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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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耶律皓南臉色很不好,唇色發白。

排風目光所在只及他的背影。

他緩緩起身,朝那邊指去。“這就是一線天。要離開這座石城,它是唯一的出路。”

排風視線跟著他升起,她已經知道了,於是又滑向他那張臉。

那國師傷的很重,額頭、臉頰都出了一層薄汗。如墨青絲被發帶束的整齊、清風輕浮,挑起他耳後幾縷戲謔。說話時沒什麽表情,上飛的鳳眼卻釋出幾絲若有似無的孤意。他清清靜靜的立在那,只身影子被月光拉的往一邊斜去。

人單、影更獨。

排風無形中近了他一步。“可是以你現在的傷勢,就算有出路,你也未必上得去。”

這句話並不是嘲笑,是她打心眼裏這麽覺得。

“對你來說豈不是更好。”他輕諷。

“……”哪好了?

“我死了,以後就沒人對付你們楊家。楊家不就活的逍遙,安心做宋室的狗?”

排風知道這國師刻薄,沒想到他都這樣了,嘴巴還這麽厲!換做平時,她一定懟死他!可是……

“我知道你心裏有恨,但。”她話說一半,被清寒的狠聲從中截斷。“但是什麽?你很了解我?你知道我心裏有什麽仇恨?”他神色急怒,罩著冰冷化不開的霜。

排風還真知道。

剛不是偷看日記了嘛?

當然這話她不好說,又不是很光彩。

她下一眼上一眼的,睫毛卷起,看他一眼。垂下眼瞼,不看。長睫翻飛,又看一眼,周而覆始的。

排風姑娘的小動作被耶律皓南收在眼底,他索性背過身,眼不見心不煩。“我恨宋室,我恨背叛北漢的楊家,我恨所有幫大宋得到天下的人,我恨那些……”

血氣再次翻湧,耶律皓南鬥然住口了。

排風沒想到他說話也能把自己氣到舊傷覆發,到底是多大的情緒波動啊?她忙往前搶了幾步,小手作勢要扶。“你沒事吧?”

“不關你事。”耶律皓南咬緊牙關避開,星目微閃。“我不需要別人可憐我!我恨別人可憐我!”

其實劉皓南一直有種很微妙的錯覺。

他並不認為自己可憐。

因為他的世界歷來就是如此,他以為所有人都這般蠅營狗茍。人生就該這樣!所以他不覺得自己可憐!也不需要別人的可憐!

排風一直盯著他。一肚子話卻不好說出。她忍了又忍,還是沒忍住。“我知道你童年受了很多苦,你那個伯父,居然把個好好的孩子折磨……”

“什麽好好的孩子?沒有!墜崖的時候,那個好好的孩子就已經死了!”耶律皓南飛速打斷她!

心明如他,哪聽不出排風話裏的同情?他討厭她用這種口氣和他說話,更討厭她這樣和自己討論那些早該見鬼的過往。

與耶律皓南來說。最赤/裸的不是沒穿衣服,而是將那些回憶都攤在陽光下,供人觀瞻。

他別過頭,刻意不看她。

排風小姑娘卻又近他一步。那麽巧的,落在他影子的心臟處。“你別這樣。其實……我也是孤兒來的。”

這是排風頭一次在外人面前承認這樁事。

雖然她平日過的好像還行。但她很清楚,自己是孤兒,還是個背負血海深仇的孤兒。她努力學棍,也是為了有天遇見仇人可以親手手刃。在沒有被少夫人施展大法前,她並不完全記得仇人長什麽模樣。

她只是模模糊糊的學著武,模模糊糊的記著那個仇。

她不清楚她為何日覆一日的習武,但她覺得她應該習武,她能習武!

所以,她真的能懂他。

這個該死的大魔王。說穿了,也只是個可憐人。

“我爹媽就是死在盧善恒刀下,一夜間我什麽都沒啦!當時感覺就是你這樣。”排風盡量表現輕松,但眼神騙不了人,她很落寞。

她把自己的創口揭給他看,也只是想告訴他,這世上並不是只他一人可憐。所以,請打起精神來,別那麽喪。

“後來好彩我遇到太君、她收養我、待我好像親生子女。那時候我才發覺原來這世上還有人關心我!”排風越說越輕快,試圖將他帶到自己曾遇到的那幅好境地裏去。

耶律皓南只笑了一聲。

那笑法,讓排風又聯想到在石皇宮,他一掌打飛‘伯父’殘骸時的神情。“是嗎?可惜我沒有,我也更加不需要!我自幼在這長大,在我記憶裏,只有毒打,只有恨!”

那些笑在他臉上斂去了。他一字一句敘述,瘋狂叫囂的傷口卻逼的他身形不穩。

排風快速往前一步。

這次她扶起了他!她輕輕捧住他手臂,給與他支撐。這人手好涼啊!排風下意識的想幫他上下暖暖,卻被耶律皓南猛地格開。

他幾乎是跌撞著逃開她,幾欲摔倒。“我不要你可憐我!難道你忘了,我是個心腸最狠毒的人?”

排風不敢再激怒他,怕他傷勢變更糟,只好站在原地不動。

耶律皓南不看她,他側首望去,盯著那截藏在雲霧中的高處,搜腸刮肚的、找出了一段開心事!

“當年我和那妖怪一起爬上那崖頂,他被困在這十餘年,那一瞬開心到得意忘形,那麽興高采烈!”想到這,耶律皓南似乎茫然了一會。他思索了幾秒,立刻續上。“趁這個機會!我一掌將他打下山!我看著他直墜崖底,他一直在求救,求饒。那個時候就是我一生最開心,最快樂的時候了!!”

耶律皓南誇張的笑起來。

好像在證明這真的是一件,很開心,很快樂的事。

他笑的十分特別。

先是笑一聲,然後又笑一聲,那些笑不大連貫。明明是在笑,但他一點都不開心。他的眼睛裏沒有快樂,倒像被無數雨水倒灌,只餘一片潮濕。

他堅持大笑,並且越來越誇張,越來越撕裂,到最後,簡直是神經質一樣的在笑了!

排風在旁邊看的心驚肉跳。一個人怎麽會有這麽多的難過呢?那到底是怎樣令人窒息的絕望?

耶律皓南就連笑,都像在哭。

但她不知道說些什麽來安慰他,只好默默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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