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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和人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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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人和人之間

李京如在客廳中焦灼地翻著旅游宣傳冊,動作重得幾乎要把本子撕成碎片。

他剛剛跑去樓上之後,其實為了轉移註意力畫起了稿子,但坐不住了,又回了客廳。

兩個人卻不見了。

理智那根弦幾乎要燒斷。

他們去幹什麽了?開房嗎?覆合炮?嫉妒得發瘋。

他想對那個漂亮得要命的金發白人尖叫大聲呼喊——為什麽要這麽好看?要什麽要這麽優秀?為什麽要來?為什麽要出現?!

不能永遠從關萬春的生活中消失嗎?

他們出去了許久都沒有回來的意思,李京如只能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把註意力挪回沙發上攤著的小冊子。

伊森他們回家之前叮囑他一定要去看動物大遷徙safari,於是他特地找了相關的旅游攻略來看。

冊子上圖文並茂,挺好看懂的。

safari於斯瓦希裏語內為旅行之意。

——他們究竟去幹什麽了?

safari過去本詞通常是指到非洲進行非洲五霸的狩獵,而在生態旅游流行後則是指進行野生動物的觀賞與攝影……

——是不是敘舊去了?

它可以包括通過Game Drive的方式進行動物的觀察游獵,但也可能涉及其他活動和體驗,比如步行游獵與騎馬游獵。除了游獵活動以外,還有觀賞星空、露營、自然景觀欣賞、攝影等等其它活動。[1]——關萬春是不是要跟那金發大美人共進晚餐?

心裏那團火在盯了十分鐘旅游介紹後,終歸還是團團燃燒了起來。

草草草。煩死了。

李京如把小冊子一扔,在房間裏快步走來走去,思維開始不受控制地往奇怪的方向飛馳而去。呃。

關萬春究竟是上面的那個還是下面的那個?

之前伊森那句“無bottom能擋”給了李京如一種關萬春必然是純1的感覺。

但今天見到那盤亮條順,和關萬春身高不相上下的瓊納斯…

誰上誰下還真的不一定。

李京如想,如果關萬春能喜歡他的話,關萬春喜歡在上面他就在下面,關萬春喜歡在下面他就在上面。但是,好吧。

李京如幹笑兩聲,自己真的是想太遠了。另一邊。

關萬春翻身下車。

瓊納斯在雜草中焦急翻找著吊墜,連白衣服沾上塵土都不顧。

“你瘋了嗎?”

關氣得眉毛倒豎,雖然時速不高,但剛剛車終究還在開!怎麽能說想跳下去就下去了?

兩人的爭執引起不少居民駐足吃瓜,一個街道警察黑著臉要趕他們。

關萬春耐著頭皮跟他解釋了好一會,才繼續去找瓊納斯算賬。

“你這是在做什麽?”

草叢中瓊納斯落敗似的原地坐下,哭喪著臉說:“還記著這個吊墜嗎?這是我們大二去P大做暑研的那年……我向關夫人請教後偷偷去廟裏求的。是保你平安的。”

“你都是要有孩子的人了,穩重點好嗎?”

“我……我知道。”

關萬春哭笑不得,“你這樣子,是要養孩子還是孩子養你?”

瓊納斯擡起頭:“我還是那麽傻……克裏斯,你把我照顧得太好了,離開你之後我才知道原來成年人的世界這麽難。沒有你我真的不行。”

關萬春沒有聽完這句話便背身往汽車走去,僅丟下一句不鹹不淡的話。

“找不到就不找了,走吧。”

十分鐘後,國際酒店樓下。

瓊納斯把行李箱遞給門童,轉而回來叩關萬春的車窗。

關萬春把車高度窗調低,露出一張帶著倦意的臉:“怎麽了?”

看到關這樣子,瓊納斯本想好的感謝說辭在喉嚨口一梗,最終化作一句簡單未作裱飾的話。

“謝謝你,工作的事我也不知道怎麽謝你了,如果有機會我會報答你的。將來我的孩子出世,你會來看吧?”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對你我已經仁至義盡了,瓊,就這樣吧。”

“......好。”

關萬春獨自一人驅車回家,路過適才扔掉吊墜的路口時,他想起一切還沒有變成這樣的時候。

科爾曼家族收養的孩子不少,在他眼中,瓊納斯是其中最優秀的一個。

理由並非是學歷或者才華。而是——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少時目睹父母於天災中先後身亡,卻仍舊對生活抱有希望的。

他們長達六年的地下戀情從他的告白開始。

那些年同性戀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所幸他們的關系藏得很好。不過,少年熱血,在父親為他安排第一場以聯姻為目的的晚宴時,他主動告知了父親這件事。

“克裏斯,這個世道如此。你犯了大人物們的禁忌,是會引火燒身的。”

“我明白。”

“可你執意如此。”

“我只是生性如此,並堅信有一日世人會理解。”

手機鈴聲響了,關萬春以為是瓊又有什麽事,未作他想便按下了接聽。藍牙音響中傳出來的,卻是一個中年男人的穩重聲音。

“克裏斯,按原先的計劃明年六月前進行婚禮你沒有忘記吧?”

“…沒忘記。”

關萬春把車泊在路邊,平靜地看著遠處驕陽之下踢球的一群孩子。

“不錯,等信息征集一出來我就叫老恩利發給你新娘人選。哪天回國?”

“明年1月份25號。”

“你的語氣似乎有些不夠堅定。”男聲停頓了一瞬,“沒有橫生的枝節吧?”

“沒有。您放心。”

“那就行。你知道的,明年的選舉是一件大事,裏斯特家族想推那個人上任國務會理事長,他一直在鼓吹的新航線太損國家根基。絕對不能讓他有機會掌權。”

“嗯。我明白的,匡正是科爾曼家族的使命。”

“不錯。明白就好。還有,聽說你最近跟一個中國男人走得很近,別犯傻。”

“知道了,我會按你們的要求結婚,也會管理好自己的私生活。”

“還有……”

關萬春在父親的長篇大論中走了神,看見遠方有一個孩子被砸到了頭,想起李京如冒冒失失的樣子,內心忽然有些開朗,於是模仿管家的口氣調侃道:“遵命,侯爵大人。”

半秒之內通話被對方利落掛斷。

關萬春短促地笑了一聲,把手機往旁一扔。後視鏡中天真孩童們的身影越來越小,終被寫字樓遮蔽住。

關萬春一回別墅就見李京如抱肘翹著二郎腿坐在客廳沙發上,臉色陰沈沈的,眼珠子盯著他看,仿佛非要從他身上掘出點什麽線索似的。像只河豚。

“怎麽樣了?”李京如惜字如金。

“不怎麽樣,答應給他工作的機會,把他放在了酒店,讓他過幾天就走。”關萬春把外套脫下,順手搭在沙發邊上。

李京如替他不樂意了,“給他工作?你怎麽這樣?他都這樣對你了!而且昨天才跟我一起罵過他,今天這麽又上趕著對人家好?”

“京如。”關萬春微蹙著眉說,“現如今沒有必要再談這個了。你聽我說,瓊納斯是我姑姑的養子,再怎麽說還是家人,表面上做得太絕對誰都不好。而且...”

聽到前面這句話,李京如立即倒吸一口氣,就什麽都聽不進去了。這什麽理?

一家人一家人……

行,他們分分合合是一家子,就他一個外人在瞎操心好了吧!

神他媽一家人…!他媽的,他李京如到哪裏都是外人,是什麽不可回收垃圾嗎?誰都不要他。

真的是裏外不是人啊,呵呵。

李京如鼻子酸得要命,心裏那股委屈勁更是激得眼淚差點掉下來。

明明就是關萬春的錯。

為什麽要客客氣氣地對著一個傷害過自己的人,害擔心他的人傷心。

“你去找他啊,那還回來幹嘛?滾出去,我不想再見到你。”

李京如說完,餘光瞥見這豪華溫馨的裝潢又想起來了——這是關萬春的家,還是他媽的跟前任的家。草。草草草。

委屈消失殆盡,取而代之的是胸中怒火中燒,於是他破口大罵起來:“服了,我走行了吧,我走,你們‘一家人’好好的。”

在他眼中如今關跟那sb前任的可惡程度簡直不相上下,只想離他們每個人遠遠的,免得被傳染上一點癲氣。

“李京如!”

關萬春試圖以叫名字來喚起眼前人的理智。

但他失算了,李京如平時蠻隨和的一個人,認起死理來是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你聽我說——”

關萬春半句話都沒說完,李京如就抄起桌子上的旅游宣傳冊往他身上砸,鞋都不穿就竄上樓回房間“砰”地一聲甩上門,打開衣櫃暴躁地收起東西。

他要回瑪麗家!就算跟別的志願者一起擠上下鋪也不想見關萬春了。

在他身後,關萬春孤身立於諾大的客廳中,垂下眼睫遮住了逐漸變得有些許落寞的神情。

“哎呦!”

蹲下整理行李箱時李京如突然叫了出來。

膝蓋處傳來越來越真切的痛感,他低頭發現那層薄薄的紗布溢出了血。這出血量……

他嘆了口氣,大概他在樓下氣得上躥下跳時,傷口就已經裂開。

痛呼得這麽大聲,關萬春大概也聽到了吧。可他還能怎麽辦?出門找關萬春要藥箱嗎?才不要。

李京如忍著痛,繼續往行李箱裏扔衣服,心裏止不住地戲謔起來。

昨晚他還因為和關萬春睡在一張床上而沾沾自喜,今天就恨不得把那人的頭給擰下來。這人與人之間的關系啊,真的是變幻莫測。

李京如氣得呵呵笑,覺得最腦殘的部分還是出在了自己身上——他居然喜歡上了這樣一個沒有原則的人,是有病吧?

門自外響了兩聲,隨即被推開。

“摔到了嗎?還是膝蓋傷口裂開了?換個藥吧。”關萬春出現在門口,手上提著藥箱。

“不換。我說了我要回去。”李京如冷冰冰說,可關萬春還在往裏走,三兩步就湊到他跟前。

這是…把他的話當耳邊風?

李京如把手裏那件鑲貝殼的黑皮革外套往床上狠狠一丟,提高聲調:“出去!我不想見到你。不——想——見——到——你!”

發過脾氣,他脫力倒在床上,雙手捂著臉頹喪地說:“我想家,我想回北京了…這裏就不是人呆的地方。”

關:“京如,先換藥,我們慢慢說。”

“我不想換,我都說了我不想換!”李京如直挺挺地從床上跳了起來,眼神如矛。…

關萬春深吸一口氣平覆心情,後退了一步,“我們相互理解一下好嗎?你沒必要這麽生氣的。”

李京如瞬即瞪大了眼。

這是在說他不懂事嗎?

胡亂理解後更是特麽的情緒失控,沒經過腦子的話倒豆子一樣嘩嘩傾倒了出來:“理解?是,我不理解你,我就是驕縱,我就是被慣的,我就是想一出是一出,就是自己覺得什麽就是什麽,要不然我也不會離家出走,要不然我也不會到這裏來!”

一時間兩人都覺得對方相當陌生。

被這麽一鬧,關萬春只覺得腦門嗡嗡響,他怔楞了好幾秒,把藥箱扔下後扭頭就走。

李京如望著空蕩蕩還往裏灌著風的門,咬緊了牙關。

他媽的,來這個國家就是一個大錯特錯的決定!當初來的時候滿心歡喜以為有一個好開始,結果遇到關萬春和傑克兩個瘟神掃把星。

志願志願沒做好,第一個喜歡的男人還跟個傻逼似的,被坑到這個地步還幫著前任。

李京如轉身埋頭進被子中,又哭了起來。

人們常常說“男子有淚不輕彈”,但李老三離經叛道慣了,向來不怎麽愛理會這些條條框框,就跟他其實沒什麽素質一樣——想發洩的時候就往死裏哭。

一開始,他只是替關萬春不值而已。

淚水的鹹澀喚起他一些年久失修的記憶。

李京如想起三年級那年,學校有個人當眾說他媽是個管不住男人的廢物。他替他媽感到憤怒,於是跟那個學生打起了架。

打輸了就算了,他這小身板有這個結果也很正常。主要是他從樓梯上推推搡搡時滾了下來摔了腦震蕩。

不過,因為這件事第二天他媽居然來看他了。

李京如高興得差點當場唱起歌,覺得老媽超他媽愛自己。

9歲的李京如坐著沙發中滿臉笑容。

哇,媽咪真的好美,雖然不知道為什麽總是對他冷冷的,既不會像對姐姐那樣溫柔,也不會像對哥哥那樣親密,但真的超美超美的好嗎!

肯定是有這麽漂亮的媽媽,他才能長得這麽好看,總被路人說像瓷娃娃一樣。

肯定是李京如的錯,媽媽才不想親近。

那天他當然沒有真的當著他媽的面愚蠢地唱起歌來。哥跟他透露過老爸出軌過某個小有名氣的女歌手,媽媽或許會介意跟唱歌有關的一切。

切忌不能染上。

有時候李京如也會天馬行空地想,為什麽媽媽總是對自己這麽淡,自己不會是爸爸出軌的產物吧?

求求了,不要是。

為了讓媽咪安心,那天小李京如很乖地去寫了作業,即使頭很痛,手也脫臼了剛接了回來,但看到她臉上終於有了意味著滿意的笑容,他覺得一點都不要緊。

媽媽工作很忙,不到半個小時就走了。

他沿著走廊偷偷跟在後面,想多看幾眼她。一年裏兩人往往只在年夜飯上能碰到,好不容易才在平日裏見一面呢。

一截天藍色的不規則裙角飄啊,飄。

不該跟出來的。他後來想。

媽媽跟司機說了什麽來著?

“這個孩子怪會討好人的,表情太諂媚看著不舒服,還會用打架這種事人吸引人註意,真是歪了,嘖。”

無論是媽媽,還是關萬春,他們都不懂,在養一只流浪貓之前就應該接受它會掉毛的事實。

而直到22歲的這一年,李京如才對一切的一切有了一個透徹的理解。

我不是媽媽的孩子,我也不是爸爸的孩子,我也不是哥哥的弟弟。

我是一個外人。

寄居在家裏的一個灰色怪物。

病中的人本就容易矯情,李京如越想越鉆牛角尖,難過得要命,於是哭到了天黑,哭到兩雙眼睛腫成桃子,才停了下來。

不是他哭累了,而是問題來了。

他餓得肚子咕咕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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