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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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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玉碎

“師尊告訴我,在施璇十五歲前,天賦遠高於施瑤,而之後卻泯然於眾籍籍無名,”江郁桑緩緩開口。

“就是我們先前在妄境中所看到的——因為她救了文瑯。”

施璇天生靈體,在修行上自是事半功倍,一日千裏,十五歲前的施璇是天之驕女,當年蘭臺學府鏡蘭榜榜首,風光無限。

而萬事有舍才有得,靈體脆弱,最忌諱流血受傷,但施璇修為不俗,又身世出眾,若是平日,怎麽會有人傷得了她。

然而在定璃山下,施璇並沒有如妄境之中那樣等來施瑤。

蒼茫白雪,孤立無援,心上人即將消逝的生命如落雪般融在少女的眼中。

於是她選擇了放血救人。

文瑯的命保住了,昔日的天才少女卻因此修為大跌,靈根盡毀,再無步入仙途的機會。

而與此同時,施家大小姐施瑤開始展露頭角,“蕖水明玉”的名號響徹十國七十二家。

長餘施家長女施瑤,才貌雙全,蕖水明玉。

兩相對比,更顯得施璇下場淒慘。

她心裏會作何感想,會怨嗎,還是在所有人憐憫痛惜又帶著輕蔑的目光中後悔救了文瑯?

不得而知。

雲枝告訴江郁桑,在施瑤的生辰宴上,施璇甚至沒有如妄境中那樣與之一同出席。

而施瑤至死也沒有成為施家家主。

據說施璇徹底淪為凡人後整日待在芳華亭中,大門不出二門不邁,除了施瑤誰也不見。

施家家主施璟向來利益至上,眼見長女的手段了得,便沒再將心思放在小女兒身上。

曾經天之驕女的施璇被漸漸地忘卻,在那一方開滿琪花瑤草的院中獨自生活了數年。

而被施璇以前途相救的文瑯最終也娶了她。

或許是因為救命之恩心存愧疚,又或許是真心喜歡,他還是娶了施璇為妻。

蒼州文家論實力當然不能與長餘第一世家相提並論,再加上文瑯在文家並不受重視,於是,他自然而然成了施家的贅婿。

“再之後,二人順利完婚,兩家家主都出面了這場婚禮,辦得很熱鬧。施瑤也沒有像妄境中那樣突然殺掉文瑯。”

聽到這裏,江鶴亭微微皺起眉,下意識地想去揉一揉指節,觸及包紮得嚴嚴實實的右手,又無奈作罷。

張裁柳想了想:“妄境是人的執念所化,所以說到底,施璇還是後悔了吧。”

後悔在定璃山下割腕放血,於是妄境中的施瑤及時趕到;

後悔喜歡過文瑯,於是妄境中的施瑤常常提到“文瑯他配不上你”的觀點;

後悔仙途盡毀嫁與平平無為的文瑯,於是在妄境中施瑤替她親手殺掉了她年少心動的少年。

施璇在文瑯死後哭得肝腸寸斷時,真正在想些什麽呢。

……

妄境之中,皆是不可得。

江郁桑長嘆一口氣:“施璇入妄後分不清妄境與現實,親手殺死了文瑯。”

施瑤發覺妹妹入妄後並沒有殺了她,而是力排眾議,將人關入芳華院,派人嚴加看管。

施璇再怎麽瘋癲也終究是個凡人,施瑤卻足足派了上十個修士不論白天黑夜的看著她。

然而最後施璇還是撞柱自盡了。

境蘭榜當年的榜首,羨煞旁人的天才少女,最後瘋瘋癲癲地死在了滿院芳菲中。

“後來,施家幾個長老執意脫離施家,從那之後施家便漸漸落魄下去了。最後不知怎麽的還惹上了三鬼之一的“解屍鬼”……滿門被屠了個幹凈。”

江郁桑又嘆氣。

在長餘被印蒼滅國後,陸續更改了不少地名,蕖水城成了曲水城,定璃山成了定離山。

盛極一時的長餘第一世家就這樣潦草地留在了往事中。

想到這裏,江郁桑又忍不住想嘆氣。

張裁柳搖搖頭:“搞什麽,施璇難道不知道放血後會有什麽後果嗎?文瑯也沒逼著她救啊……”

江郁桑嘖了一聲,擡手拍在他受傷的手臂上:“就你最清醒。”

張裁柳痛得呲牙,趕忙離她遠遠的。

江鶴亭略有些無奈,心想張裁柳和他爹娘的性格真是一點也不像。

他無奈的同時又有些憂心。

那話本的內容不知何時又發生了變化。

原先張裁柳第一次在客棧見到封念的劇情因為江鶴亭發生了改變,這下,腦子裏的話本劇情居然重新更改了:

張裁柳在玄清門養傷之時,碰巧撞破喬裝身份潛入玄清門的封念,被好一番淩辱後擄回玄玉京……

江鶴亭翻看書冊子時氣得心頭直抽。

為什麽,為什麽這歹毒至極的話本專逮著張裁柳不放呢?

距離那日逃出定離山已過了五日,江鶴亭雖然也中了重陽雪,但估計是曲行霜為他解了毒,否則他不可能再醒過來。

而話本上說封念還會潛入玄清門,自然說明了封念也沒死。

潛入玄清門……

江鶴亭揉了揉眉心:“郁桑師——仙長,玄清門的護山大陣可有時常維護?”

“那是自然,”江郁桑隨口一答,覆而又眼神奇怪,“怎麽突然問起這個?”

江鶴亭:“無事,只是方才想起來一些事情。”

江郁桑點點頭,沒再追問,只道:“江公子舍生取義,我等佩服。若是公子不嫌棄,也可在玄清門中好生休養,待傷愈後是去是留,也由你決定,如何?”

“如此,多謝。”

江鶴亭朝她拱手,被江郁桑輕輕攔下。

玄清門的護山大陣乃是建派之時,由奉清師祖親自所布,雖時隔千年之久,但怎麽說封念也不太可能輕而易舉闖進來。

江鶴亭正滿腹疑竇,趁此時機留在玄清門中或許能尋到答案。

三人又隨意聊了幾句,江郁桑見他面色疲憊便提出讓他好好休息,與張裁柳一前一後地離開。

少年人的鮮活氣息沖散了些許壓抑,江鶴亭緩緩吐出一口氣,心下已經有了思量。

——

張裁柳暫居的房間就在他隔壁,藥膏敷了幾日,臂上的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

這一日,江鶴亭恰好見到張裁柳在院外的竹林練劍。

劍法嫻熟流暢,身姿輕盈迅捷,一招一式皆是精妙。

於萬千青竹林葉下,一劍斬斷下落的竹葉。

“摛雲劍法,”江鶴亭眼中閃過一絲懷念,“仙長這劍當真是靈動飄逸。”

錚然一聲,長劍收入鞘中。

張裁柳收好劍,額頭冒出些汗,笑得眉眼彎彎,爽朗道:“多謝江公子,不錯,的確是我蘅雲宗所獨創的摛雲劍法,公子好眼力。”

少年眼神清透,一眨不眨地望過來。

摛雲。

江鶴亭眉眼含笑:“不敢當。”

張承月當年摸索出這套劍法時極為高興,光是名子就取了一頁整紙,但怎麽挑都不滿意,最後還找來江鶴亭和雲枝一起商討。

江鶴亭略一思索,道,劍法靈動有力,不如叫流雲。

張承月搖頭,流雲啊,普通了些。

不滿意。

雲枝提議,劍招氣勢磅礴,要不就叫驚天動地。

江鶴亭和張承月同時陷入沈默。

張承月笑得很勉強,說我現在算是知道你那把鬼哭狼嚎刀有多委屈了。

雲枝嘖了一聲,深表不滿。

最後三人商量了一下午,寫了滿滿兩頁紙,還是沒決定好命名。

直到幾日後,張承月喜滋滋的宣布,以“摛雲”二字命名。雲枝奇怪,問他這二字有什麽緣由,張承月一臉傻笑:

“煙霏掠錦,摛雲拜霞——怎樣,是不是很有文采?是葉瓷提的,鋪程雲霞啊,多有氣勢。”

江鶴亭又笑了一下,看向張裁柳的眼神帶了絲柔和:“劍招之形,你學得很不錯,可以說是動作分毫不差,不過,劍訣之意似乎還略有不足。”

少年驚訝地看著他,吶吶道:“神了,公子,你這番話說的跟我爹幾乎一樣啊……”

——“你的劍意呢張裁柳!誰教你這樣依葫蘆畫瓢的?領悟!領悟!有沒有悟出來?”

……可不就是一樣嗎!

江鶴亭動作一頓,長睫微微顫了顫,眼底又浮出一絲悵然。

覆而又一掃而空,他朝張裁柳伸出手:“借仙長的佩劍一用。”

張裁柳懵了一瞬,眨了眨眼還是將手中的劍遞給他,不放心的囑咐:“公子當心些——”

聲音戛然而止。

白衣如雪的青年身姿卓絕,長劍在手,原本就飄若浮雲的摛雲劍訣,在他使來更是行如流水。

明明沒有一點靈力,卻讓張裁柳隱約看見了錚然劍氣繚繞。

江鶴亭傷勢未愈,只隨意揮了一式,按劍停下時輕飄飄的問:“仙長可看清了?”

張裁柳怔了片刻,定了定心神,恭敬地行了一禮:“多謝前輩指點!”

江鶴亭將劍遞還給他,迎著少年亮晶晶的眼睛,有些不自然:“指點談不上,仙長也不必稱我為前輩,喚我鶴……汀河便好。”

“好,汀河兄,”張裁柳笑得很開朗,“既然如此,也不用總叫我仙長,直接叫我名子就可以了。”

張裁柳像是交到了好友一般,笑容熱烈。

江鶴亭心念微動,一個想法冒出來,他順著張裁柳的話往下接:“裁柳若是不嫌麻煩,今後我教你劍訣,你教我修練如何?”

張裁柳當即答應下來,滿眼都是崇拜的光芒。

江鶴亭垂下眼。若是他要修練,完全可以自己解決,這麽說不過是為了拉近與張裁柳的關系,方便更好守著他罷了。

畢竟江鶴亭實在想不通封念是如何繞過護山陣法、堂而遑之闖入玄清門、還毫不費力地帶走張裁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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