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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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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信仰

等房間的蠟燭熄滅,陸希躺在床上,覺得自己可能被豬油蒙了心。

他明明可以叫人給白恩的臥室添個暖爐,或者加床被子,可當他看到白恩掀開毛毯躺下時,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跑去吹滅蠟燭,躺在了白恩身邊。

我這是在幹嘛?

沈迷美色,喪失理智?

陸希一邊自我鞭笞,一邊借著月光打量白恩的臉。

白恩的美已經超越了性別,尤其在夜色中,他的皮膚瑩瑩發亮,像是自帶光源。這種冰雪般的晶瑩,使他過於艷麗的五官籠罩著禁欲之感,像是冰雪雕琢的神像,跪拜之人必須心如白紙,方可承接恩澤。

這樣聖潔而脆弱的人,在路西爾身邊受盡折磨,陸希難以想象他是如何堅持下來的。

陸希忍不住靠近了一點,低聲道:“小白。”

鋪在枕邊的銀發如同淌著月色的清泉,白恩微側過臉,算是回應。

陸希道:“你有家人嗎?”

白恩沈默了一下,說:“沒了。”

輕飄飄的兩個字,像遠山的雲霧,隱沒了太多情緒。

陸希明白“將欲取之,必先予之”的道理,他想探尋白恩被流放的真相,必然要觸及他的過去,揭開他的傷疤。

在這之前,他應該先談談自己。

為了避免違反系統規則,陸希換了個說法:“我有個朋友,和你一樣,沒有親人在世,從八歲開始一直無依無靠。”

“他一個人摸爬滾打,很多生活常識都比同齡人知道得晚,總會鬧笑話,惹人嫌。他在學業上也沒什麽成就,腦子笨,唯一拿得出手的就是體能,最後找了份工作,也是風裏來雨裏去,累得夠嗆。”

白恩聽著,慢慢轉過臉,望著陸希。

陸希沖他笑了一下,繼續道:“他一直漫無目的,走哪算哪,看上去沒心沒肺,其實,他特別害怕成為他父親那樣的人——為了自己的信仰,不顧家人,最後為了救一個毫不相幹的人而丟掉性命。”

“他母親因為這件事,傷心過度,沒兩年就病逝了。”陸希輕輕嘆了口氣,眼眶發酸,“他母親總是教導他要向前看,向前走,她自己卻一直留在原地。”

白恩側身,與他面對面:“他後來怎麽樣了?”

陸希回憶起新川大橋下奔騰的河水,不禁失笑:“後來,他還是走了他父親的老路。唯一值得慶幸的是,他沒有親人會難過了。”

只是,他的隊員會很難過。

尤其是那幾個等著他回去批假的。

下一任隊長可能沒他這麽好說話了。

陸希想著想著,又笑出聲:“信仰這東西,在血脈裏。”

“是麽?”白恩問,“你的信仰是什麽?”

陸希剛要回答,忽覺不妥。

他曾站在新州的國旗下莊嚴宣誓,保衛國家安全,維護社會穩定,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這些,就是他的信仰。

可他現在身處異世,是一個人人忌憚的暴君,這些話說出來多少有些浮誇。

陸希只能退而求其次,縮小戰略目標:“目前,先信仰真善美,做個好人吧。”

白恩頓了頓,陸希總覺得他眼中露出了一絲鄙夷。

陸希擡手就捏他的臉:“難道哥哥我不好嗎?”

白恩拿開他的手,問:“怎麽能找到信仰?”

陸希沒明白他的問題。

白恩望著他漆黑的眼睛,緩緩開口:“如果,你曾經深信的一切都背叛了你,連你的神都拋棄了你,你還能……相信什麽?”

他的聲音微微發顫,單薄的身體像是墜落在塵埃中的殘破蝶翼,早已喪失了飛翔的能力。

陸希意識到白恩經歷過很深的傷害,嚴重到足以令他失去信仰,喪失活下去的勇氣。

他覆住了白恩的手,指尖探進他的掌心:“相信我。”

陸希道:“神明太過高遠,與其信仰祂,不如相信一個人,相信一個願意陪伴在你身邊,願意與你同舟共濟的人。”

“只要你願意相信我,小白,我隨時都能幫你。”

他的聲音鏗鏘有力,不容置疑。

白恩慢慢睜大眼睛,翅耳向上伸展,羽毛尖端像是落了螢火,微微發亮。

陸希看到他的耳朵,忍不住想去捏一捏,卻發現自己的手指被白恩攥緊了,挪不開。

白恩把臉埋進枕頭,幾縷銀發滑進了陸希的指縫。陸希就這樣任他攥著,像水中的一根浮木,在漫漫黑夜裏,漂向靜謐之處。

陸希這一覺睡得格外乖巧,沒有亂動。

白恩一開始只是抓住他的手,後來抱住了他的整條手臂。

天蒙蒙亮時,陸希睜開眼睛,發現白恩躺在自己懷裏。

他的胸口劇烈跳動起來,喉結滾動時扯緊了周圍的皮膚,像是有難以言說的情緒堵在喉嚨裏,不上不下。

白恩的額頭抵在他胸口,微涼的體溫對陸希而言很舒適——他沒有蹬被子。

懷裏的人如此單薄,讓陸希產生了想要小心呵護的感覺,他從來沒有體驗過這種感覺,以至於足足呆了一刻鐘,他決定去給白恩做些好吃的。

天色尚早,廚房裏的仆役正在生火。

陸希穿著寬松的圓領襯衣,挽起袖子,找來面粉、牛奶和雞蛋,熟練地揉出面團,放進大瓷碗醒面。

等待的功夫,他帶著城堡的護衛隊在河堤上跑了一圈。

萊茵叮囑他慶典儀式會很繁瑣,要保存體力,陸希只好提前回到廚房,繼續用之前的食材熬制卡仕達醬。

廚師到崗後,盯著領主兩眼放光。

醒面的時間差不多了,陸希拿出前一天做飯留下的老面,放進溫水攪拌,充當酵子,又切了一塊廚師十分珍視的黃油,一起揉進醒好的面團裏。

他站在島臺前,挺拔的身形和修長的雙臂讓揉面這個動作顯得獨具魅力,圍觀的傭人們甚至產生了領主不是在揉面,而是在塑造神像的錯覺。

廚師看到領主把面團拉出了一層光滑透亮的薄膜,恍然一驚:“大人,您是在做吐司嗎?”

陸希道:“是的,但是比你做的好吃。”

廚師咬牙切齒地掏出小本子做筆記。

吐司經過二次醒發,從烤箱裏熱氣騰騰地出來已經是一小時後了。

陸希在這期間煮好了燕麥粥,備好了煙肉和生菜,和切片吐司一起做成三明治,又用卡仕達醬和甜玉米,做了口味清新的夾心面包。

他親自把早餐端進臥室,看到薇薇正在給白恩梳頭發。

陸希道:“我不知道你喜歡鹹的還是甜的,你挑一塊,剩下的我吃。”

他把托盤放在梳妝臺上,薇薇立刻虎視眈眈:“看起來都不錯!”

陸希挑眉:“你的在廚房,晚一步可能就沒了。”

薇薇驚叫一聲,一把將梳子塞給陸希,拔腿就跑。

白恩看著邊緣焦黃的吐司,黃油和牛奶的香味縈繞在鼻尖,令他拿不定主意。

陸希笑道:“都嘗一下也行,我不嫌棄你。”

這句話讓白恩的睫毛動了動,他從鏡子裏看向陸希,似乎在斟酌他的話是否另有含義。

陸希走到他身後,接替薇薇給他梳起了頭。

白恩的頭發柔軟蓬松,觸感和他耳朵上的羽毛差不多。陸希第一次給他梳頭,發現這感覺就像早上睜開眼睛看見白恩躺在他懷裏一樣,每一縷發絲滑過指尖,都會讓他心跳加快,喉嚨發緊。

而且最近,他總能聞到白恩身上若有似無的香味,帶著冰雪的冷冽和玫瑰的淺香。

陸希覺得這可能和他那天喝多了松子酒有關系,他依稀記得自己在半醉半醒之間,也聞到過這種令人心悸的香味。

——松子酒後遺癥。

他給這種心悸的感覺起了個自認為恰當的名字。

白恩最終選擇了夾著甜玉米的吐司,因為吐司邊緣溢出的卡仕達醬看起來很誘人,像是做工覆雜的奶油,但它嘗起來比奶油更清新,口感綿甜。

陸希道:“待會兒再陪我練一下舞吧,我怕儀式上出糗。”

白恩點了點頭,半晌,他試探著問:“慶典結束之後,我能看看您的兵器嗎?”

“可以啊,”陸希挺高興,“我還能教你射擊!”

兩人在大廳裏練了一陣祭祀舞,陸希總算不再出錯,當然,舞姿的僵硬程度暫且忽略不計。

沙蘭靠在窗邊,百無聊賴地卷著頭發玩,無意中看見白恩那雙冰藍色的眼睛在註視陸希的時候,露出一種異樣的柔和,他瞬間警覺起來。

大約八點半,聖廟的馬車停在城堡門外,大主教親自恭請領主上車,誰知陸希又安排了另一輛馬車,讓白恩、沙蘭和薇薇一同參加慶典。

護衛隊長萊茵率領手下精銳,跟隨馬車出發,大主教維克斯坐在聖廟的馬車裏,和領主面對面。

“這不合規矩。”維克斯一板一眼,“仆役和外族是不能參加慶典的。”

陸希自從了解了維克斯對於太陽神的狂熱信仰,說話很會抓重點。

“大主教,太陽不會因為草木的矮小而對它吝嗇光芒,我相信你和聖廟也能做到眾生平等,包容任何願意參加慶典的人,畢竟這是爍金之土的誕辰日,我們都是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臣民。”

維克斯瞬間醒悟,淚眼婆娑地拉住了領主的手:“是啊……是我狹隘了。”

他虔誠地親吻陸希的手背,激動難抑:“我要把您的話記下來,請允許我向您表達敬意。”

陸希溫和一笑,在維克斯低頭做筆記的時候默默擦了擦手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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