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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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愧疚

接連幾碗湯藥灌下去, 崔蘭枝的呼吸總算是平穩了些。

“季清夏”看向一直在旁邊守著的林槐。

“手伸出來。”

“季小姐,我沒……”

“季清夏”只是笑著看他,林槐輕嘆一聲, 伸出了手腕。

果然也病得極重,想來林槐若不是一心護著崔蘭枝回來,怕是早就堅持不住了。

即便如此,在得知崔蘭枝的病情暫時得到控制之後, 林槐便立刻昏睡了過去。

寫好方子, 季清夏對孫思邈道了聲謝, 重新接管了身體。

她這會兒正跟崔蘭枝和林槐待在同一個隔離區的帳篷裏,同住在一個帳篷的還有兩個榮縣來的災民, 狀況都不算很好。季清夏既然進了隔離區,一時半會兒就沒法再出去。接連幾道關於這一批榮縣災民安置問題的命令都是由隔離區的士兵傳出去代發。

忙到深夜,還是林槐先醒了過來。

季清夏正坐在兩人邊上看新整理出來的名冊。

“季小姐……”

季清夏回頭看他:“醒了?還有哪裏不舒服?”

帳篷裏其他人睡著, 兩人的聲音放的極輕。

林槐輕輕搖頭:“已經無礙了。”

季清夏知道他在逞強。這一次爆發的疫病, 能拖到兩人這個程度還救得回來,基本算是逆天而行,怎麽可能會好的這樣快。

但她知道林槐隱忍的性子, 便也不戳穿, 見他精神尚好, 問出了心中疑惑。

“你們怎麽會跟榮縣的災民們一路?”

林槐輕嘆一聲。

“起初, 小姐是要去臨州府探查一件事。”

季清夏點頭。

這事崔蘭枝在府試結束跟她分別之時提起過。

“誰知到了臨州府後, 查的越深入便越是心驚……最後牽扯的根源,竟出自一個小小的榮縣。”

“哦?所以你們就到了榮縣?”

“二十日前……我和小姐順著線索去了榮縣。按說這榮縣並未發生水災,不該有什麽危險……可事情卻完全不像我們想的那般。”

“二十日前?”季清夏微微皺眉。

二十日前, 便是疫病出現的時間點。

在那之前,渠州府雖一直在接收災民, 卻未曾有過疫病的困擾。

“是……因為這疫病,便是自榮縣傳出的。”

“沒有水患,為何會出疫病?”

林槐沈默著搖了搖頭,顯然對此事也並不知曉。而後輕聲道:“榮縣,如今已是人間煉獄。”

“人人都染了病,榮縣那位姓董的縣令早早下令封了城,城中百姓想盡辦法逃亡……衙役們也染了病,總有看管不住的地方,便有些幸運的逃了出去。我勸小姐早些離開,但小姐正查到關鍵所在,再後來……就染了病,沒法離開了。”

季清夏看向昏睡的崔蘭枝,嘆氣。

她就是這樣一副執拗的性子,不查到她想要的東西,又怎麽會t輕易離開。

“那這次近千災民湧入渠州府,又是為何?”

“不是近千。”林槐神色黯淡了下來:“是兩千餘百姓。”

“兩千?!”季清夏倒吸一口冷氣。

“除了現下這些,其餘的或死在城中,或死在路上了。眼看著榮縣內一片死氣,尚有力氣的百姓們自發組織起反抗的隊伍,沖破了城門。我和小姐便是混在這隊伍裏跟著逃了出來,雖有馬車……但小姐的病情時時反覆,到最後竟比這些百姓還晚一步到達渠州府。”

“那現在榮縣城中……”

林槐深吸一口氣。

“有傳言稱,董縣令想要焚城。”

季清夏氣的胸口發悶。

能逃出來的畢竟是少數,城中留下的老弱病殘定然不止幾千之數……焚城?那董縣令怕不是嫌命長!

怪不得這營中大半災民都是從榮縣而來,原來榮縣才是疫病爆發的關鍵。

季清夏平覆了一下心情,立刻提筆寫信,將信件交給門口守著的士兵,叫他立刻送去給秦知府。

不等天亮,一封書信被悄悄送回災民營,交到了雲瀟手上。

雲瀟打著哈欠湊近燭光查看,一邊看,就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短短一篇書信很快看完,雲瀟冷笑一聲,吩咐那前來傳信的士兵:“若想解此事,除季清夏外,不做其他人選。”

她將手上的書信點燃,聲音冷淡:“你回去這樣說便是。”

“是,雲小姐。”

接到了傳話的秦知府深深嘆息。

秦步瑤這段時日為了重得秦知府喜愛,一直寸步不離的守在她身邊,但無論是書信還是傳話,秦知府一直不肯讓她知曉。直到傳令的士兵離開,秦步瑤才重新回到房中。

“娘?您在為何事苦惱?”

秦知府定定看著這個自小便被自己偏疼的小女兒,決定再給她一次機會。

“此次疫病源自榮縣,榮縣縣令昏聵,如今更是揚言縱火燒城。此事……你覺得該由誰去處理?”

秦步瑤眸光微動,試探著開口:“母親已有人選了?”

“若有人選還問你做什麽。”

秦步瑤思索道:“娘身邊的張副統領正在城外幫清夏,其餘幾人也都各自守著渠州府各處,分身乏術……此事,怕是得另做人選才行。”

“嗯,接著說。”

秦步瑤苦苦思索:“想要治董縣令的罪,至少也得是個正直之人,渠州府內其他十八個縣城的縣官……若說勤政愛民者倒也有不少,可能下定決心來得罪董縣令的人……”

她心思急轉,心裏突然生出了些大膽的想法:“娘,不如將此事交由馮縣令去辦如何?她犯了大錯,正是急於戴罪立功的時候,必不敢誤了娘的差事。”

秦知府冷笑一聲:“若我說將這事交由你去辦,又當如何?”

“我?!”秦步瑤聲音都提高了幾分,又自覺這樣不妥,強自穩定心神:“孩兒自當從命。只是那榮縣情況不明,若孩兒今後不能侍奉母親左右……還望母親莫要責怪。”

“你是覺得那榮縣是必死之局,由馮縣令去做,她若死了,這功勞最後便能落在你的身上。”

“母親,孩兒……孩兒並非……”

“行了,莫要再談此事。”秦知府起身:“渠州府疫病尚且未解,等天亮你便回桐縣去吧,也別等壞了你那位新婚夫郎。”

“母親?”秦步瑤還想再說什麽,卻見秦知府擺了擺手,獨自離開了。

秦步瑤頹然倒地。

只不過一點算計,卻叫她徹底失了秦知府的心。

天亮後,崔蘭枝醒了過來。

一睜眼看到坐在她身邊的季清夏,啞著嗓子埋怨。

“怎麽都到這會兒了還能見著你,就不能換個貌美的郎君來?”

季清夏放下手裏的傳信轉頭看她。

無奈:“崔大小姐,您還活的好好的呢。”

崔蘭枝這才覺出渾身的不舒服來,艱難起身,喘息半晌:“我就說……你這菩薩行善積德的,怎麽能跟我一起下地獄。”

季清夏翻了個白眼。

“既然醒了,就把藥喝了吧。”

崔蘭枝接過那一大碗黑乎乎的湯藥,面無表情的喝完,才算是真正醒了過來。

先看到了還昏睡著的林槐,唇邊的笑意不由得淡了些:“他怎麽樣了?”

“跟你差不多同時染的病,又傷了心神,怕是會好的慢些。”

崔蘭枝沈默著低下頭去。

“怎麽?覺著愧疚了?”

崔蘭枝淺淺笑了一聲:“我欠他的何止這一點。”

她說完便強行換了話題:“一路上都聽說渠州府災民營裏出了個季統領,我還想著這麽能耐的人物怎麽偏偏是你季清夏的本家。你別說這季統領就是你?”

季清夏指了指幾人的帳篷:“災民營。”,又指了指自己:“在下不才,正是季統領本人。”

“嘖……我說你怎麽能好好說話了,原來是因為升了官。”

崔蘭枝一臉揶揄的學著季清夏拽文:“在下多謝季統領救命之恩,大恩大德不敢言謝,只盼來世當牛做馬報季統領之恩。”

季清夏揉了揉眉心:“你這是存心報覆。”

崔蘭枝忍不住笑出了聲。

說笑了一會兒,崔蘭枝倒是精神好了些,看向季清夏手中那份傳信:“看什麽呢?”

“今天一早的出入記錄。如今渠州府疫病尚可控制,周圍未遭災的縣城卻是沒什麽抵抗能力,因此秦知府對於渠州府的進出管控的十分嚴格,每日進出的人都有名冊。”

季清夏指了指記錄上的一個名字:“秦步瑤怎麽這會兒離開渠州府了?”

崔蘭枝挑眉:“按她的性子,這會兒該守在秦知府身邊寸步不離才是。”

季清夏看向崔蘭枝,等著聽她解釋。

“也沒什麽新鮮的。”崔蘭枝笑道:“左右不過是些家產、繼承之爭,秦步瑤年紀最小,上面的兩個姐姐都算是能力出眾,在京都任職,唯有她一直養在秦知府身邊。想跟那兩人爭,必然要有自己的勢力。”

季清夏啞然:“她在書院裏廢這麽大的心思,就是為了繼承之位?”

“季統領可得原諒我們這些世家女目光短淺,只看得到眼前這一點利益。”

“……夠了你。”

崔蘭枝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倚著:“你是不是還想問臨州府和榮縣的事情?”

季清夏也不瞞她:“在猶豫要不要問。”

“沒什麽不能問的。”

崔蘭枝輕輕呼出一口氣,說起了自己這一次的臨州府之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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