囑托

兩個大男人在周末的午後坐在湖邊的椅子上安靜地看湖竟然有該死的浪漫。

趙鈞陽不是不能接受疾病和死亡，他們這個年紀，上有老下有小的年紀，要是說沒做好準備都對不起這虛長的幾年。

只是太突然了。

趙鈞陽沒說話，低頭玩著錢程的手，最後緊緊握了握，撓了撓錢程的手心。不管接受不接受，這生活都得往前走。

趙鈞陽放開錢程的手，捏了捏自己的關節：“我從這兒開車回家吧，”趙鈞陽頓了一下，“先送你到高鐵站。”

“我去看看奶奶。”

趙鈞陽看著錢程，錢程也靜靜地看著趙鈞陽，趙鈞陽“嗯”了一聲，算同意了。

趙鈞陽把奶奶給接了出來，三個人吃了頓飯。錢程確實是活躍氣氛的一把好手，趙鈞陽都看得出他奶奶被哄的心花怒放。

趙鈞陽和錢程把奶奶送回酒店，趙鈞陽看著錢程：“辛苦你了，我送你回去。”

錢程笑道：“別，心裏有事兒開車容易出事。”

趙鈞陽沒說話，看錢程開車的側臉，他想，如何能不愛錢程呢。有個人堅定地陪著你，跟你說“我在”，這種感覺很難忘記。

趙鈞陽在車上接了父母電話，家裏是他說了算，他沒防著錢程，也不會背著，畢竟來都來了，該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趙鈞陽打完電話就一動不動地坐著，錢程也沒主動說話，把車停好，然後說：“上去吧，明天醫院見。”

“你回學校嗎？”趙鈞陽問。

錢程笑道：“別管了你。”十點多，估計很難趕上最後一班高鐵了，他準備找個酒店住一晚上。

“時間不早了，你住這兒吧，別折騰了。”

這一晚，趙鈞陽睡得很熟，因為累，也因為錢程在。

第二天，錢程陪著趙鈞陽送奶奶住院，之後趙鈞陽開車送錢程上高鐵，折騰了快三個小時。

趙鈞陽到公司的時候拿出手機，就看錢程跟他說：快到了。

趙鈞陽回覆：早點休息。

過幾天，錢程沒課的時候買了個果籃跨城去醫院，估計趙鈞陽怕白天需要人，就請了個護工。

錢程去的時候，奶奶正在看ipad，護工在看手機，他沒說什麽，跟護工點了點頭，護工把手機收起來，接過了錢程的果籃。

奶奶看著他，神色是病色掩蓋不住的慈祥：“小錢來還買東西幹什麽呀？”

“不知道您水果夠不夠吃，我就隨便買了點。”

“今天沒課？”

錢程笑了笑，點著頭：“是的，所以過來了。”

最近，趙鈞陽在準備開庭，他猜趙鈞陽不會來得很頻繁，所以就陪奶奶看了會兒電視劇才走，正好趕最後一趟高鐵。

臨走的時候，他把護工拉到一旁，給護工塞了六百塊錢，兩個人很有默契地加了微信，錢程說：“我要是忙不過來，咱就微信聯系，這邊我們手伸不上的時候，您多費心。”

這是趙鈞陽第一個住院的長輩，但錢程已經陸陸續續送走兩位了，比誰都清楚怎麽讓老人舒服一點。其實沒什麽，多花點錢怕什麽，到頭來，舒舒服服體體面面地走才是關鍵。他不知道趙鈞陽給沒給，但是禮多人不怪。

錢程掐算好時間，怕趕不上高鐵，就準備走了。

奶奶握著錢程的手：“小錢啊，奶奶拜托你件事。”

錢程楞了一下，跟自己有什麽好拜托的，他說道：“您說。”

“和陽陽好好的。”

錢程楞了，他們已經很避嫌了，不知道奶奶是怎麽看出來的。這句話沒有明說，但已經說了一切，他鄭重地點點頭：“我會的。”

奶奶笑著點點頭，揮了揮手：“快點回去吧，路上註意安全。”

錢程想，人到生命的最後往往會煥發出人性底色的東西，有些人是愛，有些人是怨，有些人是溫柔，有些人是寬恕，有些人是憤怒。

有人在病房大呼小叫，有人握著他的手讓他們好好的，在死亡面前如此平等，而又如此多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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