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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曉眠以定風鈴指引,獨身沒入漆黑的山林中。

她走走停停,又將懷裏的定風鈴拿出來,鈴鐺被月光照亮,聞人曉眠嘴唇微動,快速低念過什麽,定風鈴一陣劇烈搖擺。

聞人曉眠斂下眼皮,攥緊定風鈴,專註著聽周遭的聲響。

“呼——呼——呼——”

是風。逐漸興起。

聞人曉眠偏過頭,耳朵動了動,靜默許久,終於在夜風中捕捉到一絲極其纖細的摩擦聲。

——草葉擦動的聲音。細細簌簌。

她屏住呼吸,感知那聲音在身後,越來越近……

腦後突來一陣利風!聞人曉眠登時偏過頭,右手朝後一抓,抓到個冰涼滑膩的東西,她看也不看,直接將這東西往前狠狠一摜——

“砰——”一聲大響,那東西被甩到對面的樹幹上,電光火石間不過半刻,竟又朝聞人曉眠飛快彈回來!

聞人曉眠肩上的犼已經炸毛,當即“吼——”一嗓子叫喚,周身乍起雷電金光。

那東西沖過來被正對著劈了一下,發出痛苦的嘶吼,但並沒有退,反而僵立在聞人曉眠身側,渾身抽搐。

聞人曉眠定睛一看,看出這是只鬼屍傀儡。

她視線緩緩掃過對面的叢林:“阿錯和我說的時候我還不敢信,原來是真的,這還真是一只五百年的大傀。”

聞人曉眠:“真沒想到,趕屍族沒落到今天這地步,居然還有這樣拿得出手的東西。”

她語調冷漠,沈了口氣,突然沖叢林大喊:“宋三省,你滾出來看看我是誰!”

喊聲剛落,叢林裏緊跟著一陣響動,而後倏地站起個人——宋三省頂一頭亂七八糟的白發,驚得臉上褶子全揪在一起。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三省驚訝之極,一時來不及反應,竟呆楞地低喃:“曉眠?真的是你?你真的來了?”

他一出頭,聞人曉眠背後那棵大樹上立馬又冒出一顆腦袋,黑咕隆咚的夜裏,這人貓在樹枝上,表情猙獰,大喊一聲:“含羞,動手!”

鬼屍傀儡當即一聲喊叫,任憑雷電往身上劈,渾身詭異地抽動,一只手快速朝聞人曉眠臉上抓。

聞人曉眠利落地矮下身體躲開,同時飛快後撤一步,轉過身,她像飄一般快,蹬地而起,躥進了叢林。

犼從聞人曉眠肩頭蹦到地上,擋在叢林前,渾身霹靂電光,蓄勢待發,和沖上來的鬼屍傀儡對峙。

雙方就要發難,這時候,聞人曉眠魅影一般繞到宋三省背後,胳膊勒住宋三省的脖子,擡頭朝對面的大樹上喊話:“宋妄,你再敢動手,我保證要你師父的命。”

說著,她指尖血光一閃。

不知道什麽時候,她已將掌中的定風鈴收好,右手食指戴上一只鐵環戒指,那戒指彈出一片削薄的瑰金刀片,刀刃緊抵宋三省的頸動脈。

“含羞住手!”宋妄看清瑰金血光,當即大喊。

鬼屍含羞應他的令,立刻停住動作,見對方停手,犼朝後退了一步,但仍齜牙咧嘴“吼”一嗓,周身雷電不滅,繼續霹靂閃爍。

“師父!”宋妄從大樹上跳下,單膝落地,然後飛快起身,惡狠狠瞪著聞人曉眠。

“哎,宋妄。”宋三省和宋妄對上面兒,竟像不知情形如何緊張一般,還癡癡地笑了下。

聞人曉眠默了默:“早聽說你這幾年瘋癲得厲害,精神恍惚,還真是如此。”

聞人曉眠看過對面的鬼屍傀儡:“也真難為你,瘋老頭子了,還能馭得住這等貨色的鬼屍。”

聞人曉眠的表情難以形容:“是叫含羞?”

“少廢話。”宋妄橫道,“你快放了我師父,不然我要你好看!”

“你要我好看?”聞人曉眠像聽到笑話,“宋妄,你是真的不長腦子,你師父沒糊塗的時候,可比你聰明多了。”

聞人曉眠那指尖刀刃貼宋三省皮肉往下壓:“你大可以試試。是含羞快,還是我的指間刃快。”

宋妄僵在原地,沒有說話。

“曉眠,曉眠,真是你?”宋三省想要回頭,被聞人曉眠用力扳住肩膀。

聞人曉眠低喝:“別亂動。”

“聞人曉眠。”宋妄聲音陰如毒蛇,“你嫁了神農,是神農的人,就不要管趕屍族和聞人聽行的事。我們只找聞人聽行。”

“聞人聽行當年死都死了,你們還不罷休?”聞人曉眠橫眉冷對,“你們到底想怎麽樣?”

“怎麽樣?我趕屍族二百一十八顆人頭埋在鳴沙山下,至今幾乎滅族。你說要怎麽樣?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聞人曉眠:“那是因為趕屍族染了大煞,大封......”

“大封為什麽會動?”宋妄截斷聞人曉眠的話,“鳴沙山下的大印上百年來都是巫族鎮守,大封異動,原本就是你們聞人家的責任。”

聞人曉眠皺眉:“可是......”

“可是?”宋妄咬牙切齒,“別以為我不知道,當年的煞星,就是聞人靖坤一手造出來的。他是聞人聽行的親舅舅,這筆帳算在你們聞人家頭上一點也不虧。”

宋妄:“我當年是還沒出生,但自從我被師父收養,我什麽都了解了。我從小看著師父被折磨,滅族之恨......你休想三言兩語就摘個幹凈!”

聞人曉眠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當年的事,聞人聽行有立場與苦衷,可趕屍族是絕對的受害者,聞人家的確理虧。

現今雖然已經過了七十年,但趕屍族幾乎覆滅是事實,聞人聽行雖死,轉生成聞人珄,卻還是承了刑火印,眼下煞星再出,大封又異,說明很多事尚未了結。

聞人曉眠眉頭緊鎖:“無論七十年前多少是非恩怨,你也不該用鎮魂釘。”

聞人曉眠:“鎮魂咒專門對付惡鬼,那樣厲害的東西傷阿錯最重,這些年你們師徒糾纏不休,阿錯從未真的對付過你們,你心裏應當有數。”

“聞人聽行當年用游鳳劍斬殺我趕屍族二百一十八人,不照樣眼睛也不眨?”宋妄冷哼道,“鎮魂釘難得,張錯若非護著聞人聽行不放,我也舍不得用在他身上。”

“再說。”宋妄眼底陰霾,“師父說過,張錯當年一直跟在聞人聽行身邊,事發之後他就成了死魂靈。說他無辜?他八成也和當時的事脫不了幹系。”

聞人曉眠垂下眼睛:“既然你這樣油鹽不進,那我們也沒什麽可談的了。”

宋妄渾身緊繃,擺出了進攻的姿態,同時準備對身側的含羞下達命令。

“哎,不行啊!”一直沈默的宋三省又突然說話了。

宋三省眼睛動了動,低頭瞧見聞人曉眠橫在自己身前的手臂:“不能傷曉眠的。”

宋三省頓了頓,聲音有些痛苦,他這句是問聞人曉眠:“曉眠,你、你當真想要我的性命?”

聞人曉眠一楞,心沈了沈。

她和宋三省的交情不算多深,但夠重。聞人曉眠嫁進神農之前就認得他,那時候宋三省才剛被收到趕屍族。

他們那會兒還都是少年少女。那一次,聞人曉眠跟著聞人聽行出去降兇獸,不幸和聞人聽行走散,路上遇見宋三省和她後來的丈夫。三人在山洞裏過了三天三夜,結下生死交情,最後被宋三省的師父所救。

宋三省著實是可憐的。趕屍族幾乎全滅,他孤苦伶仃這些年,不知是怎麽活下來,熬到現在這步田地,瘋瘋癲癲。

他再沒有師父同門可依,一個趕屍陰人,身邊自留不住俗世凡塵,一個人紮在痛苦和仇恨裏半死不活。

聞人曉眠仍記得,當年趕屍族遭難後,宋三省去鳴沙山,瞪著漫山遍野的殘屍骸骨,跪在黃沙與血色中發瘋的樣子。

“曉眠?”宋三省顫顫巍巍地又喚她一聲。

故年舊友,雖物是人非,但心底還是不受控制地蜷縮著某種震動。

宋三省幾句話說完,對面的宋妄似乎也冷靜了一些。

宋妄後撤一步,代表一部分放棄與妥協:“師父說過,你是他在世間僅存的故交。今天既然你出面了,那我們暫且作罷。”

“假惺惺。”聞人曉眠聽到這裏,已經全想明白,她抵著宋三省脖子的刀刃松了些,“你們用鎮魂釘對付阿錯,難道不是早料到了我會出面?”

聞人曉眠:“今天埋伏在這裏,你師父又願意自己鉆出來,你們還有其它目的吧?話已經說到這個份兒上,不必再裝模做樣,不如開誠布公?”

宋妄沒意外:“你果然是個聰明人。”

他沈默片刻,沈聲說:“我們要去神農。”

聞人曉眠表情不太好看:“你想讓我帶你們進寒鴉川?為什麽?你們又想做什麽?”

宋妄哼道:“神農族最近不太平,想來你一定知道。”

“什麽意思?”聞人曉眠眼神覆雜。

“煞氣。”宋妄說,“煞星。白骨生花。”

他話未說透,但聞人曉眠渾身一震:“你難道......你懷疑神農現在的問題,和當年的事有關?”

宋妄不置可否:“神農當年的確獨善其身,但現下......說不準呢?”

“我要是不答應呢?”聞人曉眠冷冷地說。

宋妄咬了咬牙。他看了眼身側的含羞,又看了眼宋三省,發狠說:“我們師徒二人為報滅族之仇,死不足惜。但你們這次也吃不到便宜。”

宋妄:“我並不是假意威脅你,我們早已不怕玉石俱焚,當年的恨,你心裏應當有數,不要逼急了我們。”

聞人曉眠犀利的目光在宋妄臉上定了一會兒。

她不想賭宋妄和宋三省能豁到哪種程度。尤其黎明降至,張錯的傷不可以耽誤。

“瘋老頭,這也是你的意思?”聞人曉眠問宋三省。

宋三省沒吭聲,癡傻地嘿嘿笑了笑。

“好。我答應你們。”聞人曉眠說。

她收了指環的瑰金刀刃,但沒有立刻放開宋三省。

聞人曉眠:“我可以帶你們入寒鴉川。”

“但有一點要先說好,在寒鴉川,你們不能對先生和阿錯動手。”聞人曉眠一手勒住宋三省的脖子,另只手從懷中摸出一個圓滾滾的白瓷瓶子。

“鑒於你們之前的所作所為,我需要個保障。”她伸長胳膊,攤開掌心,“這瓶是蠱毒。我以神農的名義保證,出了寒鴉川會給你解藥。你大可以進寒鴉川以後將事情說給神農的長老,防我食言。”

聞人曉眠:“你喝還是你師父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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