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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偏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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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偏愛

團隊共有十來個人,教授及其帶的三個碩士是核心成員。另外,團隊裏不知道為什麽臨時增加了一個藝人,諶過猜測這藝人可能是讚助方塞進來的。不過導演是個性格嚴肅的人,對著這人氣旺盛的小生也不怎麽客氣,明確要求他遵守紀律,要全程服從教授的安排。

藝人名叫靳誠,半紅不紅的,粉絲大半都是顏粉。據說他家庭出身很好,出道以來一直勤勤懇懇,倒也沒什麽負面新聞。

諶過略微觀察後,發現這人也沒什麽架子,獨自進組沒有助理,對教授和團隊成員都很禮貌。

導演姓秦,是諶過正經拜過師的前輩,她到那兒才發現編劇還有另一個攝影師倫哥竟然也是熟人,他們之前合作拍攝過城市紀錄片。

城市紀錄片跟野外紀錄片是兩種東西,倫哥在圈子裏就是以野外攝影創作出名的,秦老師這次邀請諶過來跟組,一來是知道他們合作過,二來是有意提攜一下諶過,這是個好苗子,惜才的人都想帶一帶。

另外還有三個劇務,說白了就是借著出苦力的機會來學習的,小夥子們乍一看都是能吃苦耐勞的,諶過還想著這次工作一定會很順利。

結果是她看錯了人。

團隊有規劃好的上山路線,從低到高循序漸進,一方面讓大家適應工作強度,一方面也能避免高反太強烈。

即使是這樣,諶過也很快就意識到這趟工作會非常累。攝影師比團隊成員走的路要多多了,甚至是兩倍三倍,爬高上低、走近拉遠、跪立蹲趴的,更何況還有那麽重的器材,這工作比她想象中的難度高多了,於是她不斷地在心底給自己加油,一定要克服困難,絕對不能給團隊拖後腿,更不能讓人說她丟了女攝的臉。

本來這個行業就不看好女攝,她要是掉了鏈子,豈不是給同行招黑?

她這邊拿出十二萬分的精神認真對待工作,結果有個直男癌助理從第一天起就不停地在嗶嗶,休息期間得個空就在邊上碎碎叨叨地抱怨為什麽要找個女攝像,說什麽體力技術都不如男攝像更穩定。

還不懷好意地預設諶過要是半道身體不行支撐不住的話,豈不是影響拍攝工作?

這人也不去導演面前叭叭,倫哥提醒他認真工作不要影響團隊成員情緒,這人便跟其他兩個助理在一起說小話,但聲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讓諶過聽見。

“我就不明白導演怎麽想的啊,這一行沒有女人來幹的,這就不是女人能幹的活兒。野外屬於男人!”另外兩個助理哼哼哈哈地應付著。

諶過在那兒調機器,揮手叫了一個愛跟著她學的助理過來:“小武,你來!”

叫小武的男孩兒立刻兔子一樣竄過來,諶過叫他過來:“你看,這個參數是這樣設置的……”

小武一邊聽,一邊小心翼翼地看諶過的臉色,等諶過講完了才問:“諶老師,文勝他就是嘴碎,應該沒什麽惡意,你別在意啊。”

導演拍拍手,聲如洪鐘地提醒大家:“五分鐘,五分鐘後都給我動起來!”

文勝就是那個直男癌助理,這會兒趕緊抓緊時間又嗶嗶兩句:“別說拍這種野外紀錄片,你就說大型賽事轉播吧,這都在電視上見過吧,烏泱泱一片都是男攝像。”

另外一個叫小路的助理也尷尬地陪著笑,文勝又來勁地說:“還有大型會議轉播,那都不用跑,就是支著機器在那兒錄,那也沒有女的。可見女的就不適合幹這行,是不是。”

“拍糖水片當網紅不比這個舒服?明明可以靠臉,偏偏要來吃苦,這不就是搞不清形勢嘛。”

“也不知道幹嘛非要擠進男人的賽道,男人活著都夠辛苦了,女人還要來搶飯。”

即使是小路這樣初入社會,不太擅長跟人你來我往的年輕小孩兒都忍不住,再也聽不下去文勝瞎叨叨,站起來主動去找活兒幹了,文勝在後面輕蔑地“切”了一聲。

“小小年紀,凈會拍馬屁。”

倫哥在後頭黑著臉喊了一句:“工作的時候要註意團結,誰再在背後挑撥同事關系,我不管他是誰塞進來的,都給我滾蛋!”

攝影師是沒這個權利讓其他成員滾蛋的,倫哥既然這麽說,必然是得到了導演秦老師的授意。不得不說秦老師這個老狐貍還是挺疼她的,沒讓她出面得罪人。

倫哥這話一出,諶過也聽出來了,文勝是走關系塞進來的。往深裏一想,文勝的那個關系,到底是不如老爸跟秦老師的關系鐵,再者她的工作一直都完成得很好,假如她出了紕漏,那就是秦老師出面給她撐腰,她也會受之有愧。

第五天的時候,諶過出現了一點點輕微的高反,略微頭暈惡心,但不影響工作。教授的團隊可能是經常高原作業,所以都沒問題,倒是那幾個人高馬大的助理小夥子反應還嚴重一些,尤其是文勝,器材都背不動了。

靳誠一個小明星倒還好,還主動給他們分擔負重。

那天他們早早紮營休息,教授團隊裏有兩個女碩士,諶過跟她們住一個帳篷,姑娘們雖然比她小幾歲,但大家相處得都很好。

文勝又在哪兒嘀咕諶過的時候,倆姑娘都忍不住開腔懟起來了,還是諶過拉著她們去一邊讓多喝水早歇息。

“這麽煩人呢,他自己高反,吐得跟死狗一樣。還好意思在那裏內涵諶老師會不會拖後腿?吃錯藥了吧。”

諶過捧著杯子慢吞吞地喝水,還有心思勸兩個碩士妹妹別生氣:“他說讓他說唄,你越跟他搭腔他就越來勁。無視就好了。”

那確實是,諶過那一臉愛答不理的模樣,好幾回都把文勝氣得直翻白眼。

“可是他惡心人啊。”姑娘們一邊整理筆記一邊氣鼓鼓地打抱不平,“這也就是在工作,你等工作結束,他要這樣舞到我面前,嘴給他撕爛!”

諶過“噗嗤”笑出聲音來:“別氣啦,妹妹們。這就跟網上說的那個什麽,你要是個火箭專家的話,會跟說火箭應該燒劈柴的懂王爭個高低嗎?”

永遠不要為不值得的人和事浪費心力,他們不配。

幾個人都樂呵呵地笑起來。

話雖然這樣說,其實諶過心裏也窩火得很,但工作是第一位的,對方的目的就是搞她心態,等著看她出紕漏,所以她更要穩,不讓別人抓到詆毀的理由。

她如果鬧起來,那不就遂了對方的願?

她這個人別的不說,心態穩那是從小就有的優點,別人越是看不慣她,她就越是穩定,甚至還能超常發揮。

你看不慣我又怎樣,還不是技不如人的loser,對於這種人,給他一個“呵呵”就夠了。

由於工作本身需要保密,再加上靳誠的緣故,導演禁止團隊向外洩露信息。當然,大部分時候是因為有信號的時候在忙,休息的時候又偏偏沒了信號。

好不容易抓到又有時間又有信號的時候,她就趕緊給家裏報個平安,然後再跟關佳顏打電話。

關佳顏總是委屈巴巴地問她還有幾天結束工作,哪一天能回家。

她就在電話裏給關佳顏掰著指頭算日子:“這才進行了一半啊,寶貝兒,我還回不去呢。”

關佳顏在那頭“哼”了一聲,接著又歡歡喜喜地叫她:“諶老板,等你回來,給你一個驚喜。”

諶過背過身去,輕輕地給了話筒一個親親。

*

關佳顏的話只有一半是真的,她確實很乖,但不正常。

尤其是頭幾天,不論在關蘭的辦公室還是在家裏,她總是一言不發地趴在窗邊上,直楞楞地“看”著窗外,像株枯萎的花,就那樣望眼欲穿地等著,仿佛下一秒諶過會出現在窗外或樓下。

關衡每次擡眼,都只能看到一個沈默的身影。

關佳顏像是長在了窗邊一樣,變成了窗欞上的一副美人像,呼吸都很輕。關衡讓她別等了,半個月時間可不是半天。

於是關佳顏又一首接著一首地彈鋼琴,不吃不喝地彈到手指發顫,直到坐不住才肯起身。

可是沒有人輕輕地坐到她身邊,然後跟她酣暢淋漓地合奏一曲。

想念像瘋狂鉤織的蛛絲,將她網成了一枚厚厚的繭,如果諶過不來剪開這枚繭,她將孤獨地死在裏面。

她是一枚不會化蝶的繭。

有時候她很懊悔為什麽自己這樣懦弱,可有時候卻也理直氣壯地告訴自己這都是正常的。她不是沒接觸過殘障人群,她知道,有些殘障人士就是這樣的,因為身體殘缺而心理消極,脆弱又偏執。

別人可以那樣,她為什麽不可以?

可等再睡一覺起來,想法又會悄悄地發生變化。有些殘障人士脆弱又偏執,是因為他們沒有得到誠摯的愛,可她不一樣。

她在諶過那裏得到了獨一無二的偏愛,她不該還是那種衰樣的,那是對諶過的辜負。

諶過去川西的第八天,關佳顏清晨醒來後做出一個決定。

她找關衡要了一臺筆記本電腦,購買了最新的智能讀屏軟件,開始用盲人的方式來習慣電腦,而且另外配了一把盲文鍵盤。

她要從零開始學習五筆打字,也要熟練盲文的輸入。也許她這一輩子都不敢獨自走出家門,但她可以學會很多很多東西,別的盲人都能讀博士、過法考、當普高教師、做軟件開發,她最起碼得證明自己不是個廢物。

從那天起,她就開始沒日沒夜地在搗鼓那臺電腦,不論在家裏還是在辦公室,關衡只要一擡眼,就能看見佳顏戴著耳機在鍵盤上艱難地摸來摸去。

她要記住所有的快捷鍵,單這一點就很辛苦了吧。

關衡試著閉上眼睛在鍵盤上打字,雖然指法是熟練的,可眼前一片黑的時候,敲擊速度會本能地降低,更重要的是他無法從屏幕上得到正確與否的反饋,因而相對順利地打出頭幾句話後,接下來就開始亂了。

他睜開眼睛,看前面幾句話裏出現的幾個錯字,用拼音輸入這是難免的。

接著他繼續閉上眼睛,摸索到正確的鍵位後繼續打字,打著打著又覺得心裏沒底,總覺得敲上去的字很有可能都是錯的。

指感是有的,但不可靠。

關衡默默地擡手蓋住眼睛,佳顏眼睛還好的時候,盲打速度飛快,現在從頭學習五筆,那得多辛苦啊。

“顏顏,你學盲文鍵盤就夠了吧,何必再苦苦練習五筆。”

關佳顏頭也不擡:“我可以的,我不想忘記漢字的樣子。”

為了不辜負諶過,我願意吃這個苦。

到了夜裏,她把諶過的睡衣疊好放在枕邊上,嗅著她的氣味,一遍又一遍地在黑暗中把那枚戒指戴到無名指上,然後又摘掉。

我可以的,她在心裏對自己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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