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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二十九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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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二十九天

顧子言才不在乎, 甚至連眼皮都舍不得掀一下。

謝異書氣鼓鼓地抓住了他的衣襟,把自己氣成了一只河豚,在顧子言懷裏滾了兩圈, 最後慢慢安靜了下去。

夜涼如水, 油燈劈啪燒斷一截燈芯,小院外不起眼的一條巷道內, 數道黑影驚動了水溝裏的老鼠, 四下亂竄。

寡婦捏著針線,收好最後一道針腳, 揉了揉熬得發紅的眼, 擡眼,不遠處的衣架上, 她親手縫制的那身嫁衣流光溢彩,肩頭的流蘇正清鈴鈴地作響。

——

“去試試?”

陽光下, 謝異書從女人手裏接過那大紅嫁衣,沒來由地有些雙頰發燙, 將其擱到一旁紅銅作扣的實木櫃子裏,撇開眼:“不用了不用了,姐姐你的手藝哪有試的必要,保準合身。”

女人覷了他一眼,沒拆穿他, 又把與之相配的那套男子喜服交給他,努嘴指了指室內:“你自己的不試,你相公的你不給他試試?”

一句‘相公’把他的伶牙俐齒打碎了,謝異書抱著那套做工細致的紅艷艷衣袍, 臉上一片飛紅。

楞了片刻,呆呆地說了句‘好’。

女人噗嗤一笑:“他要是不喜歡, 你讓他親口給姐說是哪裏不滿意,不然概不退款!”

她轉身要走,謝異書把兩套衣服都放進了櫃子裏,有些局促地喚住了她,先塞給了她一枚金葉子。

女人微楞:“做什麽,錢多得沒地兒花?成衣錢不都付過了?”

謝異書不說話,拽著她的手往屋內走:“還,還有一事。”



房間角落的椅子上,堆著一摞小山似的胭脂水粉,都是城裏買得到的東西,東西不怎麽貴,但這人幾乎把所有樣式都買了回來,那就不是一筆小數目了。

女人一下就明白了謝異書要讓她幹什麽。

她笑得更開懷了:“誰化?你化還是他化?”

謝異書伸手指了指自己。

女人坐到一旁,翹起了二郎腿:“你這麽俊,有什麽好畫蛇添足的,倒是你那個死鬼男人看起來需要潤潤氣色,不然這洞房花燭夜對著一張青白青白的臉,豈不是陰森森的?”

謝異書搖頭:“不用,他已經很好看了,再給他化,我就配不上他了。”

女人摸了摸下巴,突然笑道:“行吧,姐給你化,給你化得美若天仙,讓他配不上你。”

謝異書坐到梳妝臺前,盯了一眼銅鏡裏憔悴的臉,跟著一笑:“別說我了,就是天仙下凡,他也配得上。”

女人搖了搖頭。

她看人向來準,她打眼一看謝異書,便知道這是位少爺。

還不是一般的富貴人家,而是大戶人家——至少富甲一方的那種。

少爺骨子裏的那股矜貴勁兒是藏不住的,從小極好的吃穿用度養出來的眼光是頂了天的挑剔,能鑲進他眼珠子的東西少之又少,這整座涪城,他看得進去的,恐怕也就只有床上躺著的那個短命鬼。

她拆開謝異書的發帶,道:“這發,不能我來梳。”

謝異書低低地嗯了一聲,白皙的手指攥緊了那把檀木梳:“我知道。”

女人沒有替他梳發,一雙巧手替他絞了面,修了眉……謝異書怔怔地盯著她的手出神,不明白為什麽一會兒功夫,鏡子裏就變了個人。

他皺起似柳如煙的眉頭,伸手搓了一下嘴角,紅豆沙似的口脂暈開了一點,他連忙不再亂動,哪哪兒都不適應地挪開了眸子,不再看鏡子裏那人,脖子有些僵,仿佛頂著的不是自己的頭。

紅色本就襯他,女人滿意地端詳了片刻,又低頭,在他眉心置一紅紙,描出了一道似蛾似蝶的花鈿:“現在可再沒人說配不上了,誰若是瞧不見,那是誰的損失。”

謝異書咬了咬腮幫子,瞥向床榻,又轉過頭確認了一眼自己的模樣,附和道:“可不是嘛,過了這個村,打著燈籠也找不到這個店了。”

送走女人後,謝異書才把那兩套衣服拿了出來。

女人做得很細致,雖然嘴上有些不耐煩,但給顧子言做的衣服,最後卻沒有一點偷工減料,和那套嫁衣一樣,都是極為精細漂亮的。

他先自己三下五除二穿好嫁衣,然後跪到床頭,把顧子言扶起來。

鮮紅的嫁衣如同鋪開的紅雲,屋外的夕陽照在金色流蘇上,有些晃眼。

謝異書攬過顧子言的一只手,搭到自己肩膀,然後扶住腰,避免顧子言往後仰,一邊給人穿衣服一邊吐槽:“人算不如天算,十房妻妾沒娶成,把自己嫁出去了,父皇和母後若是泉下有知,怕是欣慰得只恨不能再死一次。沒生出來女兒,但還是有了女婿,這豈不是……一舉兩得?你說對不對?”

他把自己都逗笑了,系好腰帶後,突然想起什麽,在顧子言腰間掛了一枚玉佩。

那玉佩是他前幾日在衣物裏翻到的,他這才知道顧子言不但沒扔,反而趁著謝異書不知道的時候,把那玉佩重新黏了一遍,將裂縫都補得整整齊齊。

謝異書依稀記得父皇求來這枚玉佩不久後那法音寺的高僧便圓寂了,因此謝文城特別相信這枚玉佩能給謝異書擋災,時時囑托謝異書將其佩在身上。

謝異書把他送給顧子言,也是如此希望。

他拍了拍玉佩,眼裏帶了點笑,伸手去整理顧子言的袖口,指腹剛按住面前人的手腕時,謝異書額角突然沁出一點汗。

臉上的笑意緩慢凝固,彎起的唇角似乎帶了一點寒意,漸漸平直下去:“顧子言,吉時還沒到。”

屋外,夕陽嵌進了煙囪,正在西沈,窗隙透進來的金色光芒一點一點往外滑,一室的昏聵裏,只有他一個人的呼吸聲和心跳聲。

謝異書在床頭怔了許久,突然抽身,腳步有些急促地走向桌邊。

齊踝的猩紅衣擺掃過,迅速捏起桌上的那把檀木梳,回到榻邊,把梳子塞到了顧子言那只幹枯冰冷的手裏。

他握著顧子言的手:“吉時還沒到,這個時候成親,不吉利的。就不能再等一下?著急趕著去投胎啊。”

句似嗔怪,語氣卻沒有半點埋怨。

謝異書坐在榻邊,感受著屋外的夕陽一點一點沈沒,直至天地一片昏黑,他眼珠微微一動。

“一梳梳到尾,舉案又齊眉。”

“二梳梳到尾,比翼共雙飛。”

“三梳梳到尾,永結……。”

他突然忘了要說什麽,顧子言的手完全松了勁兒,檀木梳在發尾抖了許久,最後啪嗒一聲,順著顧子言的掌根掉在了地上。

謝異書怔忪地去撿,剛一彎腰,顧子言失去支撐,順著他彎腰的方向傾倒了過來。

謝異書被他壓倒,翻身擁住了他,後腦勺重重地在榻沿磕了一下,兩人面對面一起滑到了地上。

顧子言的臉就埋在他鎖骨處,沒有呼吸。

謝異書腦後一陣冰涼,聞到了一股逐漸彌漫開來的血腥氣,他摟著顧子言,一動不動,一雙慣來神采奕奕的眸子,此刻黑白分明得可怕。

“騙子,什麽高僧,都是唬人的……還救命呢,奪命還差不多。”

一陣雜沓的腳步由遠及近,砰砰砰幾聲,有人破門而入,屋內瞬間被火把的光照得恍若白日。

謝異書被微微一晃,瞇起了眼。

一道譏諷意十足的嗓音從門口傳來:“虧得我不遠萬裏趕來吊喪,看來時機正好?還能蹭上一杯喜酒?”

沈奕一身白衣,施施然出現在門口,身側是一雙綠瞳的莫阿勒,身後是吙達的死士,將整個院子包括這間新房,圍得水洩不通。

謝異書擡眼,無波無瀾地和他對視一眼,似乎對他的突然出現不感到詫異。

沈奕嘴角勾起,饒有興味:“看見我,你不驚訝?”

謝異書默不作聲,翻身而起把顧子言護在了身後。

他的動作雖然迅速,但沈奕和莫阿勒卻能一眼看出,這快於常人的速度,只是不攻自破的花拳繡腿。

他謝異書的根骨怕是確實廢了

沈奕瞧了莫阿勒一眼:“緋焰可以是任何人,但不可以是一個武功全失的廢物,所以殺了他,你有任何意見嗎?”

莫阿勒不語,緩緩上前,沒有動用腰上挎的彎刀,而是從指關節內彈出一把小巧的匕首,那匕首脫手而出,在空中劃出一道詭異的弧度,直沖謝異書而去。

謝異書沒躲開,挨了這一刀。

莫阿勒眼中失望更甚,近乎轉變成了怒意:“廢物。活著只能毀了緋焰的名聲。”

謝異書冷冷地看著他:“照樣削你。”

謝異書輕而易舉便激怒了莫阿勒,莫阿勒腰間白刃劃出一寸,沈奕靠在門扉邊,懶洋洋的指點道:“速戰速決,快點殺了回去睡覺,累死了。”

莫阿勒瞳孔微縮,壓低的眉骨危險異常,彎刀出鞘,一道月牙先斬向了謝異書雙腿。

謝異書閃避躲過,把這戰場往旁邊拉開一點,免得波及某人,莫阿勒見他躲開了這一刀,眸光一動,狀似有幾分興奮和玩味。

這玩味還沒維持須臾,啪嘰一聲,謝異書自己踩到了裙擺,往門邊摔了一截,臉著地。

莫阿勒見他如此笨手笨腳,臉色再次變得陰沈。

倒是沈奕眉頭一皺,在謝異書摔過來時,戒備地往門外挪了一段,迅速吩咐莫阿勒:“把顧子言的頭給我砍了!”

謝異書驀然擡眸,對上沈奕不懷好意的眼神。

沈奕儼然是在試探他。

若是他武功盡失,自然不可能攔得下莫阿勒這一刀,但若是他不接這一刀……

根本沒有功夫思考這麽多,莫阿勒的刀說劈就劈,不給他分毫思考的餘地,當胸口被刺穿時,謝異書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顧子言死都死了,頭被砍了也可以縫回來嘛,他擋這一刀是虧了……

失策,下次不擋了。

刀刃拔出的時候,謝異書喉嚨突然癢了一下,一口血嗆在顧子言臉側。

莫阿勒臉色不虞,對謝異書的廢物程度有了新的認知。他剛才那一刀,若是緋焰的武功還在,一定可以完美地給他擋回來,而不是這樣……

莫阿勒兀自惆悵,沈奕卻是松了口氣:看來是他多慮了。

謝異書趴在顧子言身上,氣管似乎被捅破了,整個屋內都是他一聲重似一聲的喘息,似乎下一刻就要斷氣,莫阿勒看了沈奕一眼:“可以走了?”

沈奕摸了摸下巴:“再補一刀。”

莫阿勒沒有動:“有這個必要?他死定了。”

沈奕沒說什麽,從莫阿勒手裏搶過了那把染血的刀:“我向來不喜歡給自己留後顧之——”

“憂”字落地,他站到了謝異書半步開外的地方,閃著寒光的白刃高高舉起,距離謝異書後頸的疤痕僅有毫厘之時——

“噗嗤”一聲,一根三寸長的金簪,從他脖頸左側紮入,飛射了出去,釘進了不遠處的房柱,入木三分。

沈奕雙目圓睜,頃刻斃命。他圓睜的雙目,盯著的不是突然發難將他刺死的謝異書,而是謝異書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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