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七（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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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七（下）
周亦一頭短發半濕，靠坐在大床床頭敲電腦，顯示屏的光映照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顯得十分專註。
而他身上穿著的，是和自己同款不同色的淺藍色T恤，褲子是一模一樣的。這身裝扮和周亦認真但放松的狀態幾乎要給章睿博一種，兩人已經熱戀同居有一段時間的錯覺。
他撓撓鼻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周亦的視線便落在他臉上。
“怎麽了？”
章睿博搖搖頭，然後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靠在另一側床頭開始處理自己的工作。
等他合上電腦，剛想伸個懶腰，發現周亦正直勾勾看著他。
這次輪到他問怎麽了。
“你小子……長挺帥的嘛。按理說這個長相，我不至於大學期間從沒聽過你的存在啊。”
“因為我太低調了，學生會、社團一概不參加，我們宿舍沒有去圖書館自習的習慣，都呆在宿舍，後來大三下學期開始又一直泡在實驗室。”
“你不談戀愛？”
章睿博對周亦的理解程度+1：他說話有點不過腦子。
周亦也是說完也發現自己說了句蠢話，表情一下變得十分尷尬。
“首先跟別人談戀愛是不可能了。其次，可能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當時我沒有想過和你談戀愛的事，因為連主動找你說話，對我來說都很難做到，想那麽遠純屬庸人自擾。”
“……好吧。”周亦又問：“那畢業以後也沒談過？”
他掰著手指頭給章睿博數：“相貌，學歷，工作，媽媽是醫生，你這條件應該早被大媽大爺們給自家閨女們鎖定了吧。”
章睿博沒瞞他，“是，但我都給拒了，說有喜歡的人了。”
“……那你可真夠實誠。可是你就沒，沒想過……”
“想過什麽？”
周亦像是糾結過後，才“嘖”了一聲，支支吾吾地說：“沒想過你喜歡的那個人，可能並不會和你在一起嘛？”
章睿博垂下眼，明顯在思考，長長的睫毛蓋下來，從周亦的角度看，他下眼瞼染上一層薄薄的陰影。
“我剛才回想了一下，這麽多年，我腦子裏想的，只有‘我喜歡周亦’，這一件事情，其他的，確實沒有思考過。不過不管怎樣，有心上人確實不能再和其他人接觸，你覺得呢？”
周亦點頭，隨後自嘲地搖搖頭，“那我有什麽好？值得你為我‘守身如玉’這麽多年。”
章睿博告訴他，一見鐘情是開始，隨後的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他了解周亦是多麽善良，講義氣，專業，穩妥。
“這些夠嗎？”
周亦沒看他，視線落在被子上的某個點，緩慢地點點頭，然後打著哈欠說：
“睡覺吧，一到你身邊，我就容易犯困。”
“好。”
周亦突然翻身，整個身體面對章睿博，把他輕輕嚇到。
周亦皺著眉頭問：
“為什麽無論我說什麽，你都說‘好’？”
“你希望我拒絕你？”
“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周亦一時語塞，臉又紅了。
“你好容易臉紅啊。”
“……”
“周亦，我說的是真的，不是逗你，不是撩你。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讚同，同理，我們的關系也一樣。”
章睿博傾身向前，再一次凝視住他的眼睛，認真道：“我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需要為此感到任何負擔。我們的關系若能推進，當然是我樂於見到的，但進度得取決於你的想法。所以我才說，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你想靠近我，我們就有故事，你不想，那我們可以做朋友，或者繼續和以前一樣，我還是那個默默關心你的陌生人。”
章睿博把大燈關了，只留床頭兩盞小燈，鵝黃色的暖光鋪散的半徑範圍內，一切都被覆上一層柔光，包括他和周亦。
見周亦怔住一動不動，他遲疑著，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如果確實很難理解，就想想你的小雲妹妹。周亦，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明白，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
他原本不打算把這句話說出來，但一想到這個周末過去，兩人就要回到各自的生活軌跡，頓時有種孤註一擲的悲壯感。
“周亦，長久地愛著一個無望的人，這種感覺，你一定和我感同身受。”
說完這話，他突然感到嘴唇上傳來一道巨大的刺痛。
像是被什麽外力撞擊，然後嗑在堅硬的物體上……是牙齒嗎？
視線逐漸清明，因為近在咫尺那張臉慢慢向後退開，章睿博這才反應過來——
他被周亦……強吻了？
說強吻也許不太合適，但他確實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這麽直截了當吻上來的。
章睿博抽了張衛生紙，在下唇內黏膜上印了兩秒，拿開一看，果然有點點血痕。
“對，對不起，我——”
像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樣，章睿博一把包住周亦的後腦勺，用第二個吻堵住他的嘴。
但他很溫柔，在兩個人的嘴唇觸碰上之後，只輕吮，含住。舌尖是不小心觸碰到他的唇瓣的，在感受到對方身體的瑟縮後，章睿博立馬將舌尖收回，但依然保持這個潮濕的親吻。
不想分開。他滿腦子只有這一句話，不想分開。
可一分半鐘大概是周亦憋氣的極限了，他像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面那樣，快速推開章睿博的胸膛，然後張著嘴大口大口貪婪攝入氧氣。
“接吻的時候是可以呼吸的，你怎麽這麽可愛？”章睿博輕輕一笑，眼裏的寵溺快要兜不住。
“我，我又沒……你接過吻啊？”
“當然沒有。”說著，章睿博湊上去，把住周亦的肩不讓動，在他耳旁用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輕聲說：
“這是我的，初吻。”
說完他就後退，聲音也回到了正常音量，“不僅初吻，第二個吻也是你的了。”
“……”
他看到周亦的嘴唇亮晶晶的，眼下像打了腮紅一樣，像宿醉，又像是……
潮紅。
“周亦。”
“……嗯？”
“你先睡吧，我去衛生間呆著。”
見周亦一臉茫然，章睿博往自己身下指指。
棉質運動褲沒有支撐力，所以周亦只需看一眼就明白過來。
“睡吧，不用管我。”說完，章睿博就要翻身下床。
“等等！”
周亦伸手拉住他，急急忙忙問：“章睿博，你這是因為我嗎？”
章睿博一臉難以置信地笑問他：“那不然呢？”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因為我剛剛親你才……哎呀，我都在說些什麽啊！”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你，這麽說吧周亦，如果親我的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變成這樣。總而言之，你別糾結了，我自己處理，不會讓你負責的，嗯？”
“我是個男人，男人就要負責！”
周亦一把掀開被子，拍拍自己身側，“你給我躺下！”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章睿博乖乖照做。
周亦把被子拉過來給兩人蓋好，然後把兩邊的床頭燈都關了。越過他的時候，章睿博能感覺到他壓過來的體溫和呼吸。
視線變暗，章睿博只能憑感覺知道周亦貼著他躺下。可下一秒，他幾乎要驚呼出聲。
“——你！！”
一只手附上來。
“別動啊，別動！”
章睿博瞬間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無法分辨這是由於周亦有些涼的手指勾開他的褲腰，觸碰到他的皮膚導致的，抑或是他當下令他無法理解的行為。
但總而言之，他選擇順從。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很快就在周亦逐漸變熱的手掌心裏沈浮、粗喘，最後那幾秒，他實在是情難自抑，扭頭胡亂去湊周亦的臉，竟也在黑暗中準確捕捉到那雙柔軟的唇瓣。
在與喜歡的人接吻過程中，迎來由他主導的極致，加上視覺喪失放大其他感官，章睿博震撼得大腦一片空白，失態到喉嚨裏吟出聲來。
可他依然死死吻住對方的嘴唇不放開，靈活的舌沒有章法地在周亦溫熱的口腔中搜刮。等震顫平息，他一個非常用力的翻身，壓著周亦幾乎把他嵌進柔軟的床墊裏。
他不顧對方的驚呼，以及看上去動作很大實則沒有填充多少力氣的推拒，有些粗魯地學著他方才的動作，走完一套一模一樣的流程。
非要說有什麽不同，就是他自始至終都強勢地堵著周亦的嘴，讓他粗重的氣息只能從兩人相貼的嘴唇縫隙處漏出，聽上去更加急切，躁動，又無可奈何。
最後的最後，周亦上下前牙一合，用力地咬住他的下嘴唇。
疼痛使得章睿博止不住地用力“嘶——”一聲，反倒像加油助興。
自此，結束。
章睿博從被子裏抽出手，雙手肘支在周亦腦袋兩側，從上而下俯視他那雙失神的眼睛。
“我……是不是瘋了……”
“也許吧。”章睿博接過他喃喃自語一樣的話，“你主動親吻一個男人，又被這個男人反撲上來吻；然後你主動用手讓他快樂，而他也回報你。”
周亦的目光從失神轉變為驚訝。
“嗯，我說話就是這樣直白。周亦，上一次是我騙你，我們沒有419。但是現在，我們的關系，真的越界了。”
交織的喘息頻率已越發緩慢。說完，章睿博從周亦身上起來，把床頭燈擰亮，坐到床邊。
“我先去洗個手，清理一下，然後你再去吧。”
等周亦從衛生間出來，發現章睿博把一床被子和枕頭鋪在沙發上。
“我們還是不要睡同一張床了，不然真的會擦槍走火。”
“……”
見他欲言又止，章睿博安慰他，“沒關系，你想說什麽都可以。”
“你就……對我沒有……沒有欲求嗎？”
“有啊。”
“那你還……”周亦的目光落在沙發上。
“孤男寡男，共處一室，一定會幹柴烈火，這是一條普世真理。只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之間有真感情，只是一種類似於肚子餓了就要吃飯的生理反應，僅此而已。”
說完他還特地反問，“我說得對嗎？”
“嗯……話是這麽說沒錯……”
章睿博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揉周亦的頭發，也許是身高差帶來的順手吧。他再一次做了這個動作，然後溫柔地哄勸：“去睡吧，剛才消耗應該不小，晚安。”
“晚安……”
兩人各自躺下，光線再度變暗，章睿博卻一直睜眼望向周亦的方向。
他只能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小小的，睡在那張Kingsize的大床中間，一動不動。
他是不是也在看自己呢？
無所謂了，就這樣，再多看看他吧。
章睿博一點也不困，他不知道自己就這麽凝望了多久，直到黑暗中響起周亦的聲音。
“章睿博，你睡了嗎？”
“沒。”
那邊停頓了至少兩分鐘，才再度開口：
“剛才的事情……”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時宇瀟。”為了讓他安心，章睿博果斷打斷他。
“我……哎，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床上那一小坨動了動，然後變成一個起身坐著的輪廓。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小心翼翼呢，在我面前。”
“你在小雲面前呢，是這樣嗎？”章睿博反問。
幾乎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小雲之於周亦是什麽存在？再怎麽樣，也不是他能拿來舉例子反問的。
周亦果然沒聲響，章睿博心裏發慌，趕緊道歉：“對不起，我……我剛才沒過腦子。”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像被子與床單摩擦，然後是“噔噔噔”的腳步聲朝沙發越來越近。
他們兩個人好像都有夜視功能，章睿博心想，不然周亦怎麽準確無誤地雙手揪住他的衣領。
“別道歉了！我讓你別動不動道歉了！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對不起……誒不是……我……”
後面的話語被吞進一個近乎懲罰的親吻，不過很快就結束。
“我理解！我明白！我對小雲是小心翼翼的，放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她從小身體就不好，像個瓷娃娃，我連碰她都不敢，更別說帶著欲望去親她抱她！實話跟你說吧，我不知道是因為怕把她碰壞才沒有那種想法，還是我本來就只把她當小妹妹。但是再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周亦把心裏話一股腦往外倒：“你說我是被氣氛催化也好，小頭控制大頭也罷，我……我很困惑，為什麽和你呆在同一個房間，我就，我就好像變了個人，變成一個欲求不滿的人……”
章睿博不愧是理工男，即使聽到這番話心緒澎湃，也不忘先解決問題。
“那你和英見畫睡在同一間房會這樣嗎？他那麽好看。”
“你有毒吧！”周亦伸手在章睿博胸口捶上不輕不重的一拳，“他頭發再長再漂亮，那也是我哥們兒！”
也是，如果時宇瀟脫光了在他面前，他只會覺得辣眼睛。章睿博有些嫌棄地想。
“我每天都會想你，所以你對我來說，是個無比熟悉的存在，我擔心自己在這種心態下不知不覺說出一些過界的話。而你對我的熟悉程度，連我對你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把這條當作前提，我如果說錯話，就顯得更奇怪了，所以我才總把對不起掛在嘴邊。”
章睿博耐心嚴謹地給周亦解釋完，後者喃喃應道：“原來是這樣……”
氣氛再一次陷入沈寂，這次是章睿博開口打破沈默。
“周亦，我想要你。”
他聽到抽涼氣的聲音。
“你剛才說，和我同處一室，就莫名變成一個欲求不滿的人。你對你自己都不了解，我更不懂。但我了解自己，我喜歡你很多年，又是一個身體健康的正常男人，我對你是有欲求的，這一點，你能理解嗎？”
“……嗯啊。”
“所以，我想和你做i，你願不願意？”
周亦的語氣變得慌亂無措，“現，現在嗎？”
“我和你同時單身的前提條件下，你想什麽時候都可以。”
“我想什麽時候都可以……”
一晚上，周亦經常嘴裏細碎地重覆章睿博的話。
他邊念叨邊起身，去把燈開了，然後開始到處尋找什麽東西。
“你在找什麽？要我幫忙嗎？”
周亦翻了翻電視下面的櫃子，擡起頭，“要不還是我出去買吧？”
章睿博懂了。
他走到靠窗角落，那裏有個透明玻璃櫃。
不愧是六星級酒店啊，他心想，不僅有安全套，連潤滑劑都有。
他拿出這兩樣，朝周亦晃了晃，“你指的是這些？”
周亦一下子紅溫了。
作為理工男，周亦也許沒他這樣標準，但兩人拿出做實驗、推公式的嚴謹，依次重新洗澡，做好清潔，再共同研究操作流程。
在誰做0這個問題上，周亦意外地無比坦誠，“我不願動，還是你來吧。”
“好。”
一切準備工作結束，兩人將身上的布料全部丟上沙發，終於來到激動人心的時刻。
“周亦，我最後再跟你確認一次，要是你後悔了，現在是喊停的最後機會。”
“別廢話，閉嘴幹活！”
不到兩個小時前的前菜，像是為他們熱身和激活用。當章睿博俯身吻上那雙唇，所有熱情一觸即發。
他們再也分不開了。
就算離開嘴唇，另一雙唇依舊粘連輾轉在臉頰，脖頸，鎖骨和前胸。章睿博還想往下，被周亦制止。
“你多……跟我接吻吧，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想怎麽樣，章睿博都按他說的做。面對周亦，他天然地有種服務心態，當然了，他自己並不是沒有從中得到樂趣。
鋪墊得差不多，章睿博也再無法忍耐，他說：
“可能會痛，你忍著點，實在不行就和我說，好嗎？”
周亦肉眼可見的緊張，他咬住下唇，點點頭。
整個流程走下來，章睿博發現酒店的安全套和潤滑劑，意外地還挺好用。
本就是淩晨開始的，加上兩人都是頭一回，滿滿的興奮和期待，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所以結束的時候天際已亮，真是一點兒都不奇怪。
周亦困得不行，幾乎是最後一次結束的同時，就沈沈睡去。
想到他堅持著等自己釋放再睡，章睿博心底一軟，在他嘴角印上愛意滿滿的輕柔一吻。
“睡吧。”
他輕手輕腳爬起來，先是擰了把幹凈毛巾給周亦擦身清理，然後對著亂七八糟的床單發起愁。因為怕吵醒周亦所以沒有打電話，而是親自下到前臺，問她們要了幹凈的床單和垃圾袋上來。
下樓的時候，他特地自己把垃圾帶下去。說到底還是臉皮薄，不好意思讓清潔阿姨看見裏面五個用過的安全套。
一切妥當，章睿博鉆進被子，摟著周亦呼呼大睡。
後來他中午醒來，開始處理工作，而周亦是睡到下午才醒，醒來仍舊一雙朦朧睡眼。
章睿博立刻走到床邊，彎下腰看他，“你還好嗎？”
昨晚周亦不知是緊張還是覺得舒服，喉嚨裏先是淺淺低吟，後來實在受不了一樣，任由自己把聲音放出來，所以他剛張口時，嗓音啞得聽不清。
“還成……咳咳。”他清清沙啞的嗓子，“嗯，還成吧。”
他確實沒逞強，自己支起手肘坐起身，背靠床板，然後拉起被子往裏瞧。
“？？”周亦眼睛眨巴，“你給我換了新內褲，穿上衣服，那床單……？”
“我自己問前臺要然後拿上來換的，你放心，除了我，沒有人進過這個房間。”
周亦不自然地眼神閃爍，點點頭，“那……我睡這兒，你咋換的？”
“把你抱去沙發，再抱回來。”
“噢……那你力氣挺大。”
“嗯。”章睿博點點頭，“還行吧。噢對了，你給我買的新內褲，很合身，謝謝。你早就觀察過我的尺寸？”
“你……”周亦無語，“啥尺寸不尺寸，就按著身高買的啊，尺碼不就那幾樣。”
見他這表情著實可愛，章睿博又又又揉他腦袋，“好了不逗你了，餓不餓？”
這麽一問，還真餓了。兩人默契地都不想出門，就叫了外賣。
吃完飯又到了傍晚，處理一下工作，天又黑了。
這個周末，就要結束了。
想到這裏，章睿博默默嘆了口氣，內心十分不舍，表面上還是風平浪靜。
周亦看上去也還好。本來昨天晚上想著他是第一次，章睿博剛開始是打算差不多就行，結果這一發動，他根本剎不住車。周亦喊他慢點也沒用，急得人實在是受不了了，用指甲撓他後背，洗澡時對著鏡子一看，一道一道，像被貓爬過。
當然章睿博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周亦他確實也是很投入的，畢竟如果他不投入也帶動不了自己變得那樣瘋狂。周亦只是喊慢一點，可沒喊停。
要不怎麽說年輕人身體就是好，周亦今天或坐或站，看不出有大的異常。章睿博就更是，要讓他今天夜裏再用五個安全套，問題不大。
不過好像從洗漱完開始，兩人之間，不，應該說整間屋子，都蒙上一層淡淡的憂郁。
他們同時鉆進被子，像一對已經相處很久的戀人那樣熟練。
周亦把腦袋擱上章睿博的肩膀，“明天……你有什麽打算？”
章睿博把明天的工作計劃一一告知，又問：“你呢？”
“畫畫要拍攝，我必須去現場盯一盯，已經‘失蹤’兩天了，再不出現，我得失業。”
他最後一句是自嘲地笑著說的，章睿博也跟著笑。
“我們……還會再聯系嗎？”周亦又問。
“以什麽身份？”
沈默。
互相用手撫慰過，也用彼此的身體滿足過欲望，一同在這張六星級酒店豪華套房的大床上，他們見過彼此最為失態又最為動情的模樣。
可是把上述關鍵要素提煉出來，只能指向唯一一個身份——
炮友。
想到這裏，章睿博的心有些痛。
他是個一板一眼的體面人，內斂的理工男，他本就不屑於這樣的關系。
再加上他暗戀周亦長達六年，為了他，隔絕一切情愛，結果到頭來，兩人的定義反而落在最最隨意、最最擺不上臺面的身份上，叫他如何不郁悶？
可是他又有什麽立場去要求周亦給他名分。
就像他們曾經談論過的那樣，大家都是成年人，發生就發生了，發生只能意味著過去了。
沈浸在思緒裏的他，沒有註意到身邊人的情緒變化，等發現時，周亦已是面容潮濕。
“周亦？你怎麽了？”
章睿博急急忙忙給他拭去淚水，見人不為所動，又著急忙慌地去親吻他不斷有淚水溢出的眼角。
“我也……不知怎麽了……我很難受……”
“那你不想和我分開？”
點頭。
“周亦，我已經回答過你，我們的關系，所有主導權都在你手上。”
這是在……求交往嗎？
是的吧。
章睿博好像只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他沒法直言類似於“我們談戀愛吧”，“做我男朋友吧”，他在周亦不知道的角落裏潛伏太久，以至於連正大光明地表明想法都有些困難。
“在你身邊，我真的一覺比一覺睡得踏實。可是章睿博，這是喜歡嗎？”
“你在英見畫身邊也能睡好覺，可你對他沒有對我這種感情，對不對？”
“對。”
聞言，章睿博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他捏住周亦的下巴讓他朝自己偏過頭，在他被淚水浸泡得更加水潤柔軟的嘴唇上輕吮一口。
然後，他用額頭抵住他的，用無比溫柔的口吻哄道：
“既然在我身邊能睡好覺，那我們抓緊時間，一覺睡到大天亮！”
即將陷入睡眠的前一刻，周亦口齒不清地問：“章睿博……明天醒來……你還會在我身邊……嗎……”
“會的，只要你需要，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陪著……我……”
含糊不清的尾音變為均勻的呼吸，周亦睡著了。
像親不夠那樣，章睿博又去親他的嘴，然後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
第二天，周亦是被前臺的叫醒電話喚醒的。
他起身到房間裏走了一圈，發現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給章睿博買的那身西裝，被整整齊齊疊好放進袋子，擱在床腳。他的筆記本電腦，手機，背包，等等一切全都消失不見。
要不是衛生間鏡子裏映照出從脖頸延伸到胸口的大片吻痕，洗澡時看到大腿內側開始發青的掐痕，周亦簡直要以為，這兩天是他被什麽精怪蠱惑以後，做的一場類似於獨角戲的幻夢。
他沒有撥打章睿博的電話，沒有給他的微信發消息，只把那些新衣服和自己的物品全數帶走。回家以後，他在沙發上倒頭就睡，像是還沒睡夠那樣。直到英見畫的商務方雅雯打電話喊他今天務必到場，才腳步虛浮地往門外飄。
好在殘存的意識讓他記得換上一件黑色高領毛衣，以遮擋那些暧昧的痕跡。可他實在太困，困到沒法自己開車，打車之後又在車上睡著，是司機師傅喊他才醒。
到了現場，交接完工作，他又在化妝間角落用幾個凳子拼起來，躺在上面呼呼大睡。時宇瀟揶揄他，他沒搭理。英見畫說讓他先回家休息，他擺擺手說有事喊他，接著就徹底不省人事了。
他不是累，不是因為被摁在床上，擺出各種羞恥的姿勢快樂到天亮所以消耗了體力那種累，而是困，像要把前面二十多年缺的覺全部補回來，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困意。
當然，即使困成這樣，他依然在早上孤零零從酒店大床上醒來的那一刻就發現，手腕上的手串又消失了。
隨便吧，周亦心想，渣男，睡完就消失，還順走我的東西，渣男章睿博。
渣男章睿博，在他陪英見畫下班出攝影棚時，出現了。
周亦脾氣出了名的好，除非有人欺負英見畫。他自己的事情，沒有人見過他生氣的樣子。
“把手串還給我！！！”
他不管不顧地在大街上就朝章睿博嘶吼著撲了上去，像要把他撕碎。
而在章睿博的視角看來，他還是那樣——看著唬人，實際根本不用力。
所以他輕輕松松就在時宇瀟和英見畫驚訝的目光中，把周亦拖走了。
他隨手攔了輛車，讓周亦報他家地址。下了車，周亦賭氣，怎麽也不肯挪步。
“我憑啥告訴你我家住哪棟！！”
於是在小區門口，往來車輛人流之中，章睿博立刻低頭吻住他。
“——！！”
果不其然，周亦將他推開，同時拽著他的手腕就往家趕。
一進門，周亦又把人釘在門上，大喊大叫，“手串兒呢！”
章睿博往包裏掏出手串，和在酒店一模一樣的動作，給他戴上。
“對不起，早上單位打來電話，出了點急事，人一定得到。看你睡得熟，我只好不打招呼先走了。”
“給我微信留言，打幾個字能累死你？”
章睿博露出愧疚的表情，“對不起，對不起，我好怕給你發信息，你給我回說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我沒有辦法面對和你分別這件事……”
“那你有膽再一次拿走我的手串？？！”
章睿博把周亦的右手團成拳，然後往自己胸口用力一捶。
“你打我吧。我真的害怕和你再也沒有瓜葛，所以只能再次把手串拿走……周亦，我……確實沒有自己想象中勇敢，也不光明磊落。”
周亦氣極反笑，笑著笑著，淚水又盈滿眼眶。
他聲音顫抖，哽咽道：“那我呢？你知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從那麽大的房間醒來，是什麽樣的心情嗎？你的東西全都帶走了，就像你從沒來過。可是你……你說過的……等我醒來，還會在我身邊……”
章睿博的心都碎了，他在心裏用全世界最狠毒的言語責罵自己，依然無法消除他的愧疚和心痛。
“對不起，對不起，周亦，是我太別扭了，全都是我的問題！”
“小雲陪伴我那麽多年，一晚上人就沒了。我再也不敢入睡，生怕一覺醒來，又有什麽重要的人消失……”
周亦嚎啕大哭。
“可是你！你明明活著，還活得好好的，甚至答應過我，可你居然……居然又讓我體驗一遍醒來以後只剩下自己……章睿博你他媽到底是不是人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章睿博用盡全身力氣把崩潰的周亦箍進懷裏，與其說在安撫他，不如說，如果不借著周亦的力量，心如刀絞的他自己都要站不穩。
這些年，他究竟在猶豫、遲疑、害怕些什麽呢？
明明張嘴就能告訴他，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他。
明明已經坦誠相見，明明已經掏心窩地說過心裏話。
他這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所謂的接受不了被周亦拒絕，而是不敢面對兩人關系發生實質性改變之後的一切可能，無論好壞。
他是情種，只是愚蠢至極，光想著維持現狀，停在站了六年的原地。
結果今天才發現，其實真正勇敢朝他靠近的人，是周亦。
“請你原諒我，好不好？周亦，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從幫你拎行李箱上宿舍樓的那一天，我就開始喜歡你。”
他捧起周亦淚流滿面的臉，真摯地看著他的眼睛，說。
“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默默關註你。無論去哪，我都帶著我們那張‘合照’。是我在這種暗戀的心情裏待太久，等到面對真正的你時，反倒不知道應該怎麽做。對不起，其實我直接告訴你我喜歡你就好了，我應該直接問你，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男朋友？”
周亦已經停止哭泣，只是剛才哭得太厲害，情緒過於激動，現在還在打哭嗝。
章睿博被萌得一塌糊塗，忍不住又去親他，卻被偏過頭躲掉。
“好好好，你應該生我的氣，不給我親。周亦，我真希望你揍我一頓，就像酒店裏你打我那一拳，只要你能消氣。”
周亦用眼神剜他一眼，然後自己起了個話頭。
“去年……我去給小雲掃墓，跟她說，我決定開始新生活了。”
“她一定聽到了，然後就像你說的，她早就希望我這麽做，那天離開的時候，飛來一只白色的蝴蝶，一直把我送到墓園門口。”
章睿博在認真聽，拇指和食指輕輕揉捏周亦的耳垂。
“我不知道她幫沒幫我，但是你陰差陽錯地進入了我的生活，還告訴我，你暗戀我很多年，我也跟你道聲謝吧。”
一聽他道謝，章睿博慌了，“你不會是要給我發好人卡吧？”
“……”
周亦無奈地閉了閉眼，問他：“你剛才問我什麽問題來著？”
章睿博就等著話題回到這裏，立刻答話：“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男朋友？”
“我願意。”
幾乎是他話音一落，周亦就給出了答覆。
章睿博的表現比他自己想象中平靜，可情緒上已經激動得幾乎無法言語。
他雙手向下，把周亦的手握在掌心裏。
“我會對你很好的。”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切，說得跟我不會對你好一樣。”周亦傲嬌地白他一眼。
頓了兩秒，周亦又接著說：“你也是我男朋友，我也是個男人，男人照顧好自己對象，天經地義！”
章睿博百感交集地笑了，“我真後悔。”
“嗯？？”
“後悔沒早點向你表白，沒早點開始追你，沒有早點讓你有好覺睡。周亦，你這麽好，我怎麽就允許自己白白浪費了這麽多年？”
周亦看著他，目光逐漸深邃，不過後面還是挪開了視線。
他低下頭，拇指在章睿博的指關節上摩挲，然後擡起頭和他對視：
“沒關系，至少我們都好好活著，從現在開始，一切都不晚。”
兩人相擁，身體微微左右搖晃，是幸福的意思。
“說起你對我好的方式，我只有一個要求。”章睿博開口道。
“你說。”
“我不需要你給我買昂貴漂亮的衣服，你只需要在我身邊，不，即使不在我身邊，我想要你每一覺都睡得踏踏實實的，行嗎？”
周亦聽了有些為難，“這個……睡眠問題，我沒法人為控制啊，不然世界上就不會有這種困擾了。”
也是，章睿博心想，那就不給他提要求了，先要求自己吧。
“那我向你保證，以後不論咱倆有沒有睡在一起，或者即使沒能見上面，我都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只要你聯系我，我一定會給你回應，這樣，可以嗎？”
章睿博感到周亦的手在他後背撫了撫，不小心碰到還沒愈合的撓痕，令他忍不住吃痛一聲。
“怎麽了？”周亦緊張地問。
“你剛才碰到我背上的抓傷了，不打緊。”
周亦這才想到了什麽，臉頰泛上一層薄薄的紅，把腦袋埋進章睿博的肩窩。
片刻後，他悶悶的聲音傳來：“可以。”
章睿博笑了，他聽到周亦也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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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亦一頭短發半濕，靠坐在大床床頭敲電腦，顯示屏的光映照在他面無表情的臉上，顯得十分專註。
而他身上穿著的，是和自己同款不同色的淺藍色T恤，褲子是一模一樣的。這身裝扮和周亦認真但放松的狀態幾乎要給章睿博一種，兩人已經熱戀同居有一段時間的錯覺。
他撓撓鼻尖，不自然地輕咳一聲，周亦的視線便落在他臉上。
“怎麽了？”
章睿博搖搖頭，然後拿出自己的筆記本電腦，靠在另一側床頭開始處理自己的工作。
等他合上電腦，剛想伸個懶腰，發現周亦正直勾勾看著他。
這次輪到他問怎麽了。
“你小子……長挺帥的嘛。按理說這個長相，我不至於大學期間從沒聽過你的存在啊。”
“因為我太低調了，學生會、社團一概不參加，我們宿舍沒有去圖書館自習的習慣，都呆在宿舍，後來大三下學期開始又一直泡在實驗室。”
“你不談戀愛？”
章睿博對周亦的理解程度+1：他說話有點不過腦子。
周亦也是說完也發現自己說了句蠢話，表情一下變得十分尷尬。
“首先跟別人談戀愛是不可能了。其次，可能我說了你也不會相信，當時我沒有想過和你談戀愛的事，因為連主動找你說話，對我來說都很難做到，想那麽遠純屬庸人自擾。”
“……好吧。”周亦又問：“那畢業以後也沒談過？”
他掰著手指頭給章睿博數：“相貌，學歷，工作，媽媽是醫生，你這條件應該早被大媽大爺們給自家閨女們鎖定了吧。”
章睿博沒瞞他，“是，但我都給拒了，說有喜歡的人了。”
“……那你可真夠實誠。可是你就沒，沒想過……”
“想過什麽？”
周亦像是糾結過後，才“嘖”了一聲，支支吾吾地說：“沒想過你喜歡的那個人，可能並不會和你在一起嘛？”
章睿博垂下眼，明顯在思考，長長的睫毛蓋下來，從周亦的角度看，他下眼瞼染上一層薄薄的陰影。
“我剛才回想了一下，這麽多年，我腦子裏想的，只有‘我喜歡周亦’，這一件事情，其他的，確實沒有思考過。不過不管怎樣，有心上人確實不能再和其他人接觸，你覺得呢？”
周亦點頭，隨後自嘲地搖搖頭，“那我有什麽好？值得你為我‘守身如玉’這麽多年。”
章睿博告訴他，一見鐘情是開始，隨後的一樁樁，一件件，都讓他了解周亦是多麽善良，講義氣，專業，穩妥。
“這些夠嗎？”
周亦沒看他，視線落在被子上的某個點，緩慢地點點頭，然後打著哈欠說：
“睡覺吧，一到你身邊，我就容易犯困。”
“好。”
周亦突然翻身，整個身體面對章睿博，把他輕輕嚇到。
周亦皺著眉頭問：
“為什麽無論我說什麽，你都說‘好’？”
“你希望我拒絕你？”
“你就沒有自己的想法嗎？”
“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
周亦一時語塞，臉又紅了。
“你好容易臉紅啊。”
“……”
“周亦，我說的是真的，不是逗你，不是撩你。只要是你想做的，我都讚同，同理，我們的關系也一樣。”
章睿博傾身向前，再一次凝視住他的眼睛，認真道：“我喜歡你，是我一個人的事，你不需要為此感到任何負擔。我們的關系若能推進，當然是我樂於見到的，但進度得取決於你的想法。所以我才說，你的想法就是我的想法，你想靠近我，我們就有故事，你不想，那我們可以做朋友，或者繼續和以前一樣，我還是那個默默關心你的陌生人。”
章睿博把大燈關了，只留床頭兩盞小燈，鵝黃色的暖光鋪散的半徑範圍內，一切都被覆上一層柔光，包括他和周亦。
見周亦怔住一動不動，他遲疑著，最終還是忍不住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
“如果確實很難理解，就想想你的小雲妹妹。周亦，我想你比任何人都明白，真心喜歡一個人，是不求回報的。”
他原本不打算把這句話說出來，但一想到這個周末過去，兩人就要回到各自的生活軌跡，頓時有種孤註一擲的悲壯感。
“周亦，長久地愛著一個無望的人，這種感覺，你一定和我感同身受。”
說完這話，他突然感到嘴唇上傳來一道巨大的刺痛。
像是被什麽外力撞擊，然後嗑在堅硬的物體上……是牙齒嗎？
視線逐漸清明，因為近在咫尺那張臉慢慢向後退開，章睿博這才反應過來——
他被周亦……強吻了？
說強吻也許不太合適，但他確實在自己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就這麽直截了當吻上來的。
章睿博抽了張衛生紙，在下唇內黏膜上印了兩秒，拿開一看，果然有點點血痕。
“對，對不起，我——”
像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那樣，章睿博一把包住周亦的後腦勺，用第二個吻堵住他的嘴。
但他很溫柔，在兩個人的嘴唇觸碰上之後，只輕吮，含住。舌尖是不小心觸碰到他的唇瓣的，在感受到對方身體的瑟縮後，章睿博立馬將舌尖收回，但依然保持這個潮濕的親吻。
不想分開。他滿腦子只有這一句話，不想分開。
可一分半鐘大概是周亦憋氣的極限了，他像溺水的人終於浮出水面那樣，快速推開章睿博的胸膛，然後張著嘴大口大口貪婪攝入氧氣。
“接吻的時候是可以呼吸的，你怎麽這麽可愛？”章睿博輕輕一笑，眼裏的寵溺快要兜不住。
“我，我又沒……你接過吻啊？”
“當然沒有。”說著，章睿博湊上去，把住周亦的肩不讓動，在他耳旁用富有磁性的男中音輕聲說：
“這是我的，初吻。”
說完他就後退，聲音也回到了正常音量，“不僅初吻，第二個吻也是你的了。”
“……”
他看到周亦的嘴唇亮晶晶的，眼下像打了腮紅一樣，像宿醉，又像是……
潮紅。
“周亦。”
“……嗯？”
“你先睡吧，我去衛生間呆著。”
見周亦一臉茫然，章睿博往自己身下指指。
棉質運動褲沒有支撐力，所以周亦只需看一眼就明白過來。
“睡吧，不用管我。”說完，章睿博就要翻身下床。
“等等！”
周亦伸手拉住他，急急忙忙問：“章睿博，你這是因為我嗎？”
章睿博一臉難以置信地笑問他：“那不然呢？”
“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你是因為我剛剛親你才……哎呀，我都在說些什麽啊！”
“這兩個問題的答案都是你，這麽說吧周亦，如果親我的不是你，我也不可能變成這樣。總而言之，你別糾結了，我自己處理，不會讓你負責的，嗯？”
“我是個男人，男人就要負責！”
周亦一把掀開被子，拍拍自己身側，“你給我躺下！”
雖然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章睿博乖乖照做。
周亦把被子拉過來給兩人蓋好，然後把兩邊的床頭燈都關了。越過他的時候，章睿博能感覺到他壓過來的體溫和呼吸。
視線變暗，章睿博只能憑感覺知道周亦貼著他躺下。可下一秒，他幾乎要驚呼出聲。
“——你！！”
一只手附上來。
“別動啊，別動！”
章睿博瞬間就起了一身雞皮疙瘩——他無法分辨這是由於周亦有些涼的手指勾開他的褲腰，觸碰到他的皮膚導致的，抑或是他當下令他無法理解的行為。
但總而言之，他選擇順從。
男人最了解男人，他很快就在周亦逐漸變熱的手掌心裏沈浮、粗喘，最後那幾秒，他實在是情難自抑，扭頭胡亂去湊周亦的臉，竟也在黑暗中準確捕捉到那雙柔軟的唇瓣。
在與喜歡的人接吻過程中，迎來由他主導的極致，加上視覺喪失放大其他感官，章睿博震撼得大腦一片空白，失態到喉嚨裏吟出聲來。
可他依然死死吻住對方的嘴唇不放開，靈活的舌沒有章法地在周亦溫熱的口腔中搜刮。等震顫平息，他一個非常用力的翻身，壓著周亦幾乎把他嵌進柔軟的床墊裏。
他不顧對方的驚呼，以及看上去動作很大實則沒有填充多少力氣的推拒，有些粗魯地學著他方才的動作，走完一套一模一樣的流程。
非要說有什麽不同，就是他自始至終都強勢地堵著周亦的嘴，讓他粗重的氣息只能從兩人相貼的嘴唇縫隙處漏出，聽上去更加急切，躁動，又無可奈何。
最後的最後，周亦上下前牙一合，用力地咬住他的下嘴唇。
疼痛使得章睿博止不住地用力“嘶——”一聲，反倒像加油助興。
自此，結束。
章睿博從被子裏抽出手，雙手肘支在周亦腦袋兩側，從上而下俯視他那雙失神的眼睛。
“我……是不是瘋了……”
“也許吧。”章睿博接過他喃喃自語一樣的話，“你主動親吻一個男人，又被這個男人反撲上來吻；然後你主動用手讓他快樂，而他也回報你。”
周亦的目光從失神轉變為驚訝。
“嗯，我說話就是這樣直白。周亦，上一次是我騙你，我們沒有419。但是現在，我們的關系，真的越界了。”
交織的喘息頻率已越發緩慢。說完，章睿博從周亦身上起來，把床頭燈擰亮，坐到床邊。
“我先去洗個手，清理一下，然後你再去吧。”
等周亦從衛生間出來，發現章睿博把一床被子和枕頭鋪在沙發上。
“我們還是不要睡同一張床了，不然真的會擦槍走火。”
“……”
見他欲言又止，章睿博安慰他，“沒關系，你想說什麽都可以。”
“你就……對我沒有……沒有欲求嗎？”
“有啊。”
“那你還……”周亦的目光落在沙發上。
“孤男寡男，共處一室，一定會幹柴烈火，這是一條普世真理。只是，這並不意味著他們之間有真感情，只是一種類似於肚子餓了就要吃飯的生理反應，僅此而已。”
說完他還特地反問，“我說得對嗎？”
“嗯……話是這麽說沒錯……”
章睿博發現自己真的很喜歡揉周亦的頭發，也許是身高差帶來的順手吧。他再一次做了這個動作，然後溫柔地哄勸：“去睡吧，剛才消耗應該不小，晚安。”
“晚安……”
兩人各自躺下，光線再度變暗，章睿博卻一直睜眼望向周亦的方向。
他只能看出一個模糊的輪廓，小小的，睡在那張Kingsize的大床中間，一動不動。
他是不是也在看自己呢？
無所謂了，就這樣，再多看看他吧。
章睿博一點也不困，他不知道自己就這麽凝望了多久，直到黑暗中響起周亦的聲音。
“章睿博，你睡了嗎？”
“沒。”
那邊停頓了至少兩分鐘，才再度開口：
“剛才的事情……”
“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告訴任何人，包括時宇瀟。”為了讓他安心，章睿博果斷打斷他。
“我……哎，我不是這個意思啊。”
床上那一小坨動了動，然後變成一個起身坐著的輪廓。
“你為什麽總是這麽小心翼翼呢，在我面前。”
“你在小雲面前呢，是這樣嗎？”章睿博反問。
幾乎是話一出口，他就後悔了。小雲之於周亦是什麽存在？再怎麽樣，也不是他能拿來舉例子反問的。
周亦果然沒聲響，章睿博心裏發慌，趕緊道歉：“對不起，我……我剛才沒過腦子。”
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響，像被子與床單摩擦，然後是“噔噔噔”的腳步聲朝沙發越來越近。
他們兩個人好像都有夜視功能，章睿博心想，不然周亦怎麽準確無誤地雙手揪住他的衣領。
“別道歉了！我讓你別動不動道歉了！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對不起……誒不是……我……”
後面的話語被吞進一個近乎懲罰的親吻，不過很快就結束。
“我理解！我明白！我對小雲是小心翼翼的，放在手裏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她從小身體就不好，像個瓷娃娃，我連碰她都不敢，更別說帶著欲望去親她抱她！實話跟你說吧，我不知道是因為怕把她碰壞才沒有那種想法，還是我本來就只把她當小妹妹。但是再想這些已經沒有意義。”
周亦把心裏話一股腦往外倒：“你說我是被氣氛催化也好，小頭控制大頭也罷，我……我很困惑，為什麽和你呆在同一個房間，我就，我就好像變了個人，變成一個欲求不滿的人……”
章睿博不愧是理工男，即使聽到這番話心緒澎湃，也不忘先解決問題。
“那你和英見畫睡在同一間房會這樣嗎？他那麽好看。”
“你有毒吧！”周亦伸手在章睿博胸口捶上不輕不重的一拳，“他頭發再長再漂亮，那也是我哥們兒！”
也是，如果時宇瀟脫光了在他面前，他只會覺得辣眼睛。章睿博有些嫌棄地想。
“我每天都會想你，所以你對我來說，是個無比熟悉的存在，我擔心自己在這種心態下不知不覺說出一些過界的話。而你對我的熟悉程度，連我對你的百分之一都不到，把這條當作前提，我如果說錯話，就顯得更奇怪了，所以我才總把對不起掛在嘴邊。”
章睿博耐心嚴謹地給周亦解釋完，後者喃喃應道：“原來是這樣……”
氣氛再一次陷入沈寂，這次是章睿博開口打破沈默。
“周亦，我想要你。”
他聽到抽涼氣的聲音。
“你剛才說，和我同處一室，就莫名變成一個欲求不滿的人。你對你自己都不了解，我更不懂。但我了解自己，我喜歡你很多年，又是一個身體健康的正常男人，我對你是有欲求的，這一點，你能理解嗎？”
“……嗯啊。”
“所以，我想和你做i，你願不願意？”
周亦的語氣變得慌亂無措，“現，現在嗎？”
“我和你同時單身的前提條件下，你想什麽時候都可以。”
“我想什麽時候都可以……”
一晚上，周亦經常嘴裏細碎地重覆章睿博的話。
他邊念叨邊起身，去把燈開了，然後開始到處尋找什麽東西。
“你在找什麽？要我幫忙嗎？”
周亦翻了翻電視下面的櫃子，擡起頭，“要不還是我出去買吧？”
章睿博懂了。
他走到靠窗角落，那裏有個透明玻璃櫃。
不愧是六星級酒店啊，他心想，不僅有安全套，連潤滑劑都有。
他拿出這兩樣，朝周亦晃了晃，“你指的是這些？”
周亦一下子紅溫了。
作為理工男，周亦也許沒他這樣標準，但兩人拿出做實驗、推公式的嚴謹，依次重新洗澡，做好清潔，再共同研究操作流程。
在誰做0這個問題上，周亦意外地無比坦誠，“我不願動，還是你來吧。”
“好。”
一切準備工作結束，兩人將身上的布料全部丟上沙發，終於來到激動人心的時刻。
“周亦，我最後再跟你確認一次，要是你後悔了，現在是喊停的最後機會。”
“別廢話，閉嘴幹活！”
不到兩個小時前的前菜，像是為他們熱身和激活用。當章睿博俯身吻上那雙唇，所有熱情一觸即發。
他們再也分不開了。
就算離開嘴唇，另一雙唇依舊粘連輾轉在臉頰，脖頸，鎖骨和前胸。章睿博還想往下，被周亦制止。
“你多……跟我接吻吧，我很喜歡這種感覺……”
他想怎麽樣，章睿博都按他說的做。面對周亦，他天然地有種服務心態，當然了，他自己並不是沒有從中得到樂趣。
鋪墊得差不多，章睿博也再無法忍耐，他說：
“可能會痛，你忍著點，實在不行就和我說，好嗎？”
周亦肉眼可見的緊張，他咬住下唇，點點頭。
整個流程走下來，章睿博發現酒店的安全套和潤滑劑，意外地還挺好用。
本就是淩晨開始的，加上兩人都是頭一回，滿滿的興奮和期待，又都是血氣方剛的大小夥子，所以結束的時候天際已亮，真是一點兒都不奇怪。
周亦困得不行，幾乎是最後一次結束的同時，就沈沈睡去。
想到他堅持著等自己釋放再睡，章睿博心底一軟，在他嘴角印上愛意滿滿的輕柔一吻。
“睡吧。”
他輕手輕腳爬起來，先是擰了把幹凈毛巾給周亦擦身清理，然後對著亂七八糟的床單發起愁。因為怕吵醒周亦所以沒有打電話，而是親自下到前臺，問她們要了幹凈的床單和垃圾袋上來。
下樓的時候，他特地自己把垃圾帶下去。說到底還是臉皮薄，不好意思讓清潔阿姨看見裏面五個用過的安全套。
一切妥當，章睿博鉆進被子，摟著周亦呼呼大睡。
後來他中午醒來，開始處理工作，而周亦是睡到下午才醒，醒來仍舊一雙朦朧睡眼。
章睿博立刻走到床邊，彎下腰看他，“你還好嗎？”
昨晚周亦不知是緊張還是覺得舒服，喉嚨裏先是淺淺低吟，後來實在受不了一樣，任由自己把聲音放出來，所以他剛張口時，嗓音啞得聽不清。
“還成……咳咳。”他清清沙啞的嗓子，“嗯，還成吧。”
他確實沒逞強，自己支起手肘坐起身，背靠床板，然後拉起被子往裏瞧。
“？？”周亦眼睛眨巴，“你給我換了新內褲，穿上衣服，那床單……？”
“我自己問前臺要然後拿上來換的，你放心，除了我，沒有人進過這個房間。”
周亦不自然地眼神閃爍，點點頭，“那……我睡這兒，你咋換的？”
“把你抱去沙發，再抱回來。”
“噢……那你力氣挺大。”
“嗯。”章睿博點點頭，“還行吧。噢對了，你給我買的新內褲，很合身，謝謝。你早就觀察過我的尺寸？”
“你……”周亦無語，“啥尺寸不尺寸，就按著身高買的啊，尺碼不就那幾樣。”
見他這表情著實可愛，章睿博又又又揉他腦袋，“好了不逗你了，餓不餓？”
這麽一問，還真餓了。兩人默契地都不想出門，就叫了外賣。
吃完飯又到了傍晚，處理一下工作，天又黑了。
這個周末，就要結束了。
想到這裏，章睿博默默嘆了口氣，內心十分不舍，表面上還是風平浪靜。
周亦看上去也還好。本來昨天晚上想著他是第一次，章睿博剛開始是打算差不多就行，結果這一發動，他根本剎不住車。周亦喊他慢點也沒用，急得人實在是受不了了，用指甲撓他後背，洗澡時對著鏡子一看，一道一道，像被貓爬過。
當然章睿博看得出來，也感覺得到，周亦他確實也是很投入的，畢竟如果他不投入也帶動不了自己變得那樣瘋狂。周亦只是喊慢一點，可沒喊停。
要不怎麽說年輕人身體就是好，周亦今天或坐或站，看不出有大的異常。章睿博就更是，要讓他今天夜裏再用五個安全套，問題不大。
不過好像從洗漱完開始，兩人之間，不，應該說整間屋子，都蒙上一層淡淡的憂郁。
他們同時鉆進被子，像一對已經相處很久的戀人那樣熟練。
周亦把腦袋擱上章睿博的肩膀，“明天……你有什麽打算？”
章睿博把明天的工作計劃一一告知，又問：“你呢？”
“畫畫要拍攝，我必須去現場盯一盯，已經‘失蹤’兩天了，再不出現，我得失業。”
他最後一句是自嘲地笑著說的，章睿博也跟著笑。
“我們……還會再聯系嗎？”周亦又問。
“以什麽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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互相用手撫慰過，也用彼此的身體滿足過欲望，一同在這張六星級酒店豪華套房的大床上，他們見過彼此最為失態又最為動情的模樣。
可是把上述關鍵要素提煉出來，只能指向唯一一個身份——
炮友。
想到這裏，章睿博的心有些痛。
他是個一板一眼的體面人，內斂的理工男，他本就不屑於這樣的關系。
再加上他暗戀周亦長達六年，為了他，隔絕一切情愛，結果到頭來，兩人的定義反而落在最最隨意、最最擺不上臺面的身份上，叫他如何不郁悶？
可是他又有什麽立場去要求周亦給他名分。
就像他們曾經談論過的那樣，大家都是成年人，發生就發生了，發生只能意味著過去了。
沈浸在思緒裏的他，沒有註意到身邊人的情緒變化，等發現時，周亦已是面容潮濕。
“周亦？你怎麽了？”
章睿博急急忙忙給他拭去淚水，見人不為所動，又著急忙慌地去親吻他不斷有淚水溢出的眼角。
“我也……不知怎麽了……我很難受……”
“那你不想和我分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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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亦，我已經回答過你，我們的關系，所有主導權都在你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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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吧。
章睿博好像只能把話說到這個程度，他沒法直言類似於“我們談戀愛吧”，“做我男朋友吧”，他在周亦不知道的角落裏潛伏太久，以至於連正大光明地表明想法都有些困難。
“在你身邊，我真的一覺比一覺睡得踏實。可是章睿博，這是喜歡嗎？”
“你在英見畫身邊也能睡好覺，可你對他沒有對我這種感情，對不對？”
“對。”
聞言，章睿博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他捏住周亦的下巴讓他朝自己偏過頭，在他被淚水浸泡得更加水潤柔軟的嘴唇上輕吮一口。
然後，他用額頭抵住他的，用無比溫柔的口吻哄道：
“既然在我身邊能睡好覺，那我們抓緊時間，一覺睡到大天亮！”
即將陷入睡眠的前一刻，周亦口齒不清地問：“章睿博……明天醒來……你還會在我身邊……嗎……”
“會的，只要你需要，我會一直一直陪著你。”
“陪著……我……”
含糊不清的尾音變為均勻的呼吸，周亦睡著了。
像親不夠那樣，章睿博又去親他的嘴，然後把腦袋埋進他的頸窩。
第二天，周亦是被前臺的叫醒電話喚醒的。
他起身到房間裏走了一圈，發現除了他自己，沒有任何人的身影。
給章睿博買的那身西裝，被整整齊齊疊好放進袋子，擱在床腳。他的筆記本電腦，手機，背包，等等一切全都消失不見。
要不是衛生間鏡子裏映照出從脖頸延伸到胸口的大片吻痕，洗澡時看到大腿內側開始發青的掐痕，周亦簡直要以為，這兩天是他被什麽精怪蠱惑以後，做的一場類似於獨角戲的幻夢。
他沒有撥打章睿博的電話，沒有給他的微信發消息，只把那些新衣服和自己的物品全數帶走。回家以後，他在沙發上倒頭就睡，像是還沒睡夠那樣。直到英見畫的商務方雅雯打電話喊他今天務必到場，才腳步虛浮地往門外飄。
好在殘存的意識讓他記得換上一件黑色高領毛衣，以遮擋那些暧昧的痕跡。可他實在太困，困到沒法自己開車，打車之後又在車上睡著，是司機師傅喊他才醒。
到了現場，交接完工作，他又在化妝間角落用幾個凳子拼起來，躺在上面呼呼大睡。時宇瀟揶揄他，他沒搭理。英見畫說讓他先回家休息，他擺擺手說有事喊他，接著就徹底不省人事了。
他不是累，不是因為被摁在床上，擺出各種羞恥的姿勢快樂到天亮所以消耗了體力那種累，而是困，像要把前面二十多年缺的覺全部補回來，從靈魂深處傳來的困意。
當然，即使困成這樣，他依然在早上孤零零從酒店大床上醒來的那一刻就發現，手腕上的手串又消失了。
隨便吧，周亦心想，渣男，睡完就消失，還順走我的東西，渣男章睿博。
渣男章睿博，在他陪英見畫下班出攝影棚時，出現了。
周亦脾氣出了名的好，除非有人欺負英見畫。他自己的事情，沒有人見過他生氣的樣子。
“把手串還給我！！！”
他不管不顧地在大街上就朝章睿博嘶吼著撲了上去，像要把他撕碎。
而在章睿博的視角看來，他還是那樣——看著唬人，實際根本不用力。
所以他輕輕松松就在時宇瀟和英見畫驚訝的目光中，把周亦拖走了。
他隨手攔了輛車，讓周亦報他家地址。下了車，周亦賭氣，怎麽也不肯挪步。
“我憑啥告訴你我家住哪棟！！”
於是在小區門口，往來車輛人流之中，章睿博立刻低頭吻住他。
“——！！”
果不其然，周亦將他推開，同時拽著他的手腕就往家趕。
一進門，周亦又把人釘在門上，大喊大叫，“手串兒呢！”
章睿博往包裏掏出手串，和在酒店一模一樣的動作，給他戴上。
“對不起，早上單位打來電話，出了點急事，人一定得到。看你睡得熟，我只好不打招呼先走了。”
“給我微信留言，打幾個字能累死你？”
章睿博露出愧疚的表情，“對不起，對不起，我好怕給你發信息，你給我回說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我沒有辦法面對和你分別這件事……”
“那你有膽再一次拿走我的手串？？！”
章睿博把周亦的右手團成拳，然後往自己胸口用力一捶。
“你打我吧。我真的害怕和你再也沒有瓜葛，所以只能再次把手串拿走……周亦，我……確實沒有自己想象中勇敢，也不光明磊落。”
周亦氣極反笑，笑著笑著，淚水又盈滿眼眶。
他聲音顫抖，哽咽道：“那我呢？你知道我一個人孤零零地從那麽大的房間醒來，是什麽樣的心情嗎？你的東西全都帶走了，就像你從沒來過。可是你……你說過的……等我醒來，還會在我身邊……”
章睿博的心都碎了，他在心裏用全世界最狠毒的言語責罵自己，依然無法消除他的愧疚和心痛。
“對不起，對不起，周亦，是我太別扭了，全都是我的問題！”
“小雲陪伴我那麽多年，一晚上人就沒了。我再也不敢入睡，生怕一覺醒來，又有什麽重要的人消失……”
周亦嚎啕大哭。
“可是你！你明明活著，還活得好好的，甚至答應過我，可你居然……居然又讓我體驗一遍醒來以後只剩下自己……章睿博你他媽到底是不是人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章睿博用盡全身力氣把崩潰的周亦箍進懷裏，與其說在安撫他，不如說，如果不借著周亦的力量，心如刀絞的他自己都要站不穩。
這些年，他究竟在猶豫、遲疑、害怕些什麽呢？
明明張嘴就能告訴他，明明可以正大光明地追求他。
明明已經坦誠相見，明明已經掏心窩地說過心裏話。
他這才明白，自己根本不是所謂的接受不了被周亦拒絕，而是不敢面對兩人關系發生實質性改變之後的一切可能，無論好壞。
他是情種，只是愚蠢至極，光想著維持現狀，停在站了六年的原地。
結果今天才發現，其實真正勇敢朝他靠近的人，是周亦。
“請你原諒我，好不好？周亦，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從幫你拎行李箱上宿舍樓的那一天，我就開始喜歡你。”
他捧起周亦淚流滿面的臉，真摯地看著他的眼睛，說。
“這麽多年，我一直都在默默關註你。無論去哪，我都帶著我們那張‘合照’。是我在這種暗戀的心情裏待太久，等到面對真正的你時，反倒不知道應該怎麽做。對不起，其實我直接告訴你我喜歡你就好了，我應該直接問你，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男朋友？”
周亦已經停止哭泣，只是剛才哭得太厲害，情緒過於激動，現在還在打哭嗝。
章睿博被萌得一塌糊塗，忍不住又去親他，卻被偏過頭躲掉。
“好好好，你應該生我的氣，不給我親。周亦，我真希望你揍我一頓，就像酒店裏你打我那一拳，只要你能消氣。”
周亦用眼神剜他一眼，然後自己起了個話頭。
“去年……我去給小雲掃墓，跟她說，我決定開始新生活了。”
“她一定聽到了，然後就像你說的，她早就希望我這麽做，那天離開的時候，飛來一只白色的蝴蝶，一直把我送到墓園門口。”
章睿博在認真聽，拇指和食指輕輕揉捏周亦的耳垂。
“我不知道她幫沒幫我，但是你陰差陽錯地進入了我的生活，還告訴我，你暗戀我很多年，我也跟你道聲謝吧。”
一聽他道謝，章睿博慌了，“你不會是要給我發好人卡吧？”
“……”
周亦無奈地閉了閉眼，問他：“你剛才問我什麽問題來著？”
章睿博就等著話題回到這裏，立刻答話：“你願不願意做我的男朋友？”
“我願意。”
幾乎是他話音一落，周亦就給出了答覆。
章睿博的表現比他自己想象中平靜，可情緒上已經激動得幾乎無法言語。
他雙手向下，把周亦的手握在掌心裏。
“我會對你很好的。”他的聲音都在顫抖。
“切，說得跟我不會對你好一樣。”周亦傲嬌地白他一眼。
頓了兩秒，周亦又接著說：“你也是我男朋友，我也是個男人，男人照顧好自己對象，天經地義！”
章睿博百感交集地笑了，“我真後悔。”
“嗯？？”
“後悔沒早點向你表白，沒早點開始追你，沒有早點讓你有好覺睡。周亦，你這麽好，我怎麽就允許自己白白浪費了這麽多年？”
周亦看著他，目光逐漸深邃，不過後面還是挪開了視線。
他低下頭，拇指在章睿博的指關節上摩挲，然後擡起頭和他對視：
“沒關系，至少我們都好好活著，從現在開始，一切都不晚。”
兩人相擁，身體微微左右搖晃，是幸福的意思。
“說起你對我好的方式，我只有一個要求。”章睿博開口道。
“你說。”
“我不需要你給我買昂貴漂亮的衣服，你只需要在我身邊，不，即使不在我身邊，我想要你每一覺都睡得踏踏實實的，行嗎？”
周亦聽了有些為難，“這個……睡眠問題，我沒法人為控制啊，不然世界上就不會有這種困擾了。”
也是，章睿博心想，那就不給他提要求了，先要求自己吧。
“那我向你保證，以後不論咱倆有沒有睡在一起，或者即使沒能見上面，我都會一直一直，陪在你身邊，只要你聯系我，我一定會給你回應，這樣，可以嗎？”
章睿博感到周亦的手在他後背撫了撫，不小心碰到還沒愈合的撓痕，令他忍不住吃痛一聲。
“怎麽了？”周亦緊張地問。
“你剛才碰到我背上的抓傷了，不打緊。”
周亦這才想到了什麽，臉頰泛上一層薄薄的紅，把腦袋埋進章睿博的肩窩。
片刻後，他悶悶的聲音傳來：“可以。”
章睿博笑了，他聽到周亦也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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