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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自此死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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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93章 自此死絕

沈長清聽不到外面的動靜, 這牢房隔絕了外界一切聲音。

黑雲壓城,冷風和陰氣匯聚在上京,不見天日。

極兇, 要出世了!

顏平來看過他兩次。

第一次來的時候, 顏平微涼的手帶著融化的雪的濕潤, 把他上上下下摸了一遍。

還不住感嘆, “果然如同活人……”

“如果他能打開老祖宗的封印,皇姐就能活了……”

“我的陣, 你解不開”, 沈長清只是用一種厭惡的神情看他, 避開他要撫摸自己臉的手,然後冷冷道, “縱我死, 此陣也足百年不散。”

而那時昭陽的怨氣會被慢慢消解吧?

顏平貼著他耳邊, 輕輕笑, “老祖宗知道朕往那井裏投餵了多少東西嗎?”

“近年來天齊百姓因災死者,一半在天庭手裏, 另一半……”

沈長清心臟重重一跳, 垂下頭, 感到悲哀。

——如果他能早幾年下山, 就不會有這麽多人為的“天災”。

“你別靠我這麽近”, 沈長清蹙著眉, “壓不住火,可能會動手。”

“您也會生氣呢?”顏平似是詫異,似是戲謔, “就那麽個口頭的君子協議,老祖宗千年都守得啊, 繼續遵守吧。”

顏平一點也不怕沈長清會動他,他有恃無恐,大笑著出門去了。

大門關上,一切歸於死一般的寂靜。

很久,很久,再也沒有什麽動靜。

顏平第二次來看他的時候,沈長清聞到了很重的血腥味。

“陛下還是洗個澡換身衣服再來吧”,彼時沈長清似乎連擡頭的力氣也沒有了,說話的聲音很輕,“熏到你老祖宗,可是大不敬。”

顏平沒有被激怒,卻只是笑,“您不妨猜猜朕從哪來?”

沈長清不說話,顏平就自言自語,“刑場,或者不如說菜市場。”

“您夫子的後人”,顏平語氣裏染著一絲愉悅,“自此就死絕啦。”

“誰讓姓劉的那幾個人總是跟朕作對呢?”顏平笑起來,“他們要治朕的罪,朕就殺他們頭,很公平,不是嗎?”

“千刀萬剮,淩遲處死”,顏平嘆,“劉承山那老匹夫沒死的時候還一直在為您說話。”

“朕拿著貝殼,一點一點割他的肉,割一點呢,那老瘋子就罵一聲。

“青天無眼,枉死我天齊十七萬子民!還活著的!老夫已經先行一步,你們此時不起來,什麽時候起來!”

顏平有模有樣學著劉承山最後的遺言,“是鬼更惡,還是這世道更惡,你們被欺壓多年,心裏難道沒有一時一刻的懷疑嗎?”

“朕就看著他像個跳梁小醜,發表著他那些根本無人在意的宣言”,顏平笑,“朕就問啊,藏在角落裏的百姓們啊,朕的子民們,你們覺得劉承山說得對嗎?你們聽話朕不至於趕盡殺絕,那厲鬼可是要吃人,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的啊!”

“您猜怎麽著”,顏平笑意更濃,“他們說,這老匹夫妖言惑眾,紛紛表示恨不能生啖其肉。”

鎖鏈的晃動聲漸漸大起來,顏平稍稍往後退了一步,“朕宅心仁厚,自然是恩準他們撿了刑臺上的肉吃——就當著劉承山的面前吃。有人群情激奮,甚至還塞了一塊在他自己嘴裏,好讓他閉嘴。”

“朕看得泛惡心,還是老祖宗這裏清凈”,顏平又一次想摸沈長清臉,“別躲,您總不希望朕給您脖子也套起來。”

“待在您身邊,朕心都靜了”,顏平擡手,慢慢摸過,“完美啊,哪裏有半分似作死人……”

“我不動你,他的血脈,留給他自己收拾”,沈長清眼睛慢慢轉為陰白,然後往冷宮方向瞥了一眼,咬牙,“華池歸京之日,就是你和天庭覆滅之時!”

實在是沈長清那臉太美,旁人做出來猙獰無比的神情,在他那卻又是一種動人。

一種,引人遐想的動人。

——朕的昭陽也會這般絕美吧?

顏平似是風寒未好,咳嗽了幾聲,踏出房門。

門又一次緊閉,顏平嘴角還殘留著笑意。

——顏華池回不了京了,天庭那邊已經過去了七個大兇。

那是天庭全部的主力了。

而沈郁早已被請入宮,很快就要研究出陣的解法了。

——老祖宗,你就在漫長而永無盡頭的等待中慢慢魂飛魄散吧!

反攻遠不如想象來的順利,舊傷還在流血,新傷又覆蓋上去。

七個大兇什麽也不幹,只圍著他打。

又一次被荊棘刺傷,陰水也無力填補了,它努力堅持了最後一陣,就徹底消散了。

有那麽一瞬間,顏華池自暴自棄地想,他幹脆抹了自己脖子算了。

他本是能輕易壓制一眾厲鬼的極兇,卻偏生有個凡人的軀殼做累贅。

——死吧,都死吧,一起死了算了。

——我死了就再無顧忌和限制,而你們要面臨的會是極兇的怒火。

那七個大兇也不好受,荊棘把他們的魂魄紮成了篩糠,他們的處境可能比顏華池更慘,身影都虛化了。

陳淵海還在帶人鏖戰。

顏華池心一橫,操縱荊棘就要往自己脖子上纏。

就在此時,姍姍來遲的顏柏榆終於到了,他瞳孔驟縮,當即大喝,“你敢!”

滿天紙錢飄過去,在顏華池脖子上圍了一圈,保護他的命脈。

顏柏榆臉色很陰沈。

——好小子,同歸於盡打法,果然一脈相承!

顏柏榆登時就想指著人罵,可看著那幾個厲鬼跟不要命似的纏上顏華池,他當機立斷過去幫忙。

“財神,你……?”

有一大兇與顏柏榆熟悉,認出他來,“我們之間是有點私怨,但現在首先要一致對外吧?你沒接到天條,帝君下令此次行動務必要天齊太子葬身天山嗎?”

心情非常差的顏柏榆“艹”了一聲,擡手招出一個巨大的金元寶直接一下把那鬼砸地裏,“老子就公報私仇了!咋滴!”

“你……分……不分得清……”那鬼的聲音在一下一下有節奏的狂砸中弱了下去,“主……次……”

“住手財神!”其他六鬼立刻落了下風,被顏華池追著抽,“壞了帝君的好事,你要怎麽交代?!”

“交代個蛋”,顏柏榆被戰場氛圍感染不知不覺把那些跟糙漢子們學的粗話一股腦說了出來,“姓沈的不過個手下敗將,還敢教我做事?”

顏華池瞬間回頭,死死盯著顏柏榆,眸子緩緩轉動,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一對八。

顏柏榆被那眼神一噎,補充道,“我是說沈郁。”

顏柏榆摸摸鼻頭,有些尷尬。

他自認脾氣已經夠壞了,這小子怎麽比他更兇

長清收這麽個玩意兒,真的吃得消麽

顏柏榆忍不住為好友擔憂,但很快他就沒工夫想這些了,把地裏魂魄徹底砸散,揮手一甩,無數鋒利的紙錢割裂那些厲鬼。

有了顏柏榆的加入,顏華池輕松太多了,他逐一擊破,也不殺,就用荊棘慢慢折磨,一點一點把那些惡魂吸幹。

當他吸到第五個的時候,顏柏榆攔住了他,“你凡胎肉/體會受不了的,那兩個留給我,等我成極兇,然後回去清理門戶……”

“顏太祖是嗎?略有耳聞”,顏華池敵意很深,“我的獵物,憑什麽讓給你?”

顏柏榆剛要開口,顏華池擡手打斷,“少拿什麽祖宗輩分壓我,我最早誕生於崇德十七年,跟你算平輩。”

這回顏柏榆也冷了臉,“我與長清同出師門,我是你的……”

“我只認沈長清”,顏華池嗤笑,“別跟我來沾親帶故那一套。”

顏華池不由分說將荊棘紮穿亡魂,蠶食、吞噬。

皮膚下有細小的藤木在游動,其實他知道顏柏榆說得很對,他受不住了。

可是他現在還不夠強,他想要再強一點,他不能讓沈長清獨自面對沈郁!

他發了瘋似的拼命往自己身體裏吸陰氣,暴動的荊棘破體而出,掙紮著要噬主。

這一次,再也沒有那黑不溜秋軟綿綿的小東西能幫他軟化了。

“停下!快停下!”顏柏榆目瞪口呆看著這一幕,一時竟也有些手忙腳亂起來,“你要是被撐死了,我怎麽跟長清交代??他一輩子都沒求過人,這可是他第一次求我啊!”

顏柏榆大步沖到顏華池身邊,拎起另一個大兇就走,身後有藤蔓來追,他頭也不回很快消失的無影無蹤。

天地間只殘留他回蕩著的聲音,“你要的神藥在東邊第二高峰上一棵歪脖松樹下面!算我拿它跟你換的行了吧?小子,氣大傷身,當心長痘!”

“顏太祖……名不虛傳”,顏華池吸幹凈了最後一點殘魂,“這般輕易就猜到我想找他要什麽……”

戰事已經暫停,後面就再無懸念了。

餘字號早晚會將他們趕回老巢。

到這個時候,陳淵海才從懷裏取出那張告示,交到他手裏,然後拍了拍他肩膀,也不說話,搖頭嘆息著去收拾殘局了。

接過紙的那一瞬他心很慌——沈長清一定是出事了……

他很快打開,顫抖著手看完,這手裏的紙就被控制不住的陰氣碾成湮粉。

他手指一劃,下一瞬,鬼門大開。

顏華池消失在了空氣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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