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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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蛟龍

這一路上,即使用了修真者的手段,輾轉來到蓬萊,也花費了好幾天時間。

閑著也是無聊,典生銅消耗著乾坤袖裏的物件,給傀大造了好些弟妹。

削成小兔子形狀的木偶,手拉手的童男女紙偶,草編的蚱蜢蟈蟈,還有竹篾的偶人…紀漆灰不放心他的身體,打坐修煉一陣,就要起來看一眼,一看就走不掉了,被典生銅捉來打下手,遞小刀、遞材料什麽的。

此時,紀漆灰才終於認識到這些兒童玩具一般的小傀儡的作用。

批量制作的小傀儡,使用的都是尋常材料,典生銅制作時的修為也低微,遠不及傀大的靈動活潑,即使典生銅為它們點了睛,也是一副懵懵懂懂的糊塗樣子。

但他制作時,給它們都按輩排了序,這些小傀儡無不唯傀大馬首是瞻,傀大趾高氣揚地一聲令下,它們便紛紛散開,分工明確,遍布了房間各個角落。

紀漆灰才是千仞閣的主人,開始前,典生銅試探地問道:“紀兄,用這些傀儡幫忙整理房間,可以麽?傀大會約束它們不亂碰亂看的。”

紀漆灰:“…多謝道友。我這房子的一層,倒沒什麽不能看的,只是小心不要誤入了庫房內。有的庫房存著兵器,或許會攻擊外來者。”

修士一個無塵咒,就可以保持房間的潔凈。紀漆灰的房屋,只是雜物閑置得太多,他一個人居住,平日用不到的物品太多,須得好好歸置一番。

不消半柱香的時間,二十多種茶葉被分門別類地找出來,用一個雅致的匣子一一放置好,傀大狗腿地親自端上來,又是燒水,又是泡茶,把溫度適中的茶湯捧給兩個修士。典生銅端起來喝了一口,迎著大兒子期待的黑豆眼,想了想,道:“不錯。有進步,比上次好多了。”

傀大高傲地昂起頭顱…繼續投身指揮弟妹的事業中去。

紀漆灰則是略有驚訝,他都不記得自己的千仞閣何時收到過這麽多的茶葉、花草…還有靈果丹藥之類。於他有用的,他都收入庫內,這些於修煉和生活都不大有用的物什,時間稍一長,他就忘了它們的存在。

掃除進行到尾聲,傀大拿著一個長方形盒子,跑來扒拉端坐軟墊上,喝茶看戲的親爹。

“嗯?”這盒子裏有靈力波動,典生銅擡眼去望紀漆灰。

紀漆灰伸手接過盒子,也不避諱,大大方方地解開蓋子。只見盒子裏裝著的,是一疊紙。

他一張張依次取出,然後三兩眼迅速掃過。

典生銅趕緊移開視線—但還是不可避免地被有些字符誤入了眼中。

“青牛犁車:一頭’青牛’故障…”

看過約摸七八張後,紀漆灰方才將一張紙拿在手中,道:“典兄,你在蓬萊待上一段時間就會知道,我在蓬萊的位置,與他人不同。”

“在蓬萊,我任職於’冶煉司’…這個部門目前僅我一人,其他學徒還在培養,擔不起任務,所以,蓬萊的修者,若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務,都直接送到千仞閣。”

他向典生銅亮出手中那張紙的全貌,緩緩道:“這次我出門有月餘時間,他們的委托便都堆在了茶室裏…有的不要緊,有的,我得去看看情況。”

那張紙,原來是一張工單,上寫著需求、工期,以及預計給出的回報。紙上蓋著一個靈力的印戳,是一尾銀魚的形狀,栩栩如生,靈動異常。典生銅猜想這應該是某個修者的印記。

典生銅善解人意道:“我突然有點頭暈眼花…抱歉了紀兄,我先失陪一會,你這裏有地方讓我躺下嗎…”

紀漆灰認真看他一眼,確定他真的只是托辭,並不是身體不適,才道:“典兄,我想邀請你一同前去。這位我想要拜訪的蓬萊長老,震鱗仙君,是一位醫修。”

“?”典生銅又仔細閱讀那張來自震鱗長老的工單:家中紅鯉久不活躍,興致缺缺,急需診療。

報酬:待定,本脈靈田中自取。

冶煉司,還包治鯉魚的嗎?

典生銅心裏沒一點底,但紀漆灰披了件蓬萊的外袍,空著手就和他一起離開了萬工峰。

萬工峰常年人跡罕至,長老們的工單都不必親自送來,多使用靈寵法術,各顯神通。除了紀漆灰,這裏沒人有交通需要,青鳥也很少在此停泊。

紀漆灰可以使禦劍術,但典生銅的修為尚淺,兩人只能同乘一劍。

趕去“躍鱗澗”的路上,論地談天,講了些獨門術法,也說起紀漆灰與蓬萊的淵源。

蓬萊境醫修、丹修與農修雲集,整體上是一個愛好和平的宗門。雖然門內器修的傳承很少,理論上也不應該到缺少工匠的地步,但和其它宗門合作,總歸不如人意,譬如丹修想要一個火力更大更強的丹爐,農修想要效率更高的耕植工具…一是費錢費時間,二是奇怪但又實用性不大的需求,未必有器修願意承接。

紀漆灰剛離開青蓮門時,無處可去,歸隱一個避世山村種了幾年地。

是正經的種地,整整兩年,沒一個村民看出他是仙人,都以為他是某村的某壯、某牛。然後兩年過去,蓬萊的一個長老,為了尋找傳說中只生在深山老林的靈植,也跑來山村…種地。

長老拿到了靈植,地也種爽了,又是一條響當當的長老,順便拐回宗門一個全村最好的工匠。

“現在我除了擔任冶煉司唯一正式員工,還負責給宗門弟子教授課程。必修課程裏我教中階符法和陣法入門,選修裏我教冶煉入門和冶煉實踐兩門課。”

紀漆灰緩緩道來,典生銅聽後,發表感想道:“聽起來你的生活十分充實。”

他們凈硯臺,弟子加僮仆才十幾個人,主打一個修煉學習全靠自覺。靈封真人和排前三位的師兄師姐撐起了宗門所有課程。

紀漆灰笑了笑:“其實還好,中階符法與陣法入門分別在上下學年開課,不會同時教學。至於冶煉選修,兩三年開不起課都是可能的,我雖然頂著冶煉司的名頭,修為卻不算高,加之器修的苗子也稀少,這兩門選修課也相當於擺設。”

“紀兄,你別往心裏去,學生們只是沒有認識到器修的長遠意義。”典生銅笨拙地發出安慰,他突然意識到,紀漆灰的晉升之路,還埋藏著大問題。

紀漆灰在青蓮門時,也曾經因為天賦揚名修真界,不到二十歲突破金丹境,放在哪個宗門都是要被重點培養的。可是,他卻在不久之後,自行脫離青蓮門。

後來,這顆驚才絕艷的紫薇星仿佛就此隕落,被蓬萊境收留十數年後,他還未突破元嬰。

若論天賦,能在五十歲前突破金丹,都稱得上是天賦頂尖的修行者。可他離開青蓮門後的進益速度,如何能和年少時相比?

典生銅想,他應該已經本體被囚,作為不完整的分魂之體,他是從頭修煉至金丹。在山村種田那幾年,怕也不是藏拙,而是真的失去了修為。

那麽他晉升元嬰的破境,就有些麻煩了…魂魄不全,渡劫時多少受到影響。

典生銅暗自將此事記下,決定用鬼修的法子幫他想想辦法。

震鱗長老居躍鱗澗,此處,奇石怪巖累成階梯,通透明澈的溪水從山澗兩側相夾的高峰間垂下,白色瀑布成了被截斷的絲帶,靠近水邊,能感到微潤的濕意。

越靠近瀑布的水域,流動越是湍急。但反而是瀑布底下,紅黃灰色的身影越多,小小的鯉魚擺著尾,不想被水流沖走,倔強地抗爭著飛流。

“…”典生銅腦中一時轉不過彎來,這魚不是活蹦亂跳,怎麽就需要醫治了?

水流極淺,靠近岸邊處,一個青衣少年正赤腳踩在水中,不止衣物,連頭發絲也濕透了。閉著雙眼,臉上全是水。

紀漆灰問這少年:“灰尾,震鱗長老可在澗中?”

灰尾嘩啦啦抹一把臉上的水,方才睜開眼,看著他道:“紀先生,在的。在化龍廬中,醫治…他的愛魚。”

紀漆灰點點頭:“好,多謝。長老是不是又讓你淋瀑布鍛體了?趕緊回去吧,這種方式,練久了容易著涼。”

“是,紀先生。我再練一個時辰就收工。”灰尾說著,閉上了雙眼。

典生銅心道:真是油鹽不進的倔強孩子,和那些花鯉魚有得一拼。

紀漆灰熟悉路線,目不斜視,領著他來到一座洞府前。上書:“化龍廬”。

洞府門前有一個人為挖出的大水坑,蓄著一池清水,水中,仿若無物,仔細看,卻能看到無數銀鱗的小魚,身子半透明,在其中無精打采地漂浮。

是的,漂浮,有的已經翻起了白眼,肚皮朝上。就像真的去了一樣。

紀漆灰看也不看水坑,平靜道:“你魚死了,沒救了。”

他的話音沒來得及落地,便有一陣旋風刮出了洞府,緊接著一聲暴喝:“紀漆灰!我的魚一條沒死!好得很!”

震鱗長老面相是個青年,頭戴黑色方巾,鬢邊別一朵小白花,通身黑色,腰間掛一個藥葫蘆。臉上帶著明顯的怒容,但是長相儒雅,竟不顯得咄咄逼人。

紀漆灰眼神示意他指縫間露出一線的金針:“你用你的針,紮出來什麽病竈了嗎?嗯?”

震鱗長老又是憤懣,又是沮喪:“沒有,它們就是…莫名其妙蔫了。明明前十四天還好好的。”

紀漆灰嘆氣:“都說了,你的魚無外乎兩點病因:一是天天在湍流中生活,游累了,不想掙紮;二是山澗中靈氣濃度太高,它們只是凡魚,虛不受補,會有副作用。”

震鱗反駁道:“這北境的玄冥銀鯉怎麽可能如此脆弱,那普通鯉魚在我的山澗裏,不也活得好好的嗎?”

紀漆灰:“首先,玄冥銀鯉十分嬌貴,在北境,都是養在兩相玄冰融水中,嚴格控制溫度,你的銀鯉每天辛苦鍛煉,沒死就已經很不錯了;其次,大量的靈氣雖然可能會誘導部分銀鯉的品質提升,但是補太過,吸收不了,大部分都是要爆體身亡的…這批凡鯉也是,你再這樣養,它們也活不長。”

震鱗瞇起雙眼,陰惻惻道:“我不管,我就要養鯉魚,你給我治好…”

紀漆灰無語片刻,典生銅在一旁聽著,拳頭也捏緊了。

紀漆灰回宗門第一單,聽著不太好做啊。

紀漆灰思索一番,道:“那我在躍龍澗圈一塊水域,攔起來,做銀魚養殖場地。與躍龍澗水域連通,但是加設濾水、控溫和過濾靈氣裝置。讓銀鯉在裏面住得舒服。”

震鱗趕緊順著桿子往上爬:“好,就這麽說定了!你明天就來安裝。”

典生銅不禁覺得這長老真是胡纏蠻攪,出聲提醒道:“震鱗長老,紀先生的報酬呢?”

震鱗:“按以往的慣例,你去我們靈田自取…暫時沒有想要的就先欠著。咦?對了,這後輩是你什麽人,紀漆灰,往前你獨來獨往慣了,從未見誰被你帶在身邊。”

紀漆灰和典生銅對視一眼。

紀漆灰:“朋友。”

典生銅:“助手。”

震鱗:“嗯?”

紀漆灰:“是朋友,也是助手。我先來找你,就是要把以前的欠款兌了。”

他輕輕攬住典生銅:“我這朋友中了合歡宗的桃花惡詛。你試試看,能不能幫他解開。”

震鱗方才正眼看向典生銅。只見他眼神一動,淡色的眼珠子裏,一尾四足鱗爪的巨獸迅速游過,一閃即逝。

“嗯?”震鱗笑了,睜大了些雙眼,“你這個朋友…有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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