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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好了要他在車裏等著,他怎麽擅自出來了?還跑進警局?

之前就該給他鎖在車裏。

聞人珄眉心緊皺,大步往外走,拐過走廊,一眼撞到坐在對面的張錯。張錯見到他,連忙站起來。

聞人珄迎面過去,還沒等張嘴批評人,張錯先道歉了——

“對不起。”張錯說,“但是,我是有事、才進來找你的。”

“有事?你有什麽事?”聞人珄問。

張錯朝後轉頭。

聞人珄這才註意到張錯身後杵了個二十歲左右的小姑娘。

臉很嫩,稚氣未脫,齊耳短發,看穿著打扮應該是個大學生,身上還背了雙肩包。小姑娘紅著眼睛,估計是平生第一次進警察局,慌得夠嗆。

聞人珄:“怎麽了?”

小姑娘吸吸鼻子,走到聞人珄跟前,支支吾吾地說:“你......你好......不、不是......就.......我不小心,劃了你的車。你朋友下車,說帶我來找你......”

聞人珄:“劃了我的車?”

“嗯。”小姑娘怯極了。

聞人珄多瞅了張錯一眼,然後走出警局大門,去自己車邊看了看。

車頭被蹭掉一塊兒漆,旁邊停著一輛小電摩。聞人珄大概能捋順原委——小姑娘騎電摩,不小心磕了他的車,張錯抓著人沒放,領來找他發落。

聞人珄回到局裏,那小姑娘還低著頭,眼睛紅彤彤,像只受驚的兔子:“那個......你的車是寶馬,賠償的話我......”

她拿出手機,心一橫眼一閉,遞給聞人珄:“你給我爸打個電話吧,我不敢打。”

聞人珄:“......”

或許是一直在想林娜的死,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小姑娘,竟讓他恍惚間想起了高中時的林娜。

聞人珄不是一個習慣回憶的人。回憶再好再壞,那都已經過去了,總把陳年舊事提出來尋思,不過是種沒用的矯情罷了。

可他終歸不是鐵長的心肝。他當下一瞬就恍然想起,當年的林娜也曾這樣稚嫩笨拙,梳著毛絨絨的短頭發,站在他跟前,微微低下頭,小心翼翼地......對他表白。

聞人珄嘆口氣,朝小姑娘擺擺手:“沒事,算了,你走吧。”

“......真的?”小姑娘猛地擡頭,沒敢信。

“真的,走吧。”聞人珄朝她擠出一抹笑,但估計擠得不太成功,很難好看,“以後騎車小心點。”

“謝謝!謝謝謝謝!”小姑娘趕緊說,就差對聞人珄鞠躬哈腰了。

小姑娘走了以後,聞人珄才又看向張錯:“這麽大點兒事,你也用把人領進警局?”

他湊到張錯跟前,小聲說:“我不是說過不讓你進來嗎?你連個身份證都沒有,還敢來警局晃?”

“不會給你、惹麻煩的。”張錯說,“我又不是嫌、疑人。警察、不會無緣無故、查我。”

聞人珄無話可說,木著臉朝張錯比了個大拇指。

孟弘洲後腳跟聞人珄一起出來,已經站在一旁看了一陣子,這時走來聞人珄面前:“你還帶了人?”

看吧,就是個麻煩。

“嗯。”聞人珄面不改色,“他正好在我家,就一起帶出來了。”

“在你家?”孟弘洲很驚訝。他之所以專門來問,也是因為張錯的長相。

很出挑。尤其那一頭烏黑的長發,非常......特別。再結合聞人珄的性向......

聞人珄聰明,自然明白。於是他坦蕩地說:“你別誤會。但他的確昨天就在我家了,林娜也看見他了。”

聞人珄頓了兩秒,低低地繼續說:“所以,林娜來找我,甚至沒能進屋坐一會兒。”

孟弘洲倏得瞪大眼。他伸手指聞人珄:“我真誤會了?你什麽時候......”

孟弘洲又看了眼張錯。

“算了,現在不該說這個。”孟弘洲深深皺眉,“以後再說吧。”

“嗯,你先忙。有事打電話。”聞人珄說,說完扯過張錯,匆匆離開了警察局。



回到車上,聞人珄系好安全帶,立刻發動車子。

沈默著開出一段路,開到一條人煙稀少的小道,聞人珄突然把車靠邊停下。

車子熄火,聞人珄打開車門下車。他走去路邊,後背倚到一棵大樹上,從兜裏掏煙來抽。

一根,兩根,三根。等聞人珄點著第四根煙的時候,張錯從車上下來。

張錯默不作聲地走到聞人珄對面,手上利落,一把搶過聞人珄的煙,然後將它扔到地上,用腳碾滅。

聞人珄瞪張錯:“誰給你的資格?”

“對身體、不好。”張錯柔和地說。

聞人珄沒接話,露出非常不滿的表情。

“你生氣了?”張錯輕輕地問。他所有言語都那般溫柔小心。

“你指什麽?”聞人珄說,“如果是你擅自下車的事,那還不至於。”

張錯安靜地看聞人珄的側臉,心想——他這樣是為了林娜。

這人有情有義,身邊的人死於非命,他定會難過,會生氣的。這無可厚非。

可張錯卻忍不住比較——這人現在會為他生出這麽多情緒嗎?他在他心裏,會更重要嗎?

他覺得,不會。

所以,他甚至擰巴地不想安慰他。可看他繼續難過,張錯的心就像被刀絞一樣。

張錯楞了一會兒,突然有些沒法再看聞人珄了。

——先生不是這樣教他為人的。

他果然不是個東西,居然和枉死的人爭風吃醋。

他心眼黑。地獄的黑。他配不上先生,對不起先生。

可哪怕是這樣......

說來笑話。地獄之人,妄想要光。

“張錯,你今天為什麽非要跟我過來?”聞人珄突然說話,打斷了張錯的心思。

張錯默了默:“我只是......”

“只是想跟在我身邊?”聞人珄一連三問,頗有點咄咄逼人,“見我狀態不好,你只是擔心我?”

張錯呼吸一滯。

他靜靜地和聞人珄對視,眼中沒有丁點波瀾:“你想說什麽?”

聞人珄感覺到心跳加快,胸口揪得很緊。

那四起兇殺案不合常理。既然不合常理......最不合常理的,現在就站在聞人珄對面。

“我問你。”聞人珄說,“巫族有什麽術法,能讓人乖乖聽話嗎?”

聞人珄:“比如說,如果有人要打我,殺我,我也會老老實實,不反抗,不吭聲?”

“你為什麽、這麽問?”張錯的聲音沈下來。

他慢慢咬住下唇:“林娜、是怎麽死的?”

“你懷疑......”張錯的聲音微微顫抖,藏著委屈,“你懷疑、是我做的?”

聽他這麽說,聞人珄一楞,這才發覺自己的問話對張錯來說,可能有點犀利。

聞人珄盯著張錯看了會兒,忽然伸出手,拽住張錯的衣袖,把人拉近一步。

他不是第一次看張錯低眉耷眼了。只不過這次,應該是張錯最傷心的一次。

聞人珄嘆了口氣,不知不覺間眉頭緊鎖。他猶豫片刻,最終伸出手,食指從張錯眼梢輕輕掃過,帶下一點水汽。

“你是哭包兒變的吧?怎麽動不動就濕眼睛?”聞人珄搓搓手指。

“風吹的。”張錯悶聲說。

“哪有風?”聞人珄覺得張錯這別勁兒新鮮,有點好笑,“我怎麽沒感覺到?”

他還真的短促地笑了下:“張錯,我不是那個意思。”

“我說過是你做的嗎?”聞人珄的語氣非常認真,“我沒有。我沒這麽想。”

“......真的?”張錯喃喃地問。

“真的。”

“我、我說過的。”張錯一字一字地說,“我不會、傷害你。也不會做讓你、討厭、的事。”

聞人珄一時不知道還能說什麽。

張錯的確沒害過他。可張錯對他不夠坦蕩。

聞人珄真的沒懷疑張錯是兇手。他只是有種不好的預感。從張錯來到他身邊,他就知道不對勁。

聞人珄仰起頭,被陽光刺得瞇起眼睛。

過了幾秒,聞人珄從樹上直起身,忽然話鋒陡轉,沒頭沒尾地問:“你說人死了以後,魂魄會立刻被捉去陰曹地府嗎?還是能在人間游蕩幾天?”

“我不知道。”張錯平淡地說,“變成、死魂靈之前,我不記得了。”

張錯:“行走陽間,不帶、陰間事。”

聞人珄扭臉和張錯對視。

張錯的雙眼,如漆黑的死水——悲哀,一動不動。那目光裏沒有活的東西,不斷在下沈。

聞人珄的心忽然平了,那些劇烈的憤怒,鼓噪的悲傷,都隨著張錯的目光慢慢沈下去。下沈,永無止盡地下沈,沈到沒有盡頭的深淵。

死亡是荒蕪。長生是荒蕪。相比之下,只有尚沒死亡,亦不擁有長生的“活人”,還算得上紮實吧——畢竟,“活人”的痛苦很富裕。

聞人珄的手伸進衣兜,捏了捏兜裏的煙盒。他對張錯說:“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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