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不可以（二更）

透過“逐星”的艙室，驚歲的視野很是局限。入目之處，屆時漠漠白沙，荒涼而毫無生機。地面起伏不平，山陵深谷都被白沙覆蓋，遠遠看去只能籠統的瞧出一個大概輪廓起伏。沒有植被，甚至沒有生命跡象。

渾濁的風進一步降低了能見度，給那一片蒼茫的白上了一層模糊而朦朧的濾鏡。它不想雪一樣聖潔，而是透著沈沈的暮氣，慘白到不像人間。極遠處能夠看到一點點類似建築的影子，但那幾片零星的殘影卻並不呈現出規則來，七倒八歪，在呼嘯的風裏堅守著什麽。

不祥的景觀。

驚歲眼睫顫了顫，臉色有一點兒難看。腰間的酸澀讓他很難維持撐起身的動作，他看了會兒又妥協一般倒回了座椅裏。

陳秋擡手掖了掖他的衣角，解釋道：“爆炸的時候距離過近，沖擊波對‘逐星’造成了一些影響，它的定位和躍遷功能暫時沒辦法使用。”

“還是沒有信號？”驚歲偏頭看向alpha，發現他低垂著眉眼看起來情緒不高，替他蓋好衣服以後也沒有將手拿開，只是捏著那點布料的邊緣，不停打著圈摩挲著。

陳秋“嗯”了一聲，說道：“不過，我開了強救援系統定位，很快就能有人定位到我們的位置，不用擔心。至於這裏……”

他擡頭朝外望去，不太確定的抿了抿唇，說道：“白沙覆蓋，狂風不止，根據我的了解，這裏要麽是界星γ或者環繞著它那三顆小衛星。要麽……就是星域外幾顆荒無人煙的廢星。”

一顆行星被廢棄，代表著它遭受到了短時間內無可修覆的輻射或者汙染。要麽覆滅星球上的所有生命體，要麽迫使他們背井離鄉進行遷移變成星際流浪者。

而這樣的廢星上，或多或少都有著殘餘輻射或汙染。

顯然著並不是一個好消息。

驚歲一時分辨不出來，落在在廢星上和落在域外生物的領星上，哪個更糟糕一些。

“不過你不用擔心，‘逐星’的凈化系統和戰鬥系統完好，我能……”陳秋有些急切的想要表達些什麽，對上驚歲的目光卻忽然頓住了。他嘴唇抖了抖，不和驚歲對視，視線飛快的下移了幾寸。

Omega被摧殘過的身體就這麽落在他的眼睛裏。肩頸處的紅痕還沒有散去，隱隱有往青紫的方向轉。不知道是想到了什麽，陳秋的眼神暗了暗，再一次重覆了那三個字。

“對不起。”

原本信誓旦旦的話好像再也說不出口了。他……並沒有如約保護好這個人。

“什麽？”驚歲有些聽不懂他顛三倒四的話，垂在身側的手懶洋洋的探了探，食指輕飄飄勾了一下陳秋的手指，示意他回神，“你能什麽？你真沒有哪裏不舒服嗎？”

他醒來之後總覺得陳秋有些不正常。偏偏這人在這方面嘴硬得很，什麽都不肯說。就連二次分化那種要命的事情他都想自己扛過去。

陳秋被他勾過的手指有些癢，他搖了搖頭，說道：“沒。我是說，剩下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吧。你……好好休息就行。我，我，是我違約了，我會……負責。”

他最後兩字說得聲音很小，耳廓又不爭氣紅了起來。

驚歲沒說話。他倒是沒想到這件事情值得陳秋這樣惦記。

“無所謂。”驚歲輕聲道，儼然並沒有讓他負責的打算，“又不會被標記。這種事情，有什麽所謂。”

只要沒有討人厭的信息素，他就是自由的。他不喜歡被人任何東西束縛，自然也不需要什麽所謂的負責。所有的行動的出發點，不過是要就陳秋一命罷了。他當時的反應太奇怪，情急之下驚歲只有這一個辦法。

陳秋臉上的血色一些褪了個幹凈，他看著驚歲一臉淡漠，隱約明白了什麽。手指緩緩收緊，臉頰的肌肉也因為用力而緊繃。

“總之，是我違約了。”良久，陳秋緩緩吐出了一口濁氣，只是吐出這麽一句話來。

驚歲還不在意的態度有些刺眼。比那些紅紫的痕跡更刺眼。陳秋說不出，只覺得有什麽東西狠狠梗著胸口，一跳一跳陣痛著難受。

驚歲像是沒有發覺一樣，繼續火上澆油一般說道：“算不上，我自願的，要這麽說責任各半。”畢竟最後撬開門的是他，那個時候的陳秋已經完全失去意識了，實在怪不到他頭上去。

“砰”地一聲，拳頭忽然落在了驚歲頭頂的椅背上。陳秋極具壓迫感的俯身下來，他撐在驚歲的上方，完全擋住了窗外翻飛的風沙。他居高臨下的看著驚歲，這時候驚歲才發現alpha的眼眶已經紅了，裏面有些說不清的情愫在翻湧，濃厚的像墨一般。

“驚歲。”陳秋喊他的名字，糅雜著惱怒委屈，沙啞的嗓音。

一滴溫熱的液體落在他的臉上，驚歲下意識眨巴著眼睛，擡手揩去了那滴液體。

陳秋又哭了。眼裏好大一顆從眼眶脫落而出，砸在驚歲的臉上。

從來沒見過這樣愛掉眼淚的alpha。

“驚歲。”他又叫了驚歲的名字，帶著幼稚的固執，“不可以沒關系。怎麽能沒關系。”

驚歲不太理解。

他默不作聲的註視著alpha。冷靜自持的像是一團冰，撐在那雙圓潤純良的杏眸裏，和外形完全不符合的淡漠。

艙室內一時之間陷入了寂靜，只剩下陳秋因為惱怒而變得急促的呼吸聲。

驚歲就這麽看著他，直到alpha撐不住。咬著牙偏開了臉。

驚歲鬼迷心竅一般伸手在他的眼角按了一下，是潤的，滾燙的。他問道：“你在生氣。還哭了。為什麽？”

直白的話語簡直讓人惱羞成怒。

陳秋撇開了臉，有些語無倫次：“你……”

“好吧。”驚歲看著陳秋，忽然揚起了唇角。他自己似乎也沒意識到自己在笑。

陳秋有些錯愕的轉過腦袋看他，有一點兒懷疑自己是不是幻聽了：“驚歲……”

“嗯。”alpha似乎格外喜歡叫他的名字，耳朵都要聽起繭子了。驚歲無奈的應了一聲，“我餓了。我覺得我們現在當務之急是補充體力，然後離開這裏。”

陳秋慌慌張張起身，去翻出了營養劑，貼心的進行了加熱然後遞給了驚歲。被加熱過後的營養劑風味極差，奈何陳秋堅持，冷得東西對腸胃負擔很大。

陳秋看著縮在座椅中的Omega發呆。他安靜的坐在那裏，低頭吸食著便攜袋裏的營養液，卷翹的睫毛鴉羽一般，在臉上投下一小片陰影。長發順著他的肩頭垂落，白皙的後頸漏了出來，那裏有一塊圓圓的骨頭，在往上些還有藏在頭發下若隱若現的一道疤痕。現在那道疤痕上面疊加了陳秋留下的印記。

驚歲和他乖順脆弱的外表其實完全兩模兩樣。和陳秋曾經幻想過的，賢惠而溫柔的伴侶也不大相同。

但是心動並沒有因此減少半分。反而像是魔怔了一般，陳秋看著眼前的這個Omega，難以遏制自己的心動和沈淪。

“你覺不覺外面的風大了些。”驚歲現在已經習慣了陳秋如影隨形的目光。他的視線沈靜如水，並沒有那些alpha常有的骯臟和覬覦，並不會讓人感到不適。所以驚歲對於陳秋總是偷看他這件事情，並沒有特別大的意見。

此時他的註意力並不在陳秋身上。外面的能見度似乎有下降了一些，霧中影影綽綽的有什麽東西晃動著，像是鬼影一樣圍了上來。

總讓人覺著不祥。

“嗯。這裏空氣質量很差。”陳秋瞟了一眼儀表盤上的數值，客觀的陳述著事實。空氣凈度已經亮了紅燈，這並不是一個適宜人類居住的地方。

現在來看，他們落在廢星的可能性要更高一下。

陳秋順著驚歲的視線漫不經心向外瞟了一眼，卻在也移不開目光了。他擰著眉，緊盯著正前方的迷霧，那裏十幾分鐘之前還能夠隱約看到類似建築物的輪廓，現在卻是一片白茫茫的霧。

“怎麽了嗎？”驚歲察覺到陳秋不尋常的戒備，可是自己卻有什麽都沒看出來。

陳秋操控著“逐星”，解釋道：“感覺不太對勁。感覺前面好像有活物。”

驚歲感覺到地下的地面顫了顫，“逐星”從一片沙海中站了起來。他緊盯著那片白茫茫的風沙，疑惑道：“你看到了？”

“嗯……不能說是看到。”陳秋說道，“感覺吧，我感覺前面有東西。”

驚歲眼睛一亮，不知道為什麽心裏緩緩松了口氣，他說道：“陳秋，回帝星之後，你去測一下等級吧。”

“嗯？”陳秋不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說，卻還是點點頭說道，“好。”

果然，他其實並不清楚二次分化的事情。據說雙ss級的Alpha和Omega感知力會變強。如果陳秋二次分化成功，他原本的s級就會晉升為雙s。他覺得前面有東西，就不會是空穴來風。

“過來了。”陳秋沈聲道，眼見著白茫茫一片中現出一個輪廓來。

龐大的，健壯的人形，身後有展開的帶有骨刺的翅翼和垂順的觸須。

是蟲族。

這是驚歲第一次直面這些域外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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