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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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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江濂脫離重癥病房,開口問的第一個問題就是季雲鶴的行蹤。寧思遠氣得當場破口大罵,絲毫不管他此刻有多虛弱。江濂無動於衷,在聽到季雲鶴已經出國了無音訊以後,自嘲一笑,再也沒說過話。

養傷期間,爺爺大伯和舅舅相繼前來看望他,多是心疼到恨鐵不成鋼的態度。江柘自然不會放過這種可以嘲笑他的機會,沖到病房,肆無忌憚地說了一堆難以入耳的話,最後被保鏢趕出去。

寧思遠三人從一開始的憤怒,轉為安慰,勸他算了,連睿廷亦是同樣的態度。

算了?

怎麽算?

江濂有生以來幾乎沒經歷過失敗,含著金湯匙出生,想要的東西向來唾手可得,唯一苦惱過母親和珂珂的事,也在事後順利地報覆回去。縱觀他的一生,確實通暢得不像話,因此面對季雲鶴服軟示弱,種種乖巧聽話的行為,自負地沒有一絲懷疑,即使他知道季雲鶴骨子裏好勝強硬。

僅僅是自負嗎?

那些似有若無的暧昧接近,唇齒交換,不由自主的吸引和縱容,大費周章的心思,又是什麽?真的只是寵物嗎?

這些始終盤旋在心頭的疑惑,直到江濂出院,依然沒有得到解答。他陷入難以自拔的躁郁境地,公司沒心思再管,若不是寧思遠和顧華森從旁監護,江柘都要橫行稱王了。

最初他頻繁地墜入噩夢,溺在暗藍的海水裏,無數的藻類綁著他的四肢,頂上圈圈圓圓的水紋,打著旋試圖將他催眠,空靈的水流聲和模糊的回音沖撞著耳蝸,好似溫柔的魅語,以音為刃,悄無聲息地結束生命。

強烈的窒息感即使驚醒過來依然縈繞鼻腔,他滿頭大汗地喘粗氣,渙散的餘光瞟著空寂的臥室。這裏只有他的東西,和殘留季雲鶴氣息的他的東□□屬於季雲鶴的事物一樣沒有,他連個發脾氣的借口都找不到。

季雲鶴走得是如此的幹凈,恍若只是在這短暫過冬,來年春天,終究要飛回他的棲息地。那麽下一個冬天他還會回來嗎?

明顯是不會的。離籠的鳥怎麽會再想回來。

江濂從來沒想到自己會在這件事情上留存下久久不去的陰霾。

季雲鶴對他真有這麽重要嗎?

他反覆自我審問,將那些與季雲鶴相處的點滴片段收拾出來,以極其苛刻的態度檢閱,結果不盡如心意,沒有值得批判的地方,有的只是歡愉和眷念,那些無聲的,拌嘴的,你來我往的,溫情的……太多太多,一年半的朝夕相處,足夠他們經歷人生百般喜怒哀樂。

這個問題的答案似乎顯而易見。

後來江濂去了那棟曾經禁錮季雲鶴的別墅。在季雲鶴出來的之後兩年,陸續添了些藏品,人為生活的痕跡清除得幹幹凈凈,這裏重新回到僅作收藏的地方。

他默默走過每一個角落,站在二樓樓梯口望著這棟別墅,不禁產生好奇,季雲鶴一個人在這的時候會做什麽?這個問題只在心頭停留一秒便消失不見,他為什麽要在乎寵物的想法?

地下室仍是那二十九個標本,許是這兩年有季雲鶴這個活物,他沒有分出心思去搜羅新的珍品。

珂珂的模樣十年如一日的生動可愛,果然只有做成標本,它才會以最完美的形態永遠地留在他身邊。他不應該對季雲鶴不屈的生命力產生興趣,偏離一直以來堅持的追求,美麗的東西就該定格在最鼎盛的時刻。

可沒有生命力的季雲鶴還是季雲鶴嗎,形同虛有的漂亮皮囊真的會是他想要的嗎?

江濂在別墅待了整整一天。寧思遠執著地轟炸他的手機,他只好去會所刷個存在。高進大概是怕他觸景傷情,封了612,不允許與季雲鶴交好的服務員出現在他們面前。

他覺得高進有些小題大做,觸景傷情?可笑,他恨季雲鶴還來不及。

寧思遠指著滿桌的酒說:“我們陪你喝,喝到醉為止,就當做一場夢,醒來別再記著,世界這麽大,不想見的人,一輩子都見不到,沒必要執著。”

江濂沈默許久,接過遞來的酒杯一飲而盡。然後他人生第一次喝得爛醉,做了一場夢,醒後徒留一腔悵然,一點片段都沒能記住。

他回歸到正常生活,沒有遇見過季雲鶴的生活,身邊關於季雲鶴的一切痕跡全部被抹除,所有人諱莫如深,除了偶爾的走神以外,似乎沒有任何問題。

四年後的一天,連睿廷神神秘秘地說給江濂準備了一樣禮物。他推開包間門,看見沙發邊佇立的男生,恍惚了一瞬,好像季雲鶴。再回神,不像,完全不像,只是有種相似的漂亮氛圍。

“江總。”

聲音也不像,江濂心想。他漫不經心地坐進沙發,盯著男生的臉,一寸寸尋找熟悉的影子,可惜是一無所獲。失望之外更多的是理所當然,他的小鳥自然是獨一無二的。

他的……

忘了,早就不是他的了。

江濂垂下眼,興致懨懨地問:“叫什麽名字?”

“周南雁,大雁的雁,大雁南飛之意。”

多餘的解釋。他煩躁地扯了扯領帶,心道,怎麽又是鳥,好看的人都喜歡用鳥作名字嗎?接著冷下聲音開口:“會打游戲嗎?”

男生一楞,弱弱地問:“什麽,什麽游戲啊?我平時很少玩游戲。”

“有腦子就行。”江濂扔給男生一個手柄,挑選游戲的時候,鬼使神差地選擇插旗幟的游戲。這個更適合雙人腦力較量,他這樣說服自己。

男生果然如他所言很少游戲,五局一點長進都沒有,分值還越拉越大。周南雁感覺江濂的臉色愈發難看,一身煞氣。吞著口水小聲提議:“要不玩桌球吧,我,我桌球還行。”

江濂扔下手柄,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表哥安排的人,總要給點面子。結果依然令人失望,連帶著男生那張還不錯的臉變得憎惡起來。他看也不看男生,陰著一張臉,漠然吐字:“出去。”

“江,江總,其實我床上游戲還挺擅長的。”男生惶恐地說。

“滾。”

人一走,江濂將裏面的東西砸了個稀爛。那個很久未曾提及的名字,偏偏在這時候不識時務地冒出來,燃起飲血啖肉的恨意。

季雲鶴,季雲鶴,季雲鶴……為什麽非得是你?為什麽四年過去你還像陰魂一樣勾著我心底的所有情緒?

也是,此生唯一的敗績豈是欲蓋彌彰的遮掩能消解得了的。

江濂從會所出來,發現天空下起大雪,鵝毛一樣的雪飄忽不定。憤怒燃燒過後的餘燼閃著微弱火星,溫度似曾相識的燙手,在某一個相似的大雪天。

那聲粘糊的呢喃,哄得他暈頭轉向沒了分寸,是不是那一刻季雲鶴已經開始謀劃背叛和出逃?

年夜飯,相互吮吸的香煙,對唱歌曲,是你的幌子嗎,季雲鶴?你在接收玫瑰島的時候在想什麽?感動,得意,還是嘲笑我的自作多情?

“江濂,你不會愛上我了吧?”

質問言猶在耳。

那時候他是怎麽說的,自作多情?哈,究竟誰在自作多情?

江濂推開保鏢伸過來的雨傘,大步地走進雪裏。無數的雪花迎面撲來,冰冷刺骨的東風如利刃般不斷刮蹭漏在外面的皮膚,寒意滲進骨髓,呼吸逐漸急促,熟悉的窒息感再一次入侵。

他走了很長一段路程,在這樣近乎自虐的前進中,過度降溫的大腦變得遲緩麻木,思維出現短暫的停滯。

他終於敢承認,那些似有若無的暧昧接近,唇齒交換,不由自主的吸引和縱容,大費周章的心思,是愛啊。

除了愛,還有什麽托詞能解釋得清一切。

他竟然真的愛上了被自己視若寵物的季雲鶴,簡直諷刺至極。

與此同時的大洋彼岸,季雲鶴準備下班回家,窗外大雪紛飛的景象令他失神片刻,收拾東西的動作慢下來。

異國他鄉的雪是喑啞的冷藍,蒙著一層煩悶的灰,天空厚沈沈的不透氣,像燒著沸水的銅質水壺的蓋子,鐺叮鐺叮要掀不掀,濺出一堆灼燙的水滴,冒著蒼白迷蒙的煙氣。

他記憶裏的雪一開始也是灰撲撲的藍,後來有人用焰火翻新了顏色,變成透亮的藍,泛著清麗的紫。天空是粉紅的棉花糖,沾點水汽就連黏出深色的糖絲,越來越小,最後融為舌苔上紅色的蜜糖,回味是討厭的苦澀。

同事兼室友過來等季雲鶴一起回家,註意到他總是分心看雪,以為有什麽特別之處,跑到窗邊左右查看,啥都沒發現,反而凍得夠嗆,“你在看什麽?你喜歡雪?”

季雲鶴抹去心頭一絲細微的波瀾,迅速撿好東西,邊往外走邊說:“雪在我國家的傳統文化裏是很美的意象,瑞雪兆豐年,意思是說冬天下的雪會預示來年收獲滿滿。”

“哇,原來是這樣,那我們要不要淋雪回去?沾沾福氣?”同事興致勃勃地說。

“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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