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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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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9 章

謝璟眉心一跳, 握著沈靈薇的大掌不覺握緊。

金日離皺緊眉頭,驚疑地脫口問高僧:“什麽是魂魄不穩?可對身子有不好的影響?”

此話一出,沈靈薇面色倏然發白, 垂於腿側的左手一下子揪緊衣裙。

不待高僧答話, 她忙搶先一步快語道:“應該是沒什麽影響的, 而且我方才身子不舒服,極可能是來時忘了吃午膳,腹中空空餓了導致的。”

高僧聞言, 嘆息地輕輕搖了下頭, 擡腳朝後院齋房走去。

“哎,大師。”金日離見人走了, 忙將平陽公主交給身側的嬤嬤, 令人先行一步。他則到底不放心沈靈薇,幾步走到沈靈薇跟前, 臉上狐疑之色更重,“薇薇, 你是不是有事瞞著我?”

“我,我.........”沈靈薇本就慌亂,再被刻意問起,霎時變為更為驚慌, 臉上那雙蝶翼般的濃密長睫顫了幾下,似是一時間組織不好措辭。

謝璟擡腳擋在沈靈薇跟前,淡聲對金日離道:“義弟,平陽公主的病要緊, 耽擱不得, 此處有我照顧月月,你就放心去吧, 有什麽話待會兒再說。”

金日離只得暫時壓下心頭疑惑,丟下一句:“也好,那就麻煩璟兄了。”再不遲疑,轉身跟上平陽公主。

待一眾人徹底消失在走廊的盡頭,沈靈薇懸在嗓子眼的一顆心才緩緩落入肚子裏,她後怕地閉了下眼,等在院中大榕樹下的石凳上坐下時,才驚覺不知何時自己的後背已被汗水打濕。

帶著淡淡檀香味的帕子,冷不丁地落在她額頭上,沈靈薇還未平覆的劇烈心跳,又倏然疾跳起來,她忙睜開眼。

男人滿臉擔憂地停止幫她擦汗的動作,“我已命人去後院摘安魂草去了,藥湯還要等一會兒,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卻是絕口不提剛才高僧嘴裏說的“魂魄不安”是因何引起的?又是什麽鬼力亂神之說。

沈靈薇心頭的慌亂霎時稍減,她定了定神,朝他輕輕搖頭:“沒有。”

說完垂下眼,忽有些洩氣,不知道自己到底擰巴個什麽勁,盯著地面上忙忙碌碌搬運米粒的螞蟻,仿佛要將它們給灼穿,支支吾吾道:“你,你剛才怎麽不問我為何會身子不適?”

謝璟見她臉色雖還有些蒼白,可唇.瓣卻漸漸恢覆了些血色,不覺跟著松口氣,將幫她擦汗的大掌挪開,擱在膝蓋上微微收攏,語氣是全然的信任:“你方才不是說了嗎?自己是忘了吃午膳餓的了?”

沈靈薇是個藏不住心事的,聞言心底愈發愧疚,覺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眼神四處亂飄:“那,那萬一我撒謊了呢?”

謝璟聽後,斂容神色認真地盯著她,“就算是撒謊,那也是你有不想和外人言的苦衷,你既不願講,我就不會多問。”

沈靈薇萬沒料到他早已看出自己的異樣,卻一直假裝若無其事選擇無條件地信任她,霎時,這些天藏掖在心底那些陰暗的心思,一瞬透進光亮,將其焚燒瓦解。

她心底感動得一塌糊塗,剎那紅了眼眶,依賴地將頭枕在他肩頭,並伸出雙臂緊緊抱著他的腰,喃喃道:“謝璟,你怎麽這麽好,好到我都不知道該拿你怎麽辦了。”

頭頂傳來謝璟饜足的低笑:“這個好辦,那我就罰你一輩子離不開我身邊。”

沈靈薇頓時被他戲謔的話逗樂了,她擡起粉拳輕輕打他胸口一下,可卻未像上次那般玩笑地回絕回去。

這時,隨行的金吾衛也端來放了安魂草的湯藥。

謝璟接過藥碗,小心翼翼地餵給沈靈薇喝完後,不到半盞茶的時辰,沈靈薇身上不適的癥狀緩和許多。

謝璟這才放心地放開她,站起身叮囑她道:“你先在這等著,我去看看他們。”

平陽公主身份尊貴,今日又是謝璟親自帶來的寺廟中的,謝璟身為執金吾,理應過去陪同看護。

沈靈薇順著他目光看去,見幾人仍未從後院宅房中出來,且,這寺廟四周布滿了金吾衛,諒那些宵小之輩也不敢來此地造次,猜他是顧忌她的心情未平覆才如此說,怕的便是她不自在,頓時心下又是一軟,糾結的忙擡手扯了下他衣袖,脫口道:“等一下,我,我有話和你說。”謝璟早已猜到她要說什麽,心裏雖早想知道這個答案,可他也不願她為難,眸子微閃了下,還未出聲。

金日離焦灼的嗓音如穿雲箭般忽傳到這邊:“來人,快去找大夫!快!”

緊接著,十幾個手持利刃的金吾衛,擡腳朝後院奔去。

因此也打斷了她正欲開口說的話,沈靈薇忙站起身,甚至在這一瞬間,她心底竟有絲慶幸自己剛才沒對他吐露實情。她心裏還是害怕,不敢對他坦白。

謝璟肅容朝後院望了一眼,丟下一句“待會兒再說。”提腳就要走。

沈靈薇擔憂姑母安危,忙定了定神,小跑著跟上他,“我和你一起去。”

待兩人快步走到後院齋房,便見那名高僧雙目緊閉,坐在房中破舊的圈椅上,他手裏撥動著佛珠,嘴裏邊輕輕念著經文。

坐於高僧對面的姑母,似是忽然受到什麽刺激,身子朝後仰倒在圈椅中,緊閉雙目,額上大汗淋漓,不知何時暈厥過去了,而金日離正一臉焦急地掐她人中,迫她快點醒來。

沈靈薇見狀大驚失色,忙跑過去急聲問金日離:“姑母剛才還好端端的,怎麽忽然就.......”

“我也不知這到底是怎麽回事。”金日離抱起平陽公主放在屋中床榻上,邊擦了把額上的冷汗,語無倫次地道:“剛才我隨我娘來此處後,我娘說想和高僧單獨說幾句話,讓我在院中等,我當時也沒多想,直到屋中傳來異響,等我再過來時,我娘人已經暈過去了。”

沈靈薇聽後,狐疑地忙看向高僧。

“我姑母是因何受的刺激?”

“老衲不知。”高僧臉上無悲無喜,卻止了撥動佛珠的動作,雙手合適十說了一聲:“阿彌陀佛”後,便從屋中出去了。

伴隨著逐漸遠去的腳步聲,高僧的低吟聲傳到這邊:“人生有八苦,一為生苦、二為老苦、三為病苦、四為死苦、五所求不得苦、六怨憎會苦、七愛別離苦、八苦受陰苦........”

沈靈薇聽在耳中,方才的眩暈感再次襲來,她忙扶著旁邊的門框,閉上眼低著頭。

謝璟見狀忙扶著她手臂,令她靠著自己的肩頭,沈靈薇才覺得好受了些。

等待那陣眩暈過去的空隙,躺在床榻上的平陽公主也慢慢蘇醒過來了,她雙眼無神地盯著頭頂床梁,默默地流眼淚。

金日離忙撲到床邊,握著她的手焦灼地問:“娘,感覺好些了嗎?”

平陽公主疲憊地閉上眼,嗓音沙啞得仿佛一瞬間衰老了好幾歲,“我沒事,你們都出去,我想一個人靜一靜。”

金日離聽後,黯然地松開她的手,過了好一會兒,才拉高被褥幫她蓋好,垂頭喪氣地走出門外。

沈靈薇也跟著一並出去,她強忍著那陣眩暈,快走幾步扯住金日離的衣袖,急聲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事到如今,你還要瞞著我不成?”

金日離見瞞不住,臉色黯然地揚起臉看向天際,嘆息一聲:“當年我娘沒被封為公主前,曾心悅舅舅帳下一名副將,但當時舅舅已手握重權,覺得對方出身寒微配不上我娘,便把那名副將派去了邊陲駐守,斬斷了這段姻緣,我娘得知後傷心欲絕,想要追隨那名副將去邊陲生活,可之後又逢戰亂,陰差陽錯間,我娘竟被聖上封為了平陽公主,遠赴匈奴和親,我娘在家國大義間,為了百姓能安居樂業,不再遭受戰亂之苦,毅然選擇了後者,拋棄了那名副將。”

“原以為此生兩人再不覆見,我娘自此也再未打聽過那名副將的消息,可這些年她雖然嘴上不說,可心底卻一直牽掛著他,直到半個月前,眼見我回匈奴日子將近,我娘不知從哪聽說那名副將原來早在許多年前就失蹤了,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當即自責不已,自此後,每夜便噩夢連連,寢食難安。”

“我聽說此事後,不忍我娘傷懷,便偷偷派人去那名副將當年所在邊陲重鎮打聽他的下落,也是毫無消息,想必是人早已死在沙場了,如今時隔多年,估計連骨頭渣子都找不到了,且,他還是個孤兒,就連想給他立他也無物可立。”

“我娘許是自責難安,方才便趁著我不在,問詢了高僧那名副將的去處,就........”

金日離說到此處,緊緊抿住薄唇,臉上顯出五味雜陳之色。

沈靈薇頓時明白過來他的欲言又止,驚愕的同時,萬沒料到平日看起來英氣十足且身份尊貴的姑母,竟在背地裏也有遺恨,和此生哪怕站到權利的最高處也再難追溯的人和事,一時也跟著黯然。

不覺間想到上輩子的謝璟,和今生她和他一路扶持走到如今的境遇。

與上輩子的他而言,她死在了他還未對她說出口的心意之時,他會不會也和如今的姑母一般,一邊遺恨與她錯過,一邊在往後的無數個日夜,遺恨和緬懷她的逝去。

而今生,她明明知曉他的心意,卻因畏懼他會變得和司亦塵一般貪戀權勢,以及眼下還為之尚早的“變心和背叛”而回避他的感情,是否太過自私?

思及此,沈靈薇頭一次對自己的堅持動搖了。

沒一會兒,金日離被下人喊走照顧姑母去了,院中只剩沈靈薇和謝璟二人。

沈靈薇深吸口氣,擡眸看向謝璟:“我剛才想和你說的事,我覺得有必要讓你知曉。”

謝璟眸色漸深,但依舊應話道,“好。”隨即大刀闊斧地在她身側坐下。

沈靈薇雖然決定把自己重生的事告訴他,可話到嘴邊,還是有些拘謹和無措,更不確定他會有什麽反應,她緊張地舔了下下唇,過了好一會兒,才終於鼓起勇氣,閉了下眼慢吞吞地道:“其實,其實之前我告訴你的那些關於趙王謀逆案的事,並非是我從爹娘處聽到的,而是上輩子所發生過的事。”

謝璟握在劍柄上的大掌因震驚倏然緊握,但他面上卻不顯,只從鼻腔裏一道鼻音:“嗯?”

許是她已將自己最難啟齒的話吐出,於是,再說後面的話,就沒那麽艱澀和拘謹了。沈靈薇垂下頭,簡直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自顧自地道:“是我騙了你。”

不待謝璟有所反應。

她語氣艱澀地繼續道:“其實,其實,我是已經死過一次的人了,可許是上輩子死的時候怨念太深,所以,死後並沒有和話本子中說的那般魂魄消散在這人世間,而是寄生在自己的牌位上不死不滅好幾年,在這期間,我聽到不少宮人的閑話,才知曉那些事。”

“至於我會重生,我也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麽回事,我只記得當時我眼前一黑,等再睜眼時,人已出現在回京的驛站了。”

她話音方落,謝璟眸子一瞬變得銳利,緊緊地盯著她的臉,沈聲反問:“上輩子你是被司亦塵害死的?”

雖是疑問的語氣,可聽在耳中卻是言之鑿鑿。

沈靈薇嘆服他強悍的洞察力的同時,心頭也開始發苦,她點了下頭,承認道:“是,所以我重生後,就一直想著要怎麽做才能和他退婚,並殺死他,包括當初在回京驛站遇到你的時候,想到上輩子你和他也有些恩怨,就——”

沈靈薇說到此處,似察覺到不妥,抿了下菱唇,避重就輕地繼續說,可語氣聽起來卻比剛才更為苦澀:“我當時想報仇想瘋了,就存了想拉攏你為我所用的心思,就故意放走了劫持我的燕王下屬,讓你對我心生憐惜,從而改善你對我不好的看法,達到幫我殺死司亦塵的目的。”

謝璟順著她的話,回想起那一日的情景。

當時她明明嫉恨他,懷疑她幫他的用心,可依舊沒有如往常見他時,針尖對麥芒般地譏諷他,而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幫他渡過難關。

他當時心裏雖詫異她的行徑,屢次試探她,卻沒從她嘴裏套出一絲有用的信息,時日久了,他對她生出情愫後,心底已然能接納她的一切,故而,就對這些事睜只眼閉只眼,沒再細細查詢和試探。

而今,親耳聽她提起此事,謝璟心頭依舊震驚非常,他伸手握著她的手,啞聲喚:“月月........”

沈靈薇甚至有些怕他此刻的目光,她不想從中看到憐憫和害怕之色,她忙掙開他的手,將臉別到一邊,深吸口氣一鼓作氣道:“所以,我從一開始接近你,幫助你脫困,都是為了幫我自己。”

沈靈薇說完,眼睫劇烈地顫了幾下,明明畏懼,可依舊擡起泛紅的雙眸,一瞬不瞬地盯著謝璟的眼睛,語氣放得極輕,翹起唇角仿若自嘲。

“就算我是這樣一個自私薄情滿腹算計的小人,你也要喜歡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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