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辛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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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辛勞
明沅和明漫並沒有資本過生日，匆匆長到五歲。
今年是明沅和明漫待在趙老爺子家的第三年。
最開始的時候他不停幹活，讓趙老爺子覺得他是一個能留下的得力助手而不是廢物，盡管他只有小豆丁大。
明沅不跟村裏其他人說話，他們總是背地裏說閑話，說他跟爺爺怎麽怎麽樣是不是爺爺的兒子犯渾偷偷生的，明明不是。
所以明沅不喜歡他們，不跟他們說話，他只跟趙老爺子和妹妹說話。
這兩年趙老爺子年紀大了，不怎麽能走到鎮裏那麽遠的路了，明沅最開始因為跟著其他人不喜歡被老爺子看出來之後就親自帶著去，後來老爺子走不了了就沒再讓明沅去跟著其他人。
明沅就這樣待了下去，老爺子會把自己的菜多送一部分給鄰裏，又拿出一部分麻煩鄰裏賣，每次帶回來一點點錢自己收著。趙老爺子吃得不多，老爺子把所有好吃的都給明沅和明漫，但明漫吃得也不多，最後都進了明沅肚子裏。
忽然一天，趙老爺子按住明沅要準備去菜地的身子。
“今天趕集，買菜的人會很多，你拿著菜去跟著隔壁的張伯伯去賣。”趙老爺子皺著眉頭，似乎是想說什麽，猶豫了一下，半晌還是用年邁的手拍拍明沅的小腦袋，“家裏最近需要些錢了。”
明沅不知道趙老爺子欲言又止是想說什麽，可能覺得自己太悶了。
不過每次只靠著鄰裏給的那一點點肯定是不夠活的，就算自家種菜還有穿和用的問題。
他們肯定克扣錢了，爺爺種的菜不可能只值這麽一點點錢。
明沅皺著個小包子臉跟張伯伯走了。
明沅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人，每次村裏面吵架十有八九都有他。
明沅與跟張伯伯不熟，甚至正式見過幾面，大多時候都是他在菜地裏聽到村口罵架裏面有他。
張伯伯今天帶了特別多的菜，他自己的三輪車都裝不下，還給了明沅一大包讓他扛著，明沅走到鎮裏的時候腳已經鈍鈍的痛。
他抿唇看了一眼張伯伯，什麽都沒說，強硬地把菜狠狠塞進三輪車裏，蠻力差點讓上面堆成山的菜栽到。
張伯伯狠狠瞪了一眼明沅，明沅垂下頭扣手不再動作。
他被張伯伯拽到攤前，連休息都沒有就開始被張伯伯命令擺菜，和之前他跟的其他叔叔嬸嬸一個樣，但起碼比張伯伯溫柔。
明沅擺完菜想著去歇一會兒，唯一的馬紮被張伯伯拿走在那一邊坐一邊扇扇子，現在已是酷暑，早上忙活完之後也開始有人出來買菜，人群一聚集跟冒了煙一樣，溫度蹭蹭往上漲。
明沅抹了一把腦門的汗，腳愈發疼也只能站著，這跟和趙老爺子下菜地忙活的累不一樣，他心不甘情不願。
他站在那裏也不動，張伯伯就在旁邊坐著也不幫忙，美名其曰：“我年齡大了，不能幹重活。”
後來他好像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家的菜，罵罵咧咧提著馬紮又過來靠近明沅一點，一扇子扇明沅屁股上：“吆喝啊，會不會？你賣菜跟死了一樣誰會來買啊？”
明沅只是低著頭沒說話，忽然間面前一片黑影下來。他擡頭，看到一位大媽，只見大媽看了眼菜，稀少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說：“這個不行，這都壞了，這個也不行，太小了。”
明沅心道，還是爺爺種的菜又大又好。
張伯伯不敢對客人發火，於是怒目瞪向明沅，明沅硬著頭皮耐心對大媽解釋，那大媽好像真的不是嫌棄菜怎麽樣，更像是為了少花點才故意找茬，總之廢了好大口舌才說服大媽買了菜。
明沅擦了擦汗，被張伯伯一手拍開，拍得生疼。
“拿手擦汗那麽臟，你再摸菜？！被人看見了誰還買？？”
明沅心裏的白眼要翻上天去，不是都要洗的嗎。
陸陸續續幾個人來買菜，大概是明沅長得太可愛，好幾個爺爺奶奶都來用特別慈愛的目光看著明沅，然後買一些走。
張伯伯看著略顯驚奇，沒想到明沅還有這用處。
以前怎麽沒想著帶著這小崽子來。
正當明沅準備繼續往攤位上補菜時，他餘光一瞥，忽然看到了路家的保姆吳媽。
明沅心裏咯噔一下，年齡尚小的他腦子轉不過來彎不明白為什麽城市中心的路家的保姆會來這麽個小破鎮子買菜，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發現，捂著肚子臉色一變裝作要上廁所連忙跑開。
張伯伯叫了一聲，氣急敗壞站起來自己回到攤前。
明沅一直躲在別處的一個裝菜的袋子後面偷偷盯著她沒有出去，小小的一個藏在後面倒是也不顯眼，沒什麽人發現。
明沅從心裏催促著她趕緊走，但事與願違，吳媽似乎要買好多菜，她一直在集市裏逛，趕緊人流又多，一不註意可能就找不到人了，所以明沅眼睛都酸了也不敢揉，直到走遠再也不看到。
明沅不知道吳媽一會兒會不會再回來，一時半會兒不敢出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明沅偷偷坐在袋子後面休息得腳都緩和了許多才重新回去，張伯伯先前由於買菜的人多忙得手忙腳亂的，終於看見明沅偷偷摸摸出來，擡手抓住明沅小胳膊把人拉到跟前指著鼻子狠狠罵：“崽種，就知道偷懶，一點苦都受不了！騙我說去上廁所你上了一個多小時是吧！”
他唾沫星子飛揚，噴得明沅緊蹙眉頭閉著眼，張伯伯還以為他是不服，手上的扇子隨手拍上明沅的屁股。
明沅小臉兒氣得通紅，張伯伯嫌扇子阻力大，直接用手懟明沅腦袋扇他的背：“老子讓你偷懶，讓你偷懶！”
最後還是周圍攤子的人出來勸阻才罷休。
明沅揉了揉自己發疼的手臂。
把菜幾乎都賣完之後張伯伯開起三輪車，攔住要往裏坐的明沅：“誒誒誒，偷懶你還想坐車？走著回去！”
明沅：“……”
到了趙老爺子家之後，張伯伯直接闖進去，彼時趙老爺子正在和明漫吃午飯。
他砸得門哐哐響：“老趙，明沅這小子偷懶不賣菜，害得我們這麽晚才回來！你出來，我今天都要累死了！”
他隔著門對趙老爺子喊的話都被明漫聽進去，明漫生氣卻又不能幹什麽，只得不斷用手語和趙老爺子說哥哥不是那樣的人。
趙老爺子這兩年為了方便跟明漫溝通也學了不少的手語，知道她的意思：“放心，小沅是什麽樣的孩子我清楚。“
明沅開了門，走上前第一件事是安慰不會說話的妹妹表示沒事，對這件事也沒有放在心上。
看見趙老爺子跟張伯伯在那掰扯來掰扯去可算被放過之後趕忙湊上去：“爺爺，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明沅小包子臉全是愧疚，趙老爺子一看笑著哄道：“好孩子，沒事，爺爺相信你。”
趙老爺子呼出一口氣，輕輕揉了揉明沅的小腦袋：“都怪爺爺，早晨那會兒本來想說跟著張伯伯去但是不要靠太近，想起來你不喜歡別人說壞話，就沒說。”
明沅搖搖頭：“你和妹妹不是說壞話。”
老爺子讓明沅歇會兒後帶著他去了菜地，將地種上了新種子等待發芽。
明沅幹這個一兩年已經從什麽都不會變成輕車熟路，每天起來就去地裏幹活澆水。
許是今天張伯伯很影響心情，原本明沅應該像以前一樣在地裏播種完就回家然後陪妹妹摘菜，可明沅一個腳滑摔到在泥地滾到了旁邊化肥地裏。
他費了好大勁從裏面爬了出來，整個人都臟兮兮的，趙老爺子連忙把他扶起來，笑著拍拍小孩兒身上的土：“快回去洗洗吧。”
明沅回到家裏，明漫看到後著急得比劃特別快，明沅看她特別著急趕忙跟她解釋自己沒什麽事：“不用擔心，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他去換衣服，明漫提著水壺倒在桶裏，讓明沅洗澡。
明沅洗完澡後隨便擦了擦頭發，拿著手語書繼續去教明漫，他發現今天明漫很多次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瞥向自己看。明沅懂她在擔心什麽，站起來讓人看，安慰她：“我真的沒事，漫漫。”
在明沅三番兩次確定自己沒事之後她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清晨，因為昨天的事，趙老爺子不放心明沅再去跟著別人，怕他再受欺負，決定親自帶著明沅去城裏賣菜。
兩個人到了城裏剛支好了攤子，明沅悄悄松了口氣，慶幸今天沒看到吳媽，希望一會兒也不要看到。
他轉頭，看到了昨天的那個大媽。
大媽從遠處就叉著腰一副潑婦樣氣勢洶洶沖過來大喊：“就這裏，就你，就這個小崽子！”
明沅心裏騰升出不太好的預感，直覺對方是來找事的，硬著頭皮問：“怎麽了……阿姨。”
大媽手裏還攥著一把菜猛地扔到明沅身上：“怎麽了？你問我怎麽了？！你們家的菜有問題唄！！”
明沅下意識反駁：“不會的，爺爺…”
他頓住，反應過來昨天賣的菜不是爺爺種的。
索性大媽也沒糾結他的卡頓，自顧自道：“不新鮮！不幹凈！昨天從你這裏買了回去做飯，家裏孩子吃了說肚子疼不舒服，一去醫院看說食物中毒，菜上還有農藥殘留，趕緊賠錢！”
大媽怒氣沖沖地喊，這種大姨最擁有的就是一個大嗓門，周圍的人都被吸引過來吃瓜看戲。趙老爺子急急忙忙解釋：“您誤會了，昨天的菜不是我們家的，是隔壁鄰居的，我們……“
趙老爺子的解釋被大媽一口痰“tui”的一聲吐到地上：“別他媽甩鍋了，換個大人以為可以甩鍋你們鄰居了！我要是你隔壁我得半夜把你們家地裏的菜都拔了！還他媽想甩鍋，給老娘賠錢！”
趙老爺子這解釋顯然很蒼白無力，明沅有一段時間沒有跟著別家的鄰居出來賣菜了，其他圍觀群眾不怎麽眼熟他，就算知道他也不會這個節骨眼出來幫忙作證，畢竟他跟的大人很多，真不好說他是誰家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媽鬧了半天看這爺孫倆也不拿錢，氣得冷笑一聲，胖乎乎的手抓住臺子邊緣一掀，直接把放著菜的板子掀了。
趙老爺子最見不得浪費食物，心疼地連忙彎下腰撿菜，大媽不解氣還踩了好幾腳，明沅幫著撿又被踹了一腳。
那大媽怒罵著走了，邊走邊罵：“別再讓我看到你們！不賠錢以後都別想在這賣菜！我就天天守著……”
留下爺孫兩人在這裏，趙老爺子心疼這麽好的菜，挑挑揀揀把好的都裝回袋子，現在這樣肯定是不能再賣了，兩個人今天就收入為零地回了村子裏。
他們都非常默契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明漫，趙老爺子最近身體不好，明沅怕他氣壞身子，扶著他身體坐下讓他休息。
好在平常也會這樣，明漫看到並沒有懷疑，以為是剩下沒賣完的菜，接過菜去廚房站在凳子上給兩人做午飯。
明沅洗完手之後自己出了門，趙老爺子在窗外看到他走的不是去菜地的路，一下就猜到了他要去幹什麽，頓時急了，扶著把手艱難起身不放心跟著他出門，。
明沅砰砰砰把門敲得巨響，張伯伯今天休息沒出門，搖頭晃腦從大門那邊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來了來了，別敲了啊！催命呢啊？！誰啊！”
他看了門看見是明沅更不耐煩了：“你有病吧，敲我門幹什麽？！”
明沅憋得小臉通紅，抓住張伯伯的袖子把今天的事都說了一遍，最後用自己覺得很兇的樣子威脅：“你趕緊把爺爺的菜都賠了然後去道歉！不然鎮子上的人今天都眼熟我和爺爺了，以後都沒辦法去賣菜了！”
張伯伯本來聽著興致勃勃的，一看明沅說要賠償瞬間就不幹了：“你跟你爺爺賣不了菜了關我什麽事？本來你爺爺沒事，那人認出你來了，不是你的問題？怪就怪你自己掃把星，還真把趙老頭當你爺爺了？”
“而且我平常都有洗很幹凈，以前一直都沒有人來找茬，你就跟我去了那麽一次就有了這事兒，你還說不是你的問題？”
趙老爺子從遠處趕來聽到這句話幾乎要氣暈過去：“你欺人太甚！”
不承認自己有問題，還把問題全怪在明沅頭上，理由還那麽離譜。
明沅心裏氣憤委屈得一直哭，自己也不可能去讓明漫賣菜，而自己和爺爺再去就不會有人再買了，離村子裏最近的鎮子就這一個一走都是一個小時，其他鎮子只會更遠，賺不到錢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明沅幾乎要崩潰了，沖張伯伯哭著大喊：“你必須要給個解釋，不然你讓我們家怎麽賣菜！”
他喊得驚天動地，四方鄰裏都被喊出來了，張伯伯覺得丟面，一聽還要他解釋拿起門邊的笤帚就往明沅身上抽，邊抽邊罵：“我看你就是個掃把星，我看就是你讓你爺爺倒黴還傷了身子的！煩死了，跟你說了我不管、我不管！”
趙老爺子甚至顧不上一把老骨頭推了一把張伯伯，笤帚摔在地上，他上前護著明沅把孩子摟在懷裏：“我們家明沅，是好孩子！不是什麽掃把星！你自己做錯了事還賴在一個孩子身上，沒擔當，我都替你羞愧！”
張伯伯瞪眼明沅，兩個人吵了一架，期間伯伯多次想要動手，明沅怕他傷害趙老爺子還咬了他一口。
伯伯率先敗下陣來，沖兩人“呸”一聲咒罵拿著笤帚回了自己家，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明沅扶著趙老爺子回去，明漫跑過來幫忙扶著，用手語比劃著問明沅發生了什麽，剛剛鬧得這麽大她想不知道也難，但明沅搖搖頭並不打算告訴她，明漫相信哥哥也沒再問。
明沅扶著趙老爺子在床邊坐下，支了桌子放在床邊，招呼明漫盛了飯菜端到桌子上。一切倒是顯得平和同往常無異。
趙老爺子給兩個孩子夾菜：“你們隔壁那個張伯伯啊……我們在這裏住這麽多年，他這個人啊，像壞人，你們盡量不要和他接觸來往，知道了嗎。”
明漫不懂發生了什麽，乖乖點了點頭。明沅默默攥緊筷子，眼眶有些紅，悶聲應了趙老爺子：“知道了爺爺。”
晚上明沅教完明漫新的詞匯之後上床睡覺，翻身不敢太大動靜，怕吵醒趙老爺子和明漫，自己默默擦掉眼淚，閉上眼陷入沈睡。
最後這麽一鬧大家都知道了怎麽回事兒，該說不說張伯伯做得的確不地道。他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鄉親鄰裏們都是什麽屌樣子他是知道的，相比起來被人聊一輩子還是就聊一陣子比較好，隔天就去鎮裏找到了蹲守的大媽說了這件事，據說賠了好多，每次張伯伯路過趙老爺子家的時候都吹鼻子瞪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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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沅和明漫並沒有資本過生日，匆匆長到五歲。
今年是明沅和明漫待在趙老爺子家的第三年。
最開始的時候他不停幹活，讓趙老爺子覺得他是一個能留下的得力助手而不是廢物，盡管他只有小豆丁大。
明沅不跟村裏其他人說話，他們總是背地裏說閑話，說他跟爺爺怎麽怎麽樣是不是爺爺的兒子犯渾偷偷生的，明明不是。
所以明沅不喜歡他們，不跟他們說話，他只跟趙老爺子和妹妹說話。
這兩年趙老爺子年紀大了，不怎麽能走到鎮裏那麽遠的路了，明沅最開始因為跟著其他人不喜歡被老爺子看出來之後就親自帶著去，後來老爺子走不了了就沒再讓明沅去跟著其他人。
明沅就這樣待了下去，老爺子會把自己的菜多送一部分給鄰裏，又拿出一部分麻煩鄰裏賣，每次帶回來一點點錢自己收著。趙老爺子吃得不多，老爺子把所有好吃的都給明沅和明漫，但明漫吃得也不多，最後都進了明沅肚子裏。
忽然一天，趙老爺子按住明沅要準備去菜地的身子。
“今天趕集，買菜的人會很多，你拿著菜去跟著隔壁的張伯伯去賣。”趙老爺子皺著眉頭，似乎是想說什麽，猶豫了一下，半晌還是用年邁的手拍拍明沅的小腦袋，“家裏最近需要些錢了。”
明沅不知道趙老爺子欲言又止是想說什麽，可能覺得自己太悶了。
不過每次只靠著鄰裏給的那一點點肯定是不夠活的，就算自家種菜還有穿和用的問題。
他們肯定克扣錢了，爺爺種的菜不可能只值這麽一點點錢。
明沅皺著個小包子臉跟張伯伯走了。
明沅最不喜歡的就是這個人，每次村裏面吵架十有八九都有他。
明沅與跟張伯伯不熟，甚至正式見過幾面，大多時候都是他在菜地裏聽到村口罵架裏面有他。
張伯伯今天帶了特別多的菜，他自己的三輪車都裝不下，還給了明沅一大包讓他扛著，明沅走到鎮裏的時候腳已經鈍鈍的痛。
他抿唇看了一眼張伯伯，什麽都沒說，強硬地把菜狠狠塞進三輪車裏，蠻力差點讓上面堆成山的菜栽到。
張伯伯狠狠瞪了一眼明沅，明沅垂下頭扣手不再動作。
他被張伯伯拽到攤前，連休息都沒有就開始被張伯伯命令擺菜，和之前他跟的其他叔叔嬸嬸一個樣，但起碼比張伯伯溫柔。
明沅擺完菜想著去歇一會兒，唯一的馬紮被張伯伯拿走在那一邊坐一邊扇扇子，現在已是酷暑，早上忙活完之後也開始有人出來買菜，人群一聚集跟冒了煙一樣，溫度蹭蹭往上漲。
明沅抹了一把腦門的汗，腳愈發疼也只能站著，這跟和趙老爺子下菜地忙活的累不一樣，他心不甘情不願。
他站在那裏也不動，張伯伯就在旁邊坐著也不幫忙，美名其曰：“我年齡大了，不能幹重活。”
後來他好像才反應過來這是自家的菜，罵罵咧咧提著馬紮又過來靠近明沅一點，一扇子扇明沅屁股上：“吆喝啊，會不會？你賣菜跟死了一樣誰會來買啊？”
明沅只是低著頭沒說話，忽然間面前一片黑影下來。他擡頭，看到一位大媽，只見大媽看了眼菜，稀少的眉毛緊緊皺在一起說：“這個不行，這都壞了，這個也不行，太小了。”
明沅心道，還是爺爺種的菜又大又好。
張伯伯不敢對客人發火，於是怒目瞪向明沅，明沅硬著頭皮耐心對大媽解釋，那大媽好像真的不是嫌棄菜怎麽樣，更像是為了少花點才故意找茬，總之廢了好大口舌才說服大媽買了菜。
明沅擦了擦汗，被張伯伯一手拍開，拍得生疼。
“拿手擦汗那麽臟，你再摸菜？！被人看見了誰還買？？”
明沅心裏的白眼要翻上天去，不是都要洗的嗎。
陸陸續續幾個人來買菜，大概是明沅長得太可愛，好幾個爺爺奶奶都來用特別慈愛的目光看著明沅，然後買一些走。
張伯伯看著略顯驚奇，沒想到明沅還有這用處。
以前怎麽沒想著帶著這小崽子來。
正當明沅準備繼續往攤位上補菜時，他餘光一瞥，忽然看到了路家的保姆吳媽。
明沅心裏咯噔一下，年齡尚小的他腦子轉不過來彎不明白為什麽城市中心的路家的保姆會來這麽個小破鎮子買菜，他只知道自己不能被發現，捂著肚子臉色一變裝作要上廁所連忙跑開。
張伯伯叫了一聲，氣急敗壞站起來自己回到攤前。
明沅一直躲在別處的一個裝菜的袋子後面偷偷盯著她沒有出去，小小的一個藏在後面倒是也不顯眼，沒什麽人發現。
明沅從心裏催促著她趕緊走，但事與願違，吳媽似乎要買好多菜，她一直在集市裏逛，趕緊人流又多，一不註意可能就找不到人了，所以明沅眼睛都酸了也不敢揉，直到走遠再也不看到。
明沅不知道吳媽一會兒會不會再回來，一時半會兒不敢出去。
不知道等了多久，明沅偷偷坐在袋子後面休息得腳都緩和了許多才重新回去，張伯伯先前由於買菜的人多忙得手忙腳亂的，終於看見明沅偷偷摸摸出來，擡手抓住明沅小胳膊把人拉到跟前指著鼻子狠狠罵：“崽種，就知道偷懶，一點苦都受不了！騙我說去上廁所你上了一個多小時是吧！”
他唾沫星子飛揚，噴得明沅緊蹙眉頭閉著眼，張伯伯還以為他是不服，手上的扇子隨手拍上明沅的屁股。
明沅小臉兒氣得通紅，張伯伯嫌扇子阻力大，直接用手懟明沅腦袋扇他的背：“老子讓你偷懶，讓你偷懶！”
最後還是周圍攤子的人出來勸阻才罷休。
明沅揉了揉自己發疼的手臂。
把菜幾乎都賣完之後張伯伯開起三輪車，攔住要往裏坐的明沅：“誒誒誒，偷懶你還想坐車？走著回去！”
明沅：“……”
到了趙老爺子家之後，張伯伯直接闖進去，彼時趙老爺子正在和明漫吃午飯。
他砸得門哐哐響：“老趙，明沅這小子偷懶不賣菜，害得我們這麽晚才回來！你出來，我今天都要累死了！”
他隔著門對趙老爺子喊的話都被明漫聽進去，明漫生氣卻又不能幹什麽，只得不斷用手語和趙老爺子說哥哥不是那樣的人。
趙老爺子這兩年為了方便跟明漫溝通也學了不少的手語，知道她的意思：“放心，小沅是什麽樣的孩子我清楚。“
明沅開了門，走上前第一件事是安慰不會說話的妹妹表示沒事，對這件事也沒有放在心上。
看見趙老爺子跟張伯伯在那掰扯來掰扯去可算被放過之後趕忙湊上去：“爺爺，對不起，給您添麻煩了。”
明沅小包子臉全是愧疚，趙老爺子一看笑著哄道：“好孩子，沒事，爺爺相信你。”
趙老爺子呼出一口氣，輕輕揉了揉明沅的小腦袋：“都怪爺爺，早晨那會兒本來想說跟著張伯伯去但是不要靠太近，想起來你不喜歡別人說壞話，就沒說。”
明沅搖搖頭：“你和妹妹不是說壞話。”
老爺子讓明沅歇會兒後帶著他去了菜地，將地種上了新種子等待發芽。
明沅幹這個一兩年已經從什麽都不會變成輕車熟路，每天起來就去地裏幹活澆水。
許是今天張伯伯很影響心情，原本明沅應該像以前一樣在地裏播種完就回家然後陪妹妹摘菜，可明沅一個腳滑摔到在泥地滾到了旁邊化肥地裏。
他費了好大勁從裏面爬了出來，整個人都臟兮兮的，趙老爺子連忙把他扶起來，笑著拍拍小孩兒身上的土：“快回去洗洗吧。”
明沅回到家裏，明漫看到後著急得比劃特別快，明沅看她特別著急趕忙跟她解釋自己沒什麽事：“不用擔心，我就是不小心摔了一下。”
他去換衣服，明漫提著水壺倒在桶裏，讓明沅洗澡。
明沅洗完澡後隨便擦了擦頭發，拿著手語書繼續去教明漫，他發現今天明漫很多次心不在焉，眼睛時不時瞥向自己看。明沅懂她在擔心什麽，站起來讓人看，安慰她：“我真的沒事，漫漫。”
在明沅三番兩次確定自己沒事之後她才放下心來。
第二日清晨，因為昨天的事，趙老爺子不放心明沅再去跟著別人，怕他再受欺負，決定親自帶著明沅去城裏賣菜。
兩個人到了城裏剛支好了攤子，明沅悄悄松了口氣，慶幸今天沒看到吳媽，希望一會兒也不要看到。
他轉頭，看到了昨天的那個大媽。
大媽從遠處就叉著腰一副潑婦樣氣勢洶洶沖過來大喊：“就這裏，就你，就這個小崽子！”
明沅心裏騰升出不太好的預感，直覺對方是來找事的，硬著頭皮問：“怎麽了……阿姨。”
大媽手裏還攥著一把菜猛地扔到明沅身上：“怎麽了？你問我怎麽了？！你們家的菜有問題唄！！”
明沅下意識反駁：“不會的，爺爺…”
他頓住，反應過來昨天賣的菜不是爺爺種的。
索性大媽也沒糾結他的卡頓，自顧自道：“不新鮮！不幹凈！昨天從你這裏買了回去做飯，家裏孩子吃了說肚子疼不舒服，一去醫院看說食物中毒，菜上還有農藥殘留，趕緊賠錢！”
大媽怒氣沖沖地喊，這種大姨最擁有的就是一個大嗓門，周圍的人都被吸引過來吃瓜看戲。趙老爺子急急忙忙解釋：“您誤會了，昨天的菜不是我們家的，是隔壁鄰居的，我們……“
趙老爺子的解釋被大媽一口痰“tui”的一聲吐到地上：“別他媽甩鍋了，換個大人以為可以甩鍋你們鄰居了！我要是你隔壁我得半夜把你們家地裏的菜都拔了！還他媽想甩鍋，給老娘賠錢！”
趙老爺子這解釋顯然很蒼白無力，明沅有一段時間沒有跟著別家的鄰居出來賣菜了，其他圍觀群眾不怎麽眼熟他，就算知道他也不會這個節骨眼出來幫忙作證，畢竟他跟的大人很多，真不好說他是誰家的，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大媽鬧了半天看這爺孫倆也不拿錢，氣得冷笑一聲，胖乎乎的手抓住臺子邊緣一掀，直接把放著菜的板子掀了。
趙老爺子最見不得浪費食物，心疼地連忙彎下腰撿菜，大媽不解氣還踩了好幾腳，明沅幫著撿又被踹了一腳。
那大媽怒罵著走了，邊走邊罵：“別再讓我看到你們！不賠錢以後都別想在這賣菜！我就天天守著……”
留下爺孫兩人在這裏，趙老爺子心疼這麽好的菜，挑挑揀揀把好的都裝回袋子，現在這樣肯定是不能再賣了，兩個人今天就收入為零地回了村子裏。
他們都非常默契地沒有把這件事告訴明漫，趙老爺子最近身體不好，明沅怕他氣壞身子，扶著他身體坐下讓他休息。
好在平常也會這樣，明漫看到並沒有懷疑，以為是剩下沒賣完的菜，接過菜去廚房站在凳子上給兩人做午飯。
明沅洗完手之後自己出了門，趙老爺子在窗外看到他走的不是去菜地的路，一下就猜到了他要去幹什麽，頓時急了，扶著把手艱難起身不放心跟著他出門，。
明沅砰砰砰把門敲得巨響，張伯伯今天休息沒出門，搖頭晃腦從大門那邊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來了來了，別敲了啊！催命呢啊？！誰啊！”
他看了門看見是明沅更不耐煩了：“你有病吧，敲我門幹什麽？！”
明沅憋得小臉通紅，抓住張伯伯的袖子把今天的事都說了一遍，最後用自己覺得很兇的樣子威脅：“你趕緊把爺爺的菜都賠了然後去道歉！不然鎮子上的人今天都眼熟我和爺爺了，以後都沒辦法去賣菜了！”
張伯伯本來聽著興致勃勃的，一看明沅說要賠償瞬間就不幹了：“你跟你爺爺賣不了菜了關我什麽事？本來你爺爺沒事，那人認出你來了，不是你的問題？怪就怪你自己掃把星，還真把趙老頭當你爺爺了？”
“而且我平常都有洗很幹凈，以前一直都沒有人來找茬，你就跟我去了那麽一次就有了這事兒，你還說不是你的問題？”
趙老爺子從遠處趕來聽到這句話幾乎要氣暈過去：“你欺人太甚！”
不承認自己有問題，還把問題全怪在明沅頭上，理由還那麽離譜。
明沅心裏氣憤委屈得一直哭，自己也不可能去讓明漫賣菜，而自己和爺爺再去就不會有人再買了，離村子裏最近的鎮子就這一個一走都是一個小時，其他鎮子只會更遠，賺不到錢是一個很大的問題。
明沅幾乎要崩潰了，沖張伯伯哭著大喊：“你必須要給個解釋，不然你讓我們家怎麽賣菜！”
他喊得驚天動地，四方鄰裏都被喊出來了，張伯伯覺得丟面，一聽還要他解釋拿起門邊的笤帚就往明沅身上抽，邊抽邊罵：“我看你就是個掃把星，我看就是你讓你爺爺倒黴還傷了身子的！煩死了，跟你說了我不管、我不管！”
趙老爺子甚至顧不上一把老骨頭推了一把張伯伯，笤帚摔在地上，他上前護著明沅把孩子摟在懷裏：“我們家明沅，是好孩子！不是什麽掃把星！你自己做錯了事還賴在一個孩子身上，沒擔當，我都替你羞愧！”
張伯伯瞪眼明沅，兩個人吵了一架，期間伯伯多次想要動手，明沅怕他傷害趙老爺子還咬了他一口。
伯伯率先敗下陣來，沖兩人“呸”一聲咒罵拿著笤帚回了自己家，大門“砰”的一聲關上。
明沅扶著趙老爺子回去，明漫跑過來幫忙扶著，用手語比劃著問明沅發生了什麽，剛剛鬧得這麽大她想不知道也難，但明沅搖搖頭並不打算告訴她，明漫相信哥哥也沒再問。
明沅扶著趙老爺子在床邊坐下，支了桌子放在床邊，招呼明漫盛了飯菜端到桌子上。一切倒是顯得平和同往常無異。
趙老爺子給兩個孩子夾菜：“你們隔壁那個張伯伯啊……我們在這裏住這麽多年，他這個人啊，像壞人，你們盡量不要和他接觸來往，知道了嗎。”
明漫不懂發生了什麽，乖乖點了點頭。明沅默默攥緊筷子，眼眶有些紅，悶聲應了趙老爺子：“知道了爺爺。”
晚上明沅教完明漫新的詞匯之後上床睡覺，翻身不敢太大動靜，怕吵醒趙老爺子和明漫，自己默默擦掉眼淚，閉上眼陷入沈睡。
最後這麽一鬧大家都知道了怎麽回事兒，該說不說張伯伯做得的確不地道。他在這裏生活了這麽多年，鄉親鄰裏們都是什麽屌樣子他是知道的，相比起來被人聊一輩子還是就聊一陣子比較好，隔天就去鎮裏找到了蹲守的大媽說了這件事，據說賠了好多，每次張伯伯路過趙老爺子家的時候都吹鼻子瞪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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