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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十七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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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十七天

縱使有千般不願, 謝異書還是沒敢在這個節骨眼上和他鬧,蔫頭耷腦地出去了。

靠在門扉邊的沈奕驚了一驚:“他居然沒打你?”

謝異書坐到門外的臺階上,面如死灰, 不想說話。

“……”沈奕蹲到他旁邊:“說什麽了?”

謝異書彎腰, 摟著膝蓋把自己慫成了一團:“關你屁事。”

沈奕理了理衣袖:“這確實不關我的事,不過我現在有點擔心, 要是顧子言和你反目成仇, 真的一氣之下歸順了吙達怎麽辦。他這些時日可是吙達王身邊的紅人,想把咱倆賣了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而且一直都是他以你的名義在和涪城那邊通信吧, 你就對他這麽放心?不怕他兩頭通吃?”

“那就讓他把我賣了吧。”

沈奕:“?你什麽態度?我沒和你開玩笑!”

謝異書道:“哦,我也沒開玩笑, 他開心就好。”

沈奕:“……你知道顧子言和陳煥溝通的下一步計劃是什麽嗎?我反正是聽說吙達王打算渡河了,也不知道顧子言又給出了什麽餿主意, 要是這渡河真的成功了,戰事一觸即發, 要是失敗了,他在吙達王面前的可就要大打折扣。”

謝異書埋頭:“不知道。他剛才本來是要和我說的,但是……”

等等!

謝異書突然撐著地面跳起身,滿血覆活似的,踹開沈奕進了門。

床上的人聽見門外傳來的動靜, 翻了個身,順勢擡手解了床簾的扣。

紗幔落下,謝異書站在簾外,稍稍湊近了些許:“我是來和你聊正事的。”

……

謝異書又試探道:“我好歹也是——”

“左手邊, 第二格。”顧子言嗓音淡漠,顯然是不想理他的, 一個字也不多說,但謝異書覺得開了口就是形勢大好,他立馬去桌案上找到了一封竹簡,捏著默了默,又跑回了床邊:“阿言,我看不太懂,你可以和我說說嗎?”

顧子言沒說話,看起來勢必是要和他冷戰到底。

謝異書只能自己看。

但這竹簡上面的字他一個都看不明白,謝異書絞盡腦汁對著第一頁想了許久,也不得要領。

就在他覺得天靈蓋都開始突突時,簾幔輕動,那竹簡被一只冷白的手抽走了。

謝異書擡眼,顧子言正手裏握著竹簡,不言不語地睨著他,眼神似乎在問他哪裏不懂。

謝異書手肘壓緊床褥,趁著顧子言抽竹簡的動作,立馬蹬鼻子上臉地整個人往裏探了半截,目光落在顧子言捂在腹部的手上,眼巴巴地道:“還在疼嗎?”

顧子言眼底依然聚有一層冷意,沒有理會謝異書說的廢話,道:“七日後,吙達這邊會派第一批軍隊渡河,吙達王不願動用自家軍隊,想讓投降的軍隊試水,若是成功了便在河東進行接應,若是失敗了,也不損失自家兵力。”

謝異書一邊聽一邊走神,把床腳的枕頭抓過幾個塞在了顧子言身後,得到了顧子言的一個警告:“殿下不是要聊正事?”

“我在聽。”謝異書急忙把手揣回袖子裏,一張臉往衣領裏埋了埋,悶聲道:“我覺得他的這種做法很不好。”

顧子言往後輕靠:“說說,哪裏不好。”

謝異書被他沈聲一問,赫然體驗了一把丞相府那些幕僚和文武百官的日常,又像是被問得夢回國子監。

但好在,顧子言或許是知道他說不出什麽,也沒為難他,繼續道:“他既然敢這麽做,那證明他不怕這些降兵朝大安投誠,殿下今日問了我鎏州屠城一事,這也正是我想說的。”

他嗓音忽低:“殿下最近在軍隊練兵,難道沒有發現什麽不對勁?”

謝異書被這麽引導著一想,豁然開朗似的地看向顧子言:“哦對,有的!昨日上面突然下令,取消了對七日比試中末位隊伍的殘酷懲罰,還將所有降兵的操練時長縮短了兩個時辰,據說是莫阿勒向吙達王求的情,為此還立了什麽軍令狀,他替這群降兵作保。”

顧子言問:“反響怎麽樣?”

“嗯……一開始所有人都覺得蹊蹺,不大信莫阿勒會做這種事。但昨晚,莫阿勒來了趟營帳,和所有人進行了一番推誠置腹,我沒去,但聽說是說得感天動地,胡叁回來都和我說他要給莫阿勒賣命來著,對對對,他還說以後要娶個吙達的媳婦兒,連帶著把大安貶了一頓。”

顧子言道:“群體的仇恨極其容易轉移,只需要稍微煽風點火,那些無處發洩的恨意就能化為動力,從霍明月這個死人身上轉移,嫁接到大安身上,死灰覆燃。”

謝異書大徹大悟:“莫阿勒和吙達王這是在一唱一和,臨陣磨槍,打感情牌啊。”

顧子言道:“這種做法是最為立竿見影的,將領和君主具有一種與生俱來的力,稍微一示好,便極其容易俘獲人心。”

謝異書有點頭疼:“那怎麽辦?莫阿勒這小子居然這麽陰險?玩弄人心也幹得出來。”

顧子言突然望了他一眼:“殿下,此等玩弄人心的陰險戲碼,是我提出來的。”

謝異書一楞:“?”他立馬改口:“……我就說莫阿勒沒有這個腦子。這應該是你俘獲吙達王信任的手段吧,很好,效果奇絕,那下一步呢?若是這些霍家軍真的為吙達賣命,那不是得不償失?”

顧子言道:“無礙,渡河當日真相便會被公之於眾,所有士兵都會知道他們只是吙達派去送死的,莫阿勒的勢造得有多高便會摔得有多慘。”

謝異書覺得不太妙:“可是渡河當日,莫阿勒應該會帶上你吧。若是真相大白,他豈不是會懷疑到你頭上?”

顧子言微頓:“林風和樓煩等人已經來了此處接應,莫阿勒屆時孤立無援,對我造不成威脅。”

謝異書這才松了口氣,但轉念一想:“即便莫阿勒失信於這些士兵,這群士兵也不會重新效忠大安吧。”

聞言,顧子言突然側過身,在他耳邊輕聲說了些話。

謝異書臉色一變,還想再問,顧子言卻道:“該說的都同殿下說完了。”

這是下逐客令了。

謝異書出門時,人都是暈的。

顧子言說的是——謝之重早就知道烏西的事情,在鎏城出事之前,就派了軍隊暗中潛入烏西,那場火一部分是霍明月放的,另一部分是謝之重的軍隊燒的,為的是掩人耳目。

鎏城的百姓盡數被撤離,如今就在陽城東邊候著,是大安的軍隊救了他們,不是霍明月,更不是吙達。

只要這些降兵渡河成功,與家人團聚,那他們自然會對大安死心塌地,勝負不戰自明。

謝之重和顧子言早就算到了,從什麽時候開始?是從烏西開始騷亂起,他們就布局好了這一切,還是更早?

怪不得自己立軍令狀時,謝之重根本沒怎麽當回事兒,送行的時候也看不出來幾分擔憂,原來這條路也早就被鋪好了。

一切似乎都解決好了,謝異書只需要跟著顧子言踏上五日後的船只,就能順風順水地回到大安。

回到軍營後,他卻覺得有些順利得不太真實,更不太踏實。

不過拋開他的這些杞人憂天,倒是也有值得欣慰的事情,那就是顧子言的身體好起來了,自從鬧了那麽一場之後,顧子言就沒再犯過病,當然,也沒原諒謝異書。

謝異書每日偷空跑去找人,依然是被拒之門外的狀態,顧子言甚至還教訓他,讓他再亂跑就自己先回涪城。

完全找不到突破口,謝異書頭發都愁掉了。

終於捱到了渡河這日。

“小謝啊,你把這個包袱,這樣綁起來,看,就像哥這樣。”

謝異書一雙手看著修長靈巧,動起來卻是又笨又慢,額角都滲出了一點薄汗也沒拴好身上的包袱,胡叁眼看其餘人都走了,急得上手來幫他。

自從取消了末位嚴懲,謝異書這個兵頭也就是空置,胡叁有個殘疾弟弟,在鎏城的那場火災中身亡,年齡和謝異書也就一般大,因此他和謝異書關系很快便熟絡起來,謝異書每日神出鬼沒的,都是他在給打掩護。

他上手去給謝異書綁腰上的繩索,手剛碰上去,就覺得不太對:“我嘞個神,這麽燙?”

謝異書一張臉煞白,似乎沒意識到自己有什麽問題,眼神有些迷茫地看了胡叁一眼,胡叁看他眼睛被燒得通紅,連忙去找人打報告。

謝異書拽住了他,揉了揉天旋地轉的眼睛:“我沒啥事兒,走吧。”

軍情確實不能耽誤,這也不是他們這種蝦兵蟹將說不去就能不去的,胡叁連忙攙了他一把:“你還行吧,不行就吱聲啊,別半路把腦子燒傻了。”

“嗯。”謝異書垂頭,擰緊了腰上的包袱,擡手的時候總覺得左邊肩膀不得勁兒,但他沒多想,只當自己是被凍得有點四肢僵硬。

兩人跟上大部隊往外走,剛走出沒多遠就被人攔住了:“你,跟我過來,將軍找。”

看那人身上穿的衣服花色,顯然是莫阿勒的親衛。

胡叁有些疑惑,替他問道:“將軍這種時候找他幹什麽?”

那親衛面無表情,隨意使了個眼色,便有人來架謝異書走,謝異書心裏亮堂了片刻:他就說他心裏覺得不安生,莫阿勒果然還留有後手。

謝異書沒有反抗,和胡叁作別後,跟著親衛去了塞陽河上游,今日大霧,十米之外不可視物,謝異書走得近了,才瞧見河邊停著的一艘小船。

那小船邊緣系著一根粗壯的繩索,繩索的另一端死死勾在行軍主船上,莫阿勒從小船裏面鉆出來,沖船內笑了笑:“這可是我特意給軍師你的人安排的,還算滿意?”

謝異書一時分不清是霧太大還是自己眼花,他有點眩暈地往一旁退了一步,正好瞧見顧子言緊隨莫阿勒,從那艘船裏出來。

顧子言的臉色不明,但顯然不太晴朗:“將軍費心。”

謝異書知道,自己又給他添麻煩了。

他跟著顧子言來這裏,果然是一個錯誤的選擇,平白無故給顧子言添了個軟肋。

當然,經過幾日前那麽一樁事,謝異書也不清楚自己還算不算顧子言的軟肋,或許顧子言已經對他死心了。

那小船內左右各有五人,都正襟危坐,膘肥體壯,莫阿勒說到底還是不太信任顧子言的,把謝異書押起來,也就是為了給顧子言敲個警鐘,若是這半道上出點什麽岔子,鐵定第一個拿謝異書開刀。

但沒關系,謝異書朝顧子言眨了眨眼,示意自己對付這些人綽綽有餘,顧子言沒必要顧及他。

顧子言不知道看沒看懂,撇過身沒再看他,邁步上了旁邊的那艘主船。

謝異書嘆一口氣,看來莫阿勒的算盤是打錯了,顧子言現在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嘛。

莫阿勒見狀,也看不出喜怒,眼眸一擡,謝異書便被扔進了那艘船,船艙立馬關閉,隔絕了外面的動靜。

謝異書正正好摔在中間,和左右的十名大漢面面相覷,被兩條粗壯的大腿攔住了去路。

……真是左右為難。

如此狹小逼仄的空間,這十個男人卻一個比一個壯,謝異書呼吸都有些困難,伸手去掏自己的包袱,這十個人似乎根本沒把他當回事兒,見他掏東西也不阻攔,謝異書掏出一壺水,仰頭咕嚕咕嚕喝了一半,嗓子裏那股燒灼感才算壓下去半分。

“哎,這位仁兄,可以往那邊稍稍嗎?給我騰個地兒,坐在地上怪冷的。”

被稱作仁兄的男人看了他一眼,伸手便把謝異書撈了起來,謝異書被迫坐到了他腿上,有些尷尬地擰過頭:“?”

“愛坐坐,不坐滾。”

“……”態度十分惡劣!

滾就滾。

謝異書重新坐回地面,沒過多久,能感受到船晃晃悠悠地下水了,他渾身燙得厲害,後背抵著船艙,嘶啞道:“能不能開個窗?”

沒人搭理他,他又去找水壺,只覺得水剛進喉嚨就被蒸發了個幹凈,他現在也不覺得地上冷了,幹脆整個人貼到了船壁上,垂著纖長的脖頸,青筋些微凸起,牙齒有些不受控制地發顫。

就這麽哆嗦了快一刻鐘,終於有人意識到他不太對勁,伸手拍了拍他的後背,這一巴掌打得不偏不倚,謝異書突然開始劇烈地咳嗽。

拍他的人盯著自己滿手的血跡,也楞了楞,這才意識到什麽似的來扶他:“餵,醒醒!”

謝異書咳得厲害,一時間,整間船艙裏都是他的咳嗽聲,蓋住了內外所有動靜,就在這時,船艙頂部突然輕輕地往下陷了些許,似乎有人踏在上面,發出哢噠一聲輕響。

有人擡頭去看,謝異書藏在身後的匕首突然轉手而出,一刀劃破了那人喉線。

血腥味驟濃,其餘九人立馬意識到不對,蜂擁過來抓他,謝異書往後一撞,還沒撞上去,身後的艙門便從外被打開,白光傾瀉進來,他立馬被人拽了出去。

洛達的聲音響起:“殿下,你沒事——”

艙外,眾船已行至水面中央,濃霧有增無減,各艘船只的騷動聲此起彼伏,雖聽不真切,但似乎亂得十分徹底。

謝異書前後左右一掃,把自己拽出來的人是洛達,船艙頂部正和人纏鬥的是林風,此時正從水裏冒出來支援的是……

“樓煩!你家主子呢!”謝異書大喝一聲,樓煩濕漉漉地道:“主子當然在主船上!他把我們都喊來救你了!”

他一邊說一邊翻身而起,卸掉了一個壯漢的胳膊,有些煩躁地對林風道:“速戰速決,主子那邊還有個莫阿勒,留下的那群人撐不了多久!”

謝異書聞言,臉色發白,繞開洛達就去攀那條勾在主船上的繩索,洛達一驚:“殿下!”

他伸手想攔住謝異書,卻被身後的其餘人纏緊,再脫身時,哪裏還有謝異書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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