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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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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5

淩霄擡手示意馮舞清和江雲章退後,自己獨自上前,半蹲在了血池邊緣。

被她放在身邊的提燈隱隱約約照亮了一小片渾濁的血水。憑借淩霄的眼力,十分清楚地在細微的波動裏捕捉到了一閃而逝的某個人類的指骨,以及池底空洞的骷髏眼窩。庭院中荷花池的血水尚且用鳥獸的軀體滋養了一部分血水,這處源頭則是除了人骨以外別無它物。使得砌成池子一部分的石料也被染上了人類的暗紅痕跡,再也看不出原本的色澤。

但這種無限接近於死亡用無辜之人性命填就的東西,又如何能夠與死亡劍作比?

淩霄伸出自己布滿了血咒的左手。侵蝕程度的加深導致她皮膚上的血線也出現了一些外觀變化,逐漸開始凝聚在一起,模模糊糊組成了類似圓環般的形狀。與淩霄印象中易靈法內功的圖案很是相近,寓意輪轉不息,生生不滅。

她運轉起手腕處的內力,隨即輕輕將自己的食指點在了血面。蕩起的波紋再次不經意間顯露出人骨殘渣的慘狀,如同一種無聲的警告。

血色圓環立刻在淩霄的皮膚上如同雪花一般融化殆盡。流動的血絲向下奔流,湧上她的指尖,隨後消失在淩霄皮膚與血水水面相接處之地。不過片刻,血咒的痕跡也從淩霄身上徹底退去。

看得最為直觀的馮舞清立刻松了口氣。

被放歸血咒的血池此刻像是被扔入了一條靈動的水蛇,從池底處攪起了更多波瀾。向著梅花樹直奔而去的漣漪則是清清楚楚顯露出了血咒的行動軌跡。與水波相撞的梅花樹早已經不起半點風吹草動,又簌簌掉落了幾片幹枯的樹皮,顯露出內裏枯黃的衰敗之象。

然而這種程度的波動不過是前菜。隨著漣漪而至的血咒直沖沖撞上了梅花樹位於血水之下的樹根,撞得整個樹幹都向後傾斜了幾分。而樹皮則是由於盡數脫落,再也搖不下任何東西。

血水池很快就恢覆了表面上的平靜,將一切暗湧都壓制在了水面之下。血咒的侵蝕悄無聲息,從池邊只能註意到梅花樹正在一點一點向著池水中沈去。從樹幹處因為下沈驚起的一層層漣漪如同源源不斷的求救信號。

血水很快就即將沒過梅花樹分叉的樹幹。瀕臨死亡的梅花樹到底已經失去了最後的反抗能力,被血咒撕咬著拖進池底。衰敗的樹幹伸出水面,微弱地顫動著,仿佛臨死之前最後的掙紮。

最終,它還是連原有的形態都無法維持,於血水水面之上化為了深紅色的腐蝕液體。然而漂浮著無法相容的液體也被水面下不知滿足的兇手吞噬幹凈,伴隨著微小的漩渦,徹徹底底消失在了眾人的視線裏。

從血咒的活性中感覺到相似之處的江雲章緊張地再次握住了袖中匕首。

由劉應水之手研制出來,又被杜淩霄的血液賦予了生氣的血咒在吞噬能力方面和他有著極為相似的地方。同樣作為劉應水的實驗品,他一時之間無法確認自己先天的體質與劉應水後天的研究相比到底哪個更勝一籌。血水池對他們二者而言不過是營養品,度邪大俠內力和血液的強度讓江雲章不得不戒備起來。

他的優勢在於擁有構築一個人類成年男性生命的完整能量,以及比血咒更為龐大的軀體。就算無法當場解決這個邪物,用自己的血保護度邪大俠不會再度收到侵害應該還是能力範圍之內。

想到這裏他心下暫定,註意到馮舞清的指尖也閃過了獨屬於冷兵器的反光。

馮舞清在血咒撤離淩霄身體之後,就立刻決定絕不會讓這惡心的東西再觸碰到度邪大俠的光芒第二次。她雖然對劉應水的各種血氣研究不甚了解,但能夠看穿實質的視野本身就是她的依仗。她必須要在血咒接觸到大師姐之前徹底解決惡心的隱患。

淩霄沒有過多在意自己背後兩人身上傳出的殺意,只是平淡地站在距離池水最近的地方。

燈籠將她的倒影照射在了血水水面之上,更深沈的暗色裏,無盡的魂魄也隔著人骨和血水默默註視著她。而她也沈默地註視著他們。

她回憶起度邪神君在戰場上超度同胞的經文,也回憶起了度邪將軍親自為祭壇送上的絕水花。還有度邪真君望著連綿群山時超脫淡然的眼神。

她說你無法救助所有離散的靈魂。

不過是執著地行走在自救的道路上而已。

吞噬幹凈梅花樹後,血咒的動作更加迅速了幾分。得到了巨大能量補充的它攪動的血水也得到了一定程度的增長。血水無聲於它周身之處退開,冷靜地躲避著血咒的鋒芒。

被翻滾攪動到如同已經開始沸騰的血水水面突然間濺起血花,躍池而出的黑影伴隨著還沒有退去的血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著站在池邊的淩霄襲來!

馮舞清手中的暗器應聲而出。數十枚細小的刀片旋轉著割向血咒,將它的行動軌跡全部鋪上了隨風而至的銳利冷光,如同步下了天羅地網。

江雲章再也顧不上淩霄叮囑的安全距離。特質的匕首已經深深刺入左手手腕中央,而右手則是舉起了自己的長劍護在淩霄身前。

刀劍刺入皮膚的痛感無論是對靈水教聖子林雲章還是對江雲章而言,早就已經經歷過數千上萬次,相關的痛覺也遺留在幾百年前之前的記憶裏。他完全能夠做到面不改色,僅用一只手毫不顫抖地給自己放血。

刀鋒深深嵌入皮膚,暗紅色的血液在他衣袖的遮擋下,以不符合重力的緩慢速度,從血槽處慢慢流淌而出。

馮舞清的暗器砍中了血咒,伴隨著尖銳的聲響成功劈出了血花,但卻絲毫沒有影響到邪物的行動速度。度邪大俠身上濃郁的生氣在暗室之中如同刺目的太陽,成為了血咒最為渴望的養料,因此隨行而至的代價也無法阻止它的腳步。

為了防止自己身邊的兩個人真因為擔心做出什麽大事,淩霄迅速出手,運轉起內力向著擁有了實體的血咒投出藥瓶。

細小的淡綠色瓶口迎風與血咒相撞後迅速將其容納近了瓶身,隨後在淩霄內力的作用下於空中回轉一圈,再次回到了淩霄的手中。她快狠準用透明水晶瓶塞關上了藥瓶,在馮舞清和江雲章二人的註視下輕輕掂量了一番瓶身的重量:

“好了,問題解決。梅花樹和血咒的樣本也都已經到手。剩下的血水讓青山加大藥劑就可以了。”

江雲章面不改色輕輕上擡左手小臂,血槽中的血液快速回流,隨後他單手拔出了自己的匕首。

淩霄若無其事用餘光掃了他一眼。

“太好了,我們趕快回去吧。”馮舞清高興地挽起了淩霄的胳膊,“我一定會把自己所看到的東西完完整整覆述給桃師兄。完美發揮劉應水的所有作用,因為讓他直接死刑也太便宜他了。然後我推薦讓小狗先生來處理這裏剩下的血水,有他的鼻子在場一定能夠完美完成任務。”

顯然讓範千桑來這個地下室完完全全是報覆和折磨。

淩霄沒有異議,在走出地下室之後,憑借江雲章身上的血腥味,確認了自己方才在血池邊的感受並不是錯覺。

她扔給了江雲章一個瓷白藥瓶:“現在就處理傷口。別告訴我你還惦記著等會兒就找青山提供血液樣本。”

江雲章先是一楞,隨後掀起左手的袖子向淩霄展示了自己已經恢覆到完好無損的手臂:“謝謝您的好意。我體質特殊,傷口能夠迅速愈合,用不上這些傷藥。”

馮舞清自從血咒解決之後便心情大好,此刻饒有興趣盯著江雲章打量了幾番:“真想不明白劉應水那家夥怎麽做出像白紙先生這樣幹凈的實驗品的。”

淩霄開了個玩笑:“你應該慶幸蘭溪不在這裏。不然她怕是要生氣的。”

“對不起。”馮舞清幹脆地道歉,“我只是對見這事情感到太奇妙罷了。畢竟靈水教的整個根據點都臟到讓我覺得惡心。”

“也許是因為我母親的緣故吧。”

江雲章依稀從林雲章的記憶裏找到了那張模糊的臉。

他猛然間意識到林雲章姓林,而這正是他生母林語蓮的姓氏。同樣在邪教長大,繼承了母親姓氏的林雲章竟然還有與母親相處時的模糊記憶。也許這便是林雲章對靈水教生出歸屬感的緣由。

而在屬於江雲章的世界裏,母親走得更早。留下來一地空白。只有養母江非絕會堅定地告訴他,這具身體一定是來自親生母親的恩賜,也絕對是來自那個人已經無法言說的情感。

“如今你已經尋到機會脫離靈水教,想必你的母親也一定為此感到高興。”知曉內情更多的淩霄安慰道。

雲章是一個特殊的孩子,他與邪教的緣分大多數來源於他特殊的體質。在某些情況下他是因為母親求醫無門誤入了進行非法實驗的群體,在另一些情況下他則是被不懷好意的人盯上,故意促成了他的流離失所。

不論如何,那份來自他母親的愛意一定是所有虛假世界裏對他而言唯一真實的感情。

淩霄見證過在母親遺物筆記下猛然清醒決定改邪歸正的雲章,也見到過因為因為太晚發掘真相為自己做下的血債發瘋的雲章。

對尚且清白無辜的林雲章而言,人生自然還有重新開始的可能性。一切都還來得及改變。

而對崇敬度邪大俠不惜為其傷害自身,不知來歷的雲章而言,已經確立了正直三觀和人生方向的他,也還有漫長的旅行可以去尋找。

“……她真的會高興嗎?”

江雲章沒有任何與林語蓮的相處記憶,甚至也不清楚自己和林雲章到底為什麽會在如此糟糕的環境下長大。他已經被拯救,但沈睡在他體內的林雲章還在思念著母親的容顏。眷戀著母親停留過的靈水教。

淩霄望著他的寫滿了懷念的眼睛,微微一笑。

有光照射在她一瞬間閃爍過金紋的眼瞳裏,襯得愈發神秘莫測。

“一定會的。”

她語氣篤定。帶著讓人情不自禁信服的難言氣魄。

“我向你保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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