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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我也不知道我難過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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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我也不知道我難過什麽

有些事一旦開了個口,猜忌就如同沖毀的大壩,洪流頓時洶湧。

王一點呆站在警局門口。

他想到幾年前他在警局成為小隊長那天,那日正好是元宵節第二天。

馬路邊的樹上掛滿了各式各樣的彩燈,商場門口還放著華仔的恭喜你發財,他兜裏揣著從銀行取出來的錢,裹著黑色羽絨服人逢喜事精神爽,紅光滿面等著張別鶴來。

那會兒他還沒住到張家。

但兩個人的關系非常鐵。

王一點有好事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張別鶴。

他告訴張別鶴:“我有個好消息告訴你,你趕緊到某某商場門口,這邊有煙花表演,看完表演再請你吃飯。”

張別鶴還沒染白發,一頭鴉羽般黑的短發做了當年最流行的韓系發型,細碎的劉海遮住高傲的眉眼,右邊耳朵戴著單邊紅寶石的耳釘。

張別鶴穿著白色的羽絨服。

他精致的面容和瘦高的個子宛如一只白鶴,落在凡塵。從他出現那一刻人們的目光就無法忽視他。

年輕好幾歲的張大少爺厭煩擁擠的場合,直到看到王一點,他臉一下舒展溫和下去,邁開大長腿快步朝著青年走過去。

王一點也看到了他,升上小隊長的喜悅讓他不自覺笑出來,亮亮的眼睛燦若星辰,咧嘴露出兩顆小虎牙特別傻的朝著張大少爺跑了過去。

商場準備好的煙花正好在廣場上沖向雲霄。

“啪——”

五光十色絢爛地照亮了星空,映紅了他的臉。

他跑到張別鶴面前,耳邊全是路人哇、煙花啊的歡笑。

“張別鶴!”

他激動的露著虎牙,捶捶不知為何楞住的張大少爺的胸口,實在憋不住內心的喜悅,張口就說:“有個事告訴你,張別鶴,我……”升隊長了。

他沒說完,怔忪看他的張別鶴率先一步鬼使神差對他說:“王點點,我喜歡你。”

“……”

笑容凝固在臉上,王一點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下意識“啊”了聲,然後下一秒天空“啪——”又綻放開煙花,張別鶴皺皺眉,閉上眼當著他的面倒了下去。

王一點當時只記得自己抱著張別鶴,還以為剛才煙花爆炸的聲音是槍響,張別鶴被擊中了呢。

他在路人懵懵視線中,驚慌的拖著張別鶴就往商場一個建築後藏,背擋住外面,抖著手摸張別鶴的腦門和後心。

沒血啊。

王一點呆呆地看著自己的手。

後來張別鶴的保鏢們沖上來,把他拉開把張別鶴扶起來,一大堆人擠出廣場火急火燎去了醫院。

大家都嚇得不輕。

那時候還沒張特助,是另一個生活助手,也是張家的支系子弟,還有老管家……所有人都在急救室門口堵著。

醫生走出來表情莫名的問王一點:“患者倒下前和你說了什麽?”

王一點嚇完了,滿腦子都是心梗腦出血之類的病,他心裏想著張別鶴會不會死,手腳冰冷腦袋不能反應,他好一會兒才木然的回答醫生:“他說,他,他喜歡我。”

張家人呆若木雞,下巴落在地上。

醫生見多識廣:“找霸總病方面的專家吧,你們應該能明白吧。”

眾人:“……”

後來,專家來了,給張別鶴做了很多測試題,斷定張別鶴感染了霸總病毒。

自那以後沒人懷疑過張別鶴病的真假。

人慌亂驚嚇時腦筋是直的,耳朵裏聽見什麽就是什麽,讓幹什麽就幹什麽,王一點聽到這個消息沒有半點懷疑,只頭疼他和張別鶴關系的轉變。

霸總病毒是狗血又不可捉摸的東西。

許多人出現假記憶和認知錯誤後,就是一輩子,誰也沒像張別鶴這樣時好時壞,貓一陣狗一陣。

有時他扮演老男人和小嬌妻的劇本,大部分時間張別鶴跟他的相處方式和過去沒什麽兩樣。

那時,王一點覺得張別鶴的癥狀可能和別人的不同。

可越是有錢有勢的霸總,對周圍人的幹擾越是強。

小霸總沒有,王一點不覺得有什麽。

可張別鶴怎麽可能沒有?

他怎麽沒有。

我怎麽也沒意識到。

厲總夫人和厲煋青梅竹馬一起長大,兩人都是彼此的初戀,然而因為厲煋的感染,厲總夫人順從他的記憶也開始覺得自己是替身文學。

厲煋和父母和岳父母,公司員工,管家傭人……只要是厲煋周圍的人,都會如此。

可以看出霸總光環是多麽強力而不可抵抗的存在。

張別鶴應該比厲煋感染力更強啊。

就算王一點作為調查局的一員,是少數能免疫光環的,那管家、張特助、那些傭人呢?總不能每個都是免疫群體吧?

就連張別鶴的父親,張先生也沒事……

正常情況,不該是張別鶴覺得他是女人,他們受到影響,也會覺得他是女人嗎?……可是,沒有。

警局門口的天還是那麽藍,晴空萬裏,可王一點卻如墜冰窟,冷的感知不到手腳。

誰撒謊了?

哪部分不對勁?

【霸總病毒感染的兩個條件,一:感染者大多是有錢有勢高質量年輕男性,二:感染者愛上了某個人。】

而且還不能是普通程度的喜歡。

所以很多人說如果感染了,那說明感染者和他喜歡的人絕對是真愛。

他們說對於感染者來說,那個人、對那個人的喜歡,遠超感染者的生命和一切,是感染者內心最渴望最偏執的存在。

霸總病毒因此還有個笑稱,叫戀愛腦病毒。

香煙燃燒過煙蒂,火星舔舐到手指縫,出神的王一點燙的手抖,殘留的煙蒂掉在地上,他中指的指頭內側燙了個火燎燎的泡。

刺痛感叫不醒王一點,他拇指指甲摁著那個迅速鼓起的水泡,疼痛和別的存在後知後覺湧上胸口。

他感覺喘不上氣。

霸總感染者的第一條,張別鶴不可能不滿足。

那是他沒滿足哪條?

第二條嗎?

王一點喃喃:“我為什麽沒懷疑過張別鶴……我為什麽會這麽想……”

因為我內心其實是想過,如果張別鶴會愛上一個人,那那個人一定是我。

因為我早知道,我就是那個最有可能的人。

“王一點啊,你怎能這麽自信,怎麽能這麽不要臉。”

荒唐的感覺沖擊著理智。

噩耗砸在頭上般無措。

天地傾倒日月翻轉,巨大的潮流撞的王一點暈頭轉向。

張別鶴的霸總病毒是假的。

他對他的喜歡……也是假的。

……多好的事,原來都是假的,王一點捏著手指縫裏的水泡,想:多好啊。

都是假的。

他不用擔心自己直男變彎了。

他不用擔心張別鶴以後娶不到媳婦沒有孩子養老了。

多好。

多好……

現在我該露出被耍的憤怒和好笑,然後回到張家給張別鶴肚子一拳,然後笑罵著說:“你個王八蛋敢耍我,哼,我都知道了。”

多好。

要是能這樣……多好……

王一點咬緊兩腮的軟肉,用力瞪著水泥地面到眼白猩紅,視線模糊。

……

……

他心不在焉回到自己的辦公桌,一擡頭,就見到染了白發幾年後的張大少爺坐在他的椅子上,耳朵裏塞著耳機正在打手機游戲。

王一點停下腳步,站在他不遠處看著他。

一會兒過去該怎麽說?

好小子,一個惡作劇你搞了好幾年真有你的,要不是厲煋告訴我我都不知道你那些都是耍我的,你小子根本沒感染病毒。

你個缺德玩意冒充gay天天抱著老子睡,啃老子嘴,你是真有毅力,怎麽不惡心死你。

好了好了,我不生氣了,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想讓我談對象和你當一輩子好基友,畢竟你就我這一個朋友,畢竟你是真能做出這種事來的。

但也你不能這樣吧。

虧我還信了。

王一點好笑的想。

你他媽……虧我還信了……

……

“叩叩。”

指節叩在桌子上發出輕響。

張別鶴從游戲裏擡頭,他玩的是抽卡游戲,充錢就可以抽漂亮厲害的角色。擡頭時指尖不小心擦過抽卡頁面,頓時剛沖的幾萬塊唰沒了一半,但出了好幾個金,張別鶴掃了眼,隨後撇嘴。

全歪了。

不過張大少爺不介意,關機勾唇順指節往上看去。

蜜色皮膚的青年低頭看著他:“走了,回家。”

張別鶴臉上的笑倏地沒了,眉心緩緩皺起,藍眼珠盯著青年的臉:“怎麽了?”

王一點彎腰拉開抽屜去拿自己的車鑰匙,頭也不擡:“什麽怎麽了。”

他轉身要走,是張別鶴拉住他。他表情涼的像水,“誰欺負你了,說。”

媽的,又是誰。最近一個兩個非得到他面前找死,動他的人。這次別說王點點,誰攔著都不好使,張別鶴的火一下躥了上來,蹬開椅子站起來。

隔壁的趙小寶從隔間冒個頭疑惑的看向他倆。

上次大少爺留下的形象太兇,趙小寶怕他哥又和親戚家孩子打起來。

“你作什麽。”王一點蹙眉,避開他註視低聲警告:“別惹人目光。”

“沒人欺負?你當我瞎子。”張別鶴扯了下嘴角,冷笑著透出幾分狠厲,抓著王一點下頜往自己方向掰,“你自己照照鏡子,你騙別人還行,你騙我?”

他從十三歲開始就盯著的人。

王一點情緒哪兒不對,他一眼就能發現。

他的王點點是積極的,又正直又強大,像活在炙熱陽光和黃沙塵土下的小白楊,高高挺直脊梁,笑的時候全是韌勁兒。

表面上看,張大少爺怎麽能看上一個小警察呢。

沒錢沒容貌。

還是個男人。

門不當戶不對,張家繼承人跟一個路人,隔了多少道階級?

而在張大少爺心中,他的王點點全是優點。

內心尤其強大,幾乎沒人能傷到他的王點點。

可張別鶴一擡眼,就驚愕的從青年身上捕捉到了藏著的痛苦難過,宛如一個小小的火星,錯愕之後,激怒了張別鶴。

“誰。”

“……真沒事,回家說。”

“警局裏的?上面要懲罰你?……不,你不會因為這個難過,到底怎麽回事?”

“我說了回家說!”

王一點大步往外走,張別鶴沈著臉跟在後面疾步追他,到門口拉扯時踩到了王一點腳後跟,鞋子都踩掉了。

王一點煩躁的正要吼過去,就見張別鶴不假思索蹲下去,一手握住他腳踝,一手提著他的鞋給他套在了腳上。

喊著金湯匙出生,在上流圈子依舊金貴的不能在金貴的張大少爺,恨不得喝口水都要挑剔龜毛,卻蹲下給他提鞋。

王一點沈默地看著張別鶴發頂上那個發旋兒,銀發發根處,黑色的一點點痕跡已經長出來了。

雖然染發劑和染發師都時最頂級的,但頭發生長的速度誰能抵擋。

王一點記起張別鶴染發的原因。

白發本來是王一點要染的。

有段時間王一點特別想染頭發,和魔障似的,白發他覺得很炫酷,想染卻因為自己的崗位不能染這樣誇張的顏色,遺憾的不行,天天抱著手機上的染發圖片嘟囔。

然後某天他和張別鶴再見面,張別鶴就染了白發。

“你怎麽染頭發了?”

“還不是你喜歡。”

至於美瞳?白色和藍色最配了,中二時期的王一點曾說。

……

王一點控制不住伸手,手指虛虛懸在漂亮的銀白發絲上。

因為我喜歡……所以你染了三年的白發……

張別鶴,你到底怎麽想的。

“好了。”手碰到之前,幫他提鞋子的人站起身,王一點若無其事把手揣兜裏,默默往前走。

張別鶴側頭看著沈默的青年,想著王點點不說,他總有辦法問出來,現在人不高興著呢,問急了又要跟他耍脾氣跑去睡客臥。

太嬌氣了。

脾氣又大,又恃寵而驕。

但沒辦法,誰讓我稀罕。張大少爺勾唇,想到了昨天晚上他們更進一步的親密,忍不住去望青年的臉,甜蜜的滋味蔓延開,心情雀躍。

也不知道為什麽。

難道睡一覺真的有這種美妙功效?

和這人互助一下他都要高興死了,不知道真睡了會怎麽樣。

張大少爺煩自己太舔了,不值錢。但不舔能怎麽辦,王點點絕情死了,一不高興就對他愛答不理。

陷進去了,早就陷進去了。

“我不問了行不行,你就知道護著外人。”張別鶴跟他肩膀碰著肩一起走,瞥了眼人,越看越忍不住想笑,他勾住青年的手,輕輕摩擦他指縫,不自覺溫柔的小聲商量著哄:“回家想吃什麽,讓管家提前告訴廚子。”

王一點看他這個樣子攥緊了另一邊手掌,讓煙頭燙出的水泡擠破了,黏膩的液體和血絲弄了一手。

他想生氣的甩開張別鶴說你能不能別裝了。

又因為某種不知的原因,黏住嘴沈默著,沒有質問也沒有戳破這個謊言。

酸澀的滋味中摻雜了苦,最後是針紮似的綿長細密的疼,王一點安靜的被他摟著,說:“吃什麽都行。”

……

手上的泡是回張家才被發現的。

透明的水都流完了,剩下一個皮耷拉著,攥出來全是血。

張別鶴用消過毒的剪刀給他剪掉,臉上的表情仿佛剪掉的不是別人的皮,是他的肉。

平時王一點肯定會安慰他,自己一點都不疼。

但今天王一點心理上腦袋裏都太累了。

和好幾天沒睡似的。

手指頭包好後王一點躺倒床上閉上眼就睡著了。

等他睡著,張別鶴起身來到客廳,張特助和老管家提前等在那兒。

茶幾放著今天和王一點有接觸的所有人的名單。

每個名字後都有時間、地點、說了什麽。

唯有厲煋的沒有。

王一點和厲煋交談時正好在警局門口,周圍沒有別的人也不好跟隨,除非調取警局的監控。

張別鶴直接打給了厲煋。

“張大少爺,厲燼那邊我以為我們兩家已經到此為止了。”

電話那邊厲煋抽著煙,他身邊是幾個合作夥伴,正在會所聊天,張別鶴會打給他在他意料之內。

“你和王一點說什麽了。”

張別鶴聲音都透著冷色。

“我什麽都沒說。”厲煋也不怕的,低笑:“閑聊兩句,這你也要吃醋報覆?”

“你覺得我會信?”

“那隨便你查。”

兩人的電話不太友善掛斷,張別鶴神色在光影中明滅,看不出信了沒信。

特助問張別鶴要不要拿警局那邊的記錄,張別鶴先是點頭,後來又擺擺手,懶洋洋靠在沙發上仰頭看著吊燈,瞇起眼。

另一邊。

厲煋看著手機吐出一口朦朧的煙霧,咬著煙蒂磨了磨。

“我沒了個弟弟,還被拿走了一塊地搞的大出血……呵,小小的報覆一下不過分吧。”

俊美強勢的男人褪去好笑的口音,自言自語。

律師說了,厲燼情節嚴重,光是對那個無辜女孩發布不雅錄像,威脅強迫,非法拘禁就夠蹲十來年,更別說他買兇襲警殺人。

不出意外厲燼出來以後都七老八十了。

七老八十還能幹個屁。

‘畢竟是我弟弟。’

厲煋糟心的把手機扔到了茶幾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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