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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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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四

寶桂的住處離賀庭有一段距離,拒絕了玉姐說要去聚餐的邀請之後,她一個人回到了出租屋裏。

這個房子是她畢業後決定留在這個城市時租的,一室一廳一廚一衛,花去了她半個月的薪水。

由於樓層低,每天只有很短的時間陽光才能光臨這裏。

但是寶桂一點也不心疼。

她習慣了一個人獨處,想要擁有獨居空間加上不想和大學同學再有接觸。因此,雖然租金對於初入社會的她有些昂貴,她還是咬咬牙租了下來。

也幸好賀庭的待遇不錯,不至於讓她非常吃力。

畢業後唯一和大學時代還有聯系的,只剩下一個外語系的學姐。學姐是B市本地人,也是她將這裏的房子介紹給寶桂的。

重新回到充滿自己氣息的出租屋裏,寶桂無力地癱坐在沙發上。

寶桂望著熟悉的環境,破舊的棕色電視櫃上信號時好時壞的老電視機、幾天沒澆水而變得有些幹巴無力的綠植、小雛菊地毯、墻壁上的粉色日歷還停留在她電影開拍的前一天。

一切和她離開前沒什麽不一樣。

她呆坐在沙發上,眼前還飄過拍戲時的那個陰暗簡陋的出租屋,腳下的零食塑料袋、電視機裏的上個世紀□□十年代的老港片念著港味十足的臺詞、昏黃色的燈。

脫掉鞋,寶桂將自己縮在沙發的角落裏。

沒有開燈,任由黑夜肆意在屋內蔓延。

寶桂把頭枕在自己的手臂上,腦袋裏回想著拍戲那天的場景。

還是一樣的親熱戲,還是同樣的顫抖,可是寶桂心裏卻突然想到了那天辦公室裏的小燕總,想到她靠在自己肩膀上、說話間呼出的熱氣。

直到導演喊卡的時候,她仍然沈浸在自己的戲裏,哪怕後來黃導誇獎了她的狀態,她也因為失神而沒有聽見。

倒是活潑的小肖在現場聽見黃導的誇獎十分驚動,回到化妝間還一字一句地學給她聽。

寶桂將自己掩藏在寂靜的黑暗裏,與黑暗共享心底最深的秘密。

雖然說給她兩天休息的假期,但是第二天中午,小肖還是根據玉姐的囑咐給寶桂送來了下一次試鏡的劇本。

不過好在她也不是個會給自己放假的人。

給趕過來的小肖倒了一杯水後,寶桂拿起劇本坐到沙發上仔細閱讀著,一邊聽小肖在公司裏聽到的八卦消息。

因為寶桂休假,她大概在公司裏找不到可以訴說的人,憋得狠了,一進屋就猶如倒豆子般說起來了。

“哎,寶,你知不知道和你同期進來的那個殷雪穎?”小肖坐在沙發上,轉過身問寶桂。

因為寶桂名字裏有個寶,所以小肖在只有兩個人的場合裏都喊她寶,她覺得喊寶桂不夠親昵。

“唔,好像有點印象。”寶桂看著劇本,含糊應答。

假的。

因為寶桂不願意住在公司分的二人間宿舍裏,所以到現在為止,除了經常見面的玉姐和小肖,她根本認不出來誰是誰。

聽見有回應,小肖說的更起勁了,“我早上遇見了她的助理,叫什麽小琪的,她簡直就是用鼻孔看人,我看啊她幹脆改名叫小氣算了。”

小肖一邊氣呼呼地說,一邊學小琪看不起人的動作。

“不就是在大熱仙俠劇裏演了個不知道女幾號,她的助理就已經用鼻孔看人了,”小肖憤憤。

已經顧不上有沒有回應,小肖接著說,“我聽說她早上去找玉姐,說要給殷雪穎一個單人團隊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什麽老牌藝人似的!”

轉頭看了一眼寶桂,見她還是一副淡淡的表情,氣鼓鼓的小肖探頭去問她,“你不生氣嗎?”

寶桂專註看劇本,頭也不擡,“這有什麽好氣的,她能出頭是她的本事。”

“不過,”寶桂停下手裏的筆,擡頭對小肖說,“小肖,玉姐和燕總都沒說什麽,我們就不該多嘴,你明白嗎?”

雖然小肖比她大兩歲,但是很多時候寶桂都覺得兩人之間她更像是一個長者的角色。

“哦,”小肖是比較容易有情緒,但是也不是不懂理,此刻聽了寶桂的話,委委屈屈地縮回到一邊。

看著她這樣子,寶桂心裏有些好笑,“冰箱裏有切好的西瓜,你拿出來吃了吧,天氣太熱了,你待到下午涼快一點再回去。”

本來就是寶桂的生活加工作助理,小肖的工作就是無時無刻地跟在寶桂身邊。既然寶桂發話讓她早點回去,就是提前放小肖下班的意思。

不出所料,小肖聽完之後又恢覆了滿臉笑容,走到冰箱前拿出切好的那盤西瓜。

由於寶桂現在才是一個小到不能再小的演員,作為她的助理,小肖的工資自然也沒有很高。在寸土寸金的B市裏,她只能選擇和別人合租,所幸地方離寶桂這兒不算太遠。

小肖拿著西瓜又坐回寶桂旁邊,“也虧她接的那個角色原本定好的演員出事了,燕總打了招呼才輪到她的,”她狠狠地咬了一口西瓜,看起來還是有些不服氣。

“可惜黃導那個電影是拍來沖刺獎項的,估計要明年才能上映,”小肖嘴裏含著西瓜,模糊了聲音,“不然大家一定會喜歡你的。”

小肖回頭,不經意看見寶桂低頭認真看劇本的模樣。那個側臉,哪怕盡管是素顏都美麗得在一瞬敲動了她的心。

小肖呆呆地說,“寶,你以後一定會大紅大火的。”

見她越說越離譜了,寶桂好笑得打斷了她的話,“好了,安靜吃瓜啊。”

她暫時還沒想到那麽長遠,只想一步一步走好當下,先做到她曾夢想的事情。

在玉姐來她的辦公室之前,燕賀來本來是心情美好的一天。

昨天寶桂的電影殺青了,但是當時她趕著去飯局,到今天才有空打了個電話給黃導。

電話裏黃導誇了幾句寶桂,燕賀來聽了很高興。還在美國時,她就很喜歡這個導演,也知道黃導從來不說虛話。他的誇讚,就是實打實的滿意。

這是個很好的開始,對寶桂來說是,對賀庭也是。

正當她準備元氣滿滿地開始今天的工作時,辛玉打開了她辦公室的大門。

擡頭看見是她,燕賀來還有些驚訝,“玉姐。”

“小燕總,”辛玉彎了彎腰,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無袖連衣裙,長發在腦後盤成發髻狀。

“坐吧,怎麽了?”說著,燕賀來拿起桌子上的冰美式喝了一大口。

說起她喝冰美式的這個習慣,燕賀來想了一下,應該是因為她在美國時的一個韓國的小組同學。那個時候兩個人組隊完成老師布置的調研和論文,早上一起待到晚上的時候很多。

而韓國同學每次出現都帶著一杯冰美式。後來兩人熟絡了之後,她經常帶著兩杯來。久而久之,燕賀來也養成了工作時喝冰美式這個習慣。

辛玉在她對面坐下,拿出一疊資料,“燕總,我今天來是想給您說一下近期藝人的情況。”

燕賀來點了點頭,示意她繼續。

“首先是寶桂。相信您也和黃導通過電話裏,雖然開始有些不順利,但是後來她表現的很不錯。”

想到剛才的電話,燕賀來跟著她的話點了點頭。

“雲穗在新劇裏也表現得不錯,可是她看起來有些缺乏科班訓練,可能需要抽出時間上上課。”看著雲穗的資料,辛玉還有些奇怪。

科班出身的雲穗缺少了技術,而不是科班出身的寶桂卻在演戲上更有靈氣。

所以說人和人之間,天賦和機遇一樣重要。

“可以,”燕賀來沈思了一會,“我有個專業的朋友,可以請她來指點一下。”

說到演戲,沒有比她想到的這個人更專業的了。

“佳兆和冉樂,兩人一邊上課一邊訓練,看教練們的報告,效果還不錯,應該能趕上十月份的那個節目,我已經和負責那個節目的何導私下吃過飯了。”辛玉將兩人的資料遞給燕賀來。

燕賀來一邊接過資料,一邊說到,“我記得她們倆應該是不一樣的。”

“原本是這樣的,”辛玉解釋道,“但是,冉樂覺得自己應該嘗試一下,我就讓她一邊和佳兆一起上課,一邊兼顧模特課,就目前來看,她做的不錯。”

看到評語和訓練效果都不錯,燕賀來點了點頭。但是她突然想到,說了這麽久,而因為熱劇首先小火了一把的殷雪穎,玉姐還沒有說到。

她覺得有些不簡單。

“至於殷雪穎……”辛玉有些猶豫了。

燕賀來忍不住皺眉,“玉姐,你是我哥請來的,在很多方面你比我有經驗的多,有什麽不妨直說。”

辛玉嘆了一口氣。她心中始終存在顧慮。

“前段時間的仙俠劇確實讓她小火了一下,如我們所預料到的那樣,她的臉確實很受大眾歡迎,但是……”辛玉頓住,緩緩才道,“但是我怕,賀庭廟小,留不住她。”

這話一說,不知情的人估計會笑出聲,只有傻子才會拋棄燕氏這個搖錢樹。

但是燕賀來創辦賀庭時,不是以燕氏小姐的名義發招聘的,知道她真實身份的人不是很多。除去燕氏小姐的賀庭,也不過是一個初初建立的小公司而已。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人之常情。

沈默了一會,燕賀來才回答,“再觀察一段時間吧,我們也不能胡亂定罪,如果她要走,我也不會留她。”

辛玉離開之後,燕賀來沈默了一會,拿起手機打了個電話,手機屏幕上顯示著「陳朝和」。

嘟了好長一段時間,對面才接通電話,聲音有種還未睡醒的模糊不清,嬌嬌糯糯的,“誰啊,一大早的。”

看了一眼從落地窗照進來的太陽光,燕賀來無奈地笑了笑,“小和姐,已經不早了。”

聽見是燕賀來的聲音,對面的人仿佛很驚訝,“呀,賀寶,怎麽有空給我打電話,我昨天晚上有個夜戲,淩晨四點才回來睡下呢。”

燕賀來聽見這個熟悉的稱呼,無奈。

在家裏,燕父燕母都是比較嚴肅的人,雖然疼愛她,但並不會表現得太過明顯和膩歪。她們家唯一叫「小來」的是她們家的小金毛……

燕雲來就不用說了,雖然天天當她是搗蛋鬼小公主一樣寵著,但是這麽膩人的稱呼他是不會說的。

四年前她出車禍進醫院的那天,第一個趴在她病床邊,一邊大哭一邊喊著她賀寶的就是陳朝和。

燕陳兩家是世交,燕氏兄妹和陳家姐弟打小就認識,四個人經常玩在一塊。

但是後來陳朝和成年後違背了家族意願,進入演藝圈當了一名演員。為此,陳父陳母還斷了她的經濟來源。

但是十八歲的陳朝和倔強得很,倔強得仿佛將她的肋骨拆下扔去火爐裏捶打,都能錘出幾斤鐵來。

她獨自住在出租屋裏,學會了自己做飯,靠著燕氏兄妹和陳朝陽的接濟,成功從傳媒大學畢了業。

沒日沒夜的接戲、認真學習表演技術、認真對待每一個角色,她的努力都得到了相應的回報,被越來越多人看見和喜歡。

由於陳朝和的成功,家族又接納了她作為演員進入演藝圈的事情,轉而又逼著她去相親、聯姻。

她前陣子低落了一段時間,淡出了觀眾的視野,也因此,那個本該由她出演的仙俠劇角色最終落到了殷雪穎頭上,當然也離不開燕賀來的關系。

“很久沒見了,姐,抽時間我請你吃個飯吧,”燕賀來問道。

聽對面半晌沒說話,她繼而又開玩笑般道,“不會是我約不到女明星吧?”

兩個人是很久沒見了。燕賀來一回國就被燕雲來扔來管賀庭,根本沒時間談見面。她們上一次見面還是在美國。

“胡說什麽呢?”另一邊的陳朝和躲在被子裏嗔道。

她拿遠了手機看現在的時間,想了想,“那晚上老地方見,讓陳朝陽來接我。”

掛斷電話之後,陳朝和閉了閉眼,卻發現已經睡意全無,只好認命般起床洗漱。

她趿拉著拖鞋走到衛生間,打開電動牙刷開始刷牙,擡頭看見鏡子裏的自己,深重的黑眼圈、暗淡的雙眸、有些粗糙的皮膚、蓬松幹枯的頭發。

好像從什麽時候開始,那種屬於青春的朝氣就已經一點點離她遠去。每一天,她都累到無法呼吸。

她看著鏡子,好像在看另一個維度的自己,除了陌生,還是陌生。

十八歲的陳朝和,好像已經死去很久很久了。

而兇手,就是時間和家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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