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偽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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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午時就診過後蒼淩趁胃口良好多吃了碗飯,身上披著薄毯子在窗邊發呆,他走後朝廷撥款大理寺裏外休整了一番,院裏的兵器都換上新的,綠植翻倍,以及有很多新的面孔。

周祈遠走上上坡路各方人都不忘往大理寺塞人,平常院裏連個母老鼠都見不著,現下進了兩三個侍女端茶遞水。

蒼淩接過遞來的綠豆湯,“姑娘很面生啊。”

對方是個年紀不大的女孩子,笑起來臉上蘋果肌很飽滿,她說:“奴婢三個姐妹都是殿下在人市贖身買來的,小侯爺可以換我小君。”

蒼淩噢了一聲喝完綠豆湯,小君拿上碗離開,他正要閉上眼小憩一會就瞧見從大門進來的周祈遠,因為關西永嘉戰事京中的官員天天起來上早朝,堂上吵的口幹舌燥回府喝個茶繼續上禦書房吵。

周祈遠跟身邊的餘土交代了什麽,而後徑自走進屋裏,很熟絡地用手背給蒼淩量溫。

“送密信的驛夫找不到,想來是滅了口,現在父皇只知道是有密信但內容已經死無對證,涉及到的清水鎮驛站的人已經盡數入獄待查,這些是紅鷹衛手上的公務。還有你來時可是與負責押送你的有過節?”

蒼淩想到關西城門裏發生的事,說:“不算過節。”

周祈遠:“可能他手裏有什麽你的罪證要揭發。”

蒼淩:“罵皇帝算嗎?”

周祈遠點頭,“罵了什麽?”

蒼淩笑了聲,轉頭看向窗外,說:“我說我沒起兵摘他狗頭算他祖上陰德重。”

這般大逆不道的話蒼淩卻說的很輕松,周祈遠掃了眼周遭,好在並沒有張大石的人,他自己給自己倒了杯涼水,喝小口後道:“那人死了,死的很意外,喝上頭掉湖死的。”

蒼淩好像捕捉到什麽,頗有動容,說:“龔育送給我們……送給我的人情。”

這也是周祈遠心中猜測,伴君如伴虎,龔育承的是蒼家的恩,但在那個位置想堂而皇之賣人情是分分鐘掉腦袋的風險,所以他在盡最大的努力給蒼淩處理些雜事。

周祈遠拉上椅坐在床邊,他說:“明天早上宮裏會派人留在這裏勘察,大概率是東宮的人,也有可能是父皇親信,關西戰況吃緊,靖北侯的案子可能暫時延期查。”

蒼淩沈默,他並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如今在京中他就是那個任人宰割的對象,鳳凰落架不如雞,來京中是權宜之計也是被迫選擇,無論他有多不情願,也不得不接受現在要將自身所有托付給周祈遠的現實。

周祈遠不難看出蒼淩的心境,他只是繼續敘述:“舉薦佐元祐去兵部是刑工部兩位尚書的意思。現在兵部的事情由他二人暫時分擔。”

蒼淩繃緊了手,胡風齊翰的意思也是皇帝的意思,他說:“所以一開始皇帝就沒準備讓佐元祐去任職,他狂傲激進的性格造就一個會很稱意還會不義必自斃的棋子。”

事實證明昭帝的選擇明確,即便是蒼淩當時懦弱下不去手,佐元祐也不會安然回到京中,之後昭帝可以毫無壓力地將所有的矛頭民憤最終都對向一個死人,做局的人卻可以不費吹噓之力就除掉一個兵主。

蒼淩自嘲地笑出聲,“他們賭得很成功,我父親確實沒有造反。”

周祈遠不作否,其實南周的兩位兵主都是如此,就像當年平南候棄子縱然痛心疾首,卻依然十年如一日守在北郡,蒼竹亦是如此,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公報私仇。

“佐家作商,佐元佑是唯一在朝堂有仕途的人,現在死了家業無人繼承,佐家的人前日得到消息後便已經整理了東西離京。”

“多謝殿下將這些消息帶給蒼某,天色不早了您請回吧,明日我會老老實實進去。”蒼淩下了逐客令,他抄起毯子蓋上側身睡過去。

“府裏的風鈴花開了,你的屋也一直空著等你出來……”

蒼淩不耐煩地截斷話,“我出來侯府沒被抄家我就有自己的家,殿下的好意心領了。”

在所有真相沒有浮出水面蒼淩做不到像往日一般看待身邊的人,更何況那人還是疑點很重的周祈遠,他憑什麽去相信對方所說沒有一句謊言,他當然不認為自己跟他的交情可以深到周祈遠不拿他當炮灰。

須臾後仍不見動靜,蒼淩擡頭望了一眼發現屋裏是空的,人走的真輕盈。

*

將蒼淩送進天牢的是臨時換班的鐘小八,他提前在牢裏送好了睡覺的床墊和幹凈的被子,蒼淩住的牢算是‘五星包房’,隔開一眾刑犯的最安靜處,還有一扇不大的窗戶可以照照太陽,只是今日天陰,一眼望去只有壓抑。

“小侯爺,修安這次沒跟您一起嗎?”鐘小八在收拾床鋪時提起閑話,這樣雙方都能輕松點,不至於那麽落魄。

蒼淩:“他是良民自由之身,我當然沒必要讓他一起回京受罪。”

當日他決定回京後,便讓夏春帶著嚎哭的修安離開,這是他的命令修安不會不從,蒼淩是希望修安能過上自己的生活,不會像他一般受身份桎梏。

鐘小八嘿嘿一笑道:“有殿下在您肯定能安然出來,就當換個地方睡覺啦!”

蒼淩拍拍他腦袋,微笑道:“謝謝你。”

話語間瞟到門口處小動靜,來人身著青袍腰系銀緞花帶,一雙鳳眸十分深邃。

他向前向蒼淩行了一禮,說:“下官馮陳玉,之後負責靖北侯案子副審。”他從手下那兒拿出空白折子,“待會可能要小侯爺錄個口供。”

蒼淩沒認準對方來歷,鐘小八嘴巴發達直接小聲告訴他,“兵部新任侍郎。”

說完蒼淩帶著審判目光,將人大概掃了一眼,無論是相貌還是態度來說都是挑不出大毛病,說:“勞煩了。”

兩人坐到石床板上,外邊人各司其職,蒼淩將所知內容事無巨細說給對方聽,馮陳玉很是認真做筆記,蒼淩見紙上滿滿的規整字體心裏莫名有一絲寬慰。

如果此人可以沒有私心的認真去查辦蒼竹案子,也許真相會早點來臨。

等二人結束‘采訪’,馮陳玉毫無介意地在獄裏與蒼淩同時進飯,還給廚子提議讓包菜加點料說太清淡,待人離開蒼淩如釋重負躺上硬床板睡覺。

風平浪靜幾日後的一晚,樓道重新點上石燈。

聽到鐵鎖開門聲蒼淩坐直上身,來人在外邊解了風衣,進來在燈下看清人臉後蒼淩稍有疑惑。

對方卻很是平常地聊起話:“龔育那邊已經問出點東西,順藤摸瓜查到永嘉落網的一個礦工身上,人已經抓回來口供承認當時侯爺沒有棄戰,是有人提前趕到永嘉冒充了裴少詩的人,讓侯爺先去支援關西。”

蒼淩:“能讓爹相信是裴少詩的人,對方身上肯定有證物。”

周祈遠坐上石板,說:“那人只知道這一事,重要證物侯爺沒與你提過?”

蒼淩搖頭,說:“他應該沒想到岔子會出現在這人身上,或是當時情急想不到這上面去。”

“馮陳玉辦事不拖沓,已經草擬上書,父皇和幾位大人看完都讚同繼續沿著他的想法查下去。”

周祈遠像是猜到蒼淩心中疑惑,道:“馮陳玉之前在兵部任職,因為上面有秦家壓著他一直沒有出頭機會,他也算是兵部臭水溝裏唯一幹凈的了,目前可以確定他不是任何勢力的人,我會繼續盯緊。”

話說到此蒼淩誠懇地道了聲多謝,見周祈遠在揉太陽穴,獄裏的光線昏暗蒼淩只能瞧見個人輪廓,兩人挨得近蒼淩卻一直是側著臉。

“父皇已經準許付清的請求,這兩天來看你的人會陸續來。”周祈遠打了個小哈欠,蒼淩並不在意有沒有人來看自己,看他委頓的樣子,說:“你看起來很困出去……”休息吧。

話沒說全周祈遠先恩了一聲,繼而脫鞋躺上床,動作流暢,蒼淩欲主動給人騰地但被周祈遠從後繞過來的胳膊攔住,那手將蒼淩的腰從後松松地摟住,讓他離不開位子。

仔細一想這鐵牢裏也就一個床板一個木桌,蒼淩這個傷者總不能睡桌子,於是他在墻角往後靠了靠就這麽將就休息。

幾息後,門口出現餘土不用蒼淩叫醒,周祈遠生物鬧鐘一般醒過來,他松開手將靴穿好,兩人很默契地一句話沒有,人又匆匆離開。

如周祈遠所言,第二日付清便帶著小包袱前來看望,包袱裏有厚點的披風還有幾副藥。

“我會等時和的重出之日。”付清以水代酒灌了一杯下去,千言萬語都不及這一杯,蒼淩雖然不想說頹話,但也實在無法短時間心臟變得那麽強大振作起來。

他說:“也許吧。”

付清真摯地望向蒼淩,說:“生如螻蟻尚立鴻鵠之志。更何況時和你出身名門,來日有的是大展身手的地,此刻切勿妄自菲薄自艾自棄。”

付清還有公務在身,只能依依惜別,再後一天蒼淩出獄,鐘小八已經準備好了幹凈的衣裳。

這次出來並不是因為案子查明,而是蒼竹死訊徹底公開。

關西軍報:‘靖北侯以二十精兵與蠻狄一百人精銳交手,最終雙方皆慘死,靖北侯屍首異處’消息一經傳開,民間靖北侯通敵的謠言徹底被埋沒,侯府前皆是來吊唁的百姓。

空棺出殯,蒼淩首當其沖,紙錢滿天飛企圖要將人永遠埋在泣語悲愴下。

即便經過之處聲淚俱下,蒼淩臉上始終保持出門的整潔,下葬的綠山下早有朝中貴人靜候。

蒼淩弄完喪事,下山與一眾人正面碰上,來人中位份最高的是太子周淮,他率先道:“節哀。”

蒼淩向眾人行了一禮,他完全沒有狀態對付這裏所有人的口舌,眾人也只是跟著唏噓幾句便離開,當晚他得以榮恩歇在侯府。

往日這裏雖然不熱鬧卻不至於如此清冷沒有生氣,院裏的花都掉落雜草纏珠,蒼竹去時就帶走了所有人,將幾個管家的都送到了秋水居,蒼淩又將那些人留在那裏,今時今日靖北侯府裏只他一人。

蒼淩難得如此安靜地將所有屋子逛完,在祠堂裏放上蒼竹靈牌,拿出蒲團跪上。

視線無論落在哪個牌上都會有一張臉一場記憶在蒼淩腦海中炸開,雖然模糊但足夠讓他心悸。

就好像他身體裏的那個‘蒼淩’在慢慢活過來,這些莫須有的記憶都是屬於原本的那人而不是現在的蒼淩。

最後他來到後院,那裏還有一把躺椅,蒼淩躺上去感受著涼風不知不覺入了睡,夢中模糊新穎的記憶在重覆加深。

蒼淩擡手覆在眼上,那股深處的情感沖破堵塞的喉嚨最終化成淚,在他臉上劃出多重縱痕。

他無法再去維持一個木納的平靜,牙關咬緊都攔不住喉嚨裏的哽咽。

黑漆漆的夜裏在無人處他卸下所有偽裝哭的泣不成聲,這一幕像一道後墻無形中攔住了要進院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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