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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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禍起

這一場聲勢浩大的因果災劫,足足持續了三百多年時間,直至典生銅在枉死城修成鬼仙,也沒能真正平定。

到末期時,血海之下的天魔族和利用了因果漏洞的修真大能,與捍衛天道一方的大能互相角力,中游以下的修真者則幾乎沒有活路。這次因果浩劫的起因,是三千血池鎮壓下的謬因心魔篡改了一部分天道法則,令部分道途頂點的修士,可以吞噬別的修行道途。

最先顯現的征兆,是在一處小村落爆發了鬼災。

起先,修真界無人引起註意。直到他們意識到,這是鬼道被搶奪篡改的開始,當地已經形成一片死域,惡鬼活屍橫行,處理起來十分麻煩。約摸二十年後,一位劍修大能路過此地,一劍蕩平了方圓百裏的所有山頭,才將此地災禍根除。

當然,此舉同時也銷毀了該地所有可能留下的線索。

偽因果書畢竟不是真正的萬世因果書,回溯時間的範圍有限,典生銅幹脆就定在了鬼災爆發伊始的地點。

八裏村。

似乎是晃了一下神,典生銅再度睜開眼時,已經站在了一個小山村的村口。

他師承凈硯臺一脈,本來他們師門,拿手的獨傳法門,是娛天的祝法,但是師尊封靈真人堅持讓他從小修習傀儡術。或許是希望在覬覦胎玉身的不軌之人找上門時,他能以傀儡替身術保住性命。卻難料,世事如此無常。

典生銅稍稍活動了筋骨。這是他精心為回溯時間之旅打造的一具傀儡身,出自鬼仙之手,用的也是枉死城能找到的最好的鐵力烏木,外表如活人一般,又足夠堅硬結實,唯一的不足之處是造成後,溫養的時間不夠長,修為僅有築基初期。

他全副神識都投註到了這具回到過去的傀儡身之上,本體則在枉死城的洞府中,由煉傀護法神守護。

“今後須得勤加修煉,”傀儡身自言自語,“在修正因果浩劫前,這具身體不能死。再等三百年搜集新的因果線,修真界就該完蛋了。”

這具傀儡身的一應配件,都與典生銅的原身相對應。

他擡起頭,憑空凝神望去。

“只需往鬼氣最濃郁的地方去,就可以了。”

以鬼仙的神識,辯識鬼氣,並不成問題。

不知是不是典生銅馬後炮,知道八裏村一定會出問題之後,他看這村莊,就覺得不對勁的地方不少。

這地的土質相當陰寒,土色呈黑色。遍觀地氣的走向,可以發現村內地氣的流動滯澀凝結,無法及時將陰邪之物的影響,順著地氣循環帶走。地處山的陰面,陽氣不足,且易使陰氣匯聚於此,簡直是志怪話本裏的事故必發地。

八裏村中有兩處陰氣沖天:一處的陰氣濃郁但穩定,顯然是存在了很長時間。

另一處,鬼氣在逐漸凝結。顯然有兇狠的厲鬼正在成型。

典生銅毫不猶豫地向厲鬼成型處奔去。

循著鬼氣的指引,他在一處狹小的棚屋前停下腳步。這棚屋呈錐形,以木質的柱梁撐起骨架,從頂到底蒙著鐵絲勾住的成捆稻草。前方開一三角形口,掛著一張布簾子,應當就是充作大門了。

典生銅撩起簾子徑直入內看了一眼,他神識掃過,感知到裏面沒有活人的氣息。

但只一眼過後,他就移開了目光。退出這處狹小的棚屋。

血腥氣縈繞在他的鼻端,久久不曾散去。

這棚屋是一間臨時的產房。

床上的女人顯然已經死去了,她懷裏皺巴巴的嬰孩也不再哭泣。女人身上搭著一塊被血浸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薄毯。母嬰二人都面色青紫,看起來竟然是窒息而亡,而非生產過程中的意外導致的死亡。

深吸一口氣,典生銅輕聲道:“得罪了。”再次撩起簾子走進去。

加起來兩世,他見過比這血腥得多的場面,卻由衷地為這樣的死亡方式所震撼和悲哀。

母親的身體很瘦小,長期的營養不良和下地幹活使得她的皮膚過早地變得粗糙,皮膚上也遍布著青紫淤痕。典生銅見她口大張,喉部似有物體阻塞,撕下一條衣袖布料裹在手上,心道“得罪”,伸指探進了口中。

那物觸感圓潤光滑,典生銅將其夾出,發現是一顆碩大圓潤的白色珠子。其內不蘊含靈氣,即使是真的珍珠,對於修士而言,也不算值錢。

“吞珠自殺,”典生銅自言自語,“嬰孩的脖子上有掐痕…這個手勁,和痕跡,是母親下的手。母親先下手殺了剛出生的孩子,又吞珠自殺了。”

得出這個結論,典生銅卻難得沈默了。

“不知道現在為你超度,還是否來得及。你生前定然受過許多苦,才會做這樣絕望的決定。其實我更主張有仇必報,但若你化鬼歸來,我不能放任你危害外界,你報完仇怨,我必親手斬殺你。一世為人不易,若你去往輪回,一切還有餘地。若你執意歸來,那就只有魂飛魄散一個結局。”

嘆了口氣,典生銅心知自己都沒能放下仇怨立地成佛,沒資格勸說他人。

果然,那鬼氣凝結的速度甚至更快了。

典生銅於是不再浪費口舌,他在傀儡身上留了幾道保命神通,譬如,傀儡的雙眼是以玉石雕刻,其中各封存有一道符咒。

左眼超度咒,典生銅催動眼中咒文,開始誦念超度亡靈經文。

或許是心不誠,典生銅雖然在地府期間學習過超度法門,但是他自己都不信世間有何物可“救一切罪,度一切厄”,效果也說不上好,即使修成真仙了亦是如此。

女屍吞珠而亡,將生前最後一口生氣封在了喉間。她的亡魂又充滿怨憤,不甘歸來,鬼氣聚集到頂點的一瞬,女屍立時屍變。在八裏村這陰氣匯集之地,又位於產房,屍變迅猛無比,典生銅見她皮膚瞬間變得青灰,指甲和頭發簌簌瘋長,喉間咯咯地怪叫起來,連那小嬰孩也一臉怨毒地拖著臍帶朝他爬來,典生銅立刻向簾外一翻,施了個簡單的匿蹤法術,降低了自己在母子屍眼中的生氣。

這對母嬰的屍身無人在意,母親還是飽受欺淩的模樣,可以說,這種家庭慘劇,大概率有一個不負責任的丈夫在其中發揮重要作用。

果然,女屍沖出棚屋,遍尋典生銅不得,仰天長嘯一聲,直沖著自己怨恨之人所在的方向去了。

典生銅迅速跟上,便見一棟整潔的二層磚瓦小樓前,一個老太太拄著杖,弓著腰,拄杖的手上戴著個大戒指,在門前小院裏餵雞。

這老太太,面不慈,一副尖酸相,薄唇抿著,往下吊,很不耐煩的模樣。一見女屍,便大聲罵道:“你個不下蛋的老母雞,凈生沒根的玩意兒,無怪拴不住男人的心。先前我的元兒找那浪蕩勾人的賤蹄子,我還嫌她丟人現眼,沒成想,你竟又生一胎女兒!你是要害死全村的老小啊,我的天老爺,和合送子仙尊在上,幸好元兒的妾室又得了龍胎,差村頭神婆摸過了肚子,定是個男兒。等這一胎生下來,我就叫元兒休棄了你!”

女屍喉間咯咯作響,她直直盯著老婦,血淚如斷了線的珠子,從她面頰滑落。

但凡老太太正眼看她一眼,或許就能發現女屍的異常。但老婦只遠遠的一瞥,就不屑地移開了視線。

“快去把晚飯燒了,別以為生產過,就能逃的了這些活計。不然,還想賴我這個老婆子做事嗎?我當年生元兒的時候,下了產床就能走,都是女人,我能不知道這些?”

老婦罵罵咧咧地嘮叨,而女屍終於按耐不住,暴起傷人,一口將她脖子咬斷了一半!

她的血淚止不住地流淌,老太太破洞的喉管發出荷荷的風聲,老婦終於驚恐地發現自己的兒媳已經變成了怪物。然而她已發不出完整的詞句了。

只要女屍不濫殺,典生銅認為自己沒有出手的必要。不過,老婦人的話倒是十分有趣,“和合送子仙尊”,怕不是哪個村民給某位修士自發起的名號,正經的修士以這個名號行走江湖的話,怕不是要羞憤得自裁。

凡人間,重男的思想蔚然成風,哪怕是正道修士也只能以教化為主,一個只在某地停留一段時日的仙君,難以扼制長遠的勢頭。這是不爭的事實,但是老太太說女屍生了女兒,會“害死全村老小”,這說法就不常見了,看她神志清明、身體康健,不像是胡言亂語,典生銅認為背後一定有隱情。

女屍啃掉婆婆的半拉臉,又發出幾聲淒厲的長嚎。小嬰屍爬到老婦的臉頰上,竭力地撕咬她的鼻子。

女屍叫喚著呼喚自己的孩子,把它抱在懷中,輕柔生硬地撫摸,又奔跑起來。典生銅便知道,這是要去找她的便宜夫君算賬去了。

看得出來,老太家的財力較寬裕,一個養外室、打老婆的浪蕩子夫君,會是什麽樣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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