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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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7章
入冬以後, 天玄宗的山上倒是狠狠下了幾場大雪。
如今雪停風住，宗門上下銀裝素裹，玉樹瓊枝。
正值多事之秋, 山門內外的守衛都格外嚴密。就連巡山的人員也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外出執行委托的弟子們大都被召回山門，如今山上的門人弟子將近千人。
“都仔細些，不要放過任何角落，用你們的靈識感應周圍的環境，萬萬不可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周鶴帶著師弟們從上往下開始巡山, 這是近些時日他每天都必做的事情。
這些弟子們的修為大都在築基期，金丹期之下的修士無法展開神識去探測周圍的環境, 只能以靈識隱約感知危險的存在, 而且範圍也十分有限, 最多也就能感應到自身周圍十丈的範圍。
所以這些弟子們便在林間散開來，每人之間保持著十丈的距離，一點一點地掃過這山林中的每一寸土地，確保不會給魔修任何潛入的機會。
畢竟前兩天才傳來消息, 有個小宗門在一夜之間被魔修盡數屠戮，那些魔修通過吞噬修士的元神來療傷，修士的元神對於魔修而言，可是大補之物。
他們吞噬的元神和靈魂越是強大，提升自己修為的速度也越快。
這群魔修覆滅了那個不過十來個修士的小門派以後, 便突然銷聲匿跡了, 想來是都在某處荒僻無人的地方慢慢消化吞噬元神得到的力量。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 盡管李不言和雲蹊霜兩人還沒從鐘靈山帶回消息，蕭淵還是當機立斷下令, 讓所有在外試煉和執行委托的門人弟子返回宗門，隨時聽候吩咐。
他判斷, 魔修恐怕已經大規模潛入人界，只待一聲令下，就會立刻發動進攻，就像千年之前他們曾經做過的那樣。
“師兄，這邊一切正常。”一名模樣清秀的少女檢查完自己負責的區域之後向周鶴匯報道。
“師兄，我這裏也沒有任何不妥。”
“正常......”
“......”
忽然，一個略有些驚異的聲音從後方靠近山門的位置傳來：“師兄，你快來看看。”
周鶴原本就精神高度緊張，聽到那師弟的話後，二話不說唰的一下拔出腰間長劍，邁著大步匆匆往那邊趕去。
其餘的師門弟子們見狀，也紛紛拔劍上前，竟是沒有一個猶豫後退的。
周鶴走到那名師弟身邊，順著少年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眉頭立刻擰緊了。
他看到在被積雪覆蓋的石階上，有兩個人正相互攙扶著拾階而上。
其中一人肩頭裹著厚重溫暖的墨狐皮氅，秾麗清冷的五官依舊是他記憶中熟悉的模樣，只是雙眼卻蒙上了一條墨色的緞帶，卻越發襯得他膚白如玉，清雅雋秀。
美得不像凡塵中人。
在他的右手邊，身姿挺拔如松的俊美少年正仔細地攙扶著他往前走，還時不時在他耳邊輕聲描述周圍的環境：“還有七階就到山門牌匾處了，這馱碑的老黿上頭堆滿了積雪，還沒清掃。”
周鶴見狀，怔了了一瞬之後立刻收劍回鞘，隨後帶頭沖出了林子跑到石階下頭，神色不安地望著聞聲停下腳步的兩人，最後將視線轉向旁邊的俊美少年，聲音微微顫抖地詢問：“七師叔這是......怎麽了？”
李不言早在山下的時候，神識就已經感應到了這些門下弟子們的存在，此刻突然被他們圍住倒也不意外。
不等雲蹊霜開口他就悠然笑道：“周師侄不必擔憂，不過是受了點兒小傷，沒有大礙的。你們這麽多人在這裏值守嗎？”
周鶴原本還想再追問兩句，但是一道不算友善的目光從旁邊射過來之後，他就知趣地後退了一步讓開了路：“無礙便好，還請師叔多加保重。我們正在執行師尊的命令，一日巡山三次，這會兒第一次剛剛結束。”
說著，他又轉頭對著雲蹊霜微微頷首：“見過代掌門。”
隨著他的問候，其餘弟子們也都紛紛向兩人請安：“七長老安好，代掌門安好。”
李不言微微一笑，擺擺手道：“你們去忙吧。”
眾弟子這才紛紛散去，只是仍有人時不時地回頭打量著李不言和他臉上的黑色緞帶。
他們宗門的元嬰期長老只有三人，加上掌門也才四人。若是李不言在這時候受傷失明，就意味著他們折損了相當重要的戰鬥力。
屆時若是魔修來了......
眾人不敢再細想下去。
“師尊，是先回清嵐臺嗎？”雲蹊霜攙扶著李不言的手臂，輕聲詢問道。
他十分享受李不言此刻無條件地信任依賴自己的感覺，只希望這條通往宗門的石階路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
李不言沈思片刻後微微點頭：“這樣也好，先回清嵐臺，等我沐浴更衣之後，再去請掌門和長老們來清嵐臺一聚。”
沐浴更衣？
雲蹊霜眼前一亮，師尊如今諸事不便，正好他也熱衷於為對方提供必要的幫助。
“弟子知道了。”少年的聲線依舊沈穩，但是上揚的嘴角卻根本壓不住。
李不言倒是沒有覺得不妥，他只是想著這幾日勞碌奔波，雖然修士的皮肉不染塵垢，但到底需要精神上的清潔。正好清嵐臺後山有溫泉，而且還是帶著靈氣的靈泉水，就算是在隆冬時節，那溫泉依舊溫暖。
在冰天雪地裏泡溫泉，絕對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他擔心的是，和蕭淵等人見面之後，他便再沒有機會去那溫泉裏泡水了。
“師尊，您看上去像是有什麽心事？”少年溫和的嗓音不期然在耳畔響起，與此同時，對方修長有力的手指落在他眉間，輕輕地撫平他眉宇間的皺褶。
聞言，李不言沈默了片刻，才緩緩道：“為師有件事，此事或與你有幾分幹系......”
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把自己心底的決定吐露出來，只是勉強笑了笑：“罷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其實這個決定不是他一時興起，而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雖然這個決定，很有可能會讓他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但是李不言認為，人活著不能只是為了活著，他的身份尷尬又特殊，平日還好，如今在魔修入侵的關鍵時刻，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會成為別人插進天玄宗心臟的一把刀子。
所以，早在那日知道萬俟桀從道德散人手底下逃走之後，他就開始考慮，自己主動退出天玄宗，撇清天玄宗和魔修之間的關系。
不過退出師門這種事，李不言還沒想好要如何對自己弟子開口，因為按照他的計劃，這只是他一個人的事，雲蹊霜仍舊要留在天玄宗，畢竟日後，他還要成為那個帶領所有修士和魔界對抗的英雄。
他曾經對風星霓說過，不允許任何人玷汙雲蹊霜的榮耀，這裏面的任何人，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有一個魔修內奸的師尊，對於雲蹊霜而言就是莫大的汙點。
李不言知道，這個秘密就像是一個暗地裏潰爛的傷口，若是他保持沈默，終究有一日這個傷口暴露在陽光下之後，可能會給天玄宗和雲蹊霜帶去意想不到的傷害。
與其終日擔驚受怕，生活在恐懼惶惑之中，倒不如由他自己執刀，早日將這腐肉剜掉，以一時之痛換取長久的安穩，怎麽算都不虧。
見李不言表情遲疑，語氣含糊，雲蹊霜不覺微微皺起眉頭，他意識到，自家師尊心底怕是有什麽盤算，而且是坦白說出來一定會惹他不悅的那種決斷，所以他才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直接說出來。
少年的目光冷靜下來，他上下打量了自家師尊，揣測著對方的想法。
“師尊，師兄，你們這麽快就回來了？”清嵐臺的院子裏，歲歡和子苓兩人正在屋檐下對坐鬥草，聽到外頭的動靜紛紛扭頭，就看到了李不言和雲蹊霜兩人並肩出現在門口。
兩人立刻丟開手裏的枯草根站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
隨後，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李不言臉上的緞帶上。
他們怔楞了片刻，沈默不安地看著站在旁邊的雲蹊霜，這才發現，大師兄的臉色也談不上多好看。
“子苓，你去師尊房間取套幹凈的衣裳，師尊要去溫泉裏沐浴，歲歡，你去把師尊房間再清掃一遍，待會兒師尊好休息。”雲蹊霜雖然臉色不好，但是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李不言雙眼看不見也就罷了，但是歲歡和子苓兩人就有些難受了。
大師兄的臉色是少見的冰冷，但是聲音卻是和往常一樣的平靜，整個人都透出一種離譜的割裂感。
雖然他們還是有些擔心李不言的眼睛，不過既然李不言和雲蹊霜兩人都沒有說，他們自然也就知趣地不去追問。
“師尊，牽好我的手。”雲蹊霜把自己的手塞到李不言掌心，輕聲道，“我帶您去後山。”
李不言只感覺自己的掌心被一只熟悉溫暖的大手握住，對方的手指十分頑強地撐開了他握拳的手掌，一根根插進他的指縫間，以不容拒絕的強硬姿態與他十指相扣。
原本李不言還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想到自己一個人做出的決定，他又很快釋然了。
恐怕今日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機會再和少年這樣親密無間地站在一起了。
雲蹊霜若是知道自己的師尊其實是個魔界的密探，他大概再也不會正眼看自己了。
想到這裏，李不言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同時也有些想不通，為什麽他會穿成反派啊？
他的前半生好像也沒有犯下什麽十惡不赦的大錯，甚至還會給山區的孩子捐款，幫扶他們上學......
就算穿越，就不能給他個體面的身份嗎？
腦海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著，李不言的右手卻一直被雲蹊霜的左手牢牢扣住。
“師尊？師尊？”少年連喊了兩聲，才讓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李不言回神。
“啊？”李不言幹咳一聲後詢問，“怎麽了？”
“師尊你......”雲蹊霜的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片刻後他吸了口氣，“罷了，我們已經到溫泉了。”
自從上次他以聯絡師兄弟感情為由帶著歲歡和子苓兩人一起來泡溫泉，結果卻被突然出現的山蛇偷襲之後，歲歡就和子苓一起砌了堵半人高的墻將溫泉圍起來，在溫泉上頭搭了個簡單的草棚，只留下一個入口。
他們還將溫泉周圍的地面用平整光滑的漢白玉鋪滿，又貼心地在旁邊釘了一排木架，使得這個戶外溫泉有一種粗糙的精致感。
如今冬日的落雪覆蓋在草棚的圓形拱頂之上，融化的雪水沿著草棚的邊緣滴落，有些將滴未滴的雪水就在草棚邊緣凝結，最終形成了一道道向下垂落的冰棱。
與此同時，溫泉之中的水霧不斷向上升騰，雲霧繚繞的水蒸氣環繞在這草棚周圍，若是李不言能看見一定會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再仔細看，大抵和電視劇《西游記》中的雲間天宮是一樣的。
“師尊，需要我為您寬衣嗎？”雲蹊霜隔著薄薄的水霧望著對面的李不言，語調莫名比平日要低沈兩分。
李不言一怔，隨後有些慌亂地胡亂擺手：“不不不、不用。”
看著被嚇得話都說不清楚的師尊，雲蹊霜微微一笑：“那好，就請師尊自己來吧。”
李不言聽著少年的話裏隱約帶著兩分期待和笑意，原本探向腰間的手不覺停下。
雲蹊霜親自替他更衣這自然是不妥，但是他自己來脫衣服讓對方在旁邊看著......似乎也有些莫名羞恥。
“你、你先出去吧。”李不言抿了抿唇吩咐道，“等我好了就叫你。”
雲蹊霜微微挑眉，故意為難地說：“弟子若是走開了，師尊目不能視物，萬一摔到了怎麽辦？歲歡他們在這裏搭了個草棚，還有臺階，您不熟悉這裏，怕是會被絆倒。”
李不言張了張嘴，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樣吧，師尊若是覺得不好意思，弟子背過身去就是。若是您還不信任弟子，也可以用發帶蒙住弟子的眼睛......”少年的聲音裏帶著幾分不被信任的委屈。
李不言心底一緊，連忙安慰道：“無妨無妨，你轉過身去就好。”
說著，就一一脫下自己的腰封、外袍、玄衣......摸索著交給旁邊據說已經轉身的少年。
他不知道的是，那個他印象中沈默乖巧的少年此刻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從線型優美的下頜線到修長的脖頸，再往下是覆蓋著薄肌的胸膛......
李不言的手在摸索到最後一條裏褲時停了下來。
身邊少年的呼吸也跟著停了一瞬。
猶豫片刻，李不言拍了拍少年的手臂示意：“好了，你可以攙我下水了。”
少年臉上掛著明晃晃的失望，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麽，故意又轉身一次，發出衣料摩擦的聲音後，才輕聲應道：“是。”
隨著水聲響起，李不言終於把自己泡進了溫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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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雪停風住，宗門上下銀裝素裹，玉樹瓊枝。
正值多事之秋, 山門內外的守衛都格外嚴密。就連巡山的人員也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外出執行委托的弟子們大都被召回山門，如今山上的門人弟子將近千人。
“都仔細些，不要放過任何角落，用你們的靈識感應周圍的環境，萬萬不可放過任何一個可疑的地方。”周鶴帶著師弟們從上往下開始巡山, 這是近些時日他每天都必做的事情。
這些弟子們的修為大都在築基期，金丹期之下的修士無法展開神識去探測周圍的環境, 只能以靈識隱約感知危險的存在, 而且範圍也十分有限, 最多也就能感應到自身周圍十丈的範圍。
所以這些弟子們便在林間散開來，每人之間保持著十丈的距離，一點一點地掃過這山林中的每一寸土地，確保不會給魔修任何潛入的機會。
畢竟前兩天才傳來消息, 有個小宗門在一夜之間被魔修盡數屠戮，那些魔修通過吞噬修士的元神來療傷，修士的元神對於魔修而言，可是大補之物。
他們吞噬的元神和靈魂越是強大，提升自己修為的速度也越快。
這群魔修覆滅了那個不過十來個修士的小門派以後, 便突然銷聲匿跡了, 想來是都在某處荒僻無人的地方慢慢消化吞噬元神得到的力量。
得知這個消息之後, 盡管李不言和雲蹊霜兩人還沒從鐘靈山帶回消息，蕭淵還是當機立斷下令, 讓所有在外試煉和執行委托的門人弟子返回宗門，隨時聽候吩咐。
他判斷, 魔修恐怕已經大規模潛入人界，只待一聲令下，就會立刻發動進攻，就像千年之前他們曾經做過的那樣。
“師兄，這邊一切正常。”一名模樣清秀的少女檢查完自己負責的區域之後向周鶴匯報道。
“師兄，我這裏也沒有任何不妥。”
“正常......”
“......”
忽然，一個略有些驚異的聲音從後方靠近山門的位置傳來：“師兄，你快來看看。”
周鶴原本就精神高度緊張，聽到那師弟的話後，二話不說唰的一下拔出腰間長劍，邁著大步匆匆往那邊趕去。
其餘的師門弟子們見狀，也紛紛拔劍上前，竟是沒有一個猶豫後退的。
周鶴走到那名師弟身邊，順著少年手指的方向望過去，眉頭立刻擰緊了。
他看到在被積雪覆蓋的石階上，有兩個人正相互攙扶著拾階而上。
其中一人肩頭裹著厚重溫暖的墨狐皮氅，秾麗清冷的五官依舊是他記憶中熟悉的模樣，只是雙眼卻蒙上了一條墨色的緞帶，卻越發襯得他膚白如玉，清雅雋秀。
美得不像凡塵中人。
在他的右手邊，身姿挺拔如松的俊美少年正仔細地攙扶著他往前走，還時不時在他耳邊輕聲描述周圍的環境：“還有七階就到山門牌匾處了，這馱碑的老黿上頭堆滿了積雪，還沒清掃。”
周鶴見狀，怔了了一瞬之後立刻收劍回鞘，隨後帶頭沖出了林子跑到石階下頭，神色不安地望著聞聲停下腳步的兩人，最後將視線轉向旁邊的俊美少年，聲音微微顫抖地詢問：“七師叔這是......怎麽了？”
李不言早在山下的時候，神識就已經感應到了這些門下弟子們的存在，此刻突然被他們圍住倒也不意外。
不等雲蹊霜開口他就悠然笑道：“周師侄不必擔憂，不過是受了點兒小傷，沒有大礙的。你們這麽多人在這裏值守嗎？”
周鶴原本還想再追問兩句，但是一道不算友善的目光從旁邊射過來之後，他就知趣地後退了一步讓開了路：“無礙便好，還請師叔多加保重。我們正在執行師尊的命令，一日巡山三次，這會兒第一次剛剛結束。”
說著，他又轉頭對著雲蹊霜微微頷首：“見過代掌門。”
隨著他的問候，其餘弟子們也都紛紛向兩人請安：“七長老安好，代掌門安好。”
李不言微微一笑，擺擺手道：“你們去忙吧。”
眾弟子這才紛紛散去，只是仍有人時不時地回頭打量著李不言和他臉上的黑色緞帶。
他們宗門的元嬰期長老只有三人，加上掌門也才四人。若是李不言在這時候受傷失明，就意味著他們折損了相當重要的戰鬥力。
屆時若是魔修來了......
眾人不敢再細想下去。
“師尊，是先回清嵐臺嗎？”雲蹊霜攙扶著李不言的手臂，輕聲詢問道。
他十分享受李不言此刻無條件地信任依賴自己的感覺，只希望這條通往宗門的石階路能夠長一點，再長一點。
李不言沈思片刻後微微點頭：“這樣也好，先回清嵐臺，等我沐浴更衣之後，再去請掌門和長老們來清嵐臺一聚。”
沐浴更衣？
雲蹊霜眼前一亮，師尊如今諸事不便，正好他也熱衷於為對方提供必要的幫助。
“弟子知道了。”少年的聲線依舊沈穩，但是上揚的嘴角卻根本壓不住。
李不言倒是沒有覺得不妥，他只是想著這幾日勞碌奔波，雖然修士的皮肉不染塵垢，但到底需要精神上的清潔。正好清嵐臺後山有溫泉，而且還是帶著靈氣的靈泉水，就算是在隆冬時節，那溫泉依舊溫暖。
在冰天雪地裏泡溫泉，絕對是一種極致的享受。
他擔心的是，和蕭淵等人見面之後，他便再沒有機會去那溫泉裏泡水了。
“師尊，您看上去像是有什麽心事？”少年溫和的嗓音不期然在耳畔響起，與此同時，對方修長有力的手指落在他眉間，輕輕地撫平他眉宇間的皺褶。
聞言，李不言沈默了片刻，才緩緩道：“為師有件事，此事或與你有幾分幹系......”
他猶豫了半天，最終還是沒有把自己心底的決定吐露出來，只是勉強笑了笑：“罷了，待會兒你就知道了。”
其實這個決定不是他一時興起，而是他深思熟慮的結果。
雖然這個決定，很有可能會讓他付出極其慘痛的代價。但是李不言認為，人活著不能只是為了活著，他的身份尷尬又特殊，平日還好，如今在魔修入侵的關鍵時刻，他的身份很有可能會成為別人插進天玄宗心臟的一把刀子。
所以，早在那日知道萬俟桀從道德散人手底下逃走之後，他就開始考慮，自己主動退出天玄宗，撇清天玄宗和魔修之間的關系。
不過退出師門這種事，李不言還沒想好要如何對自己弟子開口，因為按照他的計劃，這只是他一個人的事，雲蹊霜仍舊要留在天玄宗，畢竟日後，他還要成為那個帶領所有修士和魔界對抗的英雄。
他曾經對風星霓說過，不允許任何人玷汙雲蹊霜的榮耀，這裏面的任何人，當然也包括他自己。
有一個魔修內奸的師尊，對於雲蹊霜而言就是莫大的汙點。
李不言知道，這個秘密就像是一個暗地裏潰爛的傷口，若是他保持沈默，終究有一日這個傷口暴露在陽光下之後，可能會給天玄宗和雲蹊霜帶去意想不到的傷害。
與其終日擔驚受怕，生活在恐懼惶惑之中，倒不如由他自己執刀，早日將這腐肉剜掉，以一時之痛換取長久的安穩，怎麽算都不虧。
見李不言表情遲疑，語氣含糊，雲蹊霜不覺微微皺起眉頭，他意識到，自家師尊心底怕是有什麽盤算，而且是坦白說出來一定會惹他不悅的那種決斷，所以他才一直顧左右而言他，就是不肯直接說出來。
少年的目光冷靜下來，他上下打量了自家師尊，揣測著對方的想法。
“師尊，師兄，你們這麽快就回來了？”清嵐臺的院子裏，歲歡和子苓兩人正在屋檐下對坐鬥草，聽到外頭的動靜紛紛扭頭，就看到了李不言和雲蹊霜兩人並肩出現在門口。
兩人立刻丟開手裏的枯草根站起身，上前恭恭敬敬地行禮。
隨後，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了李不言臉上的緞帶上。
他們怔楞了片刻，沈默不安地看著站在旁邊的雲蹊霜，這才發現，大師兄的臉色也談不上多好看。
“子苓，你去師尊房間取套幹凈的衣裳，師尊要去溫泉裏沐浴，歲歡，你去把師尊房間再清掃一遍，待會兒師尊好休息。”雲蹊霜雖然臉色不好，但是語氣還是一如既往的溫和。
李不言雙眼看不見也就罷了，但是歲歡和子苓兩人就有些難受了。
大師兄的臉色是少見的冰冷，但是聲音卻是和往常一樣的平靜，整個人都透出一種離譜的割裂感。
雖然他們還是有些擔心李不言的眼睛，不過既然李不言和雲蹊霜兩人都沒有說，他們自然也就知趣地不去追問。
“師尊，牽好我的手。”雲蹊霜把自己的手塞到李不言掌心，輕聲道，“我帶您去後山。”
李不言只感覺自己的掌心被一只熟悉溫暖的大手握住，對方的手指十分頑強地撐開了他握拳的手掌，一根根插進他的指縫間，以不容拒絕的強硬姿態與他十指相扣。
原本李不言還覺得有些不自在，不過想到自己一個人做出的決定，他又很快釋然了。
恐怕今日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都沒有機會再和少年這樣親密無間地站在一起了。
雲蹊霜若是知道自己的師尊其實是個魔界的密探，他大概再也不會正眼看自己了。
想到這裏，李不言忍不住有些委屈地吸了吸鼻子，同時也有些想不通，為什麽他會穿成反派啊？
他的前半生好像也沒有犯下什麽十惡不赦的大錯，甚至還會給山區的孩子捐款，幫扶他們上學......
就算穿越，就不能給他個體面的身份嗎？
腦海中有一搭沒一搭地胡思亂想著，李不言的右手卻一直被雲蹊霜的左手牢牢扣住。
“師尊？師尊？”少年連喊了兩聲，才讓沈浸在自己思緒中的李不言回神。
“啊？”李不言幹咳一聲後詢問，“怎麽了？”
“師尊你......”雲蹊霜的語氣裏帶著幾分無奈，片刻後他吸了口氣，“罷了，我們已經到溫泉了。”
自從上次他以聯絡師兄弟感情為由帶著歲歡和子苓兩人一起來泡溫泉，結果卻被突然出現的山蛇偷襲之後，歲歡就和子苓一起砌了堵半人高的墻將溫泉圍起來，在溫泉上頭搭了個簡單的草棚，只留下一個入口。
他們還將溫泉周圍的地面用平整光滑的漢白玉鋪滿，又貼心地在旁邊釘了一排木架，使得這個戶外溫泉有一種粗糙的精致感。
如今冬日的落雪覆蓋在草棚的圓形拱頂之上，融化的雪水沿著草棚的邊緣滴落，有些將滴未滴的雪水就在草棚邊緣凝結，最終形成了一道道向下垂落的冰棱。
與此同時，溫泉之中的水霧不斷向上升騰，雲霧繚繞的水蒸氣環繞在這草棚周圍，若是李不言能看見一定會覺得這畫面似曾相識，再仔細看，大抵和電視劇《西游記》中的雲間天宮是一樣的。
“師尊，需要我為您寬衣嗎？”雲蹊霜隔著薄薄的水霧望著對面的李不言，語調莫名比平日要低沈兩分。
李不言一怔，隨後有些慌亂地胡亂擺手：“不不不、不用。”
看著被嚇得話都說不清楚的師尊，雲蹊霜微微一笑：“那好，就請師尊自己來吧。”
李不言聽著少年的話裏隱約帶著兩分期待和笑意，原本探向腰間的手不覺停下。
雲蹊霜親自替他更衣這自然是不妥，但是他自己來脫衣服讓對方在旁邊看著......似乎也有些莫名羞恥。
“你、你先出去吧。”李不言抿了抿唇吩咐道，“等我好了就叫你。”
雲蹊霜微微挑眉，故意為難地說：“弟子若是走開了，師尊目不能視物，萬一摔到了怎麽辦？歲歡他們在這裏搭了個草棚，還有臺階，您不熟悉這裏，怕是會被絆倒。”
李不言張了張嘴，一時也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這樣吧，師尊若是覺得不好意思，弟子背過身去就是。若是您還不信任弟子，也可以用發帶蒙住弟子的眼睛......”少年的聲音裏帶著幾分不被信任的委屈。
李不言心底一緊，連忙安慰道：“無妨無妨，你轉過身去就好。”
說著，就一一脫下自己的腰封、外袍、玄衣......摸索著交給旁邊據說已經轉身的少年。
他不知道的是，那個他印象中沈默乖巧的少年此刻正肆無忌憚地打量著他，從線型優美的下頜線到修長的脖頸，再往下是覆蓋著薄肌的胸膛......
李不言的手在摸索到最後一條裏褲時停了下來。
身邊少年的呼吸也跟著停了一瞬。
猶豫片刻，李不言拍了拍少年的手臂示意：“好了，你可以攙我下水了。”
少年臉上掛著明晃晃的失望，不過他也沒多說什麽，故意又轉身一次，發出衣料摩擦的聲音後，才輕聲應道：“是。”
隨著水聲響起，李不言終於把自己泡進了溫泉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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