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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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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 章

說話間, 謝璟已走至近前。

今日他穿著一襲輕紫色繡祥雲圓領袍,頭束白玉冠,腳蹬黑皂靴, 襯得人龍章鳳姿, 卓然不群。

只見他雙手抱拳, 朝他爹微微躬身行禮:“晚輩見過燕王殿下。”

燕王又覺得是自己想多了,忙斂住眸底驚駭之色,肅容令沈靈薇退下:“你先回去。”

沈靈薇好不容易逮到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哪舍得走, 眉眼一彎,忙道:“上次謝中尉救我的事, 我還沒來得及感謝他呢?對了, 你們想喝什麽茶?我這就去給你們煮?”

人還未走出兩步。

燕王語氣已厲,制止道:“不必忙活了。謝中尉此番前來, 可不是為了喝茶,你先下去。”

“可——”

謝璟擡眸微不可察地朝她點了下頭。

沈靈薇這才不情不願地轉身離去。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書房。

燕王揮退屋中下人, 再回身看謝璟時,臉上笑意已全部被冷厲取代,他將身上披風解下,重重地掛在紫檀木衣架上, 沈聲道:“你今日若是來勸老夫的,老夫心意已決,就不必再言了。”

這幾日聖上雖采用謝璟提議的如何處置漕運案涉事的一眾官員,每日召幾位重臣議事, 也都帶著謝璟, 可再未當眾詢問謝璟的意見,等同於將他排除在外了。

久而久之, 幾位重臣都察覺出異樣來,但誰都不敢插手。

尤其是昨日,燕王再次提議立九皇子為太子的事,聖上當即要拍案定下。

可謝璟卻忽站出來反對,並言——

九皇子性情憨厚,雖學識和才華都在眾位皇子之上,可若大魏處於太平盛世,九皇子之才確然能堪當大任,可如今大魏才承平十多年,百業待興,根基尚且不穩,則需有智謀和鐵血手腕的君王,才能鎮得住各方勢力,保天下太平。

此話一出,聖上勃然色變,當堂斥責謝璟殺伐之心太重,冒犯聖聽,勒令他回齊王府面壁思過。

可謝璟雖領罰,可依舊堅持己見,並言語懇切地望聖上能為黎民百姓三思而後行。

故而,燕王見謝璟來此,便想到了此事。

然而,謝璟卻默了一瞬,低聲道:“我今日前來燕王府,並非為了九皇子的事。”

燕王聽後詫異地皺起眉頭。

煌煌天光透窗灑在屋中桌椅上,光影裏塵埃亂舞。

站在光束後的謝璟,抱拳朝他深深鞠了一躬,啞聲道:“晚輩是來懇請燕王不要答應聖上的要求,對齊王府和那些曾為大魏立下過汗馬功勞的藩王們趕盡殺絕。”

燕王當即色變,再未料到此等緊密之事,竟也叫他窺到了,當即也不再賣關子,語氣冷厲道:

“你既然知道,還來府中做什麽?就不怕老夫去聖上面前告發你?”

“晚輩若真怕的話,今日也不會來燕王府。”謝璟說完,目光灼灼地盯著燕王。

這番大言不慚的話,雖聽起來狂妄,可也正中燕王下懷。

燕王和齊王等那些藩王同為忠良之輩,雖一直不大瞧得起齊王作風,可也不想對他下死手,但聖上卻不惜對他威逼利誘,令他不得不從。

燕王轉過身面朝墻,負在身後的右手緊握成拳,似在極力克制著什麽,沙啞著聲:“你該知曉,王命難違,違抗者死。”

“晚輩知曉,但聖上此乃是自毀大魏根基之舉,且不說我齊王府如何,單說那些曾跟著聖上出生入死,立下汗馬功勞的藩王,自從大魏建國以來,他們一直知曉“良弓盡,走狗烹”的道理,所以,這些年一直避走京城,兢兢業業地偏安一隅,從不敢有謀反之心。”

“可若他們得知聖上在駕崩之前,為了所謂的疑心病,而將他們除而快之,他們又怎肯甘心束手就擒?屆時,恐怕他們不等聖上駕鶴西歸,便會舉兵來犯,到時又會生靈塗炭,民不聊生,我想那情形也不是燕王願意看到的。”

燕王怎會不知?但他如今騎虎難下。

若不為,那他們燕王府幾十條的性命,明日便會慘死在閘刀之下。

若為,可憐他一世英名便要毀於一旦,永世被釘在不仁不義的恥辱柱上,被萬民唾棄。

只一剎那,燕王挺拔的脊背便佝僂下去,他雙肩塌陷,大掌重重地握著身前的紫檀木椅背上,咯吱作響。

謝璟說完朝他深深一鞠,言語懇切道:“晚輩知燕王不是那等殘暴之人,亦不願大魏一波未平後,再起霍亂,晚輩不才,不願就此束手就擒,更不想百姓因我等再陷入戰火之中,所以,晚輩想和燕王做一筆交易。”

“什麽交易?”燕王聽後,如遇救星般猛地轉過身來,希冀地盯著謝璟。

“晚輩願卸去手中二十萬兵力,假裝被您脅迫所俘,蒙蔽聖聽,換取齊王府和那些純良藩王們的性命。”

“這——”燕王震驚地瞪大眼,一時忘了言語。

“晚輩知此法太過冒險,但這是迄今唯一一個不會導致重燃戰火的辦法,待聖上駕鶴西歸之後,屆時,燕王可再尋個由頭,將我等從詔獄中放出,這樣一來,既可解了聖上對您的圍困,做到忠義兩全,我等也可因此徹底脫困。”

誠然如謝璟所言,這確實是個好辦法,可眼下朝堂不穩,眾位皇子都對皇位虎視眈眈。

若其中一個環節出錯,且不說那些遠在邊陲的藩王會如何,單說齊王府,極可能會萬劫不覆。

換言之,此刻,齊王府單憑手裏握著的幾十萬兵力,若奮力和他與聖上抗衡,勝算也比這個大上許多。

謝璟完全不需要以這等雖危險的計謀來博。

燕王因此對他此舉更為欽佩,心下惴惴,捋胡須的手都在發顫,“這是你爹出的主意?還是你的?”

“是我的主意。”

斑駁光影中,謝璟面容凝重,不卑不亢地直起身,臉上那雙漆黑鳳眸炯炯有神,身形高大如巍峨山巔般偉岸,直令燕王自愧形慚。

“但晚輩來之前,已爭取了父親的同意。”

這等同於謝璟將整個齊王府的身家性命都交托在他手上。

燕王頓時感到心頭如被壓著一塊巨石,直壓得他喘不過來氣,他不覺面容松動,出口譏諷道:“你爹就這麽放心我?就不怕我公報私仇?把你們全家都殺了?”

提起這個,謝璟朗聲笑了笑:“晚輩出門前也曾這麽問過我爹,我爹說您在大是大非面前,什麽事該做與不該做都拎得清,無需他多說什麽。”

燕王萬沒料到齊王嫌棄他半生,到頭來竟然卻是最了解他的人,且不論兩人半生恩怨如何,就單論齊王這份心性與氣度,都令他欽佩。

他深吸口氣,一咬牙怒罵道:“就沖你這句話,我也得讓你爹好好給老子活著,繼續和我鬥嘴!”

謝璟黑眸閃動似是如釋重負,他撩袍跪在地上,以額觸地鄭重道謝:“晚輩先謝過燕王。”

燕王正欲再說,一聲嬌斥忽從窗外傳來:“我不同意。”

緊接著,方才已退下多時的沈靈薇,倒映在窗子上的身影快速移動。

下一瞬,只聽“啪”的一聲,房門被重重推開,沈靈薇快步入內走到謝璟身旁,伸手作勢就要將人從地上拉起來,邊柳眉橫豎地斥責燕王。

“爹,此事茲事體大,事關齊王府全家百十條的性命,您怎能兒戲?”

沈靈薇說完似是氣急了,杏面漲得通紅,轉頭眼眶微紅地盯著謝璟,脫口罵道:“還有你,之前說什麽不讓我擔心,你能自己想到解決的辦法,可這就是你想出的主意?我看你在街上隨便拉個叫花子想,也比這個主意強!”

謝璟擡起膝蓋,緩慢從地上站起身:“月月——”

“我不聽——”

沈靈薇忙用雙手捂著耳朵,“我只知道,只要你入了局,便身不由己,福禍不知,且中途稍有偏差,後果便難以想象。”

說到最後,沈靈薇眸底已淚光閃動,再顧不得其他,手忙腳亂地抓著他的手,哽咽著聲哀求:

“算我求你了,你快收回決定,我這就幫你想辦法渡過難關,好不好?”

燕王見狀,之前在腦中閃過的疑惑霎時被證實,瞠目結舌地看了眼自己女兒,又盯向謝璟,一時心頭如巨浪翻滾。

謝璟唇抿成一條直線,推開沈靈薇的手,轉過身面對門外,沙啞著聲道,“對不起,此事,我心意已決。”

隨即朝燕王一拱手道,“晚輩還有一些事要提前部署,就先行告辭了。”轉身大步流星地朝外走去。

“謝璟!”

不待燕王答話,沈靈薇想也不想地追出去。

奈何謝璟人高腿長,又有意避開這個話口不談,故而,沈靈薇出了燕王府才追上他。

“我不要你的對不起。”

沈靈薇隨他一同坐到馬車上,淚水瀲灩地撲入他的懷中,“你可想過我的感受?萬一你在裏面受傷了?我——”

謝璟心頭悸動,終是忍不住心軟,將人緊緊地擁入懷裏,啞聲解釋道,

“不會的,我今日來燕王府之前,已經買通了裏面的人,不會對我動刑,且我早已買通了禦醫,禦醫言聖上病勢沈重,駕崩也不過是這幾日的事了,到時只待塵埃落定,我就會平安無事地回來的。”

“可我還是——”

“別哭。”

謝璟溫柔地替她擦去臉上的淚水,“你有你的堅持,我也有未了的信念,這次,這件事就交給我去處理好嗎?”

沈靈薇見如何都勸服不了他,知他身為將軍,如此做,是他的職責所在,可還是忍不住擔憂地掉眼淚。

“那你一定要答應我,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來。”

“好。”謝璟不舍地低頭親吻她頭頂,如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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