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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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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相

吼——!

眾目睽睽之下,胡天語以整個海島為陣,親手斬殺了巫祖奢比屍。

饒是眾人再遲鈍,此時也回過味來——百神祭壇不是祭神之所,而是仙盟為諸神準備的斷頭臺。

火神祝融勃然大怒,怒火頃刻間燒遍四野,又被白光大盛的陣法擋了回去,牢牢地鎖死在海島中央。

“諸君!”胡天語站在陣眼處,氣勢狠戾好似換了個人,“我輩生於凡間,自當為凡人而戰!”

說罷,他擡起雙手迅速結印,源源不斷的靈力註入陣法,洶湧的火焰一點一點被白光消弭。

“終有一日,仙盟的靈軌會鋪遍大夏每一個角落,汽機四通八達,天梯通天徹地!”

隨著他話音落下,仙盟本家的弟子擡起手腕,煉化了數十年甚至上百年的靈力毫無保留地釋放出來,或強或弱或明或暗,五彩繽紛的光芒齊齊湧向大陣。

“靈軌所到之處,不必再乞求誰的垂憐,凡人也能舉起靈力澆鑄的屠刀,斬盡世間魑魅魍魎!”

漸漸地,越來越多的修士站到了各家石柱前,一縷縷靈力就像是水滴匯入滄海,將烈火死死地壓制在陣中。

戰神刑天見祝融受困,頓時發出震天動地的嘶吼,咆哮著揮動戰斧,猛地朝胡天語劈了過去。

嗆——!

血跡斑斑的斧子沒能沾上後者的衣袍,而是一頭撞上了一把燒得悶紅的直刀。

斬神嘛,一回生二回熟。

程笑神色輕松,拔刀的瞬間高能粒子流就被催動到極致。

狂亂的高溫粒子撞擊上古神器發出嗡嗡輕響,頃刻間染血的戰斧就被融化成了鐵水,黑黝黝的往下淌。

刑天無臉無口,做不出表情也不會說話,只能吼叫著撲上來,要以雙手撕碎這個無法無天的散仙。

程笑早有準備,一振刀抖落糊在刀刃上的黑鐵,矮身避開刑天攻來的手臂,雙手握緊刀柄猛地往前一送,直接給了戰神攔腰一斬!

無數粒子被壓縮在狹小的空間內,切割、裂解、重構,這是大夏子民用了五千多年才徹底掌控的微觀世界。

世世代代的努力,名為科技。

刑天憤然瞪起雙目,卻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軀體破碎、消解、湮滅,就像是不起眼的塵沙那樣散在風中。

程笑起身收刀,輕輕地吐了口氣,轉過頭看向胡天語那邊。

熾盛的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比太陽還要耀眼,光團中已經看不見半點火星,祝融的身影同樣消失無蹤。

周天星鬥大陣,這個自洪荒創世時就被不斷地用於征討殺伐的陣法,經過一代又一代凡人的改良和衍化,終於變成了弒神的利器,刀刃反過來捅穿了神祇的心臟。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祭祀的島嶼位於入海口,正好卡在大陸板塊和海洋板塊的分界線上,地質環境本就敏感。

此時經歷了三位神仙和周天星鬥大陣酣暢淋漓的轟炸,整個島嶼的地基都有點撐不住了,地面劇烈地震顫著,很快就會向海底塌陷。

程笑一手握緊高頻刀,一手牽著張從雲,遠遠地朝胡天語喊道:“島要塌了,快走!”

胡天語為今日的弒神計劃籌謀數年,自然是有備而來。

他從懷中摸出幾枚寒天釘,將自己餘下的靈力一點不剩地盡數註入,而後一揚手甩了出去。

裹挾著寒氣的釘子瞬間擊穿了幾座攏著白光的石柱,殺氣四溢的陣法被布陣人破壞,霎時偃旗息鼓,轉而升起了瑩藍色的光芒。

一處弒神大陣眨眼間就變成了籠罩全島的傳送陣。

島上眾人再次發力,咬牙貢獻出強弩之末的靈力,一齊催動這座連接著仙盟的陣法。

只消堅持兩刻鐘,他們就能回家了,從此再也不會有神仙威脅和壓迫著他們,凡人將完完全全地掌握自己的命運。

忽然,一道流火劃破長空,直挺挺地朝陣法中央砸來。

圍著傳送陣的修士們猝不及防,還沒來得及看清那是什麽東西,就被迸濺而出的碎石轟了個人仰馬翻。

程笑站在最外面,流火落地的時候,張從雲擡起衣袖給他擋了一下,他只感覺到一陣燒灼的熱浪襲來,身上倒是沒受一點傷。

“我操……你沒事吧?!”程笑差點跳起來,慌慌張張地抓住張從雲的手,想要檢查他有沒有被刮傷。

可當程笑擡起眼皮,視線倏然變得清晰的時候,他的話音猛地停頓,連呼吸都凝滯了。

只見守著大陣的那些修士各個東倒西歪地躺在地上,從頭到腳鮮血淋漓,有些離得近的直接被炸掉了幾條胳膊和腿。

陣眼位置上的石柱不僅被夷為平地,還生生被剜出一個巨大的坑洞,而在那個天坑的上方……

一朵蘑菇雲正在緩緩升空。

程笑大學學的是物理,應用的方向是軍工領域,絕不會認錯那滾滾濃煙代表著什麽。

半晌,程笑聽到自己顫抖的嗓音:“……核彈?”

這個世界連電磁都不為人所知,怎麽會、怎麽會有核?

程笑怔怔地看向自己手中的高頻刀,心中一時間浮現出一個連他自己都不願意相信的猜測。

程笑猛地掙脫張從雲的手腕,疾速穿過滿地屍體和煙塵,匆匆奔向彈坑中心。

胡天語正躺在底下吐血,他頭發蓬亂眼神迷離,渾身上下到處都是臟汙的泥沙和血跡,再也沒有平日裏長袖善舞的矜貴從容。

程笑半跪在他身邊,不敢去觸碰他的傷口,只好喘著粗氣問道:“東陵城……東陵城的街坊布局,是誰教你的?”

聽到他的聲音,胡天語渙散的瞳孔艱難地聚攏了一瞬,喉嚨裏發出一聲極輕的嘆息:“東陵城……世代如此。”

程笑瞬間紅了眼眶,嗓音越發喑啞艱澀:“那蒸汽機……”

“我快死了……”話沒說完,就被胡天語打斷了。

他口中的血沫隨著越來越沈緩的呼吸,一股一股地往外湧:“你自己去看吧……”

胡天語全身的骨骼都碎了,什麽動作也做不了,只能轉動眼珠給他示意了個方向。

地底三千米,一條漆黑的甬道突兀地出現在東大陸入海口的下方,沒有人知道它通向的是地獄還是天堂。

血絲爬滿了程笑的眼珠,他突然感到有些害怕,一種近鄉情怯的恐懼在他心中發酵,他強迫自己不去想,啞聲道:“你還有、還有什麽想做的……”

聞言,胡天語調動身上最後的力氣,微微挑了下嘴角,莞爾道:“你說……會有那麽一天,凡人不再看天吃飯,不再需要與天爭與地鬥,不再依靠神明的施舍茍活嗎?”

“有的、會有的……”程笑嗓音發抖,想說會有那麽一天,大夏人雲程萬裏,上青天攬月下五洋捉鱉。

但胡天語已經聽不到了。

就在他微笑著闔上雙眸的瞬間,天動地裂的驚雷驟起於雲端,程笑倏地擡頭望去,只見烏泱泱的濃雲迅速從天邊壓了過來。

及至近前,那雲層中一個接一個地浮現出仙宮各個神仙的面孔,不知是誰的渾厚嗓音兜頭壓下:“爾等休要觸碰禁忌!速速與我等回歸仙宮候審!”

大夏諸神手持仙宮代理人的緊急征調令,幾乎是傾巢而出,勢要抓捕仙宮叛徒。

張從雲降落在程笑面前,纏繞的血藤勉強堵住了核彈轟出來的坑洞,但他的臉色蒼白無比,周身濃郁的血氣近乎凝為實質。

天光從藤蔓的縫隙中漏進來一線,程笑起身捧起他的臉,吻了一下他的唇角,輕聲道:“你這樣堅持不了多久,我帶你走。”

說完,他握緊張從雲的手,轉過身義無反顧地走向那條暗無天日的地道。

一路上,兩側的煤氣燈漸次亮起,手腳架雜亂無章地扔在泥坑裏,有些已經化成了銹水,味道潮濕苦悶。

不知是頭頂上的地殼太厚,還是張從雲有意用藤蔓隔絕了地面上的聲音,程笑沒再聽見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但他知道張從雲還在隔空操控血藤和外面那些神仙纏鬥,對方始終緘默不語,手心越來越冰涼,血腥味也越來越重。

到了最後那段路,程笑幾乎是跑著的,他連繞路都省了,直接踩著臟濕的泥水往前沖,終於在缺氧窒息之前,見到了那扇銀白色的大門。

金屬門上光禿禿的沒有門牌,但程笑還是一眼就認了出來——全大夏造價最高的海底實驗室,建造在海市的入海口,自他出生的那一年起就已經投入使用。

程笑松開張從雲的手,閉了閉眼睛後深呼吸數秒,試了好幾次才不偏不倚地將手指按在了指紋鎖上。

不出所料地,門開了。

“……安全了。”程笑深深地吐了口氣,拉著張從雲走進實驗室。

數十噸重的防爆門在兩人身後緩慢閉合,即使仙宮再投下一枚核彈,也炸不穿這一層堅如磐石的防禦系統。

程笑從沒來過這個深海基地,冥冥之中卻像是有什麽東西指引著他,引導他穿過重重雪白的墻壁和透明的玻璃門,徑直走向最裏面的實驗室。

程笑按下門口的開關,白熾燈立刻亮了起來,兩張寬大的長桌分列兩側,一邊擺著精密覆雜的操作臺和巨型屏幕,另一邊堆積著如山的稿紙和文件。

程笑腳步沈重,緩慢地走向紙片紛雜的那邊,隨著他擡起手腕的動作,一張張寫著公式畫著草圖的紙張被沾滿泥汙的袍袖拂過,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

那紙上的筆跡既熟悉又陌生,曾經出現在他小學時期的每一張試卷每一本作業上。

那些文件的署名亦是如此,他還記得大學時候,他曾指著教材上那個一模一樣的名字,揚揚得意地跟室友說:這是我媽!

程笑掠過那些雪花般散落的紙片,拿起桌上字跡最工整、包裹得最嚴密的那本文件,顫抖著手指翻開了膠皮封面。

視線裏赫然出現四個黑體大字,一筆一畫橫平豎直,好似一把把鈍刀,一下一下地割著他的心臟,既不讓他馬上死又不讓他好好活,只有汩汩鮮血在空洞的胸腔中流淌不止。

——仙宮計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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