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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喝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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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喝多

像之前那次一樣,林夕辰離開時,程梓洛並沒有相送。他只是站在窗前看著林夕辰上了車,看著車子逐漸離開自己的視線。

天徹底黑了,會診室裏卻沒有開燈。

程梓洛拿起那只高腳杯狀似無意地輕輕搖晃,然後將唇抵上杯沿,緩緩仰頭。他就這個姿勢呆住片刻,才恍然發覺,熟悉的清酒並沒有入喉。

杯子是空的。裏面的酒早在他觀察林夕辰睡容的時候便已經被喝完了。

杯底與木質矮幾碰撞,留下一聲低沈的回響,在夏末的夜裏悠悠回蕩。

沿著那聲音在空中漾起的波紋,程梓洛仿佛回到他與林夕辰初見的那一天。

三年前,程梓洛就坐在這個位置,搖晃著高腳杯,審視著坐在對面沙發上的林夕辰。

林夕辰垂著頭,雙手不自在地絞在一起,始終避著程梓洛的目光。

除了開始時關於姓名身份的那幾個簡單問題,無論程梓洛再怎麽問,林夕辰都是一副逃避的姿態。

林夕辰不想回答的問題,程梓洛並沒有執意追問。他主動聊起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關於游戲,關於運動,甚至是娛樂圈裏的一些八卦。

林夕辰剛開始覺得莫名其妙,卻漸漸在程梓洛泰然處之的狀態中進入了聊天的情境。

聊起學業的時候,林夕辰總是很有話說。他已經規劃好要上什麽大學,學什麽專業,也想好畢業之後便立即去公司幫林遠榮分擔工作。盡管還在為成績苦惱,卻讓人覺得他對未來是充滿希望的。

但每當程梓洛提及家人的時候,林夕辰總是會下意識的回避,除了林遠榮他誰都不願意多談。

為了讓林夕辰徹底敞開心扉,很長一段時間程梓洛主動來接送他上下學。放學回來的路上,程梓洛經常問他一些學校發生的趣事,偶爾甚至會產生自己是在接幼兒園小朋友的錯覺。

周末或者節假日,程梓洛也總是找借口去林家住上幾天。他陪林夕辰寫作業,玩游戲,打籃球,看最新上映的電影,頂著林遠榮幾乎要殺人的目光,讓林夕辰逐漸不排斥他,甚至將他當做朋友。

他也一直將林夕辰當作弟弟看待,甚至覺得自己對林夕辰的兄弟之情,要比林遠榮純潔得多。

林夕辰臉上的笑容變多了,但病情卻並沒有好轉。他仍舊被困在噩夢裏,無數次在深夜中驚醒。但他也終於不再對這些夢境諱莫如深了。在某一次談話治療的過程中,他甚至主動提及了那次車禍。

林夕辰晚上睡不好,白天總是沒怎麽有精神。有一次,他在程梓洛的會診室裏睡著,醒來的時候神清氣爽,便漸漸養成了在會診室裏補覺的習慣。他每次醒來,程梓洛都會詢問一下他的夢境。據他所說,他從來沒有夢到那次車禍,就連他父母也很少出現在他的夢裏。

在他夢裏出現最頻繁的,是一個叫於深的人。

程梓洛後來才知道於深從小和林夕辰一起長大,是林夕辰一直喜歡的人。

“於深。”

就在剛剛,當程梓洛握住林夕辰汗濕的掌心時,他嘴裏喊著的也是這個人的名字。

於深的事情,程梓洛從林遠榮那裏了解了大概。他知道林夕辰在學校裏認識了新的“於深”,也知道真正的於深回來了。現實與夢,真真假假,這或許會成為加重林夕辰病情的誘因。

他明明想勸林遠榮早日將所有的事情同林夕辰說清楚,讓他離開高中回歸正常生活。可剛剛,就在他握住林夕辰手的那一刻,當他聽到林夕辰輕聲喊著“於深”名字的時候,他突然明白了林遠榮。

人生苦短,是不是活在夢裏有那麽重要麽?

畢竟,林夕辰只有在夢裏,他才有機會去牽他的手。

既然於揚可以是三年前於深的替身,那麽他程梓洛為什麽不能成為“於深”呢?

程梓洛將清涼的酒液緩緩倒入高腳杯中,然後一飲而盡。

他是一個心理醫生,他擅長剖析病人的心理,面對自己的內心時也總能直擊要害。

他無法確定自己對林夕辰的感情質變在哪個瞬間,但他知道他內心深處其實無比嫉妒於深。因為於深擁有的是林夕辰百分之百的真心。

他從不缺情人,在林夕辰眼裏,他就是個結結實實的渣男。他濫情而不長情,甚至不曾動過幾分真心。

他看過太多因情受傷的人,林夕辰也算是其中之一。他表面百般勸慰,心裏卻不以為然。他不想變成和他們一樣的傻瓜,卻期待被這樣的傻瓜徹徹底底地愛著。

“於深。”

程梓洛再次搖晃起高腳杯,透明的液體沿著杯壁上下起伏。

他嘴裏念著林夕辰夢裏念過的名字,臉上突然露出一個意味不明的笑來。

林遠榮接到林夕辰的時候已經有些晚了。敲定好的投資人突然變卦,他只好臨時組了個飯局,給人陪到盡興。

林遠榮喝得有些多,濃郁的酒氣充斥在車廂裏。他意識有些飄忽,身體控制不住地往林夕辰身上靠,就在他的唇快要觸碰到林夕辰頸間的皮膚時,他聽到林夕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我喜歡於深。”

酒意褪去幾分,林遠榮勉強坐直身子。

他當然知道林夕辰喜歡於深。沒有人比他更知道這件事了。

可他想不明白的是林夕辰為什麽突然間提起這個。

是在用於深阻止他的靠近嘛?

“我知道。”

醉酒的聲音帶著沙啞,聽上去不似平時般溫柔,林遠榮擡手揉著眉心,緩慢說道:“如果你想和他在一起的話,哥哥會幫你。”

“不。”林夕辰垂著頭,雙手用力地絞在一起,他沒有發覺林遠榮的異常般自顧自地說著,“他不會和我在一起的。”

林遠榮停下揉眉的動作,他偏頭看向林夕辰。

“怎麽了?”

車廂裏,道路兩邊的燈光忽閃忽閃地打在林夕辰臉上,他緩慢擡頭看向林遠榮的時候,林遠榮發現他兩眼通紅,掛著淚珠。

“怎麽了?”他又問了一遍,慌慌張張地靠過去將林夕辰抱進懷裏。

借酒而生的綺念被林夕辰的眼淚沖散,林遠榮抱著懷裏哭到發抖的人只覺得飯局上吞下去的烈酒直往他心窩子上鉆,灼得他心疼。

“別哭了,有什麽事告訴哥哥。”林遠榮擦掉林夕辰臉上的眼淚,一下下輕撫著他的後背。

林夕辰在他懷裏擡頭,“我剛剛做了一個夢。”

“你,”林遠榮單手托著林夕辰的側臉,微微楞神,“你想起來了?”

林夕辰的腦袋在他掌心間動了動,依舊淚眼朦朧,“我,我不知道你和程醫生為什麽都這麽問,也不知道我到底應該想起來什麽。我、我只是做了一個夢。”

“那你夢到什麽了?”林遠榮追問。

“夢到,”林夕辰突然避開林遠榮的目光,“夢到於深和我表白。”

“可我知道,夢裏的都是假的。想表白的人一直都是我。”

林夕辰並沒有將夢的後半段告訴林遠榮。只是充斥鼻尖的酒氣讓他不得不回想起夢裏的場景,他別扭地掙開林遠榮的懷抱,離他遠了些。

車子停在家門口。

林遠榮落下雙臂。

林夕辰靠在窗戶上,“我其實一直都知道,於深不喜歡我。”

“你既然都知道,為什麽還要去和他表白?”

“或許多少有些不甘心吧。”林夕辰推開車門,聲音也跟著逐漸飄遠,“我總是抱著一分僥幸,覺得我和他一起長大,我那麽喜歡他,他至少也會有一點點喜歡我。”

“其實就算不喜歡我也沒關系。我可以退一步,重新站到朋友的位置上。”

林遠榮跟在林夕辰身後,看著林夕辰受夢境侵擾而越發消瘦的背影。

他們又何嘗不是一起長大的呢?他心裏又怎麽沒抱著那一分的僥幸呢?

可他終究沒有林夕辰那麽勇敢。

壓抑在胸腔的情感橫沖直撞,他怕一旦說出口,便再也無法克制。他和林夕辰本來就沒有血緣關系。再退一步,他又能退到哪裏去?

他是斷然不能接受林夕辰躲著他,離開他的。

直到睡覺前林夕辰的眼睛還是紅紅的,他從浴室裏出來,看到林遠榮正坐在他的床邊。

“哥,有什麽事嗎?”

“沒有。”林遠榮搖了搖頭。他也剛洗完澡,身上的酒氣散了,頭發上還帶著些濕意,“怕你睡不著。下午在程梓洛那裏睡了那麽久,現在困嗎?”

“確實不怎麽困。”林夕辰擦著頭發,聞言笑了一下。

“我幫你吹一下頭發?”林遠榮看他發尾還在滴水。

“不用啦!我擦擦就好。”

“那我幫你擦。”

林遠榮起身拿過林夕辰手裏的毛巾,“你小的時候總纏著我給你擦頭發。”

“我的小跟屁蟲,一轉眼就長大了。”

垂落的毛巾蹭到林夕辰的脖頸,他覺得癢,邊笑邊躲,“誰是你的小跟屁蟲啊。”

“那是狗皮膏藥?”林遠榮難得開了個玩笑。

“我才不是!”林夕辰喊道。

“難道那個,我走到哪他跟到哪的人,不是你啊?”

“那都是小時候的事情了,你幹嘛又提?”林夕辰轉身躲著林遠榮的手不讓他擦,“本來就睡不著,你還提這些,分明就不想讓我睡!”

“好!不說這些了。”林遠榮掰正他的身子,繼續給他擦頭發。

林夕辰總覺得癢,笑著躲了又被林遠榮抓回來,一來一回鬧得滿臉通紅。

頭發擦得差不多了,林遠榮扔了毛巾,忍不住伸手掐了下林夕辰的臉。

“我都多大了,你還掐我臉。”

“無論你多大,我,”到嘴邊的話突然變得艱澀,林遠榮臉上的笑意淡了幾分,他換了口氣才慢慢說下去,“我都是你哥。”

“當然啦!”林夕辰任他掐著自己的臉,“你整天臭著一張臉,別人誰稀罕你當他哥啊。”

“我記得你小時候也不這樣啊。”林夕辰擡眸打量著林遠榮,自顧自說著,“生活到底對你做了什麽?”

林遠榮松開掐著林夕辰臉頰的手,轉身離開,“凈說胡話,你出生的時候我就長大了,你怎麽會知道我小時候什麽樣?”

林夕辰“嘁”了一聲,又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喊住林遠榮。

“對了哥,明天周末你要去公司嗎?”他問。

“怎麽?”林遠榮轉身看著他,“有事?”

“倒也沒有。你如果不去公司的話能喊我起床嗎?”林夕辰突然變得羞澀起來,他避開林遠榮的視線,看著地面,“就是,就是於深約我明天去打球,我怕我睡過了。”

他幾步走到林遠榮面前,抓著他的手撒嬌。“我不相信鬧鐘,我只信我哥。”

“知道了。”林遠榮像是無奈般嘆了口氣,“八點鐘喊你。”

“謝謝哥!”林夕辰輕輕抱了抱林遠榮,“哥哥晚安!”

林遠榮站在門外對林夕辰點點頭,看著臥室門被緩緩關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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