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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二十四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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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二十四天

謝異書睫尾的淚珠輕顫, 在望向顧子言的瞬間,順著臉頰抖落進了衣襟。

他怔在了原地,眸子裏依然盛滿了空蕩和茫然, 突然伸出手, 小心翼翼地捧住了顧子言的臉,嘴唇覆了上去。

他動作很輕, 似乎怕把顧子言親碎了似的, 淺淺地碰一下就離開,看看人還在不在, 確定還在, 又湊了過來。

謝異書的親吻讓顧子言脖頸紅了一片,如同身上的嫁衣褪了色。他見謝異書清醒了幾分, 撐著床沿抽身,斂去了臉上不該有的動容神色, 微微冷聲道:“殿下如果是在給我哭喪,那大可不必, 我現在還活得好好的。”

謝異書擡手揉了揉眼睛,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似乎是在告狀:“莫阿勒騙我,樓煩也騙我。他們都說你死了。”

顧子言的手冰涼,眸光掩在燭火照不到的黑暗裏:“莫阿勒沒有騙你, 我只有成為一具屍體,才有機會進入這吙達王宮,至於樓煩……殿下如果要怪,可以怪我。”

謝異書有些呆滯地望著他:“你是在替樓煩說話嗎?”

顧子言沒有應聲, 謝異書又重覆了一遍:“你在替樓煩說話?”

顧子言依然保持沈默,謝異書突然難受得要命, 眼圈又不爭氣地發紅:“樓煩更重要,對嗎?”

一陣令人窒息的沈默過去,謝異書的神經像被人根根挑破,他還想給自己找點理由:“可是你冒著生命危險來救我了。”

顧子言終於開了金口:“如果你出了事,陛下會降罪,所有人都會遭殃。”

“你在怪我,你是不是還在生我的氣。”謝異書不是傻子,顧子言已經說得這麽明顯了,他不可能聽不出來。

顧子言沒有否認,漠然地盯著謝異書:“既然知道自己的身份矜貴,做事情的時候,就多長個腦子,不然只會給旁人添麻煩。”

“我不是故意——”

“沒有人是故意犯錯的,事情已經發生,解釋沒有任何用處。”

他想說他那日傷口發炎,燒得很厲害,還想說他是擔心顧子言的安危,才會被沈奕得逞。

但他什麽都沒說出去,只是垂頭捏著自己的腿,一副犯了錯認真受訓的樣子。

顧子言終於是沒再說什麽,俯身蹲到他面前:“腿怎麽回事?”

謝異書稍微別開了眼,嘴唇抿得很緊,眼淚才沒有流出來:“沒,沒什麽事,很快就會好。”

“能慢慢走嗎?”

“嗯。”

顧子言稍微攙了他一把:“現在前殿亂成了一鍋粥,你的毒下得很好,給我們離開這兒提供了時機。”

謝異書起身時微微踉了一下,從袖口裏掉出了什麽東西,他飛快接住,有些心驚地握緊那枚下午才黏好的玉佩,重新藏進了袖口。

這動作被顧子言看得一清二楚,顧子言朝他伸出手:“給我。”

謝異書稍微有點發窘:“已經裂開了,我回去再,再給你一個漂亮的玉佩。”

那玉佩被摔得四分五裂,即使他黏得很仔細,看起來依然很醜,有些細小的裂縫根本補不齊,顧子言卻似乎不嫌棄,依然伸手朝他要。

謝異書心裏這才有了一點實感,扯出一個笑,把那玉佩遞給顧子言的時候還賣了個乖:“這是父皇給我求的平安符,你不要再弄掉了——”

他話都還沒說完,顧子言就把那玉佩扔進了廢簍。

謝異書勾起的唇角凝固成了一個奇怪的弧度,顧子言淡淡地解釋道:“出宮的排查很仔細,不要帶這種自報家門的東西,反正都碎了,不要也罷。”

謝異書撐著椅背,有些難以接受地看向顧子言,十分沒出息地開始流眼淚,嘴裏硬撐道:“你,你說得對。”

他一邊低頭去忍自己的哭腔,一邊遏制不住地抽抽,顧子言狀似沒看見,攙著他出門。

屋外值守的侍從已經被撂倒了一地,一輛馬車橫在院子一角,趕馬的兩名車夫帶著寬大的鬥笠,謝異書和顧子言剛一出現,其中一人便從車上跳了下來:“主子,我來扶吧。”

謝異書聽出來是樓煩的聲音,往後退了半步,更用力地抓緊了顧子言,顧子言掰開了他的手:“讓樓煩扶你上去,先把衣服換了。”

顧子言說完便先一步上了轎,他被丟給了樓煩。

但他看樓煩哪哪兒都不爽,樓煩剛碰到他,他就開始發怒:“滾,本王自己走。”

樓煩呵了聲,松開手:“你最好是能自己走。”

謝異書扶著馬屁股,但腿使不上力,幾次三番也沒上去,顧子言很快換好裝束,掀開轎簾:“怎麽回事——”

樓煩立馬獻殷勤來幫謝異書,謝異書正好憋了股狠勁兒,想要一躍而上,一個不註意,手肘狠狠懟進了樓煩的眼睛。

樓煩捂著臉倒吸了一口涼氣,謝異書心頭一驚,知道自己這一肘子懟得有多重,下意識道歉:“對不——”

他話還沒出口,顧子言突然推了他一把,躍下馬車去給樓煩看傷:“手拿開。”

樓煩沒敢忤逆主子的意思,手一松開,右眼滿是血絲。

顧子言臉色有點難看,又似乎有點緊張:“鄒太醫,過來看看嚴不嚴重。”

從始至終一直沒說話的另一個車夫也跳了下來,揭開鬥笠先看了謝異書一眼,這才去給樓煩看傷,訕訕道:“沒,沒什麽大事,顧相,咱們還是先走吧,等會郝運那邊先撐不住了。”

樓煩也點頭:“主子,我沒啥事兒。”

顧子言似乎這才松了口氣,突然揭過了樓煩頭頂的鬥笠,戴在了自己頭上,對他道:“你去轎子上吧,我來趕車。”

樓煩簡直是受寵若驚:“不不不——”

“這是命令,上去。”顧子言沒再和他多說,示意他上車。

謝異書主動往旁邊靠了一步給他讓路,揪著轎廂的底座,垂眼看不清神色。

顧子言見樓煩進了轎子,這才來扶他,謝異書突然躲開了他:“我不回大安了,你們走吧。”

鄒扶晚有些憂心地盯著這倆人,顧子言卻是有些不耐煩:“你又在鬧——”

“你罵吧,我就是無理取鬧。”謝異書一瘸一拐地開始往回走,顧子言盯著他的背影,臉色突然變得很奇怪:“你想害死我們所有人嗎?如果你不回去,我們都回不去。”

“我就是很可惡的人,別人的死活,都和我,沒有關系。”謝異書又兇又可憐地瞪他:“我才不在乎你們的死活。”

顧子言有些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眼,話語突然譏誚起來:“怎麽?還惦記著和公主成親?”

謝異書撐起來的兇狠頓消,愈發可憐起來:“你明明知道,明明知道我答應成親,是為了給你報仇,你還要說這種話,你……”

他越說越小聲,心臟難受得有些發悶,扯著雙腿都在隱隱作痛,顧子言卻還在激他:“我怎麽知道呢,說不定,你是在怪我破壞了你們的洞房花燭夜?”

謝異書像被抽幹了力氣,突然暈了過去。

顧子言幾步上前,眼疾手快地把人抱了起來,送進了轎廂。

謝異書眼睛都是腫的,眼淚把睫毛濡濕成了一簇一簇,還在難過地流淚,顧子言把人輕輕往懷裏攏了攏,視線算不上友好地看向對面的樓煩:“還不滾出去,把鄒扶晚喊進來。”

樓煩一噎,忙不疊往外退。

他就知道!主子怎麽可能轉性!現在這樣才是正常的!

顧子言冷不丁道:“我不需要不服從命令的下屬。”

樓煩後背一涼,顧子言又道:“若是再被我知道,你背著我和殿下說些有的沒的,就沒有上次那麽簡單了。”

“是。”樓煩額頭出了一層冷汗,小心翼翼地瞧了不省人事的謝異書一眼,又補充了一句:“主子,我以後不會再說殿下的壞話了,他對你……其實也還挺好的。”

顧子言的手指僵了一僵,似乎張口欲言,最後還是咽了回去:“出去。”

沒一會兒,馬車開始平穩地行駛,鄒扶晚進轎時,顧子言正用衣袖給謝異書擦汗:“有勞。”

鄒扶晚坐下,沒有先把脈,而是直接看向顧子言:“顧相,恕在下愚鈍,您方才到底在做什麽?”

顧子言分了半邊餘光給他,沒有解釋,只是道:“把脈。”

鄒扶晚皺眉:“殿下的身體沒什麽大礙,腿慢慢養著也能好,但被您刺激得不輕,您怎麽能對心上人說這種刻薄話呢。”

顧子言默然片刻:“郝運那日給我算了一卦姻緣。”

鄒扶晚問道:“然後呢?”

顧子言道:“他既然能算到殿下被擄到了吙達,那他算的姻緣,應當也是很準的。”

鄒扶晚道:“他說了什麽?”

顧子言垂目,有些出神地撫摸過謝異書的眼尾:“我不是殿下的良配,他說我只會拖累他,從很早以前開始,我就只會拖累他。”

鄒扶晚微微一驚,沒有做聲。

顧子言繼續道:“他說得其實挺對的。”他突然擡手,撩開了謝異書後頸的頭發,鄒扶晚定睛一看,瞧見了謝異書後頸第三塊骨頭下方,有一塊挺大的圓疤。

那疤痕的顏色已經很淺很淺,可以看出來是陳年舊傷,鄒扶晚好歹出身醫家,這種位置的傷,看起來傷得還不淺,他倒吸了一口涼氣:“殿下還真是吉人自有天相。”

顧子言沒說話,沖鄒扶晚搖了搖頭,鄒扶晚不解,顧子言的手按在了謝異書左腹,似乎對那個位置爛熟於心:“國子監騎射場的最小號鐵槍,編號甲戌,兩指粗,三寸的槍頭,從脖子進去,從這裏穿出來。”

鄒扶晚一怔,似乎理解了是什麽意思,又似乎無法理解,楞楞地盯著顧子言:“貫穿傷?”

這簡直……已經不能算是命大了。

他問道:“是誰幹的,這麽膽大包天?”

“梁盛臨。”

“梁家?”

顧子言搞掉的第一個世家,就是梁家。

鄒扶晚有些心驚:“梁盛臨即使是梁家的接班人,也不敢對殿下做這種事情吧,殿下可是皇子。”

“他當然不敢,他一開始,就是沖我來的。”顧子言淡然道:“剛進國子監的時候,沒人把我當人看。我那時候,膽小如鼠,知道梁盛臨要整我,我的第一反應就是哭,殿下見不得我哭,說要親手幫我收拾他們,還和我換了衣服,我就真的讓他一個人去了。”

他沒有繼續說下去,鄒扶晚也沒再深問,只是道:“皇子受傷這麽大的事情,我為什麽從來沒聽說過?”

而且梁家那些年一直如日中天,似乎並沒有受到過這件事情的什麽影響。

鄒扶晚的話沒有得到回答,謝異書可憐兮兮地在嚷什麽玉佩,顧子言聞言,連忙從袖口裏摸出一枚被黏得歪歪扭扭的玉佩,塞到了謝異書手心:“好了殿下,沒丟。”

鄒扶晚聽不到後續,心癢難耐:“所以梁——”

顧子言的眼神一直落在謝異書身上,道:“謝文城和謝之重暗中把整個國子監翻了過來,都沒有查出來是誰幹的。這件事情除了梁盛臨,只有我和殿下也知道。”

鄒扶晚驚異道:“殿下沒有告狀?”

顧子言道:“沒有。別看他笨,他其實一點都不笨。”

“他知道梁家勢大,也知道大安的情況,他父皇如果要給他出這口氣,那一定會把事情越鬧越大,最後可能直接與世家反目。他不想他父皇焦頭爛額。他更知道,如果他把這件事情抖了出去,梁盛臨一定會告訴所有人他一開始想整的是我,而謝異書是因為我才遭了殃。最後最可能的結果是,所有的矛頭都指到我身上,說我蠱惑了殿下,說我是罪魁禍首,把我殺了息事寧人。”顧子言突然笑道:“謝文城會這樣做,謝之重會這樣做,只有謝異書能護著我。”

鄒扶晚臉色有些難看,他心知肚明,就是這樣的。

顧子言背後沒人護著,這件事情捅出來,他一定會死的很慘。

他突然不知道說什麽才好,像是理解了顧子言方才的用意:“所以,您方才故意那樣,是在把殿下推開嗎?因為郝運算的那一卦?您覺得您會成為殿下的拖累?”

他覺得這樣不對,正想勸勸顧子言,顧子言突然打斷他:“不是。我沒有推開他。”

鄒扶晚不解:“?可是您分明——”

顧子言道:“鄒太醫,你沒有看出來嗎?”

鄒扶晚一楞:“看出什麽?”

顧子言道:“我稍微刻薄於他,他便傷透了心,他如此在乎我,我不可能舍得推開他的。”

郝運說的命,他半點不信。

他只相信謝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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