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第 3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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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38章 第 38 章
顧大河的一趟來訪, 極大程度上滿足了關蓓的口腹之欲，關蓓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但關蓓的開心不代表所有人都開心，石老頭又開始瘋狂給自己找媳婦了。
而這一次的行為更加過分。
之前石老頭雖然著急找媳婦, 但是媒人都是一個個見的，分開對媒人說自己找媳婦的要求。
但是現在石老頭直接將軋鋼廠附近能叫得上名的媒婆全都請到了自己家裏。
像是開會一樣，一遍遍給幾位媒婆重申自己找媳婦的要求，並且還希望媒人最少每三天給自己匯報一次, 不錯過任何一位想找老伴兒的人。
而且現在石老頭的要求已經在一步步降低了。
不那麽要求年齡，只需要比他小就行, 家裏有孩子也沒關系, 只要不用他的錢來補貼孩子就足夠了。
除此之外, 為了讓媒婆更加上心自己的婚事，石老頭願意出五十塊錢的媒人錢。
五十塊！比很多人一個月的工資都高, 原本想起身走人的幾個媒人, 又穩穩當當坐了下來。
畢竟誰能和錢過不去呢？
石老頭的聲音慷慨激昂, 關蓓在房間裏關著窗戶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索性準備出門，結果剛走出房間門，就發現吳老太太那邊又打起來了。
這次吳家的男人終於不是隱形人了，不僅妯娌兩個在打架, 兄弟兩個也在打架。
吳老太太和吳老頭著急忙慌地喊著, 想要小兒子和小女兒將幾個人拉開。
但是誰也不動，就單純在一邊看戲。
關蓓瞥了一眼, 趕緊離開了。
她們大院，實在是太熱鬧了, 讓她熱鬧的有點受不了。
她準備去找王老師問問。
每年工農兵大學的名額不一定, 上一批的學生已經去上學了，關蓓想要問問下一次招生的事情。
而且她現在是廠子裏的正式職工, 又得到了廠子的嘉獎，這次想要從廠子走工人推薦名額，幾率能大許多，所以關蓓想要早早做準備。
雖然被推薦過去上大學的學校，地點和教學質量都不太確定，但對關蓓來說是個機會就足夠了。
王老師家裏，關蓓曾經來過，這次過來也算是熟門熟路，還帶上了不少禮物。
王老師看到關蓓，就明白關蓓的意思。
畢竟關蓓現在記掛的也只有上大學這一件事情了。
但王老師也說不準這工農兵大學會怎麽樣，而且一年和一年的政策可能都不一樣。
她只是個老師，雖然最後上大學的推薦手續，要從她這裏過一遍，可也沒什麽話語權，能夠提供給關蓓的信息並不多。
“我聽說工農兵大學的教學質量可能並不是太好。”臨走前，王老師對關蓓透露了這麽一個消息。
這消息對關蓓並不算友好，畢竟她對大學充滿了希望和幻想。
但是僅憑王老師一句話，不可能讓關蓓打消念頭。
到最後，王老師送關蓓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上大學雖然還沒有定數，但是咱們市最近在推行夜校，你要是想學個專業知識，可以去夜校報名看看，到時候拿了夜校的畢業證，對你之後職位變動也是有用的。”
辭別王老師後，關蓓就準備回去看看陳美雲，最近家裏又是只有陳美雲一個人，關蓓想著經常去看看，別到時候陳美雲出點什麽事情，自己還不知道。
陳美雲自己吃飯比較糊弄，就是一疊小鹹菜，甚至都沒有粥，只喝了一碗熱水。
關蓓看不過眼，做了個疙瘩湯，還在裏面加了個雞蛋和香油。
“家裏情況比以前好多了，您以後不用這樣。”
“錢省不出幾個，到時候還要連累自己病了。”關蓓十分不讚同陳美雲的做法。
就算是節省，也不能過分苛責自己的嘴，要不然這些苛責遲早都會落在自己身上，說不定還要生一場大病，到時候得不償失。
“不是省，不是省，就是今天懶得做飯。”陳美雲連連搖頭，“家裏就我一個人吃飯，懶得做。”
“家裏不缺東西，你堂哥送過來不少東西。”當時顧大河過來的時候，什麽東西都帶的是雙份，一看就是有關蓓的一份。
本來陳美雲還想讓關蓓回來一趟，但是顧大河說自己去齊家找關蓓，要好好謝謝關蓓，陳美雲之後就沒管。
“你堂哥都要結婚了，想起你哥我就發愁。”前幾天廠子不忙，關晨從宿舍回家住了幾天，但是受不了陳美雲張口就是催婚，最後又繼續住宿舍去了。
“個人有個人的緣分。”關蓓安慰，但如果陳美雲想要通過她的嘴催婚關晨，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哥要是實在不想，這事情不如先放放，您也別一直催，最近有不少廠子都在互相做聯誼，您實在不行就讓他多去聯誼會上看看，去的次數多了，總能找到的，咱們也沒必要非選軋鋼廠這裏。”
關晨的婚事現在屬於陳美雲的心病，關蓓就算說得再多也沒有用，只好說起旁的事情，反正她們大院那麽熱鬧，不管說起哪件事，陳美雲都會很感興趣。
關蓓一直在家等到關熙和關榮回來，關蓓才跟著齊成瑾離開。
“最近在幫著一個廠子做東西，可能會比較忙。”回去的路上，齊成瑾同關蓓解釋。
“廠子的東西？”關蓓只知道齊成瑾最近忙，但是並不清楚齊成瑾最近到底在做什麽。
“一個家具廠的老師傅傷了手，下面的徒弟也都學藝不精，新的一批貨趕不出來，聽說我和郝東私下在幫人打家具，就請了我們過去。”
郝東沒有正式工作，所以家具廠直接把郝東聘成了臨時工，工資不比正式工低，最後能不能留在家具廠裏，還要看這批貨物最終成果怎麽樣。
而齊成瑾則是郝東推薦過去的，齊成瑾平常要在保衛科上班，工作空閑之餘去家具廠幫忙，他的工資是按照件算的，一個月一結。
“咱家現在也不缺錢，你不用太辛苦。”
關蓓對現在的日子其實挺滿意的，軋鋼廠的工資和票券都是足額發放的。
自己住在家裏，也不用額外付房租。
沒有懷孕，沒有孩子，也不用額外補充營養。
夫妻倆每個月的固定花銷，除了一個月十塊錢的夥食費，剩下的錢基本都能攢下來。
“你放心，我心裏有數。”齊成瑾讓關蓓坐穩，加快了騎車的速度。
齊成瑾也知道家裏應該是不缺錢的，畢竟存折上的存款，在穩定增加。
但是他買房子的想法依舊沒有熄滅，現在不能買，等他多攢點錢，總有一天是可以買的。
而且保衛科的工資不像車間工人那，只要自己考試通過，就能漲工資。
保衛科的工資一年只集中調一回，而且上漲的幅度很小，再過兩年，這樣的工資一點競爭力度都沒有。
為此齊成瑾其實還悄悄向廠子申請過，自己想要掉回焊工車間，焊工不行的話，電工也是可以的。
電工他也學過，電工證他也可以考下來。
軋鋼廠對於這種車間調動是不禁止的，畢竟有的人是真的不合適車間工作，只要調動合適，廠子裏都會滿足。
但齊成瑾不一樣，齊成瑾是被軋鋼廠“掃地出門”的人，雖說現在在保衛科幹的好像不錯，但是在軋鋼廠的各個車間，可以說是臭名昭著，沒有一個人希望他回到車間工作。
齊成瑾的工作調動當然是沒能成功。
所以齊成瑾只好努力通過副業賺取更多的錢，好早日實現自己買房的偉大願望。
兩人剛剛走到胡同口，關蓓就發現，她們大雜院這次又有許多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
腳步一頓，同齊成瑾對視一眼，走進大雜院。
方小草正站在水龍頭那裏，看著是洗衣服，但實際上眼睛根本沒看過衣服。
關蓓走近之後也看清了最中間幾個人。
竟讓是許久不見的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原本只是有些花白的頭發，現在已經全白了。
一段時間不見，瘦的眼睛格外突出，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但就算是這樣，也不妨礙周老太太吐沫亂噴地罵人。
“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這房子是你的嗎？你就敢做主？”
“老娘我今天不打死你，你都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就你這種還敢虐待我老婆子？我告訴你，下輩子吧！”
“你個喪門星的東西，當年克死你爸還不夠，現在還來折騰我老婆子？可惜你這算盤珠子打錯了。”
“別說我現在還活著，就算我老婆子有一天死了，這房子也輪不著你！”
周老太太的手不停在抖動，看起來根本沒有多少力氣，但是絲毫不妨礙罵人聲音的響亮。
周老太太剛從監獄裏出來，看著已經夠灰頭土臉了，但是站在周老太太對面的周命卻看起來更加狼狽。
頭發淩亂，臉已經腫起來了，脖子上還有被人抓過的紅痕，現在還被兩個人壓著，一點都不能動彈，周老太太說話時的口水，更是噴的周命滿臉都是。
“這怎麽跑回來了？周命要賣房子被周老太太碰個正著？”關蓓怕被癲狂狀態下的周老太太誤傷，沒往跟前湊，直接走到了方小草跟前。
方小草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周老太太，聽到關蓓的詢問，像是剛剛回神一樣，連忙沖著關蓓點頭。
“周命竟然真的打算把房子賣給錢穎，錢穎今天把錢都帶來了，兩人好像都準備簽字了，結果周老太太突然回來了。”
方小草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屋檐下不起眼的角落裏，那裏還散落著幾張十元大鈔，但是暫時沒人敢撿。
畢竟周圍全都是革委會的人，當著革委會的人撿這些錢，萬一革委會的人一會兒要求他們撿一張的還兩張怎麽辦？
“這錢都是被周老太太從窗戶那裏扔出來的。”
孫穎帶了錢，周命也誠心想賣這個房子，兩個人商定好兩間房一共一千五，給了錢就去過戶。
到時候確保這個房子能落到孫穎的戶頭上。
買房子畢竟是件大事情，兩人不會傻到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起這些，都是在周命家裏談的。
但奈何，周老太太回來之後，什麽都給她們捅開了，大院裏的人全都聽見了。
而且周老太太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她是被革委會的人護送回來的。
可能是周老太太得知自己的房子都要沒了，所以跑的飛快，一下子就踹開了房門，然後把周命從房間裏拖到了院子裏。
率先給了周命兩巴掌，美曰其名，人前教子。
教訓周命這種不孝順的孫女，就應該讓所有人都看著。
而就在周命打算反抗的時候，跟著老太太過來的人，一把按住了周命。
周命掙紮不開，只能半吊在那裏，被周老太太又打又罵。
晚周命一步，從房間裏出來的錢穎，知道這房子是買不成了。
想著拿了錢就走人。
至於被周老太太扔在窗戶外面的那些錢，錢穎決定不要了。
反正這一千五百塊的大頭，還在自己手裏。
那些被扔出去的錢，就當是破錢消災了。
結果錢穎剛剛走出房間門，就被另外幾個人堵住了。
“就背著手那個，應該也是革委會的主任，我剛聽見錢穎叫他程主任了。”
錢穎一見到這位程主任，臉色就變了。
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捂住自己身上的背包，全身上下都透出戒備。
“兩人估計是老頭對了，要不然錢穎不可能這樣。”方小草沒舍得動地方，依舊站在水池旁邊，一一和關蓓說著情況。
“錢主任手下的人實在是太不聽話了，這麽大年紀，竟然還虐待老人，這傳出去，是給我們革委會抹黑啊？以後讓人怎麽想我們革委會？”這位程主任，臉上依舊笑瞇瞇的，但卻死死盯著錢穎，像是一條毒蛇一樣。
雖然眾人皆知，革委會的名聲就是沒有名聲，是被眾人唾罵的存在，但是程主任用名聲做借口，還真的沒有人敢反駁。
程主任是真的生氣，周老太太依舊關在革委會的事情，程主任是剛剛知道的。
周老太太是革委會的常客，有好幾次都是程主任派人抓進去的，因此對周老太太具體做什麽全都一清二楚。
每次都輕拿輕放，進去關幾天，做做樣子就行了。
結果沒想到周老太太的孫女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革委會，還故意把周老太太留在了革委會，專門折磨。
程主任對於祖孫兩人的愛恨情仇並沒有興趣，但是有一點不能退——周老太太不能在革委會出事。
周命在家裏怎麽對待周老太太，和程主任一點關系都沒有。
但是革委會不能成為周命磋磨周老太太的地點。
因此程主任將周老太太從革委會放了出來，知道周命最近在忙著賣房子，又趕緊讓人騎車帶著周老太太回家。
而如今一切都在程主任的掌握之中，周老太太沒有在革委會出事。
自己又抓住了錢穎的把柄，不說立馬將錢穎趕下臺，但至少以後錢穎在革委會都升遷無望了，自己的競爭對手又少了一個。
因此院子裏雖然亂糟糟的，但是程主任的心情卻很不錯。
在註意到方小草的目光後，甚至還特意對著方小草點了點頭，嚇得方小草立馬低頭，裝模作樣洗衣服。
一直到程主任離開，方小草才敢擡起頭。
程主任是帶著周老太太過來的，但是走的時候周命和錢穎一下子都被程主任帶走了。
但是周老太太並沒有消停，看周命被帶走後，周老太太坐在地上就哭。
一邊哭，一邊喊周命是個喪盡天良的東西。
周圍看熱鬧的人有的散了，有的還圍在一起看周老太太哭泣加罵人。
石老頭從人群中走出來，看周老太太哭得可憐，忍不住上前一步，對周老太太伸出手，想要將周老太太拉起來。
“別哭了，兒女都是沒有良心，靠不住的東西。”
“而且你回來得正好，保住了自己的房子，以後日子你就好好過。”
“當然你要是覺得自己過日子比較難，你可以來找我。”
“我缺個媳婦，你缺個丈夫，咱倆搭夥過日子，正正好好。而且我有房子，你也有房子，我們都不用擔心兩人會貪圖對方的房子。”
石老頭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聲音逐漸變大。
而周圍對石老頭的指指點點，也全都被石老頭當成一種鼓勵，覺得自己這算是大庭廣眾之下求婚，周老太太被周命狠狠傷了，現在肯定會投入自己的懷抱。
石老頭喜滋滋等著周老太太和他牽手。
周老太太盯著石老頭的手看了一會兒，確實將自己的手伸了出來，搭在了石老頭的手腕上。
石老頭想要順勢握住，但是沒能成功，他也不失落，反而喜滋滋往周老太太跟前湊，似乎已經想象到了，自己有媳婦之後的美好日子。
結果沒想到，周老太太借住他的力量站起來之後，立馬翻臉不認人，對著石老頭狠狠一推，張口就罵：“滾蛋吧，糟老頭子，你還想占我便宜？”
“信不信我現在就去警察局報警，說你對我耍流氓。”
“要是警察局不行，我就去找革委會的人，他們現在應該還沒走遠，到時候把你關革委會裏，你就老實了！”
周老太太惡狠狠的，靠著墻還有點站不穩，但是絲毫不妨礙她怒罵石老頭。
石老頭都呆了，暢想的美好生活，變成了怒罵。
等反應過來後，石老頭氣的臉色漲紅，手指都在不停顫抖。
深吸一口氣，準備和周老太太對罵，結果還不等他說話，周老太太在罵完他之後，水靈靈地暈了過去，讓周老頭的那些話，全都堵在了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人暈了，整個大院徹底動起來，找板車的，擡人的，幫忙的，集體送周老太太去了醫院。
而接待的護士，正好是齊成玉。
齊成玉看見躺在病床上的人時，差點沒認出來那是周老太太，不過好在忙忙碌碌到了大晚上，周老太太在第一瓶點滴結束的時候，終於醒過來了。
但是很快，就發現了另外的毛病——周老太太說不出話來了，而且只有半邊身子能動。
周老太太把自己氣中風了，但是這病沒有什麽有效的藥物，只能慢慢養著，等身上有力氣之後，做一些康覆訓練，之後到底能不能下床走路，還要看運氣。
關蓓沒跟著去醫院，但是院子裏的遺留情況，已經足夠她開眼了。
剛剛還在屋檐下能看到的十元大鈔，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沒了。
她還聽到隔壁兩個妯娌在相互慶幸，說周老太太的房子風水不好，幸好當初自己沒買。
要是買了，說不定現在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兩人還試圖從關蓓那裏得到認同。
而且這兩人一致認為是周老太太這些年一直在房間裏燒香拜佛，所以周老太太身後一直跟著小鬼。
不過之前周老太太的身體健康，小鬼對周老太太無可奈何，現在周老太太身體不好了，小鬼找準時機，上了周老太太的身，所以周老太太就中風不能動了。
等什麽時候小鬼願意離開了，周老太太的病才能好。
關蓓在旁邊聽著這樣的話，整個人目瞪口呆。
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她們大院的人全都是記吃不記打的，不僅石老頭這樣，吳家這兩個妯娌更是這樣。
有那麽一瞬間，關蓓都想回家陪陳美雲了，畢竟她真的擔心在這種環境中呆久了，自己的想法都受到影響。
關蓓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甚至在耳朵裏塞了兩團棉花，徹底杜絕了外面的各種噪音。
關蓓想了想還是決定聽王老師的話，她可以去夜校看看，雖然暫時還不清楚自己想要學什麽。
但是白天上班，晚上夜校，就能讓她減少在家裏的時間，大大杜絕這種精神汙染。
關蓓將去夜校的計劃寫在本子上，又打開收音機聽了起來。
最後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而睡著後不久，關蓓再一次做夢了。
夢裏火光照耀，不知道是哪裏的大火，但是還能看到濃煙漫天，火裏還有人影不斷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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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河的一趟來訪, 極大程度上滿足了關蓓的口腹之欲，關蓓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但關蓓的開心不代表所有人都開心，石老頭又開始瘋狂給自己找媳婦了。
而這一次的行為更加過分。
之前石老頭雖然著急找媳婦, 但是媒人都是一個個見的，分開對媒人說自己找媳婦的要求。
但是現在石老頭直接將軋鋼廠附近能叫得上名的媒婆全都請到了自己家裏。
像是開會一樣，一遍遍給幾位媒婆重申自己找媳婦的要求，並且還希望媒人最少每三天給自己匯報一次, 不錯過任何一位想找老伴兒的人。
而且現在石老頭的要求已經在一步步降低了。
不那麽要求年齡，只需要比他小就行, 家裏有孩子也沒關系, 只要不用他的錢來補貼孩子就足夠了。
除此之外, 為了讓媒婆更加上心自己的婚事，石老頭願意出五十塊錢的媒人錢。
五十塊！比很多人一個月的工資都高, 原本想起身走人的幾個媒人, 又穩穩當當坐了下來。
畢竟誰能和錢過不去呢？
石老頭的聲音慷慨激昂, 關蓓在房間裏關著窗戶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索性準備出門，結果剛走出房間門，就發現吳老太太那邊又打起來了。
這次吳家的男人終於不是隱形人了，不僅妯娌兩個在打架, 兄弟兩個也在打架。
吳老太太和吳老頭著急忙慌地喊著, 想要小兒子和小女兒將幾個人拉開。
但是誰也不動，就單純在一邊看戲。
關蓓瞥了一眼, 趕緊離開了。
她們大院，實在是太熱鬧了, 讓她熱鬧的有點受不了。
她準備去找王老師問問。
每年工農兵大學的名額不一定, 上一批的學生已經去上學了，關蓓想要問問下一次招生的事情。
而且她現在是廠子裏的正式職工, 又得到了廠子的嘉獎，這次想要從廠子走工人推薦名額，幾率能大許多，所以關蓓想要早早做準備。
雖然被推薦過去上大學的學校，地點和教學質量都不太確定，但對關蓓來說是個機會就足夠了。
王老師家裏，關蓓曾經來過，這次過來也算是熟門熟路，還帶上了不少禮物。
王老師看到關蓓，就明白關蓓的意思。
畢竟關蓓現在記掛的也只有上大學這一件事情了。
但王老師也說不準這工農兵大學會怎麽樣，而且一年和一年的政策可能都不一樣。
她只是個老師，雖然最後上大學的推薦手續，要從她這裏過一遍，可也沒什麽話語權，能夠提供給關蓓的信息並不多。
“我聽說工農兵大學的教學質量可能並不是太好。”臨走前，王老師對關蓓透露了這麽一個消息。
這消息對關蓓並不算友好，畢竟她對大學充滿了希望和幻想。
但是僅憑王老師一句話，不可能讓關蓓打消念頭。
到最後，王老師送關蓓出門的時候，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上大學雖然還沒有定數，但是咱們市最近在推行夜校，你要是想學個專業知識，可以去夜校報名看看，到時候拿了夜校的畢業證，對你之後職位變動也是有用的。”
辭別王老師後，關蓓就準備回去看看陳美雲，最近家裏又是只有陳美雲一個人，關蓓想著經常去看看，別到時候陳美雲出點什麽事情，自己還不知道。
陳美雲自己吃飯比較糊弄，就是一疊小鹹菜，甚至都沒有粥，只喝了一碗熱水。
關蓓看不過眼，做了個疙瘩湯，還在裏面加了個雞蛋和香油。
“家裏情況比以前好多了，您以後不用這樣。”
“錢省不出幾個，到時候還要連累自己病了。”關蓓十分不讚同陳美雲的做法。
就算是節省，也不能過分苛責自己的嘴，要不然這些苛責遲早都會落在自己身上，說不定還要生一場大病，到時候得不償失。
“不是省，不是省，就是今天懶得做飯。”陳美雲連連搖頭，“家裏就我一個人吃飯，懶得做。”
“家裏不缺東西，你堂哥送過來不少東西。”當時顧大河過來的時候，什麽東西都帶的是雙份，一看就是有關蓓的一份。
本來陳美雲還想讓關蓓回來一趟，但是顧大河說自己去齊家找關蓓，要好好謝謝關蓓，陳美雲之後就沒管。
“你堂哥都要結婚了，想起你哥我就發愁。”前幾天廠子不忙，關晨從宿舍回家住了幾天，但是受不了陳美雲張口就是催婚，最後又繼續住宿舍去了。
“個人有個人的緣分。”關蓓安慰，但如果陳美雲想要通過她的嘴催婚關晨，那是萬萬不可能的。
“哥要是實在不想，這事情不如先放放，您也別一直催，最近有不少廠子都在互相做聯誼，您實在不行就讓他多去聯誼會上看看，去的次數多了，總能找到的，咱們也沒必要非選軋鋼廠這裏。”
關晨的婚事現在屬於陳美雲的心病，關蓓就算說得再多也沒有用，只好說起旁的事情，反正她們大院那麽熱鬧，不管說起哪件事，陳美雲都會很感興趣。
關蓓一直在家等到關熙和關榮回來，關蓓才跟著齊成瑾離開。
“最近在幫著一個廠子做東西，可能會比較忙。”回去的路上，齊成瑾同關蓓解釋。
“廠子的東西？”關蓓只知道齊成瑾最近忙，但是並不清楚齊成瑾最近到底在做什麽。
“一個家具廠的老師傅傷了手，下面的徒弟也都學藝不精，新的一批貨趕不出來，聽說我和郝東私下在幫人打家具，就請了我們過去。”
郝東沒有正式工作，所以家具廠直接把郝東聘成了臨時工，工資不比正式工低，最後能不能留在家具廠裏，還要看這批貨物最終成果怎麽樣。
而齊成瑾則是郝東推薦過去的，齊成瑾平常要在保衛科上班，工作空閑之餘去家具廠幫忙，他的工資是按照件算的，一個月一結。
“咱家現在也不缺錢，你不用太辛苦。”
關蓓對現在的日子其實挺滿意的，軋鋼廠的工資和票券都是足額發放的。
自己住在家裏，也不用額外付房租。
沒有懷孕，沒有孩子，也不用額外補充營養。
夫妻倆每個月的固定花銷，除了一個月十塊錢的夥食費，剩下的錢基本都能攢下來。
“你放心，我心裏有數。”齊成瑾讓關蓓坐穩，加快了騎車的速度。
齊成瑾也知道家裏應該是不缺錢的，畢竟存折上的存款，在穩定增加。
但是他買房子的想法依舊沒有熄滅，現在不能買，等他多攢點錢，總有一天是可以買的。
而且保衛科的工資不像車間工人那，只要自己考試通過，就能漲工資。
保衛科的工資一年只集中調一回，而且上漲的幅度很小，再過兩年，這樣的工資一點競爭力度都沒有。
為此齊成瑾其實還悄悄向廠子申請過，自己想要掉回焊工車間，焊工不行的話，電工也是可以的。
電工他也學過，電工證他也可以考下來。
軋鋼廠對於這種車間調動是不禁止的，畢竟有的人是真的不合適車間工作，只要調動合適，廠子裏都會滿足。
但齊成瑾不一樣，齊成瑾是被軋鋼廠“掃地出門”的人，雖說現在在保衛科幹的好像不錯，但是在軋鋼廠的各個車間，可以說是臭名昭著，沒有一個人希望他回到車間工作。
齊成瑾的工作調動當然是沒能成功。
所以齊成瑾只好努力通過副業賺取更多的錢，好早日實現自己買房的偉大願望。
兩人剛剛走到胡同口，關蓓就發現，她們大雜院這次又有許多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
腳步一頓，同齊成瑾對視一眼，走進大雜院。
方小草正站在水龍頭那裏，看著是洗衣服，但實際上眼睛根本沒看過衣服。
關蓓走近之後也看清了最中間幾個人。
竟讓是許久不見的周老太太。
周老太太原本只是有些花白的頭發，現在已經全白了。
一段時間不見，瘦的眼睛格外突出，看起來可憐巴巴的。
但就算是這樣，也不妨礙周老太太吐沫亂噴地罵人。
“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這房子是你的嗎？你就敢做主？”
“老娘我今天不打死你，你都不知道馬王爺有幾只眼！”
“就你這種還敢虐待我老婆子？我告訴你，下輩子吧！”
“你個喪門星的東西，當年克死你爸還不夠，現在還來折騰我老婆子？可惜你這算盤珠子打錯了。”
“別說我現在還活著，就算我老婆子有一天死了，這房子也輪不著你！”
周老太太的手不停在抖動，看起來根本沒有多少力氣，但是絲毫不妨礙罵人聲音的響亮。
周老太太剛從監獄裏出來，看著已經夠灰頭土臉了，但是站在周老太太對面的周命卻看起來更加狼狽。
頭發淩亂，臉已經腫起來了，脖子上還有被人抓過的紅痕，現在還被兩個人壓著，一點都不能動彈，周老太太說話時的口水，更是噴的周命滿臉都是。
“這怎麽跑回來了？周命要賣房子被周老太太碰個正著？”關蓓怕被癲狂狀態下的周老太太誤傷，沒往跟前湊，直接走到了方小草跟前。
方小草的眼睛一直沒離開過周老太太，聽到關蓓的詢問，像是剛剛回神一樣，連忙沖著關蓓點頭。
“周命竟然真的打算把房子賣給錢穎，錢穎今天把錢都帶來了，兩人好像都準備簽字了，結果周老太太突然回來了。”
方小草一邊說著，一邊指了指屋檐下不起眼的角落裏，那裏還散落著幾張十元大鈔，但是暫時沒人敢撿。
畢竟周圍全都是革委會的人，當著革委會的人撿這些錢，萬一革委會的人一會兒要求他們撿一張的還兩張怎麽辦？
“這錢都是被周老太太從窗戶那裏扔出來的。”
孫穎帶了錢，周命也誠心想賣這個房子，兩個人商定好兩間房一共一千五，給了錢就去過戶。
到時候確保這個房子能落到孫穎的戶頭上。
買房子畢竟是件大事情，兩人不會傻到在大庭廣眾之下談起這些，都是在周命家裏談的。
但奈何，周老太太回來之後，什麽都給她們捅開了，大院裏的人全都聽見了。
而且周老太太不是自己一個人回來的，她是被革委會的人護送回來的。
可能是周老太太得知自己的房子都要沒了，所以跑的飛快，一下子就踹開了房門，然後把周命從房間裏拖到了院子裏。
率先給了周命兩巴掌，美曰其名，人前教子。
教訓周命這種不孝順的孫女，就應該讓所有人都看著。
而就在周命打算反抗的時候，跟著老太太過來的人，一把按住了周命。
周命掙紮不開，只能半吊在那裏，被周老太太又打又罵。
晚周命一步，從房間裏出來的錢穎，知道這房子是買不成了。
想著拿了錢就走人。
至於被周老太太扔在窗戶外面的那些錢，錢穎決定不要了。
反正這一千五百塊的大頭，還在自己手裏。
那些被扔出去的錢，就當是破錢消災了。
結果錢穎剛剛走出房間門，就被另外幾個人堵住了。
“就背著手那個，應該也是革委會的主任，我剛聽見錢穎叫他程主任了。”
錢穎一見到這位程主任，臉色就變了。
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捂住自己身上的背包，全身上下都透出戒備。
“兩人估計是老頭對了，要不然錢穎不可能這樣。”方小草沒舍得動地方，依舊站在水池旁邊，一一和關蓓說著情況。
“錢主任手下的人實在是太不聽話了，這麽大年紀，竟然還虐待老人，這傳出去，是給我們革委會抹黑啊？以後讓人怎麽想我們革委會？”這位程主任，臉上依舊笑瞇瞇的，但卻死死盯著錢穎，像是一條毒蛇一樣。
雖然眾人皆知，革委會的名聲就是沒有名聲，是被眾人唾罵的存在，但是程主任用名聲做借口，還真的沒有人敢反駁。
程主任是真的生氣，周老太太依舊關在革委會的事情，程主任是剛剛知道的。
周老太太是革委會的常客，有好幾次都是程主任派人抓進去的，因此對周老太太具體做什麽全都一清二楚。
每次都輕拿輕放，進去關幾天，做做樣子就行了。
結果沒想到周老太太的孫女不知道什麽時候進了革委會，還故意把周老太太留在了革委會，專門折磨。
程主任對於祖孫兩人的愛恨情仇並沒有興趣，但是有一點不能退——周老太太不能在革委會出事。
周命在家裏怎麽對待周老太太，和程主任一點關系都沒有。
但是革委會不能成為周命磋磨周老太太的地點。
因此程主任將周老太太從革委會放了出來，知道周命最近在忙著賣房子，又趕緊讓人騎車帶著周老太太回家。
而如今一切都在程主任的掌握之中，周老太太沒有在革委會出事。
自己又抓住了錢穎的把柄，不說立馬將錢穎趕下臺，但至少以後錢穎在革委會都升遷無望了，自己的競爭對手又少了一個。
因此院子裏雖然亂糟糟的，但是程主任的心情卻很不錯。
在註意到方小草的目光後，甚至還特意對著方小草點了點頭，嚇得方小草立馬低頭，裝模作樣洗衣服。
一直到程主任離開，方小草才敢擡起頭。
程主任是帶著周老太太過來的，但是走的時候周命和錢穎一下子都被程主任帶走了。
但是周老太太並沒有消停，看周命被帶走後，周老太太坐在地上就哭。
一邊哭，一邊喊周命是個喪盡天良的東西。
周圍看熱鬧的人有的散了，有的還圍在一起看周老太太哭泣加罵人。
石老頭從人群中走出來，看周老太太哭得可憐，忍不住上前一步，對周老太太伸出手，想要將周老太太拉起來。
“別哭了，兒女都是沒有良心，靠不住的東西。”
“而且你回來得正好，保住了自己的房子，以後日子你就好好過。”
“當然你要是覺得自己過日子比較難，你可以來找我。”
“我缺個媳婦，你缺個丈夫，咱倆搭夥過日子，正正好好。而且我有房子，你也有房子，我們都不用擔心兩人會貪圖對方的房子。”
石老頭越說越覺得自己有道理，聲音逐漸變大。
而周圍對石老頭的指指點點，也全都被石老頭當成一種鼓勵，覺得自己這算是大庭廣眾之下求婚，周老太太被周命狠狠傷了，現在肯定會投入自己的懷抱。
石老頭喜滋滋等著周老太太和他牽手。
周老太太盯著石老頭的手看了一會兒，確實將自己的手伸了出來，搭在了石老頭的手腕上。
石老頭想要順勢握住，但是沒能成功，他也不失落，反而喜滋滋往周老太太跟前湊，似乎已經想象到了，自己有媳婦之後的美好日子。
結果沒想到，周老太太借住他的力量站起來之後，立馬翻臉不認人，對著石老頭狠狠一推，張口就罵：“滾蛋吧，糟老頭子，你還想占我便宜？”
“信不信我現在就去警察局報警，說你對我耍流氓。”
“要是警察局不行，我就去找革委會的人，他們現在應該還沒走遠，到時候把你關革委會裏，你就老實了！”
周老太太惡狠狠的，靠著墻還有點站不穩，但是絲毫不妨礙她怒罵石老頭。
石老頭都呆了，暢想的美好生活，變成了怒罵。
等反應過來後，石老頭氣的臉色漲紅，手指都在不停顫抖。
深吸一口氣，準備和周老太太對罵，結果還不等他說話，周老太太在罵完他之後，水靈靈地暈了過去，讓周老頭的那些話，全都堵在了胸口，上不來下不去。
人暈了，整個大院徹底動起來，找板車的，擡人的，幫忙的，集體送周老太太去了醫院。
而接待的護士，正好是齊成玉。
齊成玉看見躺在病床上的人時，差點沒認出來那是周老太太，不過好在忙忙碌碌到了大晚上，周老太太在第一瓶點滴結束的時候，終於醒過來了。
但是很快，就發現了另外的毛病——周老太太說不出話來了，而且只有半邊身子能動。
周老太太把自己氣中風了，但是這病沒有什麽有效的藥物，只能慢慢養著，等身上有力氣之後，做一些康覆訓練，之後到底能不能下床走路，還要看運氣。
關蓓沒跟著去醫院，但是院子裏的遺留情況，已經足夠她開眼了。
剛剛還在屋檐下能看到的十元大鈔，在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沒了。
她還聽到隔壁兩個妯娌在相互慶幸，說周老太太的房子風水不好，幸好當初自己沒買。
要是買了，說不定現在倒黴的就是自己了。
兩人還試圖從關蓓那裏得到認同。
而且這兩人一致認為是周老太太這些年一直在房間裏燒香拜佛，所以周老太太身後一直跟著小鬼。
不過之前周老太太的身體健康，小鬼對周老太太無可奈何，現在周老太太身體不好了，小鬼找準時機，上了周老太太的身，所以周老太太就中風不能動了。
等什麽時候小鬼願意離開了，周老太太的病才能好。
關蓓在旁邊聽著這樣的話，整個人目瞪口呆。
不得不認清一個事實——她們大院的人全都是記吃不記打的，不僅石老頭這樣，吳家這兩個妯娌更是這樣。
有那麽一瞬間，關蓓都想回家陪陳美雲了，畢竟她真的擔心在這種環境中呆久了，自己的想法都受到影響。
關蓓將自己關在房間裏，甚至在耳朵裏塞了兩團棉花，徹底杜絕了外面的各種噪音。
關蓓想了想還是決定聽王老師的話，她可以去夜校看看，雖然暫時還不清楚自己想要學什麽。
但是白天上班，晚上夜校，就能讓她減少在家裏的時間，大大杜絕這種精神汙染。
關蓓將去夜校的計劃寫在本子上，又打開收音機聽了起來。
最後不知不覺竟然睡了過去。
而睡著後不久，關蓓再一次做夢了。
夢裏火光照耀，不知道是哪裏的大火，但是還能看到濃煙漫天，火裏還有人影不斷晃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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