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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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③③

“......保護我?”聞人聽行怔住。

他自娘胎出生就承了巫族的刑火印,註定要做巫族家主。他爹在的時候,他是少主,他爹沒了,他成了先生。

他打小天賦異稟,經脈靈奇,修習巫術得心應手,事半功倍,至今活到二十幾年,仰仗他,尋求他,要他除祟祈福者數不勝數,但說要保護他的,除了他那故去的娘親,真就只有眼前這不知天高地厚的熊小子。

“嗯......”張錯應是有點窘迫,“我知道、現在、還不行。”

“但、但先生、先生莫要、當我說笑。”張錯認真地說,執拗地,像在和什麽較真兒,“我會、變強的。”

聞人聽行眼光從上到下掃過張錯——細胳膊細腿兒一棵苦怏怏豆芽菜,沒幾兩營養。

他嘴唇動了動,被張錯那眼神逼得,沒能笑出來。

張錯似乎從來不知道自己來了誰家。他不要聞人姓氏,不求安全的庇護,他是個骨子裏不會享福的死心眼兒。

他想保護先生。因為他想並肩站在先生身邊,從不是單一地仰仗先生活命。

見聞人聽行久久不說話,張錯肚皮下打鼓,咽一口唾沫:“先生,可是、不信我?”

聞人聽行眨眨眼:“怎麽會。我自然是信的。”

“我們小阿錯最厲害,以後長大了,當然可以保護我。”聞人聽行靠在椅背上,突然覺得有點乏力,可能是酒勁兒上來了。

張錯望了會兒聞人聽行的臉,低低說:“先生、定是在揶、揶揄我。不過......”

張錯:“不過我現在、現在什麽都、做不了,也難怪、先生不信。”

張錯:“先生、且看著、看著我好了。”

聞人聽行:“......”

“阿錯......”聞人聽行擡起手,一只巴掌按到張錯頭頂,“你......”

他突然笑了,話鋒鬥轉:“不早了,睡吧。”

說罷,慢悠悠晃蕩起身,走到床邊坐下,然後望著張錯,還是笑。

聞人聽行拍拍床:“過來睡。”

張錯心裏倏地感覺很空。他清楚——先生一定沒有把他嘴裏的“保護”當回事。

張錯懨下腦袋,悶聲說:“先生沒有、給我、再要一間、一間房麽?”

“怎麽,很不喜歡和我一起睡?”聞人聽行懶洋洋地問,已經躺在枕頭上。

他留了個床邊給張錯:“我夜裏悶得慌,容易睡不好。”

聞人聽行閉上眼睛,像是徹底醉了,他翻過身,背對張錯,聲音也有些含糊:“快過來。別磨蹭。”

張錯默了默,最後還是老實上床,湊到聞人聽行後背躺下。

張錯側著躺,一雙眼盯著聞人聽行消瘦的背。

從那薄薄的一層白色衣衫,能透出先生筆直的脊椎,和一對漂亮的蝴蝶骨,那蝴蝶骨生得精致,像是下一刻會突然震翅飛走一般。

“......”

“先生......”張錯輕輕喚。

聞人聽行沒有回應,該是睡著了。

張錯定著身子不動。

窗戶沒關好,夜風從窗縫溜進來,點卯似地輕微逗弄潔白的紗簾。

張錯屏住呼吸,緩緩伸出右手食指,在面前那好看的脊背上一筆一劃輕輕寫字。

他寫了一句詩。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

寫完,張錯指尖一顫,那食指小賊趕緊藏進拳頭裏。

他長長呼出一口氣。

“你識字?”

聞人聽行突然出聲,張錯一口氣差點半路噎在喉嚨眼兒。

張錯低低地說:“不算。認識的、很少。”

“詩,也就、會這、一句。”張錯說。

“這句怎麽會的?”聞人聽行又問。

“之前,伺候過、一個、小少爺,他曾經、讓我給、給對門、的少爺、送信。寫的,就是這句。”

“皚如山上雪,皎若雲間月。”聞人聽行翻過身,看著張錯,“那你可知道這句詩是什麽意思?”

因為酒,先生的臉頰有點紅,因為困頓,先生的眼睛氤氳水汽。

張錯一刻失神,想了想,說得非常不好意思:“誇......人吧......”

聞人聽行說:“不是。”

“嗯?”張錯下意識反問。

像山上的雪一樣白,像雲間的月一樣皎潔。張錯沒有學問,但也聽得懂這句的直白——這不就是誇人出塵高潔麽,就像先生一樣。所以......所以......他才忍不住......

聞人聽行笑了:“這詩呢,其實是一首苦情詩。”

聞人聽行:“它是說,愛情應該像山上的雪一般純潔,像雲間的月亮一樣光明。”

聞人聽行:“這句出自卓文君的《白頭吟》(註)。其中還有一句更有名。”

“哪一句?”張錯楞楞地問。他眼裏只有先生的笑容。

聞人聽行不輕不重道:“願得一心人,白頭不相離。”

張錯微微張開嘴,心頭震動了許久。

他咽了口口水,想到什麽,不自覺脫口而出:“可、可、可那少爺、給的、給的、也是、也是個......小少爺。”

“唔......”聞人聽行耐不住“噗”一聲樂出來,“哎,瞧給你結巴的。”

他瞇縫起犯困的眼睛,指尖彈過張錯鼻尖那粒小黑痣:“我們阿錯年紀還小,臉皮兒薄,又害臊了。”

“不、可、我......”張錯吭哧,被聞人聽行這麽一說,臉真開始燙了。

聞人聽行笑笑:“少爺小姐的都無關緊要,這蒼茫世間,能遇見個可心人兒,便是幸事了。”

張錯腦袋挺含糊,一時半刻接不上話。聞人聽行也沒想讓他接。

小孩兒還小,不懂事呢。

“不著急,以後你會慢慢懂的。”聞人聽行說,“不過你可不能再沒弄清楚就亂寫。”

“我要好好教你,省得你鬧笑話,以後遇見自己喜歡的人,還要出錯。”聞人聽行打個哈欠。

“嗯......你字寫得也不好看,得空我得手把手練一練你......”他低下聲,隨後閉上眼睛。

張錯撐起腦袋,看先生側臉:“先生、怎麽、那麽厲害?不僅能、知道我、寫的、寫的什麽......還能......感覺出、我的、我的字醜。”

聞人聽行迷糊地嘟囔:“嗯......我天賦異稟......”

他呼吸拉長,這回真睡著了。

一雙淡紅色的唇,吞吐酒氣。

這一夜,先生身上那溫熱的酒氣被風吹滿整間屋子,熏得慌,張錯也因舔的那一滴酒,有點頭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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