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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ZY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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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騰大廈頂層, m1nt的露天陽臺。

坐在藤編涼椅上的許易欽瞥見身穿一襲藏青色大衣的來人,稍舉起了手好讓他看見。

待某人的目光看過來,他才挪開椅子站起身, 招手, “站過來一點。”

張站在原地沒動, 雙手收在大衣口袋裏,神色冷冷清清,“做什麽?”

“做什麽?”許易欽反問著, 自己往他的位置走近兩步, 擡手翻開他豎起的大衣領子,“你襯衣領沒收好啊,大爺。”

張擡起線條分明的下巴, 任他幫自己整理;但卻微不可查地蹙了眉, 看向別處,“你好煩。”

“我只是看不下去一個不完美的案例在我面前晃來晃去。”

“誰是你的案例?”他不滿地睨了他一眼。

“你敢說你不是?不是的話那你別穿……”

沒等許易欽說下去,張就往他的鞋尖上踩了一腳, 打斷他的話, 順帶無所謂地說了句:“最近我老想幹些這樣的事, 踩人之類的。”

爾後若無其事地拉開另一張藤編涼椅, 自在且愜意地坐下。

許易欽咬牙切齒,完全無法忍受自己鞋子上沾到的淺淡灰塵。

張側偏轉頭,朝他瞥去一眼, 無視他豐富的表情, “看著我做什麽?還要我領你去洗手間?”

“……”許易欽不跟他計較, 認命,半蹲在地上,邊擦鞋面邊用一種方式表達對他的憤懣,“你以為誰都像你有潔癖?還去洗手間呢。真正的爺們從來——”

清脆的響指聲在許易欽耳邊響起,他的話語又被打斷了。

坐在涼椅上的某人勉為其難地彎下腰,一手手肘擱在膝蓋上,打過響指的長指自然垂在許易欽面前,低首看著他問:“你今天的話是不是有點多?”

“還行,”許易欽不想被他輕易威懾到,低下頭專心致志地擦幹凈自己的鞋面,“我倒覺得是因為你今天的心情不怎麽樣。”

張坐直身,沒說話,漫不經心地開始擺弄面前的茶具。

倆人之間安靜了一會兒,等許易欽擦完,起身坐下,說:“我辦完t臺轟趴後就回美國。”

他沒什麽情緒地“嗯”了一聲,示意自己聽見了。

許易欽在心裏嘆氣,這個人,別人不主動問他,他就永遠不會主動跟你說他自己的事情,不管是陌生人還是熟人。

於是他只好自己主動再問了句:“你呢?你什麽時候離開?工作都搞定得差不多了嗎?”

“下周三。”

許易欽點了點頭,“那我晚上可以去外灘不?”

“你好好的為什麽要去我那裏?”

“過去跟你待一塊啊。”

張不解地微蹙了長眉,“你不覺得自己這句話有哪裏不太對勁嗎?”

“有嗎?”

“自行領會一下。”

許易欽的中文不算地道,本身沒什麽自信,聽了他的話,當真倒回去小聲重覆了一遍。

惡作劇得逞的某人輕聲笑著看往別處,屈指搭在眉骨上,遮住了他彎起的桃花眼。

今日天氣尚好,心情平和。

張的生活一如既往地往前推進,輕奢享受,高級消費,精英間調侃,翻手覆手之間決定大筆的利益流動;偶爾使壞,任周圍人哄著自己,自己也哄著自己,偶爾在繁華的都市裏找樂趣……當然,大部分是按照著他自己的張式主義在上演。

魔都的另一端,出租樓下。

熊逸文幫邊忱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送她回她以前租住的大悅城附近的公寓樓。

“不想不奇怪哈,一想我才發現,你住的這個地兒離你工作的立信會計師事務所挺遠的。”熊逸文一邊開車一邊跟她聊。

邊忱坐在副駕,系上安全帶,“還好啦,也不是特別遠,乘十二號線……三十分鐘的樣子,就是得避開上下班高峰期,不然鐵定堵。”

“這還不遠啊?”他有點驚訝,“你可以在你們公司附近另外租一間小型套房呀,事務所附近應該有很多出租公寓。不愁找不著。”

“算啦,我都住了大半年了,搬來搬去也挺麻煩的。”

紅燈前,熊逸文見她的安全帶被她系得一團糟,伸手過去幫她拉了拉。

本來是很平常很順手的一個動作,但是邊忱下意識地往旁邊躲了一下。於是倆人都楞住了,氣氛頓時尷尬。

“那什麽,哈哈,我怕癢來著……”邊忱亡羊補牢,傻呵呵地笑。

“這樣啊……”熊逸文順著她給的臺階下,化解兩人之間的尷尬,“我聽說怕癢的女孩子格外疼愛丈夫。”

“哈?還有這種說法?我第一次聽哎。”

“感謝我吧?讓你知道了這個。”熊逸文有點得意,甚至在心裏憧憬以後跟她的結婚後的生活……

——及時打住!

他輕咳了聲,把話題拉回之前租房那個,“那說起來,你一開始來上海上班時,為什麽要挑在大悅城附近租房啊?”

貌似那邊除了一個大型的購物廣場,沒其他特別的了。

邊忱思考了一下才回答他:“因為有特殊意義。”

沒等他繼續深問,她又補充了句:“並且是不能告訴別人的意義,哈哈。”

沖著她這麽真誠不掩飾的話語,熊逸文也不好再問,只是調侃了句:“這麽神秘啊,那你可要捂好這個特殊意義了,指不定哪一天就被我挖掘了。”

邊忱笑了笑,算是結束了這個話題。

上海大悅城,對她這個從小在杭州長大、大學在重慶待了四年的女孩而言,能有什麽特別的意義?

無非就是跟他有關而已。

《忍顧》裏面,喬忍就是住在上海大悅城附近的出租公寓,程惜最愛的一間小畫館也是隱藏在大悅城附近的。所以在邊忱心中,這個地方稱得上是上海最特別的一處地方了。

車子抵達她住的那棟公寓樓下,下車前,邊忱組織了下語言,盡量使自己語氣自然地問熊逸文:“你身上帶著名片夾嗎?”

“名片夾?”他正在幫她搬行李,聞言回頭,“帶了,在皮夾裏,怎麽了?”

“嗯……就是想跟你要一張名片。”

“嗨,我們之間還需要什麽名片啊?”熊逸文笑得和煦,“不都是——”

“我是想要別人的,”邊忱臉帶歉意地糾正他,“就是,上回那位,投資你們創業項目的那位先生,他的那張名片,能給我嗎?”

她的最後一句話說得很小聲,幾乎是低著頭說的。

雖然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小聲,大概是因為,跟他有關的一切都該是小心翼翼且帶著點卑微心理的。

熊逸文反應了好一會兒,明白過來她說的是哪張名片。也沒磨嘰,當即從名片夾裏找出那位華裔投資大佬的名片遞給她。

“重要聯系方式我都記下來了,你拿走也沒事。”

“謝謝你呀。”邊忱最感謝的不是他給了名片這件事本身,而是感謝他沒有多問原因。

金屬底色的硬質名片被她攥在手心裏,咯得有點疼。

從寒冬一月,到盛夏七月。

半年的時間又一眨眼過去,快到人們什麽都抓不住。

邊忱已經對她信仰張的那句話不抱任何信任了——他經常去會計師事務所——這句話。

這半年來,她也參與過項目出差,工作業務也不再局限於辦公室各種雜事,漸漸的有了更多接觸到真正用得著審計專業的業務。

但是每次打聽合作公司或者接手公司的高層資料,都打聽不到任何跟他有關的。更別說偶遇碰見什麽的了。

他根本就不需要親自到中間性質角色的會計師事務所吧。上次肯定是在糊弄她的吧。

邊忱把他那張名片單獨放在一個黑色皮質名片夾裏,隨身帶著,每每被工作上恐怖的業務壓到喘過氣來時,就拿出來看一看。

有些物件,比金錢還管用。只要跟特定的某個人扯上關系就行。

雖然不管她怎樣摸爬滾打,依然屬於基層事務員。但她的經驗毫無疑問越積累越多。

工作之餘,她也不吝嗇於花時間捯飭自己的服裝搭配,閱讀大量的時尚雜志多少能有點幫助;一有空就去品牌服裝店閑逛,並不需要真的買下幾套,只需要進去被奢侈感和設計層次熏陶一下,就能提升一點自己的著裝品味。

本來邊忱還想認真學化妝流程來著,但是她實在不習慣對著自己的臉弄來弄去,說她土也好,說她淳樸也行,總之在化妝這件事花太多時間就是讓她渾身不舒服,走在街上都覺得自己被人盯著。

健身,理財,專業學習,休閑閱讀……這些從來就沒荒廢。已經成了她固定的日常活動項目。

三月份時,邊忱還從公共圖書館抱了一大堆德語學習的書籍回來,但在書堆面前坐了幾小時,她就徹底放棄了。

有些事情,及時舍掉比盲目堅持更加明智——這是張飲修教過她的。

人生有限,年輕的時間更是有限,她可不能太貪得無厭以至於一無所獲了。

邊忱在上海這一年來,幾乎沒有親密的朋友,不管男女。唯一算得上比較熟的,估計就是熊逸文了。

有時候會在微信上跟大學寢室室友聊聊閑天,有時候邊做飯邊用揚聲器跟遠在杭州的媽媽講電話。

她的爸爸雖然在法律形式上缺席了她中學之後的人生,但最經常跑來上海看她的,卻反而是她爸爸。

大概是二婚的時間久了,相處下來,還是覺得第一個女兒最貼心。

畢竟小時候,邊忱可是親戚鄰居公認的“小棉襖”——這不單單是她自個兒封的。

七月末,邊忱開始把更多的空餘時間傾斜到cpa考試上面。她想一次性全部考過。

不是為了日後在會計行業的職業發展,她是在為跳槽做準備。

邊忱一直沒放棄過半路跳去國際頂級投行摩根斯坦利的想法,只是在等待更適當一點的時機。

這個時機,至少是得在她自身的硬件條件過關了的情況下。

沒有任何名校光環加身,沒有拿到相關專業的碩士學位,沒有用得上的人脈資源或家庭背景,沒有特別牛逼的個人經歷,更沒有傳說中的天賦……排除掉這些無可倒退的門道,邊忱發現自己只能從已有的條件實現突圍。

她為數不多的優勢是什麽?過得了門檻的cpa,靠自學得來的基本合格的ibd專業知識,良好的職業人形象。

這麽細數下來,好像也算不上優勢了……

她至少還要做到:積累拿得出手的項目經驗,考下效用較大的職業證件,最後再利用她單薄的working厚著臉皮拿到去某個國內分部實習的offer……這麽看起來,成功的幾率似乎有點小。

但是,突圍出一條沒有被人走過的路——張飲修教過她們的:有時候,就是得叫規則為我們讓路,這才是最厲害的。

誰規定過,平凡得一無所有的事務所a1女員工就不能進入她夢寐以求的頂級投行工作?

隔著半個地球,北歐。

張很少有時間單獨想起類似於邊忱這一種人——這一種在他的生活裏扮演過客、無甚交集的人。

他在中文寫作方面,依然遵循著“平行時空”和“每日半小時”原則,不越界,不多占用個人時間,只負責自由表達,不宣傳也不與文化媒體溝通,隨性而至,怡然自得。

誰都找不到他,誰都看不見全部的他,誰都無法直接幹擾到他。

他就變著法兒逗自己玩,講的故事越來越跳脫出已有類型,隨便他的“天才”讀者們如何給他搗鼓作品版權。

都是自己人,愛怎麽玩就怎麽玩,反正他玩得起。

“邊忱”這個id還是頻繁地出現在各個留言區,只是在他視覺上的停留效果漸漸變弱了。

偶爾有心情,得了空,邊吃櫻桃一類的東西邊抱著電腦快速掃過那些留言,張會註意到她的名字和她那些標志性的顏文字、語氣用詞、自稱的“小棉襖”、正經的深入解讀與感想……組合起來,最後再與他上回在上海家見到的年輕女孩聯系成一個整體。

也就只是在腦海裏出現一下,很快就煙消雲散。

張從來不會簡單粗暴地去定義什麽是不值一提的,什麽又是極其重要的。

他只講求相對性,並且這種相對性也只存在於他自己的世界裏。

他永遠不會將自己世界裏的法則愚蠢地應用到整個世界上。

當然,這也並非是他博愛或謙虛的緣故,他只是擅長於換位去體驗別人的悲哀喜樂。

試想,誰願意被人歸為“不值一提”系列?

nobody.

…………

這一年的私人業務依然跟以往一樣分布在不同的地方,但他越來越懶了,比學生時代更懶,除開極其必要的,很少親自出面。大多都扔給助理去跑腿。

即便他待在家裏的時間變多了,但生活中的意外永不停歇。

人生就是這樣,沒有意外的人生不叫人生。

2021年11月,張用「張飲修」這個作者身份在個人博客網站上扯了個奇幻風童話故事,他敲到最新一段,在段尾寫道:

「……假若故事的結局是你來到我身邊,那麽,在我們彼此看不見的空隙裏,時間的進度條正在以一種奇詭的速度拉進,瑣碎、真切、空虛且充實,唯一的缺憾是沒有想念之情。」

中國時間的當天晚上,邊忱在他這篇博客的留言區留下一句話:

「那如果是,“我在仰望著你,而你看不見我”這樣一種狀態下,時間是不是會被單方面的想念浸透呀?因為你幾年前說過,“想念往往可以使得人們在失去支撐的日子裏學會如何與尖銳的生活作鬥爭”,是的吧?哎呀,我太正經了,我要適當活躍一下,就就就……媽個嘰,我也不知道要說啥了Σ( ° △°|||)︴」

半小時後,等她折疊好幾套日常服,收拾好雜七雜八的零碎東西,又突然下定了什麽決心似的,顧不上沒有穿拖鞋,光著腳丫就跑到電腦面前,在他的博客裏留了第二句話:

「我覺得那啥,我好像可以稍微靠近你的地理位置一點了;<( ̄︶ ̄)↗[go!]」

邊忱知道他這時候肯定已經下線了,他總是這樣,一發完東西就下線。

盡管這樣,她也不敢倒回去重新看自己的那句留言,她臉紅,並且不知道原因。

截至上個月月尾,邊忱考完了cpa的所有科目,雖然成績還沒出來,但是她通過郵件問詢的方式,意外地從上回實習時認識的項目經理那裏獲得了推薦。

經理從普華永道跳槽去了摩根斯坦利的香港分部,於是邊忱就九曲十八彎地因此得到了去ms hk ibd實習的機會。

如果順利熬過初期階段,實習生會被送去美國總部進行入職培訓。

2021年12月22日,中國的冬至。

但對張而言,只是一個平常的日子。

平常對他來說又意味著什麽?沒有悲傷和狂躁。

在飛機上補了一路的眠,抵達紐約曼哈頓42街時,已經是傍晚時分。

漸漸變昏暗的天色把金融中心的紙醉金迷襯托得尤為濃墨重彩。

ms總部的職員接待了他之後,向他湧來的就是接連不斷的商業會議。

張最不耐煩這種會議,三方坐在一起簽訂一份早已無法更改結果的融資案,卻還要浪費各自至少兩個小時的時間去討論商議。

簡直是對個人短暫生命的嚴重消耗。但又不能直接繞過這個環節。

真正的博弈爭奪早已在會議之前就結束了,大家卻依然能做到有模有樣地端坐著、激烈爭取著、搖頭嘆息著、最終勉為其難或者心滿意足地簽下協議。

dull.……也算上他自己。

在酒店用過晚餐,這會兒覺得反胃。

會議中場休息時,張拐進茶水間,企圖從一大堆咖啡飲料中找出一點清淡的東西,比如茶、果汁之類的。

玫瑰茶包,生普洱,檸檬茶,還有……菊花沖劑?

修長手指在茶飲盒子間無聲挑選,這個時間點,整個茶水間只有他一個人站在流裏臺前。

輕正裝風的黑色西褲搭純黑襯衫,他沒穿外套,反袖式的衣袖也被他挽到了小臂臂彎;右手手腕的腕表顯得有點松,滑到腕骨之下。

熱水沖開茶包,帶著劣質的泡滾香氣,縈繞在他鼻尖。

張在心裏想著:或許他不用喝完這杯鬼畜的東西,只消聞一會兒熱水蒸氣就好,把他胃裏的反感壓下去就行。

…………

邊忱就是在這樣的時刻,端著水杯從外面闖進來。

視線所觸及的修頎背影,在她的大腦裏被對上號的那一刻,使得她差點手抖到把水杯滑下去了。

門外無人,門內只有他,沖動的選擇權握在她一個人的手上。

邊忱屏住呼吸,反手關上茶水間的門,背靠著門,站在那裏聽著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

再大膽一點,她背著手摸到後面門鎖,扭轉,鎖上了。

這雖然細微卻也讓人無法忽略的聲響引起了張的註意,他側轉頭看向門的方向。

側臉的線條輪廓看不出任何變化,精致分明。

邊忱對著他沈靜的目光不知所措,本能地,彎起晶亮亮的雙眼沖他笑。

張幹脆轉過身,直視那個貼著門背傻笑的年輕女孩。

打量的視線慢得有點讓人心慌,從她的鞋跟,到她的發梢。把邊忱給緊張得想摔杯子。

他笑了一下,沒過多的驚訝,也沒任何被打擾的煩躁,只是端起了那杯熱茶飲,拿在唇前,任熱氣縈繞,氤氳了他的五官臉龐。

“小棉襖?”另一只手收進西褲褲兜裏,張隨意倚著流裏臺站在那裏,喊她,喝了口茶水。

邊忱的心跳快得就要飛出來了,一眨不眨地盯著他看,有點結巴:“邊,邊忱……”

不知她是想介紹自己,還是想糾正他的稱呼。

無所謂。

張輕挑長眉,再喊了一聲:“小棉襖。”

說完,又動作優雅地再喝了口茶,桃花眼裏閃著不可名狀的笑意。

“好吧小棉襖……”邊忱處於一種手足慌張的狀態,大腦也不怎麽靈活,“你想怎麽叫,就怎麽叫。”

“小棉襖……”他叫了她第三聲,唇也第三次碰到水杯邊沿,無聲輕啜,而後問,“是怕我穿少了,特地飛來給我暖身體的?”

他故意把話說得模棱兩可,嚴重歧義。

邊忱不知道該怎樣答了,眼睜睜看著他繼續說出下一句:

“如果是的話,現在就給我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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