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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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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三十六章

◎登基第二十八天(加量pro版)◎

明慕沒有選擇去宣政宮, 而是連夜出了宮。

“陛下何必半夜出宮,偏偏要去臨西王府……奴婢敢立誓,宣政宮絕沒有亂七八糟的東西!”闞英坐在一邊嘀嘀咕咕。

“好啦, 我相信你。”

明慕在另一邊, 很有些心虛地開口。

畢竟一個皇帝, 半夜不在宮裏住, 反而跑出來去臣子家……要是被禦史知道了, 早朝又得彈劾他。

宣政宮是先帝曾經的居所,自他去世後,裏面能換的全都換下來,用以陪葬, 除了龍床和地板這類無法拆卸的,宮內的格局大換樣。雖說明慕在太和殿居住,但宣政宮內, 也是根據他的喜好,重新布置, 闞英著人看了又看, 確保安全無虞。

可讓明慕選, 他寧願傍晚出宮, 連夜出門,也不願在宮裏。於他而言,森嚴的宮城, 不如臨西王府有安全感——括弧有瀾哥版括弧完——所以在簡短的內閣會議後,提出了自己的訴求。

闞英拗不過小皇帝,只能依了他。

宵禁之前, 掛著鈴鐺的馬車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門房見過宮內的馬車, 心裏雖奇怪為什麽夜晚來人,卻還是手腳利索地上前:“敢問大人,宮內……”

“我今晚要在這住,幫我喊瀾哥!”

從馬車上蹦跶下來的,是披著黑色披風的小皇帝。

門房一驚,看著人家溜溜達達、旁若無人地進了王府,其他門房引路的引路,通報的通報,一轉頭,正對上面無表情的闞英。

他認得陛下,自然也認得闞英,此時見到對方的帶著些冷漠的神色,嚇得哆哆嗦嗦:“大、大人?”

“咱家可當不上這一句。”闞英陰陽怪氣地說,隨後下了馬車,緊隨著明慕的步伐。

明慕不欲驚動太多人,所以只有闞英跟了出來,就連隨行的侍衛都沒有——這也是闞英一路上心情不好的一點:

燕都的確安全,但沒有侍衛隨行,若是出現了其他意外,該如何是好?

陛下還是太任性了!

唯有門房,牽著馬車的韁繩,在原地思索了半天,還是決定站著不動,很樂觀地想,說不定世子會勸誡陛下回宮?

——

世子不會勸誡,他開心得很。

只是任君瀾沒有輕易地相信明慕那套在宮裏膩了,想來找他玩的說辭,而是安排下人,將自己住的主院騰了出來。

明慕急忙擺手:“我是客人,怎麽反而把主人趕出去了……”

“可是,陛下還是臣未來的夫君,自要以陛下為重。”任君瀾牽著明慕的手往主院的方向走,身後的下人們都默契地拉開距離,不去影響未來的帝後。

他說話很小聲,語氣也很正經,明慕卻在聽完之後立刻紅了耳廓:“瀾哥,你、你……”

憋了半天也沒說出下一句話,明慕氣得想甩開任君瀾的手,卻被那只大手緊緊箍住,最後強硬地鉆進他的指縫,十指相扣。

夜逐漸深了,任君瀾做事喜歡親力親為,此時另一手提著散發著微弱光芒的燈籠,低聲道:“小心些,或許有蛇。”

明慕嚇了一跳,差點直接蹦到任君瀾身上了,哆哆嗦嗦地問:“真、真的嗎……?”

他害怕很多腳的和沒有腳的。

“你猜?”任君瀾穩穩地接住明慕的身體,他看著不顯,實則衣袍之下裹著緊實的肌肉,抱住明慕輕而易舉,任由對方將腿盤在他的腰間,空著的手直接托起腿根。

那雙碧綠的眼睛似乎泛著幽光。

“……你騙我?”明慕算是回過味了,生氣地握拳,重重錘了對方幾下,埋怨道,“你怎麽回事呀?以前從來不這樣的!”

任君瀾低笑一聲,很快散在風中。

以前確實不這樣。但小囝今晚的狀態很不對勁。

半夜出宮就很不尋常,和他走在一起的時候,任君瀾能感受到小囝的心跳,一下又一下,非常急促。

牽著對方的手時,也能感知到微不可查的顫抖,像是暴雨中被打濕的小鳥——盡管對方並沒有發現這一點。

下午時,儀鸞衛似乎傾巢出動,齊齊去往城外……可惜他在燕都的人手不足,加之又在禁足期間,不能知道那些人的目的。

為了緩解明慕的不安,任君瀾甚至願意提起那個他不喜歡的孩子:“今日明璇來了,她上下馬已經很熟練了,晚膳用完了才回公主府。”

“今日我本來應該來看你們的。”明慕有一點愧疚,想從任君瀾身上下來,但對方的力氣很大,沒有松手。

不得不說,這讓他感到了一絲安心。

明慕幹脆放縱,將自己的重量全部壓在任君瀾身上,親昵地挽住對方的頸脖:“今天出了一些意外,耽誤了時間,本應下午就能出宮的。明日休沐,我可以等下午再回宮……”

“好。”

“還有,今日禮部尚書說,讓我不必等國孝結束再大婚,可以提前。”明慕將臉貼在任君瀾的頸側,聲音有些含糊,“瀾哥,你願意嗎?”

任君瀾跨進主院的大門,回道:“臣求之不得。”

主院空空蕩蕩,白日有人定時來清理院子,夜晚則是空無一人。

他將明慕送到床上,脫去外衣,又讓人送來熱水,悉心為明慕擦幹凈手腳:“小囝可以一個人睡嗎?”

幹幹凈凈的明慕蜷縮進被子,只露出一雙眼睛,有些依賴地看著任君瀾,想開口讓對方留下,又覺得難為情,最後只低聲道:“好……”

“不用害怕,我就在外面,不會有人傷害你。”

低沈的聲音似乎帶著魔力。

明慕輕輕嗯了一聲。

枕頭和被褥都千裏迢迢從臨國府帶來,還有瀾哥常點的藏香氣息,漸漸的,原本撲通撲通跳著的心落到實處。

最後在這香氣裏,沈沈睡去了。

——

等明慕呼吸漸沈,徹底進入沈睡之後,任君瀾原先溫和的表情驀然低沈下去。

他快速站起來,走出房門,腳步無聲。

徹底關上房間的房門,將外界的侵擾全部隔絕後,任君瀾再也按捺不住:“今天發生了什麽?”

闞英行了一禮:“世子,可否換個地方,奴婢害怕打擾到陛下。”

“不必,就在這說。”任君瀾轉過身,直接在房間門口坐下,“我答應了會在門口守著他。”

闞英快速地將下午的事情快速說了一遍:“如今儀鸞衛已經將那些道人緝拿歸案,太醫院也開始清理……”

“還有後宮。”

闞英悚然一驚,不自覺退後一步,他從對方身上感受到一股格外恐怖的氣息。

要不是知道世子殿下在燕都中只有一隊親衛,他估計要以為對方能領兵直沖宮城……

不、他不會那麽做的,要顧忌陛下,世子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做出出格的事,乖乖地在後宮,承擔作為皇後的職責。

“還有後宮……”

任君瀾低著頭,夜色隱藏了他的神色,沒有讓別人看見他血紅的雙眸。

原來如此、原來如此,怪不得小囝在前世會莫名其妙陷入怪異的睡眠,時間越來越長,尋遍了天下的名醫,都不能治好他的病。

後來,宮內有一個瘋瘋癲癲的道人說,他會仙術,他能治療。但小囝登基後對此類裝神弄鬼深惡痛絕,並不相信他的說辭……

太醫院……道觀……乃至後宮,都因為那隱形太子的身份,空前地團結在一起。直至明璇來到燕都,才遏制了這股風氣。

以至於後來,小囝突然暈倒,藥石無醫,直至呼吸全無。

那年小囝僅有二十九歲,還有許多許多的事沒有完成,卻連一句遺言也沒留下,就這麽睡著了。

“那個女人以為讓陛下死了,自己就能母憑子貴,笑話。”小囝沒有名正言順的繼承人,就算立了明璇,也定然會有人支持明琮。

任君瀾握拳,手心被刺出了血液,利用疼痛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仔細地思考如今的局勢:“明日不必隱瞞,直接說陛下遇刺,封鎖後宮,直接讓小囝給那個孩子封號,早點滾去行宮。”

他不會放虎歸山,叫那孩子前往封地。

任君瀾重來不是心慈手軟的人,他甚至在設想,在行宮之中直接殺了那對母子,或者,同樣用毒藥折磨,叫那女人眼睜睜看著自己下半輩子的指望漸漸沒了呼吸……

才能緩解他心中痛恨之萬一。

“世子殿下……?”

闞英感知到任君瀾散發出來,逐漸可怕的氣息,忍住逃離的欲望:“世子所言甚是,不過得看陛下的意思……”

“小囝會同意的。”任君瀾想了他們無數種死法,才逐漸緩解暴躁的情緒,漸漸平緩。

自蘇醒後,只要是有關小囝的事,他的脾氣就很不好。說到底,他一直心生惶恐,不敢走錯一步,害怕重蹈夢中的覆轍。

難道他能讓上天垂憐,再獲得一次機會嗎?

“你先下去吧,這裏有我守著。”任君瀾張開手,從懷中拿出之前小囝給他的絹帕,細細地抹掉手中的血汙。

收斂脾氣,不能叫小囝害怕……

闞英雖不大樂意,想同樣在門口守著,但兩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影快速捂住了他的口鼻,束縛住雙手和雙腳,飛快地拽了出去。

淡色的月光灑在房間門口,任君瀾簡單地處理自己的傷口,凝神細聽房間裏面的動靜。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而任君瀾又是其中的佼佼,他能聽到小囝細微的呼吸。

手中的傷口處理好了之後,他站起身,推開門進去,在外間的長榻上合衣休息,直至天明。

這是明慕近些日子以來睡過最好的一次,睜開眼,見到陌生的床幔時,還呆楞楞的,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自己在哪。

好像是……瀾哥房間?

熟悉的香氣喚醒了他的記憶。

是了,因為害怕宮裏,所以連夜跑了出來,躲在瀾哥這裏……好像個小孩。

明明再過幾日就是他的生辰,過完生辰,明慕就滿十八歲了。

一個在古代和現代都稱得上成人的年齡。

他坐在床上,眸中還帶著沒睡醒的困倦,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只能軟弱一次。”

“小囝?”

外間的腳步聲一下一下地響起來,緊接著,任君瀾掀開內間的帷帳,語氣柔和:“你醒了?來吃早膳。”

“好。”明慕應了一聲,從床上起身,房間裏沒有伺候的仆人,只有他們兩人,但任君瀾很熟悉這些,拿出前一天闞英帶來的衣物,為他更衣。

在夢中,和小囝成婚後,這些事情都是他來做,從不假他人之手。如今小囝提前登基,影響了他們的成婚……

真是……

想到這點,任君瀾忍不住又鬼火冒。

“瀾哥,你的心情不好嗎?”明慕已經習慣了別人的服侍,倒是很自然地配合。

任君瀾比明慕高了一個頭,影子能將對方籠罩,因此,明慕需要仰著頭才能看清對方的神色。

“有一點點。”

除了某些特殊的事情,任君瀾不會在明慕面前隱瞞:“我聽闞英說了。”

提起昨天的事,明慕似乎瑟縮了一下。

“小囝還小,所以會被蒙騙。”任君瀾輕輕將對方攏在懷中,一下一下地輕拍他的背,安撫著懷中的小鳥,“我會盡快入宮,小囝不必封鎖消息,讓那群人盡快滾蛋。”

明慕被他的話語逗笑:“瀾哥只比我大兩歲。”

說完,他不知想到了什麽,眉眼低垂:“若是昭告天下,會不會覺得我很不可靠啊?”

連自己居住的宮殿都看管不好,叫人鉆了這樣的空子,甚至第一次暈倒的時候,只以為是低血糖,完全沒有想到這方面……

甚至當天,因為心裏沒有安全感,連夜出宮,跑到瀾哥家裏,堂而皇之地占據了人家的屋子……

“不會,小囝是最可靠的皇帝,所有人都會這麽覺得。”任君瀾蹲下身,為明慕系上最後的腰帶與配飾,聲音柔和,“那些人吃了熊心豹子膽,膽敢謀害陛下,應——”

他及時止口,不叫那些血腥的話語汙染明慕的耳朵。

“是他們的錯。”任君瀾保持這個姿勢,仰著頭看向明慕,牽住對方的手,“小囝一直想著百姓,要正學風、啟民智、明律法……”

他一口氣說了五六條。

明慕只覺得臉頰的熱度不斷上升:“我、我好像也沒那麽好……”

任君瀾還欲開口說話,卻聽見外間傳來急促的敲門聲:“陛下,有要事!”

明慕頓時進入了工作狀態,神色凜然,松開任君瀾的手,直接出去開門:“什麽事?細細說。”

“陛下。”闞英立即跪下,語氣倒還鎮定,“昨日緝拿的玉清觀觀主離奇在刑部失蹤,巡查後,儀鸞衛重新在玉清觀見到對方,說是天寶君、靈寶君、神寶君不願見弟子蒙受不白之冤,才施展仙術,叫他脫離牢獄之災。觀主道,他只願渡世間之苦,陛下心懷眾生,原因引陛下去仙途……”

“什麽玩意?”

這番話明慕一個字都不信。雖然他穿越這件事不能用科學解釋,但是叫他相信古代世界真有神佛?

搞笑!

千百年都沒叫神佛顯靈,偏偏此時顯靈了;遍地餓殍、虔誠信眾看不見,一個用下作手段增加香火的騙子倒是看見了。

“叫儀鸞衛把他關到詔獄,要是還逃脫了,再到朕面前來。”

詔獄兇名赫赫,可止小兒夜啼,掩藏在地下,沒有窗戶,只有一扇能進出的門,日夜有人看守。

明慕沒進去過,但是從不少人哪裏聽說了詔獄的可怕之處,簡單用數值形容,如果刑部大牢的關押嚴密程度是十,那詔獄就是百,並且恐怖程度是千。

在這種程度還能出來,明慕才可能相信那句神佛顯靈的話。

闞英想到先前做過的夢,有些躊躇,嘗試勸了一句:“陛下……陛下……”

“闞大伴是希望我去看一眼嗎?”

明慕沒有用自稱,走近了幾步,“我可以問問為什麽嗎?”

陛下啊……

闞英心中一嘆,眼眶微熱。

陛下對納入親近範圍的人充滿耐心,分明不願意去見那個觀主,可闞英清楚,如果他能給出一個合理的緣由,陛下還是會去的。

“民間崇佛信道之風興盛,陛下突兀地叫人抓捕,奴婢怕……”

闞英說出自己的擔憂。

再者,那個集體的夢境著實奇怪,似乎只能將其歸咎於神仙的恩賜。所以闞英對觀主的話稍微信了兩分——不過還得看那人究竟如何,若是真的坑蒙拐騙,也不必留情!

這麽說仿佛也是。

畢竟古代科學理論還未普及,很多莫名的現象會被歸咎為神仙顯靈……比如長相奇特的動物,逆生長的植物,或者奇形怪狀的石頭……

明慕突然冒出一個主意。

“好吧,那就讓他來見我。”

他唇角微彎,露出一個富含深意的笑:“希望這位神仙弟子,別叫朕失望。”

“在那之前,先吃早膳。”

任君瀾握住明慕的肩膀,強行讓人轉向門內,再帶回房間。

神出鬼沒的仆役們立刻端著一盤盤熱氣騰騰的菜品,依次放到外間的圓桌上,不多時,就將圓桌擺得滿滿當當。

主食是清淡的玉米粥,溫度正好入口,嘗起來還有一絲甜味,再有糕點、菌菇等,不一而足。

甚至明慕還看見了肉包。

“現在可是國孝誒。”明慕在桌下踢了踢任君瀾的小腿,“還在我面前,膽子真大。”

畢竟皇帝也不會關心哪個臣子每天吃了什麽,所以如果真有人偷偷飲酒吃肉,沒人舉報也就當無所謂。但皇帝還是不能吃的,要以身作則。

來到燕都後,明慕認真地遵守這項規則,小半年沒有吃過葷了。

任君瀾叫人撤下明慕的粥,叫人送上來一碗餛飩。

十幾個小餛飩在清淡的雞湯內上下漂浮,輕薄面皮猶如裙擺一般。任君瀾清楚明慕的飲食習慣,肉餡適中,不像宮中的素餛飩,塞得滿滿當當。

明慕瞪大眼睛:“你在引誘我!”

“是啊。”任君瀾將肉包端過來,放到明慕面前,笑意吟吟,“陛下願不願意讓臣引誘?”

明慕看了看房間,裏面都是瀾哥信任的侍者,唯一一個跟著他的闞英站在角落,看天看地,就是不看餐桌,將自己當成一個純然的瞎子。

這麽久沒吃肉確實很饞……再說了,先帝跟他有仇,何必那麽仔細地守孝?

想通之後,明慕快快樂樂地開吃——他吃素都快吃成兔子了!

早膳結束後,他磨磨蹭蹭地,想到一會要見的人,決定提前回去,上了馬車後還依依不舍,拽著任君瀾的袖子,小嘴叭叭的:“瀾哥你要開始準備了,走六禮需要很長時間,再怎麽著急也要半年,大概等出孝就能立刻大婚,禮部會有人來接洽。”

“我知道的。”這些內容在夢中已經經歷過一遍,任君瀾了然於心,巴不得明天就把流程走完立刻入宮,“小囝,我一直在你身後。”

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讓明慕有了不一樣的底氣。

他用力嗯了一聲。

任君瀾又說:“如果你不開心,我帶你回西寧府。”

明慕:“……嗯?”

尾音上挑,顯出十足的疑惑。

闞英咬牙提醒:“陛下,時候不早了,咱們早些回宮吧。”

這異族人果然不安好心,居然敢誘拐他們陛下,還想帶回西寧府,簡直、簡直——

他就不該對這人放松警惕!

馬車終於順利開動,噠噠的馬蹄聲在街上響起,逐漸往宮裏的方向。

眼見人走後,任君瀾收起笑意:“甲一。”

“世子殿下。”

一個面容普通的侍衛跪在任君瀾身後,若明慕還在,說不定能認出這位是之前送信的信使。

“你去行宮,那個孩子過得未免太順遂了。”

任君瀾下定決心的事絕不會更改,雖說對女子幼兒下手很不道義——但那又如何?

為了皇位,那些人能做出的事,或許不會比他道德到哪裏去。

“再請天下名醫,送往燕都,要身家清白。”任君瀾慢慢地補充,“太醫院清理幹凈,勢必要補充一批新人。”

說完,他輕輕一笑:“說不定不需要我上趕著獻殷勤,便有天下名醫盡願入宮。”

任君瀾永遠相信明慕。

——

等了許久,終於得了入宮的通傳。

東門亭卸下佩刀,踢了腳被捆得猶如粽子的玉清觀觀主,言簡意賅道:“跟上。”

幾個手下立刻提起觀主,跟著指揮使入宮。

宮城之內,除了特許,一律不許坐轎,所幸陛下這次點了文華殿作為接見場所,距離宮門不遠。

儀鸞衛的手法很粗暴,觀主只覺得上下左右搖晃不止,惡心欲嘔。再者四月中,太陽已經高高掛起,熱意襲來,身體上的皮膚被粗糙的麻繩刺痛,頭腦昏沈。

終於到了文華殿,入殿後,一股清涼緩解了所有人的燥熱,大殿中央的冰鑒散發著徐徐的涼氣。

觀主被隨意放在地面上,尚算灼燙的臉乍然貼到冰涼的地面上,立時叫他頭腦清醒——

他已有多年不曾有這樣的待遇!

自施展仙術、被先帝奉為座上賓以來,他就沒再吃過這樣的虧!

等他重新獲取如今陛下的信任,這群人……一個都跑不了。

觀主閉著眼睛,強行將心底翻騰的情緒壓下,盡量恢覆成道骨仙風的樣子。

直到禦座之上的新帝出聲詢問:“你會仙術?”

觀主本欲用腹語出言,但全身被捆得像個粽子,腹腔不好發力,開口就遲了些。

“陛下問你話,怎麽不答?”

東門亭拽住對方的頭發,用力提起來,語氣不耐:“還想用你裝神弄鬼的那一套?”

“指揮使所言,吾不敢茍同。”

觀主分明未曾開口,聲音卻傳了出來:“吾乃張道陵五十八氏玄孫,天賦微弱,只習了一些仙法,不敢以仙人自專。

“日前觀星,我朝紫薇星盛,得遇明主,但紫薇近旁,又有貪狼、七殺等惑星,影響國運……”

明慕百無聊賴地聽著對方說這些星象知識,半點沒放在心上,甚至打了個哈欠。

古往今來,這些騙子的說法能不能高明一些?翻來覆去都是紫薇、七殺、貪狼……要讓明慕來,他都能說個子醜寅卯。

仙術更簡單了,初中生都會一兩個物理或者化學小知識,在古代不是降維打擊?

這麽一想,工科生穿越後最好的就業方式居然是當神棍……

亂七八糟的念頭在明慕腦海裏翻湧,他正欲開口,卻被闞英輕輕拽了一下袖子。

對方道:“陛下,對方仿佛真有道家傳承。”

明慕:“……!”

不是,怎麽真信啊!

從他的角度能清晰看見殿內所有人的神態變化,明慕打起精神,看了一圈,卻見大部分人都露出半信半疑的神色。

好好好,回頭就把破除封建迷信提上日程。

“你既說有災星在側,那他們是誰?”

新帝的聲音又一次傳過來。

聽到這話,觀主更是來了精神,心道成敗在此一舉,立即高聲道:“自陛下登基以來,吾潛心修道,如今更是能開天眼,以觀氣運。如今一看,惑星以武為主!”

他模棱兩可地說了句武人,闞英立刻信了——

可不是嘛!那個異族世子就是武人,他肯定就是惑星!

“陛下,奴婢覺著,倒是有幾分道理。”闞英又在明慕耳邊嘀嘀咕咕。

“闞大伴,我記著宮中有內書堂?都教些什麽?”

明慕忽然問。

闞英不大清楚陛下怎麽忽然提起了這個,司禮監負責批紅之責,自然要會讀書寫字,因此宮內專門開了一處內書堂,用以教書,甚至教導的都是翰林內素有文名的才子。

“回陛下,只是尋常的四書五經。”他回道。

明慕點點頭:“下次叫他們多加一門。”

闞英冒出了一個問號。

“你看殿內武人,都是誰。”明慕側過臉,輕輕提示,“再看剛才,是誰給了他苦頭吃。”

闞英也反應過來,但因著任君瀾的緣故,還是沒有全盤否定。

“再有,如今以文代武之風甚重,只說個武字,既穩妥,又不會出錯。”明慕繼續小聲解釋,“他一會定會叫我驅逐殿內武人,闞大伴,你信不信?”

禦座極高,主仆二人的話沒有傳到別人耳朵中。

果不其然,見明慕久久沒有應答,觀主繼續用腹語說:“請陛下清除殿內惑星……”

“為何?”明慕反問他,甚至有些咄咄逼人,“你這個‘武’字未免太過決斷,難不成是叫朕撤除宮裏侍衛?”

觀主一頓,立刻轉移了話題:“吾之意並非如此……吾有天機之言,要同陛下明示。”

“不是說天機不可洩露嗎?你打算直接說出來?”

明慕離開禦座,慢慢地走到殿中。

觀主還貼在地上,能聽到逐漸靠近的腳步聲,最後在他面前停下。

儀鸞衛適時將他架起,方便皇帝問話。

正因如此,觀主見到了明慕。

和崇尚道法的先帝完全不同,他身上沒有浸淫許久的香火氣息,反而是淡淡的花香。分明先帝登基時與這位的年歲相差不多,精氣神卻完全不同。

眼前的少年是鮮活的、充滿了勃勃的生命力,眉目間成竹在胸的底氣,雖只穿著簡單的常服,但比著龍袍的先帝更有帝王的威勢。

“是、是的,陛下。”觀主先是頓了一下,直接略過之前的話題,直接開口,“吾願意為了陛下損耗壽命。”

好大義淩然的說法!

明慕唇角微挑,笑容有些嘲諷,柔軟親和的容貌因此變得鋒銳:“最後一個問題,如果你能回答出來,朕就信你。”

“陛下……請問。”

觀主頓時放心,當初先帝也是如此,最後的問題的確困難……但是僥幸讓他蒙對。

他相信自己的運氣。

明慕問:“你能看出來,我從哪裏來嗎?”

哈,和先帝當年的問題一樣。

觀主緩緩露出了一個高深莫測的微笑,自信答道:“自是仙宮。”

“……關去詔獄。”

明慕簡直無語扶額,徹底確定這人就是個騙子。

“等等、陛下!”

觀主在聽到明慕決策的時候,徹底慌了神,臉上的笑意瞬間消失,意識到是自己答錯了話。

可、難不成,陛下真如字面意思所說,要他回答西寧府?

“是吾愚鈍,未聽懂陛下深意,是西寧府?”

他扯著嗓子,用力大吼,試圖讓明慕再給他一個機會。

明慕只擺了擺手。

觀主的嘴巴被徹底堵住,再也說不出話。

——

“陛下?”

那假道士被拖下去之後,明慕就呆在原地,甚至半坐下來,撐著臉。

闞英疑心是剛才自己的態度叫陛下不悅,誠惶誠恐:“陛下,剛才奴婢被那人迷惑,是奴婢的錯。”

“啊?不是,你別多想。”明慕搖搖頭,“這也不怪你,是時代局限性的問題,拿黎檬子的汁水、筆和紙來。”

闞英領了命,叫人準備去了。

殿內眾人為了明慕的一句話跑來跑去,他看著看著,眼前的視線漸漸模糊了。

……怎麽會有人知道他來自何處呢?

一個現代社畜,莫名其妙來了古代,甚至當了皇帝。歷史書上沒有這個朝代的存在,他被孤零零地遺棄在外了。

多思無益,都已經來了這麽久,還悲春傷秋上了。

明慕預備站起身,但盤坐在地上太久,腿都麻了,齜牙咧嘴地讓人把他扶起來,緩緩地在殿內走動。

“陛下,東西準備好了。”闞英小心地提醒。

明慕懶得動手,便道:“蘸黎檬子的汁水寫幾個字,等幹了之後,放在火上烤一烤。”

黎檬子就是後世的檸檬,檸檬汁可以做“無字天書”實驗,前世明慕無意間看到過,覺得有趣就記了下來,現在正好派上用場。

闞英照做之後,發現原本空白的紙上緩緩多了寫得文字,一時間大感驚異:“陛下也會仙術?”

“不是仙術,這是科學。”明慕搖搖頭,試圖也如那個觀主般高深莫測,“民間奇人異事多,那觀主只是其中之一,卻據此招搖撞騙,糊弄完先帝還想糊弄我。你見他口不動卻能發出聲音,只是腹語。

“面容奇異,頭發皆白,只是少年白頭或者用特殊的汁水染色;而從刑部大牢中脫身……儀鸞衛會給出結果的。

“最簡單的一點,倘若這人真有仙法,會煉制仙丹,先帝怎會年紀輕輕就暴斃?”明慕哼了一聲,很看不起這種求神拜佛、乃至於掏空國庫的作態,“若是真的被仙人接去仙界,難不成一句話都留不下?”

闞英簡直對小皇帝五體投地,什麽都信:“陛下說得都對。”

世上之人,如闞英這般才是常態,明慕也不反對正當的信仰,但前提是別騙錢,別騙人。

“刑部、大理寺等檢查清楚後,沒問題的僧人道士送回,發公告給燕都百姓,說明此次事件的緣由……藥丸之事不必隱瞞,讓他們提升警惕也好。”

闞英應喏。

明慕伸了個懶腰,舒展身體,心道他這算不算做成了一件事?

本來打算好好幹活,結果每次開了個頭,都被臣子們接過去弄完剩下的,一副不叫他勞累的樣子。

弄得小皇帝都有點懷疑自己——難不成他做事很糟糕嗎?

如今辦成,簡直神清氣爽。

【作者有話說】

推個基友預收!請看:

《一心鹹魚的我成了千古名君》by芝苓

照慈是穿書局的優秀員工,提前退休,臨走前向系統許願了一個養老世界。

照慈:“我希望在下個世界可以當一輩子鹹魚。”

系統:“嗯嗯。”

照慈:“最好是富貴閑人,不用特別有錢。有點人脈,有點名聲,幾個朋友陪著。”

系統:“收到!”

系統如此給力,照慈放下心。從系統空間裏挑挑揀揀,打算把家當都帶過去。

他已經工作不知道多少輩子,現在只想安分守己當條鹹魚,住大house,吃喝享樂。

系統:“已為宿主匹配世界,角色為——梁朝太子照”

一睜眼,照慈成了大梁的太子照。

刺眼的陽光從茅草間隙照進來,瘦小的土狗在地上汪汪叫著,路人路過敞開的破門,對著他指指點點:“那就是廢太子!太子照!”

照慈:……

“系統,”照慈冷靜:“我的富貴人生在哪?無償歸還好嗎。”

系統吱哇亂叫:“宿主!宿主你聽我解釋!”

一番解釋,照慈終於懂了現在的處境。

他是梁朝太子照,自幼聰穎,帝後疼愛有加。十歲協理朝政,大臣讚不絕口,百姓也無比愛戴——

可惜過了十五生辰,太子照就像變了個人。荒廢學業武藝,沈浸享樂,還想把伴讀裴希聲的妹妹,丞相幼女收為媵妾,得罪朝中清流。

小侯爺趙冀的表妹也慘遭毒手,為此太子照和皇後也鬧翻。

還有探花郎林鶴川,被他貶低才學,廢了一只手。

太子之位搖搖欲墜。

讓太子照被逐出京城的,是他意圖謀反,領著親兵攻進皇宮。

太子照徹底失勢,被褫奪爵位,貶到邊疆之地等死。

至此,人心盡失,廢太子再也翻不了身。

照慈:“富貴閑人?”

系統:“曾經是……”

照慈:“人脈呢?”

系統:“京城裏還有被徹底得罪的丞相之子和小侯爺,都派了人來監視宿主……”

照慈:“好吧。”

他環顧四周:“那我總得有點錢吧?”

系統更戰戰兢兢:“在宿主來之前,封地的宅邸已經被輸光抵押出去了。”

照慈閉上眼睛。

“那陪著的朋友呢?”照慈追問:“這總有了吧?”

地下的小土狗汪汪叫了兩聲。

照慈:。

穿書局真幽默。

——

照慈不得不過上了努力讓自己當鹹魚的生活。

因此,探子眼睜睜看著聲名狼藉的廢太子,轟轟烈烈地開始——

養雞養鴨養狗,解決邊疆匪患,拔除貪官汙吏,平反陳年冤案。

還改進稻麥品種,造出奇奇怪怪的鐵玩意,和蠻夷通商?

照慈想退休,生活無論如何也平靜不下來。丞相之子、小侯爺一個個地全往他這裏鉆。

前塵舊事、恩怨兩難,絮絮叨叨念著照慈不懂的話。

新冊封的太子也眼淚汪汪地來找他,說自己不想要這個位子。

朝中來旨,措辭懇切急迫,要照慈立刻入京。

照慈嘆氣。

他真的只想當一個鹹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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