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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人珄這屋對臉兒住著村長的女兒小麗,她是專門住進招待所,好照顧他們的。

這當子該是小麗路過,從門縫裏瞅見屋裏燈亮了,才喊這一聲。

“小珄哥?是你回來了嗎?”

“是我。”聞人珄推開門,快速閃身出去。

“啊!”見到他,小麗一聲尖叫,飛快捂住嘴。

不怪小麗,聞人珄現在狼狽得很,不僅衣服破爛不堪,還滿頭滿臉的血。

“噓。”聞人珄朝小麗笑了下,“別害怕,我沒事。”

“......這怎麽能叫沒事?你渾身都是傷!”小麗又怕又急,眼淚快出來了,“你去哪兒了弄成這樣?孟隊長說你也失蹤了!”

“我這不好好回來了麽。”聞人珄又笑了下。

盡管他現下是一副半死不活的尊容,但長相好的人就是得天獨厚,更別說還會講軟話哄人:“好了,別怕了。”

這騷包眨眨眼,咧開嘴角,笑出一口親和力極強的白牙。

鄉下少女心思單純,不谙世事,就這麽被他哄著了。小麗點點頭,情緒慢慢平靜。

聞人珄看她好一些,才問:“小麗,小壯回來了嗎?”

“小壯哥回來了。”小麗趕緊說,“他是被擡回來的,身上有傷,傷的不重,但就是昏迷不醒!”

她伸手指東邊的屋子:“他在那間屋裏,村裏的大夫已經來看過了,應該沒什麽事,孟隊說等明天天亮了再送他去縣城的醫院。”

聞人珄松了口氣。幸好,劉小壯還活著,沒和他一樣被拖下去。那小子要是被蟒蛇吃掉,或者被一把火燒成灰,那可害了。

“哎呀!”小麗一跺腳,突然想起來,“你看我,都被你嚇傻眼了,我得趕緊給你叫人去。”

“哎等等。”

這姑娘性子潑實,話一說就要跑,聞人珄趕緊拉了她一把:“山頭著火了,路不好走,消防車短時間上不動,我們的人本來就不夠,這都上山了吧?”

“是,孟隊聯系消防隊,然後親自帶人去了。”小麗說,“但還有咱鄉親們呢,我爸就在門口,我去叫他,給你找大夫。”

“哎哎,真不用。”聞人珄還拉著小麗,“不用麻煩了,我這就是看著慘點,其實全是皮肉傷,這深更半夜的,山上著火本來就亂,別折騰了,我自己擦點藥就成。”

“可......”小麗關切地望著聞人珄,“真成嗎?”

小麗:“小珄哥,到底出什麽事了?你自己一個人回來的?山上怎麽就著火了啊?”

“我摔下山,暈過去了,等醒來就天黑了。”聞人珄笑笑,“至於山上的火......”

聞人珄嘆口氣:“我也不清楚。”

“哦......”

“那我這就去給你拿醫藥箱。”小麗說,“你還需要我幫忙嗎?”

聞人珄:“確實還有點事。”

“你說。”

聞人珄:“幫我拿點吃的,再燒一壺熱水。”

“好嘞。”小麗轉身跑走。



左手端一盤糖餅,右手提著暖壺和醫藥箱,聞人珄回到屋裏。

他留了心眼,把門給反鎖了。

那男人還躺在床上,和他離開時一樣,一動不動,沒有半點轉醒的模樣。

聞人珄湊他跟前看了看,抓了下他的手——還是冰涼的。

這一路背他回來,聞人珄就註意到,這人雖然暈著不醒,身上也冷冰冰的,但呼吸平穩,脈搏跳動規則有力。這也是為什麽,聞人珄沒有急著找大夫——他確定這男人不是“人”。

“你到底是什麽啊?”聞人珄掰過男人的下巴,“我費這麽大力氣給你背回來,差點沒累死,還小心翼翼藏著你,你要是不醒,那可太不夠意思了。”

要說這人不長心的好處,最大一點就是膽大妄為,隨遇而安。憑聞人珄現在的處境,換個人多少得焦灼一下,他倒好,竟還有心思欣賞美色,順帶發表感慨:“你可真是個俏麗人兒,好看。”

聞人珄一向男女不忌,萬花叢中過,紅綠皆可沾,不得不說,眼前這張臉很能打動人。

尤其仔細看後,聞人珄發現他鼻尖上有顆小米粒大的黑痣,被那白皙皮膚一襯,有種格外的性感。

聞人珄嘖了聲,撥開男人臉頰上的黑發,發絲和看起來一樣柔軟。這麽一頭如瀑的長發,當今社會上可沒有幾個男人會留。

聞人珄倒出熱水,打開醫藥箱,先幫他處理了傷口,然後才開始拾掇自己的傷。

身上大大小小的淤青擦碰不少,但都不礙事,最嚴重的要數後腦勺磕的那道口子,聞人珄弄了兩面鏡子對著照,一通費勁地處理,可算了事。還好,傷口不深,不用縫針,應該也不至於禿。

弄好了傷,聞人珄光著膀子,用熱水蘸濕毛巾擦身。

他總算徹底放松下來,能仔細地思考。

首先是他和劉小壯看到的,從地下鉆出來的血手。不難解釋,手被藤條纏住,下面的藤條扭動,手就跟著搖擺。而那些受害的人和牲畜,一定也和他一樣,是被藤條拖下去,最後四分五裂,葬身蛇腹。

再就是聞人家。爺爺口中那聞人家到底有什麽樣的秘密?沒了七十年,還留下這一撮不陽間的事兒......這謎團他想不得,只能等後頭的男人醒過來詢問。

聞人珄這樣琢磨,扯住毛巾兩頭,繞過身後,慢慢擦背,擦著擦著,突然感覺有點不對勁。聞人珄停下手。

他扭過臉——後頭的男人居然已經醒了,他正坐在床上,呆呆地巴望聞人珄。

聞人珄:“......”

這乏貨真是病得不淺,醒了不吱聲,別人的後背有這麽好看?

挺微妙的。

尤其那男人的表情——眼神又輕又軟,嘴角微微向下,很無辜,很委屈。

......實在很委屈,委屈到聞人珄擔心他下一秒又要哭出來......

聞人珄默了默,抓過一旁的體恤衫,套好才轉過身:“你醒了。”

聞人珄走過去:“感覺怎麽樣?還好嗎?”

男人垂下眼睛,盯著自己手看,又摸摸自己的腰腹。

“我幫你包紮的。”聞人珄擱床邊坐下,“你怎麽傷那麽重?被那條大蟒蛇傷的?”

男人點了下頭。他還在看手上包好的紗布,目不轉睛地看。聞人珄不懂,破紗布有什麽可看的?

聞人珄嘆口氣:“什麽時候傷的?我都不知道。”

聞人珄伸手,撈過桌面那一盤子糖餅,放自己腿上:“吃嗎?”

男人搖搖頭。

“你不吃我可吃了。”聞人珄沒客氣,抓一塊餅往嘴裏塞。

他餓極了,前胸貼後背,再不嘬兩口甜味,死裏逃生都沒意義了。

兩口糖餅下肚,聞人珄舒坦了,他呼口甜氣,含糊說:“我也不跟你繞圈子,看在我把你背回來,還幫你包紮傷口的份兒上,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必須說實話。”

男人擡頭,看了聞人珄一眼,很快低下頭:“嗯。”

“你問什麽、都可以。”他停頓片刻,甕聲甕氣地說,“我此生、絕不會騙你。”

聞人珄:“......”

此生?

這人講話就是有毛病。不僅結巴,還不會遣詞造句。

聞人珄幹巴巴地笑了下:“......兄弟,不至於,言重了。”

“......第一。”聞人珄肅下臉,”先告訴我你是誰,叫什麽名字,什麽身份。”

“張錯。”男人說。

“張錯......弓長張?還是立早章?錯......哪個錯?”

“弓長張。”張錯語氣低落,眉眼間不見生氣,“過錯、的錯。”

聞人珄:“......”

的確不算個好名字,也不知這小子的爹媽怎麽想的,等等,他若不是人,那有正經爹媽嗎?......

張錯繼續回答聞人珄的問題:“我的確、不是人。我、我是死魂靈。”

“死魂靈?”聞人珄楞了楞,沒聽懂,“那是什麽?解釋一下。”

“從地獄、回到人間的、魂魄。”聞人珄註意到張錯的嘴唇在微微發抖,“或者說......曾經是人,是、已經死去的人。”

“啊?”聞人珄還是沒明白,“像僵屍一樣嗎?”

“不。”張錯輕輕搖頭,“是用巫族、的秘法,覆活已死之......”

“好了。”再讓他磕磕絆絆地解釋下去,聞人珄肯定發懵。

聞人珄擺擺手:“反正我知道你不是尋常人就行了。”

聞人珄:“下個問題,你和聞人家,我是說七十年前的聞人家,有什麽關系?你為什麽認得那條龍蟒?還出現在地下救我?”

“我是聞人家、的人。”張錯似乎認真地想了想,他說,“我是1943年、進的聞人家。”

“那時候......我很矮、很小。”張錯淡淡地笑起來,這是聞人珄第一次看見他笑,“我大概到你、肩膀那麽高。”

“......1943年?”聞人珄已經不會驚訝了,“七十九年前......”

聞人珄咂著發木的舌頭:“你這是在告訴我,你起碼已經......”

聞人珄說不下去了。

這不僅是“荒唐”二字可以概括。畢竟張錯的模樣,看上去甚至比聞人珄還要小一些,聞人珄打賭,張錯最多不過二十五歲。

聞人珄:“你長生不老?”

不對。既然不是“人”,也不必談什麽“長生不老”了。

聞人珄不得不起來倒杯水,一口氣灌下。

壓好心肝兒,他坐回床邊:“那你說你認識我,也是在1943年?”

“嗯。”張錯輕輕點頭。

聞人珄:“......”

聞人珄:“......那我叫什麽名字?”

張錯的眼神晃了下:“聞人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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