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完結

關燈
完結

青嵐坐在恒陽身側。

面前一只金杯,金杯裏盛著詭異的液體。

這只金杯剛剛由一個魔族呈上,再由恒陽親手送到青嵐面前。“喝。”

青嵐低頭,腥臭的氣味洶湧撲向青嵐。

取九幽深處最濃烈的魔氣,經七七四十九個時辰煉化,得到一杯化魔水。

青嵐擡頭看著恒陽。

恒陽面色如常。

早就知道歲月靜好是假象,假象破碎的時刻仍然讓青嵐唇舌發麻。

他久久不動。

恒陽臉上的表情沒有變,始終沒有變,以至於太假。

“哼,你表面上裝成一個普通小仙人,可是普通小仙人怎麽可能隨便出入魔界。一次兩次算運氣好,三次四次都無聲無息、毫發無損,當我們眼瞎啊!”霜天恥高氣昂,充分展示著智商優越的姿態,期待著青嵐露出陰謀敗露的頹廢。

青嵐眼睛盯著恒陽,恒陽也盯著他。

誰都沒理霜天。

被無視,霜天恨不得抓著青嵐頭發把金杯裏的液體給他灌下去!

啊啊啊——要不是君上的命令,她才不會費力弄什麽化魔水!照她的意思,身份成謎、心懷叵測,費什麽話,直接吃掉!死了,什麽算計都落空!

終於恒陽出聲了。“不知道為什麽,本君看你的第一眼就覺得你很熟悉。”他輕笑一聲,是自嘲的笑。

“你太可疑了……可我卻不想傷害你。”恒陽看向青嵐,眼神的溫度卻隨著他踱向青嵐的腳步,一步一步的降溫。“明知道你我是敵非親,我還是不想看到你受傷。只要想到你的臉上會出現難過,我就比你還難受!”

“你那些蹩腳的借口,我統統接受。我只想你開心,留在我身邊。”古往今來的昏君大概也是像他一樣瘋狂。

青嵐的身體克制不住的震顫。

他的心中也堆積了猜疑——封印的記憶原來不等於情感。記憶沒有了,情感卻仍舊存在。

恒陽對他……

“我……我……”青嵐嘴唇翕動,突然洶湧的情感爭前恐後的擠在出口,急待宣洩。

那是從人間到天界,再從天界到魔域,壓抑了幾百年的情感。

此刻,心防突然被沖毀,洪水般從缺口湧出。

恒陽壓抑的怒火陡然高漲,努力維持的冷靜幾欲崩潰。

真是討厭的表情,太虛假、太可惡!

攝人的威壓在恒陽身上迸發,殿內服侍的小妖精怪們渾身發抖,身體完全不受控制的匍匐在地。

青嵐依然身姿挺拔,皎如玉樹。

恒陽嘴角勾起,愈發嘲諷。

普通小仙!

能在魔君威壓之下不動如山,怎會是普通小仙!

修為低微的侍女嘴角已經沁出血絲,連“君上息怒”的哀求也說不出來。

“只要你背棄天界,從此乖乖留在本君身邊。凡你所願,本君踏遍三界也會捧到你面前。”恒陽嘴裏說著熱切的語言,卻眼神冰冷,字字含怒。

魔君的威壓肆無忌憚的迸發。

“喝了它!”恒陽道,語氣狠厲。

青嵐的眼神隨之落在金杯之上。金杯裏黑色粘稠的液體散發著腥氣。渾濁黑暗的力量被包裹,但散逸而出的些許仍令人心底發涼。

“喝下它。”恒陽重覆。“從此以後棄仙成魔,永世不出魔界。”

霜天悲憤極了,為什麽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就算不殺了這個騙子,起碼也要讓他嘗遍魔界七七四十九種酷刑吧!

再不濟,也該讓他在魔界做個最低等的魔侍,受盡屈辱——為什麽君上的話聽起來完全不是那樣的意思??!!

青嵐擡頭,從恒陽的眼中讀出了未盡的話語,也讀出了決心……和卑微。

心在抽痛。

心頭突然湧出沖動,想將杯中物一飲而盡,只要恒陽別失望。

別再說這些名為脅迫實則卑微的話。

恒陽怎能如此卑微!

青嵐握住恒陽的手腕。

恒陽眼中的怒氣幾乎噴薄而出。

在他忍不住要呵斥怒罵時,青嵐拉著他的手湊向自己。就著恒陽的手,金杯的杯沿就在青嵐唇邊。

充斥胸腔的怒氣剎那間煙消雲散。

恒陽心想:他選擇了自己。

無論那些過往是真是假,無論他是普通小仙還是天帝——只要他飲下魔藥,墮落為魔,便再也回不了天界。

這就夠了!

青嵐的唇貼上杯沿,恒陽的手腕輕輕一斜,魔藥順著金杯傾斜的弧度晃動。

停在此刻。

青嵐忽然退後。

一步。

從怒火中燒到心花怒放不過短短一瞬。

恒陽的笑容寸寸凍結。

青嵐推開恒陽的手,眼眶濕紅。差一點……就差一點,他便喝下了。

他真的很想什麽都不管,飲下魔藥,繼續在魔界與恒陽扮演魔君與小仙人的游戲直到天荒地老。

可是他不能。

“呵呵……”恒陽五指攥緊,金杯化為齏粉,魔藥從指間流出濃黑腥臭的軌跡。

“既然你不肯乖乖聽話,那本君只能打斷你的腿,剃掉你的仙骨。”冰涼的語調,猩紅的眼眸。

“君上!”鴻翎頭皮發麻。他剛剛趕到,就聽見恒陽的宣言。“萬萬不可!”恒陽忘了,他可記得清清楚楚,連丹愫都不是青嵐的對手。恒陽可未必能贏啊!

霜天躍躍欲試。

絢麗的火光在恒陽掌中閃現。“你放心,我會好好照顧你,沒有了腿,你想去哪兒,本君抱你去。不會讓你有一絲一毫不方便。”恒陽用溫柔的語氣說出駭人的話語。

擡手,火焰如巨蟒噬人沖向青嵐。

然後被擋在一尺以外。

乳白色的水幕柔和而薄弱,卻將泛著綠光的火焰牢牢阻擋在一尺之外。

粗壯的火蟒化為火海,熱烈燃燒,翻滾撞擊,如同恒陽心緒。

強大的仙魔法力沖撞,終於將脆弱的魔宮侍從震到暈厥,鮮血從他們五竅流出。

數道瑩光落入魔宮,化為仙人。

“陛下!”崔淩直奔青嵐,俯首行禮。

青嵐遲緩的偏頭。“你們何以來此?”

崔淩忐忑道:“蓬萊島上報,陳唐仙君大限已至,求見陛下最後一面。臣不敢耽擱,只好前來稟告陛下。”

這一幕落入恒陽眼中,更是令他胸口起伏不定。

陛下!

除了凡人自許天之子外,三界之內,只有一位陛下。

他是——

“青嵐!恒陽已經前塵盡忘,避入魔界,你還不肯放過他嗎?”鴻翎痛心疾首。“你已經是天帝,恒陽什麽都不會與你爭,他對你癡心一片,你為什麽非要趕盡殺絕啊!”

他捶胸頓足,飽含悲痛。

霜天長大了嘴——癡心一片是什麽意思?

崔淩和同來的仙族被震得表情失控。

恒陽再也無法容忍,魔力瞬間迸發,綠色火焰從身上熊熊燃起,撲向四面八方。

自從墮神為魔,恒陽在魔氣的影響下,多了許多戾氣。

殿內神仙妖魔無一幸免,全遭到恒陽力量的無差別攻擊。

恒陽漆黑的瞳孔盯著青嵐。“小仙也罷,天帝也罷,今天本君一定要將你留下!”

青嵐閉上眼,衣袖下雙指並攏,揮訣。

一柄晶瑩剔透的劍憑空出現,朝恒陽刺去。

恒陽恨得發狂。

那劍只是虛晃,恒陽擊飛它的瞬間,青嵐連同那些仙族一塊兒失去蹤影。

再回首,劍也消失了。

不甘與憤恨啃噬著恒陽的心,綠焰受到主人心緒的影響,瞬間暴漲。

殿宇在火焰中化為飛灰。

鴻翎、霜天勉強維持著體面,原本在殿宇內服侍的小妖怪們則拖著暈厥的同伴狼狽躥出。

這些青嵐都沒有看到。

他也沒有看到,在肆意燃燒的火光中,恒陽的眼神再一次發生變化。

萬千過往的掠影在他眼中變幻播映。

魔界陳兵忘川。

天界亦然。

兩百多年來第一次。銀白的鎧甲折射出旭日陽光,穿透魔界亙古不散的陰雲與迷霧,撒在嚴整的魔兵陣列上。

忘川兩岸,重兵列陣,劍拔弩張。

兩岸生靈惶恐驚逃,生怕被卷入一觸即發的天魔大戰。

幸運的是,他們及時逃出。

連巢穴裏兩百年前存的肉幹都沒落下。

不知道雙方領兵的將領是誰,隔著忘川對峙的天兵魔將竟然誰也沒有動。

一天,兩天,三天……七天過去了。

忘川兩岸依然風聲鶴唳,也依然沒有交鋒。

青嵐見了陳唐最後一面。

隨著陳唐離世,見證過青嵐作為凡人的時光的最後一個親人也沒了。

不會再有誰知道天帝曾經是一個多麽不被期待、不被疼愛的孩子。

青嵐並不為陳唐的離世而感到悲傷。

他知道澹方在背後說他冷血。

這世上人也好,神仙也好,親人也好,下屬也好,對他有敬、有畏,更多的還是利益。

唯有恒陽,無論他是人是仙,是強是弱,都站在他身邊給予他最真心的愛護。無論何種境況,都不會傷害他,哪怕……自己會反受他的傷害!

青嵐後悔七天前的落荒而逃,又害怕面對恒陽。

連記憶封印也沒有褪色的感情,他有資格擁有嗎?

青嵐深一腳淺一腳的回到天界。

他沒有住在落星谷,而是將恒陽的流光峰作為自己的新居處。峰上一草一木都沒有改變,只是換了主人。

寢室內,還是一面屏風,一張梧桐木床。床頭枕邊有一只小巧的鳥巢,鳥巢裏空蕩蕩的,裏面本該有一枚黑白紋路縱橫的蛋狀物。

黑色的人影捧起鳥巢,黑霧受主人情緒所感,將鳥巢化成一捧黑灰。

青嵐站在屏風外側,腳步無法再挪動。

高大的黑影轉了過來,猩紅的眼眸釘在青嵐身上。“華微呢?”

青嵐腦袋嗡的一陣轟鳴!

恒陽想起來了!

恒陽的確恢覆了記憶,他花了七日整理記憶,然後摸上天界。

沒想到還沒見到青嵐,就發現華微不見了!

他們的女兒,不見了!

恒陽控制不住的猜想,每一種猜想都讓他恐慌和悲憤。他惡狠狠的瞪著青嵐。“你竟連華微都不肯留下嗎!”

恒陽眼眸裏是藏不住的受傷。

青嵐眼眶酸澀,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不知該先說哪一句。

眼看恒陽情緒即將失控,黑霧已經彌散開來,青嵐上前,拉著恒陽的手,讓他的手掌按在自己胸口。

砰!

砰!

兩個韻律同步的跳動!

恒陽震駭,難以置信。

“華微需要雙親的力量,你在魔界,我沒辦法,只好將華微放在我身上。”青嵐輕描淡寫的將自己剖體的行為道來。

現在,華微就沈睡在青嵐心臟的旁邊。在最接近青嵐精純靈力與血肉之處汲取養分,等待覆蘇。

時空流轉,光陰逝去,華微口中的未來即將到來。

那麽,華微究竟改變了未來,還是沒有改變呢?

青嵐不但沒有拋棄華微,還將華微放進他的身體!這與……有何分別!

青嵐的舉動意味著什麽?

恒陽害怕又期待,憤怒又喜悅。最終還是憤怒占據上風:“你瘋了嗎?你知道這會耗費你多少本源嗎!”

青嵐怎麽不知道呢!

可是獨自住在流光峰的日子太難熬了,明明他曾經孤獨的渡過九百多年,後來卻連十年都沒熬過。

當他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時,他已經剖開了自己的身體。

就這樣吧。

青嵐把額頭抵在恒陽肩上,任恒陽緊緊箍著自己,像是要把自己也揉進他身體裏似的。

星辰之力帶給他與敵的力量,可他卻沒有足夠強大的神魂來容納星辰之力。青嵐並沒有因為力量的強大而獲得與神族同樣漫長的生命,時光寶貴,不應該再浪費。

往後歲月,青嵐不願再推開恒陽了!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