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自腦殘的第十三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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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自腦殘的第十三天
陽城西邊被吙達占領後, 陽城的將領主動放火燒了河上唯一一座橋梁，切斷了兩岸的聯系，維護了城東的安寧, 但城西就遭了殃, 難民全部被轟去了城郊的村子裏。
村莊人滿為患，兩人一路上看見了不少沒有被處理的死屍, 稍微一打聽, 才知道這裏爆發了疫病。
路過的老頭猛地咳嗽了幾聲，謝異書神經都要繃斷了, 拽著顧子言走得飛快：“東張西望幹什麽, 把臉捂好。”
大雪封山，昨夜一場雪下得昏天黑地, 兩人迷了路，兜兜轉轉了許久, 磨蹭到日落西山，都沒瞧見城門口的影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村子, 一打聽，什麽都還沒打聽出來呢，先打聽出來一場瘟疫。
謝異書帶著顧子言扭頭便走，路也不想問了，眼看天色漸晚, 兩人在村外不遠找到了一間還算能擋風的荒廢小木屋，容納一人略松，容納兩人略擠，似乎是農人堆放農具的地方, 他先把顧子言塞了進去：“餓了沒？”
因為迷路的事，顧子言已經給他道了一整天的歉了, 謝異書懶得再聽他念叨，打斷他：“行了，不回答就是餓了，你在這待著，把門關好，我去去就回。”
顧子言連忙拽住了他：“不餓，殿下別去。”
一整天粒米未進，喝的也是雪水，謝異書只覺得顧子言整個人都虛弱得快靈魂出竅了，一摸額頭，果然起了低燒。
“不餓就不餓，那我也得去找找路。”謝異書扒拉開他的爪子，見顧子言可憐兮兮的不想讓他走，於是脫掉了身上的外衫，用牙齒咬開了尾端的一截，輕輕一拽便開始脫線，他把衣服遞到顧子言手裏：“你抓著吧，害怕了就拽我，我應該走不遠，你拽一下我就回來。”
顧子言顯然還是清醒的，謝異書這種哄小孩的伎倆誆不住他：“既然不遠，那我和你一起去。”
謝異書不假思索地拒絕：“您歇著吧，老老實實在這兒待著就幫大忙了。”
顧子言還想說什麽，轉念想到自己確實是個拖油瓶，於是把話又咽了回去，用那衣服的線在謝異書手腕上繞了幾圈，又打成了死結：“殿下要快點回來。”
謝異書應了聲便走，從顧子言的視角來看，謝異書是進了木屋旁邊的林子，殊不知謝異書剛一進去，就從另一個方向繞了出來，直奔白日那村子。
眼看黃昏，街上的人都回了屋，路上的雪化去，還能看見被凍得青紫的屍體，謝異書挨家挨戶地敲門，沒有一戶應聲，不知道是根本沒人還是不願意開。
他沿街走了一段，只瞧見一家藥鋪還開著門，正合心意，於是擡腳便邁了進去，藥鋪裏的夥計臉上都裹著厚厚的面紗，鋪子裏卻根本沒有病人。
謝異書邁進門檻，攔住一個夥計：“打擾，請問一下，去陽城往哪個方向？”
那夥計瞧他一眼，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現在還去陽城，找死是吧。”
說完便走了，謝異書再要攔他，被他一個白眼瞪了回去。
沒問到路，謝異書暫且也不急，盯著藥架上為數不多的藥材：“那給我開點感冒傷寒的藥吧，有藥丸最好。”
櫃面後的人直接朝他伸手：“這種時候還想要藥丸？只有藥渣，愛要不要吧，一副十兩你自己看著辦。”
價格高得離譜，本以為能把這不知哪裏來的外鄉人趕走，卻不料，謝異書從懷裏摸出一張百兩銀票：“真的沒有藥丸？我只要藥丸，沒有就算了。”
那夥計顯然楞了一下，盯著油桌上的一百兩，眸子亮堂了一瞬，謝異書以為他嫌不夠，又加了一百兩：“真的沒有？”
“有有有！有有有！上好的珍藏藥丸，絕對幹凈，我馬上去給您取啊，您稍等！”
謝異書聞言，便靠在櫃臺上等，突然，門口有人沖他招了招手。
那人面黃肌瘦，唇邊還有血跡，一眼便知道是染了疫病的人，謝異書站在原地沒動，那人卻慢慢靠近道：“你要去陽城？你給我點錢買藥，我告訴你怎麽走，這群人都是黑了心眼的，讓他們給你指條路，恐怕得再宰你一百兩。我不用，你給我十兩就夠了，十兩，我只要十兩，你們這些有錢人，也不在乎那點銀子的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給你自己，也給你身邊人積德不是？”
謝異書盯著他，總覺得這人的神色有點怪異，但沒多想，一點銀子而已，於他沒有多大的用處，但若是能救了這人的命，也確實是好事一樁。
更何況這也是大安的子民。
他從懷裏掏出了自己剩下的一疊銀票，在那人直勾勾的目光中，遞了過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剩下的錢都給你吧，你拿去買藥，要是家裏有其他人也生了病，一齊看了，剩餘的錢也夠你打點關系，離開這地方了。”
那人撐起身子，伸手來接謝異書手裏的錢，接到手之後，哐哐給謝異書磕頭，涕泗橫流：“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謝異書瞧見他方才躺過的地方有一片暗褐色的血漬，又被他這動靜嚇了一跳，眼看他額頭都磕出了血，總歸是有些於心不忍，連忙上前幾步，伸手想把他扶起來，卻在彎腰的一瞬間，被拽下了面紗。
那張形同骷髏的臉露出一抹堪稱猙獰的笑容，謝異書避閃已經來不及，被他噴了一臉的血。
謝異書驟然僵住。
那人還在瘋狂吐血，連忙有夥計把他踢了出去，他又攀著門檻往裏爬，還給謝異書指路：“謝謝你啊好心人，陽城的話，往東，直走再左拐，幾公裏就到了。”
方才給謝異書拿藥的夥計剛好下樓，瞧見金主一臉的血，立馬慌了神，就要上前，謝異書呵斥住他：“你先別過來！”
夥計楞在原地，手裏捧著藥盒不知所措，謝異書擡手擦去了眼角的血漬，緊緊盯著他：“把藥包好，包嚴實點再給我。”
那夥計立馬照辦，一邊照辦一邊抓緊自己臉上的面罩：“這，這位公子啊，你要不要，再抓幾服藥？”
話音剛落，那屋外的瘋子立馬又叫囂起來：“根本沒用！有再多的錢也沒用，都治不好，都只有等死！公子哥兒也只能和我一樣等死！哈哈哈哈”
那夥計瞬間心虛，使了個眼色，立馬又有人去踹門口的瘋子，謝異書臉色沈得可怕，接過夥計遞過來的藥，飛快地出了門。
門口的瘋子已經被踹得鼻青臉腫，但還是笑盈盈地盯著謝異書，謝異書手裏死死攥著藥，幾欲作嘔，瘋了似的奔了出去。
奔出沒多遠，他便再也走不下去，撐著一棵樹開始狂吐。
沒什麽可吐，但就是惡心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他擡手去擦自己臉上的血，手剛一摸上去，那血跡還溫熱，讓人止不住地幹嘔。
猛然，他感到手腕被拽了一下。
那白色的線在雪地裏基本看不真切，但確確實實是被人拽緊了，只拽了一下便沒再動，謝異書都能猜出來那人捏著衣服小心翼翼的樣子。
謝異書急忙回拽了一下，表示自己還安好，重新抓起藥往回趕。
在路過村外的小溪時，他停了下來，鑿開表面的堅冰，捧起水往臉上澆。
這水冰得刺骨，幾乎把他整張臉都凍僵，他反覆洗了幾十遍，把手和臉都洗得麻木發皺，這才捏著一個小藥瓶往回趕。
剛離開溪邊，還沒走多遠，便和顧子言迎面撞上。
謝異書僵了一瞬，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若無其事地上前：“不是讓你老實等著？出來做什麽？”
顧子言沒回答，伸手來牽他，謝異書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在顧子言不解的眼神裏，遞出了手裏的藥：“先把藥吃了吧。”
顧子言眉頭微蹙，盯著那小瓷瓶：“殿下哪裏來的？”
謝異書心虛得很，搪塞道：“剛才想起來我一直都隨身帶著的，之前太慌亂，都給忘了，哈哈。”
顧子言垂眸，沒有多問，從謝異書手裏接過了那小瓷瓶，倒出藥丸幹咽了下去，再次伸出手去牽他，又被謝異書避開了。
謝異書邁到了他前面，擡頭看了看天：“那什麽，路我找到了，再往東走一段，天黑之前或許能到。”
顧子言盯著他的背影，眉眼間掠過一點異樣，喚住了他：“殿下。”
謝異書扯了下嘴角：“怎麽？”
還沒轉身，顧子言就追了上來，把手遞到他面前：“牽手。”
還很理直氣壯。
……謝異書額角狂跳，雙手絞在身後，把衣料都揪出了褶子，靈機一動：“等會就到陽城了，最好是別讓人發現我們關系過於親密，容易起疑，我們現在就保持一點距離是最好的。”
這種天衣無縫的理由都想得到，他簡直是天才。
可惜，一物降一物，顧子言突然擡手，揉了揉額角：“可是我現在很暈，如果殿下不牽著我的話，我怕是走不了了。”
謝異書楞了片刻，顧子言立馬又靠近了些許，乖巧地彎下身子：“殿下摸摸看，我沒有騙你，真的燒得很厲害，看人都有重影了。”
顧子言如此示弱，謝異書料想他也是真的難受，但還是用食指把他的額頭戳了回去：“要是真的走不動的話，那今晚就不回了，明日再回也不遲。”
“不行。”這下輪到顧子言和他講大道理了：“若是失蹤太久，陳煥那邊遲遲沒有收到下一步指令和回信，或許會自亂陣腳。”
謝異書眼尾一挑：“這不沒燒糊塗嗎，腦子還怪清醒的，繼續走吧，真走不動了再說。”
顧子言眸子裏的失落更深：“好吧，沒事，我應當還能堅持一段路。”
“嗯。”謝異書沈默了下去，掩在袖口裏的指尖幾乎要把掌心刮破。
兩人往東走，重新路過那村子的時候，謝異書腳步飛快，想要快點離開，顧子言應當是想跟上他的步伐，卻有幾分不自量力，在街上摔了。
摔得悄無聲息的，謝異書根本沒聽見，等他反應過來身後許久沒有動靜，急忙倒回去找時，顧子言正一邊揉著膝蓋，一邊想站起來。
瞧見謝異書出現，他臉上露出一點懊惱：“抱歉，方才沒看清路。”
謝異書眼圈有些發紅，急忙朝他奔過去，距離顧子言還剩幾十米時，一道身影從小巷裏踉踉蹌蹌摔了出來，就摔在顧子言面前，和顧子言面對面。
顧子言面無表情地盯著這突然出現的人，像是被這人身上的血跡或者是醜陋的相貌膈應了一下，嫌惡地皺了皺眉，一瘸一拐地繞過他，往謝異書走去，剛走出一步，便被扣住了腳腕。
更準確地說，是被抓住了，正好抓在顧子言摔瘸的那條腿上。
“好心人，賞點銀——”那人的話還沒說出口，顧子言便一腳踹開了他：“沒錢，滾。”
這不客氣的一腳正好踢中那人喉嚨，他立馬發不出聲音，只死死盯著顧子言，那層可憐的模樣揭去，猛地一拽顧子言的衣擺，想要把人撲倒。
顧子言臉色頓黑，若不是謝異書還在，他鐵定一腳把這人頭蓋骨踩碎，但謝異書在，於是他只能無助地擡眸，朝謝異書求救：“殿下救——？？？”
他剛開口，謝異書不知何時已經飛奔到了眼前，一把把他抱開，將地上那人踢飛了。
是的，踢飛。
那乞丐模樣的人原地騰起，飛出了十米遠，咚地一聲砸在地上，仿佛一堆骨頭架子，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謝異書臉色煞白，彎腰去檢查顧子言的褲腳，緊張得手都在抖：“他有沒有碰到你，有沒有給你抓破？你有沒有沾到他的血？”
顧子言楞住，盯著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也跟著蹲了下去：“沒有，殿下，沒有。”
謝異書額角覆滿冷汗，顫抖得有些失控，顧子言握住了他的手道：“殿下認識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被顧子言一碰，謝異書立馬意識到什麽，抽開了自己的手，往後退開幾步，在顧子言怔楞的視線內，他擡起眼，鎖定了不遠處正在慢慢往巷子裏爬的人。
那人爬過的地方，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謝異書方才那一腳不留餘力，那人一邊爬，一邊從口腔裏吐出一點臟腑碎末。
謝異書的那股惡心感已經消退了。
那人骨頭全部斷裂，成了軟趴趴的一團，仿佛一只人/皮袋子包著一袋血，皮膚因為充血而透明。
謝異書抄起了巷口的一根木頭，把地上那團破爛趕進了巷內。
顧子言一腳深一腳淺地踩進巷子時，只看見地上的一灘血跡。
謝異書聽到身後傳來動靜，推倒了巷尾堆著的柴火，把地上那不幹不凈的東西擋住了。
“他做了什麽？”顧子言站在巷口，和渾身是血的謝異書四目相對。
謝異書拖著手裏一人高的木棍往外走，沒有回答顧子言的問題：“不用管。”
擦身而過時，顧子言突然攔住了他的去路，謝異書沒收住腳，和他撞了一下，顧子言身上立馬蹭上了血跡。
“你幹什麽？”謝異書簡直要抓狂了：“你還沒看出來嗎？這是瘟疫，會傳染的，你能不能離遠一點？”
顧子言往後退了一步。
謝異書丟掉手裏的‘武器’，彎腰，想在水缸裏掬一捧清水洗臉，剛把水撲到臉上，就被人緊緊抱住。
他猛地慌了神，用力想懟開身後的人，顧子言明明還發著燒，卻沒被他推開半分，有些氣喘地趴在了他的肩頭：“疼，殿下好兇。”
“知道疼就滾開。”
水面倒映出謝異書慘白的臉，他一點一點強硬地掰開顧子言箍在他腰上的手，就在即將成功時，顧子言突然自己松開了。
謝異書抓緊這個空檔抽開身，顧子言卻像是預判了他的動作，故意等他放松警惕，在他沒有設防時，飛速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
瘋了！
謝異書連下三濫的方法都想用了，膝蓋提起來時，卻被顧子言擡手按住：“殿下，這裏不能踢。”
謝異書簡直想給這個不知輕重的人一巴掌，顧子言卻瘋得比他預想的還厲害。
他仿佛知道謝異書對他下不了手，於是在謝異書擡手時，肆無忌憚地彎腰吻了上去。
……
牙關被顧子言撬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完蛋了。
“要是真的治不好，你就是自己找死……活該。”
謝異書下唇被他咬得發疼，眼角發紅地盯著面前的人。
顧子言渾不在意，又把人往自己懷裏摟緊了半分：“那就一起死，死也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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陽城西邊被吙達占領後, 陽城的將領主動放火燒了河上唯一一座橋梁，切斷了兩岸的聯系，維護了城東的安寧, 但城西就遭了殃, 難民全部被轟去了城郊的村子裏。
村莊人滿為患，兩人一路上看見了不少沒有被處理的死屍, 稍微一打聽, 才知道這裏爆發了疫病。
路過的老頭猛地咳嗽了幾聲，謝異書神經都要繃斷了, 拽著顧子言走得飛快：“東張西望幹什麽, 把臉捂好。”
大雪封山，昨夜一場雪下得昏天黑地, 兩人迷了路，兜兜轉轉了許久, 磨蹭到日落西山，都沒瞧見城門口的影子。
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村子, 一打聽，什麽都還沒打聽出來呢，先打聽出來一場瘟疫。
謝異書帶著顧子言扭頭便走，路也不想問了，眼看天色漸晚, 兩人在村外不遠找到了一間還算能擋風的荒廢小木屋，容納一人略松，容納兩人略擠，似乎是農人堆放農具的地方, 他先把顧子言塞了進去：“餓了沒？”
因為迷路的事，顧子言已經給他道了一整天的歉了, 謝異書懶得再聽他念叨，打斷他：“行了，不回答就是餓了，你在這待著，把門關好，我去去就回。”
顧子言連忙拽住了他：“不餓，殿下別去。”
一整天粒米未進，喝的也是雪水，謝異書只覺得顧子言整個人都虛弱得快靈魂出竅了，一摸額頭，果然起了低燒。
“不餓就不餓，那我也得去找找路。”謝異書扒拉開他的爪子，見顧子言可憐兮兮的不想讓他走，於是脫掉了身上的外衫，用牙齒咬開了尾端的一截，輕輕一拽便開始脫線，他把衣服遞到顧子言手裏：“你抓著吧，害怕了就拽我，我應該走不遠，你拽一下我就回來。”
顧子言顯然還是清醒的，謝異書這種哄小孩的伎倆誆不住他：“既然不遠，那我和你一起去。”
謝異書不假思索地拒絕：“您歇著吧，老老實實在這兒待著就幫大忙了。”
顧子言還想說什麽，轉念想到自己確實是個拖油瓶，於是把話又咽了回去，用那衣服的線在謝異書手腕上繞了幾圈，又打成了死結：“殿下要快點回來。”
謝異書應了聲便走，從顧子言的視角來看，謝異書是進了木屋旁邊的林子，殊不知謝異書剛一進去，就從另一個方向繞了出來，直奔白日那村子。
眼看黃昏，街上的人都回了屋，路上的雪化去，還能看見被凍得青紫的屍體，謝異書挨家挨戶地敲門，沒有一戶應聲，不知道是根本沒人還是不願意開。
他沿街走了一段，只瞧見一家藥鋪還開著門，正合心意，於是擡腳便邁了進去，藥鋪裏的夥計臉上都裹著厚厚的面紗，鋪子裏卻根本沒有病人。
謝異書邁進門檻，攔住一個夥計：“打擾，請問一下，去陽城往哪個方向？”
那夥計瞧他一眼，從鼻腔裏哼出一聲：“現在還去陽城，找死是吧。”
說完便走了，謝異書再要攔他，被他一個白眼瞪了回去。
沒問到路，謝異書暫且也不急，盯著藥架上為數不多的藥材：“那給我開點感冒傷寒的藥吧，有藥丸最好。”
櫃面後的人直接朝他伸手：“這種時候還想要藥丸？只有藥渣，愛要不要吧，一副十兩你自己看著辦。”
價格高得離譜，本以為能把這不知哪裏來的外鄉人趕走，卻不料，謝異書從懷裏摸出一張百兩銀票：“真的沒有藥丸？我只要藥丸，沒有就算了。”
那夥計顯然楞了一下，盯著油桌上的一百兩，眸子亮堂了一瞬，謝異書以為他嫌不夠，又加了一百兩：“真的沒有？”
“有有有！有有有！上好的珍藏藥丸，絕對幹凈，我馬上去給您取啊，您稍等！”
謝異書聞言，便靠在櫃臺上等，突然，門口有人沖他招了招手。
那人面黃肌瘦，唇邊還有血跡，一眼便知道是染了疫病的人，謝異書站在原地沒動，那人卻慢慢靠近道：“你要去陽城？你給我點錢買藥，我告訴你怎麽走，這群人都是黑了心眼的，讓他們給你指條路，恐怕得再宰你一百兩。我不用，你給我十兩就夠了，十兩，我只要十兩，你們這些有錢人，也不在乎那點銀子的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給你自己，也給你身邊人積德不是？”
謝異書盯著他，總覺得這人的神色有點怪異，但沒多想，一點銀子而已，於他沒有多大的用處，但若是能救了這人的命，也確實是好事一樁。
更何況這也是大安的子民。
他從懷裏掏出了自己剩下的一疊銀票，在那人直勾勾的目光中，遞了過去，始終保持著一定的距離：“我剩下的錢都給你吧，你拿去買藥，要是家裏有其他人也生了病，一齊看了，剩餘的錢也夠你打點關系，離開這地方了。”
那人撐起身子，伸手來接謝異書手裏的錢，接到手之後，哐哐給謝異書磕頭，涕泗橫流：“您就是我的救命恩人！”
謝異書瞧見他方才躺過的地方有一片暗褐色的血漬，又被他這動靜嚇了一跳，眼看他額頭都磕出了血，總歸是有些於心不忍，連忙上前幾步，伸手想把他扶起來，卻在彎腰的一瞬間，被拽下了面紗。
那張形同骷髏的臉露出一抹堪稱猙獰的笑容，謝異書避閃已經來不及，被他噴了一臉的血。
謝異書驟然僵住。
那人還在瘋狂吐血，連忙有夥計把他踢了出去，他又攀著門檻往裏爬，還給謝異書指路：“謝謝你啊好心人，陽城的話，往東，直走再左拐，幾公裏就到了。”
方才給謝異書拿藥的夥計剛好下樓，瞧見金主一臉的血，立馬慌了神，就要上前，謝異書呵斥住他：“你先別過來！”
夥計楞在原地，手裏捧著藥盒不知所措，謝異書擡手擦去了眼角的血漬，緊緊盯著他：“把藥包好，包嚴實點再給我。”
那夥計立馬照辦，一邊照辦一邊抓緊自己臉上的面罩：“這，這位公子啊，你要不要，再抓幾服藥？”
話音剛落，那屋外的瘋子立馬又叫囂起來：“根本沒用！有再多的錢也沒用，都治不好，都只有等死！公子哥兒也只能和我一樣等死！哈哈哈哈”
那夥計瞬間心虛，使了個眼色，立馬又有人去踹門口的瘋子，謝異書臉色沈得可怕，接過夥計遞過來的藥，飛快地出了門。
門口的瘋子已經被踹得鼻青臉腫，但還是笑盈盈地盯著謝異書，謝異書手裏死死攥著藥，幾欲作嘔，瘋了似的奔了出去。
奔出沒多遠，他便再也走不下去，撐著一棵樹開始狂吐。
沒什麽可吐，但就是惡心得五臟六腑翻江倒海，他擡手去擦自己臉上的血，手剛一摸上去，那血跡還溫熱，讓人止不住地幹嘔。
猛然，他感到手腕被拽了一下。
那白色的線在雪地裏基本看不真切，但確確實實是被人拽緊了，只拽了一下便沒再動，謝異書都能猜出來那人捏著衣服小心翼翼的樣子。
謝異書急忙回拽了一下，表示自己還安好，重新抓起藥往回趕。
在路過村外的小溪時，他停了下來，鑿開表面的堅冰，捧起水往臉上澆。
這水冰得刺骨，幾乎把他整張臉都凍僵，他反覆洗了幾十遍，把手和臉都洗得麻木發皺，這才捏著一個小藥瓶往回趕。
剛離開溪邊，還沒走多遠，便和顧子言迎面撞上。
謝異書僵了一瞬，抹了把臉上的水漬，若無其事地上前：“不是讓你老實等著？出來做什麽？”
顧子言沒回答，伸手來牽他，謝異書嚇得往後退了一大步，在顧子言不解的眼神裏，遞出了手裏的藥：“先把藥吃了吧。”
顧子言眉頭微蹙，盯著那小瓷瓶：“殿下哪裏來的？”
謝異書心虛得很，搪塞道：“剛才想起來我一直都隨身帶著的，之前太慌亂，都給忘了，哈哈。”
顧子言垂眸，沒有多問，從謝異書手裏接過了那小瓷瓶，倒出藥丸幹咽了下去，再次伸出手去牽他，又被謝異書避開了。
謝異書邁到了他前面，擡頭看了看天：“那什麽，路我找到了，再往東走一段，天黑之前或許能到。”
顧子言盯著他的背影，眉眼間掠過一點異樣，喚住了他：“殿下。”
謝異書扯了下嘴角：“怎麽？”
還沒轉身，顧子言就追了上來，把手遞到他面前：“牽手。”
還很理直氣壯。
……謝異書額角狂跳，雙手絞在身後，把衣料都揪出了褶子，靈機一動：“等會就到陽城了，最好是別讓人發現我們關系過於親密，容易起疑，我們現在就保持一點距離是最好的。”
這種天衣無縫的理由都想得到，他簡直是天才。
可惜，一物降一物，顧子言突然擡手，揉了揉額角：“可是我現在很暈，如果殿下不牽著我的話，我怕是走不了了。”
謝異書楞了片刻，顧子言立馬又靠近了些許，乖巧地彎下身子：“殿下摸摸看，我沒有騙你，真的燒得很厲害，看人都有重影了。”
顧子言如此示弱，謝異書料想他也是真的難受，但還是用食指把他的額頭戳了回去：“要是真的走不動的話，那今晚就不回了，明日再回也不遲。”
“不行。”這下輪到顧子言和他講大道理了：“若是失蹤太久，陳煥那邊遲遲沒有收到下一步指令和回信，或許會自亂陣腳。”
謝異書眼尾一挑：“這不沒燒糊塗嗎，腦子還怪清醒的，繼續走吧，真走不動了再說。”
顧子言眸子裏的失落更深：“好吧，沒事，我應當還能堅持一段路。”
“嗯。”謝異書沈默了下去，掩在袖口裏的指尖幾乎要把掌心刮破。
兩人往東走，重新路過那村子的時候，謝異書腳步飛快，想要快點離開，顧子言應當是想跟上他的步伐，卻有幾分不自量力，在街上摔了。
摔得悄無聲息的，謝異書根本沒聽見，等他反應過來身後許久沒有動靜，急忙倒回去找時，顧子言正一邊揉著膝蓋，一邊想站起來。
瞧見謝異書出現，他臉上露出一點懊惱：“抱歉，方才沒看清路。”
謝異書眼圈有些發紅，急忙朝他奔過去，距離顧子言還剩幾十米時，一道身影從小巷裏踉踉蹌蹌摔了出來，就摔在顧子言面前，和顧子言面對面。
顧子言面無表情地盯著這突然出現的人，像是被這人身上的血跡或者是醜陋的相貌膈應了一下，嫌惡地皺了皺眉，一瘸一拐地繞過他，往謝異書走去，剛走出一步，便被扣住了腳腕。
更準確地說，是被抓住了，正好抓在顧子言摔瘸的那條腿上。
“好心人，賞點銀——”那人的話還沒說出口，顧子言便一腳踹開了他：“沒錢，滾。”
這不客氣的一腳正好踢中那人喉嚨，他立馬發不出聲音，只死死盯著顧子言，那層可憐的模樣揭去，猛地一拽顧子言的衣擺，想要把人撲倒。
顧子言臉色頓黑，若不是謝異書還在，他鐵定一腳把這人頭蓋骨踩碎，但謝異書在，於是他只能無助地擡眸，朝謝異書求救：“殿下救——？？？”
他剛開口，謝異書不知何時已經飛奔到了眼前，一把把他抱開，將地上那人踢飛了。
是的，踢飛。
那乞丐模樣的人原地騰起，飛出了十米遠，咚地一聲砸在地上，仿佛一堆骨頭架子，發出稀裏嘩啦的聲音，謝異書臉色煞白，彎腰去檢查顧子言的褲腳，緊張得手都在抖：“他有沒有碰到你，有沒有給你抓破？你有沒有沾到他的血？”
顧子言楞住，盯著蹲在自己面前的人，也跟著蹲了下去：“沒有，殿下，沒有。”
謝異書額角覆滿冷汗，顫抖得有些失控，顧子言握住了他的手道：“殿下認識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被顧子言一碰，謝異書立馬意識到什麽，抽開了自己的手，往後退開幾步，在顧子言怔楞的視線內，他擡起眼，鎖定了不遠處正在慢慢往巷子裏爬的人。
那人爬過的地方，拖出一條長長的血跡，謝異書方才那一腳不留餘力，那人一邊爬，一邊從口腔裏吐出一點臟腑碎末。
謝異書的那股惡心感已經消退了。
那人骨頭全部斷裂，成了軟趴趴的一團，仿佛一只人/皮袋子包著一袋血，皮膚因為充血而透明。
謝異書抄起了巷口的一根木頭，把地上那團破爛趕進了巷內。
顧子言一腳深一腳淺地踩進巷子時，只看見地上的一灘血跡。
謝異書聽到身後傳來動靜，推倒了巷尾堆著的柴火，把地上那不幹不凈的東西擋住了。
“他做了什麽？”顧子言站在巷口，和渾身是血的謝異書四目相對。
謝異書拖著手裏一人高的木棍往外走，沒有回答顧子言的問題：“不用管。”
擦身而過時，顧子言突然攔住了他的去路，謝異書沒收住腳，和他撞了一下，顧子言身上立馬蹭上了血跡。
“你幹什麽？”謝異書簡直要抓狂了：“你還沒看出來嗎？這是瘟疫，會傳染的，你能不能離遠一點？”
顧子言往後退了一步。
謝異書丟掉手裏的‘武器’，彎腰，想在水缸裏掬一捧清水洗臉，剛把水撲到臉上，就被人緊緊抱住。
他猛地慌了神，用力想懟開身後的人，顧子言明明還發著燒，卻沒被他推開半分，有些氣喘地趴在了他的肩頭：“疼，殿下好兇。”
“知道疼就滾開。”
水面倒映出謝異書慘白的臉，他一點一點強硬地掰開顧子言箍在他腰上的手，就在即將成功時，顧子言突然自己松開了。
謝異書抓緊這個空檔抽開身，顧子言卻像是預判了他的動作，故意等他放松警惕，在他沒有設防時，飛速咬了一下他的唇角。
“！！！”
瘋了！
謝異書連下三濫的方法都想用了，膝蓋提起來時，卻被顧子言擡手按住：“殿下，這裏不能踢。”
謝異書簡直想給這個不知輕重的人一巴掌，顧子言卻瘋得比他預想的還厲害。
他仿佛知道謝異書對他下不了手，於是在謝異書擡手時，肆無忌憚地彎腰吻了上去。
……
牙關被顧子言撬開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完蛋了。
“要是真的治不好，你就是自己找死……活該。”
謝異書下唇被他咬得發疼，眼角發紅地盯著面前的人。
顧子言渾不在意，又把人往自己懷裏摟緊了半分：“那就一起死，死也糾纏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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