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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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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十分鐘後。

雁放提著他的雙肩包閃遁一般晃進樓梯間,在逃生通道門口碰上推著清潔車裝垃圾的阿姨,特意停留了片刻,幫阿姨推開沈重的走廊門,還笑著打招呼。

“早上好啊。”

雁放其實長得相當帥氣,硬茬的短碎發蓋在額頭兩端,往下是黑郁的劍眉,笑起來時會露出很淺的眼皮線,眼尾微微下垂,睫毛濃密,這種面相很招上了年紀的阿姨喜歡。

白金五星級酒店,清潔阿姨頭一次碰見這麽鮮活的小夥子,剛停下手裏的活想給他指個路,樓梯間的門“砰”地關上了。

“謝謝小夥子,電梯在那……”

阿姨皺著眉,看著頭頂21層的樓牌楞了楞。這種驚疑持續到她進入一片狼藉的退房套間,望著垃圾桶裏三只用過的套,不由感嘆一聲年輕人就是精力旺盛。

雁放腿長,三步並一步走,同時擡手兜上了黑色連帽衫。繞到後門的垃圾清理通道口,他單肩背著包,從臺階上一躍翻了下來,走出後巷混入人煙密集的大街中。

野戰這個念頭果然很有提出的必要,再不濟把人帶到工作室也行。

雁放琢磨著,腦袋裏勾勒葉阮那嬌氣的身形,再想想工作室那張掉皮的上年頭沙發。手底下的那群小孩偶爾也會偷摸把相好帶過去留宿,雖然炭頭成天打掃著,估摸著也不怎麽幹凈。

雁放果斷把這條想法劃去了,遺憾地想,他本該有個偷.情好去處的。

四年前他和母親繁瑩還住在小街區的安置房裏,六十平的兩室一廳,談不上大,但被繁瑩布置的很溫馨。

一夜之間,仿佛潮水疊換那般,新聞報道著鼎鼎大名的雁家長子雁璽死於一場事故,電視畫面裏的渡輪孤零零漂浮在海面上,打撈人員一擁而上,擋住了慌亂的記錄鏡頭。

雁放那時正要出門,繁瑩的手機突兀地響了起來,電視機裏的救護車嗚嗚響著,紅光充斥著這間屋子,巨幅的欣喜倒映在母親的瞳孔裏。

當晚,他們就被接進了雁家。

什麽都沒有帶。

繁瑩挽著20歲的他,站在占地如整片安置區一般大的別墅前,癔癥般重覆著:“那些東西都不要了,以後我們什麽都不需要了,我們會得到一切……”

她做了很多年飛入豪門的美夢,從她當年走投無路在蒼蠅盤旋的小診所生下兒子開始,繁瑩到死都在等待這一天。

雁放沒什麽感情地看著面前這一切,繁瑩的幻夢感染不了他,甚至於過去十年間,幫助繁瑩築夢的人都是他,而不是對他們不管不問的雁家。

忽然,耳邊傳來輕微的沙沙聲,與靜謐的夜融為一體。

雁放側過頭,視線被蔥郁樹影間的一抹白色裙擺吸引,白影掠過花園裏的灌木叢,拂過開得正烈的滿樹梔子花,像瑩白的花朵墜落世間,光著腳的女人躍上大理石鋪置的連廊,進入側門前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高開叉的片狀裙擺隨風揚起,露出一截皎潔的大腿。

雁放的心臟猛地跳動起來,他心虛地收回眼神,暗暗想,那可真是個美麗的女人。

沒過多久,繁瑩就低價賣了那套安置房,心安理得的住進了雁家的別院。或許是對雁璽的意外心有餘悸,她這些年對雁放看的很嚴,這次回來還沒收了他那輛重型限量版杜卡迪。

那可是他當初接了一樁天價黑單換來的寶貝!光是改裝就耗費了三個月時間。

又不能對老媽發脾氣,失去了酷颯機車的雁放,經過一個街角,眼疾手快地從一位上班族女孩手裏搶奪最後一輛綠色出行共享單車。

“有點急事,借用了哈。”

他沖女孩挑了下眉,長腿一跨,一米八六的身高縮進小型兩輪車裏,左肩上略重的背包搖搖欲墜著,風馳電掣地蹬走了。

順著彎彎繞繞的小路騎到工作室入口,旁邊那家美容美發店的霓虹燈大白天還在炫彩的閃著。

雁放拿著手機藍牙找了兩分鐘停車點,最後忍無可忍選擇了‘依舊確認停車’,被這吸血軟件多扣掉了兩塊錢。

距離和葉阮的約定時間只剩十分鐘,雁放提著包,剛要邁開步子,手機又震動起來。

有時候他懷疑世界上是不是真有心電感應,剛念叨他媽幾句,繁女士的電話就打了過來。

“餵,媽,起這麽早啊。”雁放的聲音不自覺放軟了。

“跟林太太約了去喝早茶呀,前兩天我去逛街給你買了幾身新衣服,我特意找了個跟你身形一致的模特試穿的,給你放衣櫃裏了,別老穿以前那些地攤貨,你現在身份不一樣了。”

繁瑩念叨了一通,又柔中帶刺的打探:“昨晚去哪裏了,怎麽沒回來呢?”

雁放遲了兩秒沒回答,又聽繁女士已經自顧自幫自己找補了:“你長大了,媽媽知道,玩的時候註意一點啊,安全措施得做好。”

雁放臉燒起來,葉阮是有點輕微潔癖的,安全措施做的很好,每次開房先給一小時洗澡,洗掉皮了才給碰。

他硬著頭皮回覆:“行……媽,我跟你商量個事吧,我想在外邊找個房子住。”

繁瑩的語氣拔高了:“你……是有喜歡的女孩了?媽媽不阻攔的,你想住在外邊直接買一套吧,租來做什麽?”

“沒有。”雁放找了個由頭,示弱起來:“老爺子把我塞到那什麽商學院,跟那群張口閉口拼爹的待了四年,剛回來就把我支到公司聽吩咐。家裏離得那麽遠,你又把我交通工具都沒收了。”

“那怎麽叫沒收呢,摩托騎著多不安全呀。你是沒看新聞,因為這個出事的數都數不過來。”

“那住得近跟跑得快您總得給我留一個吧。”

繁瑩沈默了一會,妥協道:“晚上回來談吧,媽給你做飯。”

“好。”雁放知道這多半是答應了,喜滋滋的準備掛電話。

繁瑩輕聲咳嗽,拿手捂住了嘴,低聲問他:“媽媽交代你的事呢,你也跟著葉阮一個月了,套出來什麽沒有?”

沒從嘴裏套出來什麽,身體倒是……哪哪兒都摸清了。

雁放不滿起來,不光繁瑩,估摸著整個雁家包括集團裏那些中高層都在盯著葉阮。一個半道接回來的養子,從畢業後就手握實權風雨無阻的在集團操持了這麽多年,連一點把柄都沒被捉到過,實在有些不可思議。

繁瑩嘆了口氣:“你也別再吊兒郎當的了,老爺既然把我們接回來,擺明了是器重你呢。多留個心眼,別讓家給外人偷去了。”

什麽老爺少爺的,21世紀了還叫這個,雁家一堆人都是八點檔看多了,連著他媽也被感染。雁放趕緊使出敷衍三連,“好好好行行行”的把繁女士哄舒坦了,掛斷了電話。

他又不禁想到第一次見到葉阮的場景,綠色樹影間的一抹白,那是雁放活了二十年見到的第一朵花。

人總是對初見的事物有種特殊情結,雁放想。

但他並非什麽軟柿子,繁瑩三番五次的催促給他內心也懸掛了一只警鈴,他才是雁商正經八百的兒子,如果到最後……

雁家只能屬於他和母親。

早上八點半,工作室的大門敞開著,慘不忍睹的痕跡蔓延到屋外。

說是工作室,其實只是租來的兩間門面房,掛著個“電腦維修”的招牌。明面上幫掏不起專賣店修理費用的顧客修一修電腦硬件,湊合再用兩三年。暗地裏也算是雁放接一些黑客單子的談判場所。

暗網上鼎鼎有名的“lion”,駐紮在這條臟亂差到不會被人流連的小巷子裏,只要給的錢到位,上至對家商戰,下至幫絕望主婦黑進老公手機找出軌證據,什麽活都肯接。

而那些花大價錢談需求的顧客也欣然接受這樣的談判地點。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要知道現代社會,這種破到不肯安攝像頭的小街巷已經不多見了。

談判時雁放從來不會在場,都是炭頭替他接待的,除了他手底下這些小孩,鮮少有人見識過“lion”的真容。

隆哥是這少數中的一個。

隆哥的事說大不算大,像他們這樣的貧民窟,每個區域都會有一個自發民間組織,俗稱“地頭蛇”,打著保護的名義向商販收取保護費,實際上真出事了看熱鬧吃瓜比誰都勤快。

雁放深谙此理,前些年他幫過隆哥一次,恢覆監控錄像的小事,替隆哥查清楚了他那家煙酒鋪失竊案,後來隆哥就跟他稱兄道弟,也免了這條後巷的保護費。

這次的事情出在倆月前,他還沒從那所專為富人開設的商學院裏畢業,球仔神不知鬼不覺的以當年的套路刪除了隆哥店裏的監控,害得隆哥損失了幾條好煙。

也就這點事,隆哥查了倆月才揪出球仔,一大早興師問罪來了。

雁放前腳邁進工作室,臉上便陽光地笑起來,親切地抱了下隆哥,“哎呀隆哥,好久不見,甚是想念啊!”

隆哥嘴裏還有毛尖碎沫,嘴唇蠕動了幾下,才撿起威嚴:“你小子,少跟我套近乎。”

雁放比他高,大小夥子熱情地摟住他的肩往一邊帶,隆哥都沒能招架住。

“這茶行吧?你也知道兄弟現在被家裏管著,沒以前自由了,手底下這些小孩又都叛逆期,真是沒工夫管啊。看在我的面子上,你大人有大量,那幾條煙該是多少錢我補給你,這毛尖待會你也拿走,貴著呢。”

雁放擠眉弄眼一通,把隆哥的心都撫順了。

“真不是我說你,有空你還是得好好管管,這麽小就幹這些偷雞摸狗的事。”

雁放心說您缺德事幹的還少啊,面上應承著,話鋒一轉:“教育歸教育,你把兄弟我這弄的,都沒法開張了。”

隆哥面上也有點掛不住,“是我魯莽了,該多少錢,別跟哥含糊。”

雁放嘿嘿一笑,笑容掛在臉上,“這是小事兒,哥,你手下的人也沒個輕重啊,都把我們小孩臉刮花了。”

球仔右臉一道被利器刮蹭的傷口,兩厘米左右,血液凝結在小孩圓乎乎的肉臉上,有點駭人。

“這就是你不厚道了,嚇唬一下就行了,不值當動真格的。隆哥,他才15歲。”

雁放語調懶散,但隆哥平白聽出了一股冷意,他把茶杯放在一旁桌子上,冷眼掃了下不遠處杵著的一個黃毛,雁放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

“年輕人,手上沒個輕重,你教教吧。”

工作室有一張大型飛鏢盤,正對著沙發,上面痕跡累累,雁放閑著沒事幹躺在沙發上時,就愛扔飛鏢玩,店裏的小孩都知道,他的投擲水平非同一般的準。

而此時那張飛鏢盤的靶心處,正站著那個哆哆嗦嗦的黃毛。

店裏沈靜猶如一潭水,著眼望不見深淵。雁放不規矩地坐在光溜溜的桌面上,將手中的飛鏢拋起又落下,球仔站在他身旁低著頭,雁放笑意盈盈地問:“你來扔還是我來?”

黃毛腿一抖,幾乎要失聲尖叫出來。球仔儼然是嚇著了,搖了搖頭,臉色很自責:“對不起放哥。”

雁放擡起手,在他頭上揉了揉,沖黃毛眨了一下眼:“別怕兄弟,很快——”

他甚至話都沒說完,在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時刻,那枚飛鏢像一只離弦的箭般投了出去。

“咚”地一聲,黃毛癱坐在地,胯部濕了一片,飛鏢正中靶心,細看還紮了兩根營養不良的黃色頭發。

雁放拍了拍手,剛想轉過身跟隆哥說幾句結束語,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警察魚貫而入。

店鋪離街口太遠了,以至於他們根本沒聽到警車的聲音。

場面奇怪的被控制了,臉上帶傷的球仔和癱軟在地的黃毛反而成為警察眼中的受害者,兩夥人很快被帶出,隆哥走在雁放前面,氣的直罵娘。

“他娘的,誰報的警啊!警察同志,我們什麽也沒幹,我可是良民!”

穿過狹長的後巷,街角亂停的自行車被一位民警搬開,“誰把車停這!破壞市容。”

雁放本來想承認一句,聽到他後半句話又把嘴閉上了。被塞進人滿為患的警車裏,他最後在想。

操,答應葉阮的事要食言了。

【作者有話說】

小姑娘:家人們誰懂啊!一大早碰上個傻缺帥哥跟我搶共享單車!奪冒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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