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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相伴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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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相伴一生

言渚回京的時候,時至年下,才剛進京,就被看管起來,沒到過年就被送到了皇陵,說是言渚自己請命,為先帝守陵。

林輔生看著窗外雪景,嘆了一聲才看到接他進宮的馬車駛來。

“陛下請您去一趟。”年輕的內侍恭敬說了一聲,他也點點頭跟隨而去。

言渚在皇陵待了五個月,陸續收到過兩封信,一封邀他謀反,另一封是邀他共同出兵懲治太後一黨,扶助天子。後者雖說得好聽,但言渚看了看,這意思大抵是將太後推下去,自己想來把持朝政。他將這些東西都交給了看守的人,太後和言江要怎麽處置也與他無關了。他整日裏讀書練劍,給皇帝抄佛經,除了時常問問肅遠侯的動向,別的也沒什麽了。

他在皇陵這些時日,幾乎沒人覺得他能活著出來,想著哪一日就聽到他暴斃的消息。卻在五個月後一日夜裏,皇陵來了馬車,將他接進了皇宮。

這馬車走得靜悄悄的,也是不想被人知道的樣子。

言渚進殿的時候就見到一個少年身影,陌生,面容成熟了很多卻還有些稚嫩樣子。看著言江站在自己身前,他猶豫了一陣還是跪下行了禮。

誰知道言江直接就坐在了階下:“坐過來。”

言渚坐過去的時候,突然就被他塞了三本奏折。

“這是我從太後那兒偷出來的,是這幾個月裏肅遠侯呈上來的,”他看著言渚翻看奏折,單手撐著臉一副惋惜樣子嘆息說,“原來你們不是斷袖啊。”

言渚瞪了他一眼,而後看起了奏章。

“頭一折,是為將士請功,她特意將你的名字放在最前面,整篇一半多都在說你的事。按例她每月都要送奏報來,每回她都要提你的事,太後不讓我看奏章,我說呢,每回延吳一來消息,太後就氣得不行。還有就是西南王和西南一些官員陸續都上書,言語裏說要你回去處理西南事務,還有西南百姓上書,擺明了也是想找個借口把你從皇陵救出來。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太後可上火好些時日了。”言江說著。

“太後說什麽了?”言渚皺眉問,看著陸思音的言辭,不禁擔心。

“她能說什麽,就算知道肅遠侯是個女人,可如今她軍功在身,名望更盛,反觀朝局不穩,她難道還能去治罪功臣惹眾人非議嗎?”而後言江側過臉想起一件事,“對了,原本跟肅遠侯結親的那個李家姑娘,現下已經封了公主,嫁到訴莫去了。升平知道消息的時候,氣得不行。”

想到升平跟太後吵鬧那個樣子,言江也覺得逗趣。往日裏嬌縱升平,可事關朝局,太後也不會多顧忌她。

訴莫初定後,庫頓很快也病重垂危,如今骨裏是訴莫的王,為了制衡,太後也就同意將雍錫封王,駐守在訴莫偏南一帶,雍錫也就是那個時候請旨要迎娶李星盈的。

這事情為難的一點就是李星盈早有婚約,不好強奪人志。

陸思音那時候已經顯了懷,見李星盈一個人坐在池邊出神,嘆了一聲靠近問:“你若是不願意嫁,我也寫一封奏章,只要我不同意,朝中也不敢這樣強行做。”

李星盈聞言倒是苦笑著搖了搖頭:“我不能嫁給侯爺,遲早也是要回京城的,可京城哪裏還有我的容身之處。倒不如到訴莫去,反倒省心。”

回到京城是什麽光景,她自己也不願再想。背井離鄉,對她來說反倒是斬斷前塵最好的辦法。

“你喜歡他嗎?”陸思音問。

“不算討厭。”她就這樣淡淡說著,陸思音見狀也就沒有再阻攔,上了書,願解除婚約,再以侯府名義給李星盈送一份賀禮,事情才得以做下去。

言江見他出神便接著說:“前些天,太後想遷廢太子的墓入皇陵,有個不知天高地厚的禦史在朝上大罵一通,又把你被關在皇陵的事扯出來,說太後顛倒黑白,辜負功臣,現下已經被貶到江南去了。”

將叛亂之人的墓遷入皇陵,這樣一來不免就讓人覺得,她想重提當年叛亂一事,說不定還要將這件事的黑白都顛倒,最後也不會放過平亂功臣,當年平叛有功的人自然也不能坐看。

“幾個宰相都沒說什麽?”言渚皺眉問。

言江點了點頭:“不痛不癢說了幾句,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兩個直接稱病不上朝了。後來是林輔生上了文書給太後,大抵的意思是勸她不必如此著急,徐徐圖之,過幾年再提,太後見眾臣異議頗多才肯暫時作罷。”

這也是林輔生的脾氣,不會跟太後硬對著幹,但也並不打算任由她這樣做。

“我可以把那道聖旨給你。”言江盯著他說。

言渚笑道:“然後讓她幫你制衡太後一黨,讓太後盡早還政於你?”

“不止,我還要奪你壺州牧官職,實職都要撤去。”言江打量著他的神色。

“好。”

他答應得很爽快,言江挑眉:“還真不在意啊?這樣下去要是太後想對你動手,可就更容易了。吳覆當時莫名出現在臨旗周遭,你總看得出緣由吧。”

“只要你能把聖旨給她,我什麽都答應。”

言江看他眼神平靜,倒是笑了出來,而後嘆道:“不是給她,是給你們倆。”

“什麽?”

“先帝的旨意赦了她的罪,雖要奪去她肅遠侯的封號,但一應官職仍舊不變,開了千古先例,命她駐守延吳,也是成全陸氏門楣榮耀,”言江看言渚的神情,想來他並不清楚那聖旨詳情便笑著接著說,“另,賜婚你二人。”

言江起身的時候,言渚仍舊坐在階下,他的確是沒想到,皇帝當年便能同意他們的婚事。

“這是父皇給你們的退路。”言江猜度了一些時日,大抵明白三年前皇帝就沒有將皇位給言渚的意思。

先帝明白新帝一定會奪言渚的權,讓陸思音一個女子領職,既是知道她不會妄為,又並不會有太大威脅,也能給言渚一條後路。而與宗親結親,對陸思音來說,是牽制,也是一重保護。

“父皇的遺旨說要你在京城輔政,直至我成年,她還是要待在延吳。後來林輔生同我說,如今你留在京城只會跟太後爭鬥得厲害,反而不利於朝政穩固,不如讓你們先待在延吳,雖遠,但你們在外掌兵,輔政大臣在內,時常進言,太後才會有顧慮。”

他皺眉看著言江:“你雖這樣想,太後不一定看不出,你要如何勸太後將聖旨拿出來?”

“那道聖旨被截,太後幾次想要毀去,都是我保下來的。阿翁和林輔生會把這道聖旨存在的消息傳出去,眾臣自然會進言,到時候我會勸太後,把你打發到邊疆去,她在朝廷裏也能省心不少,還能奪了你的權,何樂不為?雖然你還要服喪,但這聖旨畢竟是父皇生前所下,我會下令,禮儀從簡,還是將婚事盡快辦了吧。”

“宗親也肯答應?”言渚想到那幫長輩恐怕不會允準。

“哦,他們聽說你要結親,倒是很願意通融一番,畢竟你也那麽大歲數了。”言江將手搭在他肩上嘆道。

……

言渚順勢躲開他的手:“婚儀……之後再說,她……有孕了,現下不好辦。”

“我說呢,聽說她幾個月前就抱病到山上莊子裏養病去了,太後還以為她想做什麽呢,”言江這才恍然大悟,又用手肘捅了他一下,“你究竟為何那麽喜歡她?”喜歡到明知刀山在前,還要孤身前來。

“關你什麽事。”

“別跟朕放肆。”言江裝著冷臉說。

而後就看言渚坐在那兒想了許久,才撇嘴道:“她很好,哪裏都很好。”

“照著她這個模子,這天底下就沒有第二個了?”言江嫌棄說。

的確是不會有第二個了,言渚想著。

他難得見言渚沈默了良久也沒反駁,最後才仰著頭:“但這世上那麽多人,唯有她才能讓人覺得心安,自然也就放不下了。算了,你不懂。”

他那副樣子讓言江看了掉一地的雞皮疙瘩。

看著這巍峨宮宇,曾經也是他的寄托之地,可自十六歲之後他只有一種逃脫之欲,而等了許多年,終於又有一個人能給他安心之所了。

言渚起身行禮離開的時候,看著面容還是顯得稚嫩的言江,心下總覺得不適應。從前只是個機靈的小孩子,現下真的站在至尊之位上,也是別一番光景了,而後嘆了一聲行了叩拜之禮退下。

言江站在窗前,想起方才言渚盯了他許久,最後十分坦然說了一句:“我怕你過河拆橋。”

他氣得不行,這天下都是他的橋,他想拆就拆了,不必跟任何人商量,也不必覺得愧疚。

“能過千軍萬馬的橋,是得拆了,你這橋上只能供佳人歇腳,我費那個力氣幹什麽?”

雖說這話是嫌棄了一些,言渚卻並不覺得生氣,略微思索了一番,也不再去想往後沒影兒的事。

先帝駕崩之前,同言江說了許多他曾經與兄弟相鬥的事,最後拍著他的手背說:“我有幾個幼弟,初登位的時候,也總是怕他們長大了會起反心。可後來你那幾個叔父啊,有的戰死了,有的早亡,有的成日裏就會跟我說自己的孫輩有多惹人疼,聽得人厭煩。”

先帝笑著對他說了最後一句:“你像當年的我,帝王之心不可缺,卻也不能成了心魔。”

他收斂鋒芒再好,也還是被他的父親看得清楚,知他野心,也知他疑心,才會這樣勸。

“兒臣明白。”他重重叩在床榻前,跟他的父親說了最後一句。

言渚走的時候,林輔生來送了一程,也將朝中的一些事都說給他聽,囑咐他在外註意太後在軍中的部署動向。

“其實起初我也想不通,先帝為何最後不選你,”林輔生輕嘆,未及冠的皇子,多少是有風險的,他又笑,“不過先帝安排周全,少年天子也會安然。細想想,我若是先帝,但凡想到把江山美人放在你面前,你會如何抉擇,大概會從棺材裏坐起來。”

“這是大不敬的話,”言渚翻了個白眼,而後冷不丁冒出,“聽說你要成親了。”

林輔生微楞,而後笑道:“在你從皇陵回來兩日前,就成親了。”

“你是有多怕我去觀禮啊?”他笑說,“是個什麽樣的姑娘?”

“是個……”

他還沒來得及說什麽,言渚就突然聽到遠處一陣女聲叫喊著“林輔生”三個字,大街上惹人註目。

“是個,很吵鬧的人。”林輔生苦笑著說。

言渚看著那跑來的人影,挑眉不語,跟那姑娘寒暄了兩句之後才上馬離去。

“端王怎麽這麽急就要離開啊?”那姑娘問道。

“他妻子要生辰了,著急。”

“那是不比你,下了朝也不見人影,不到你值守的時候也不見人在哪裏。”她抱怨著。

林輔生嘆了一聲不願爭辯,拉過她的手往街市裏走:“走,去看新來的雜耍班子。”

又到了盛夏,搬到山上的庭院裏已經有三個月,陸思音坐在石橋上,看著底下清亮水池裏游動的魚兒,撫著自己的肚子安靜著。

她引了山上的水進池子,又種了許多蓮進來,延吳的水涼,都要到她生辰了,這池子裏的蓮花也沒什麽動靜。直到今天一早她過來的時候,才看到一朵粉蓮靜靜綻放了一半,她便坐在此處看了許久。

也不知道京城是什麽樣的光景了。她斂眸思索著。孕中多思,她原本以為也沒有那麽難受,月份越大,就總是半夜驚醒,總怕下一刻就傳來言渚不好的消息,整日裏精神就更不好。

日頭轉動,她原本在一片樹蔭下,現下盛日陽光也落在了她身上,身上也難受起來。

“綠英。”她喚了一聲,從遠處聽到了一聲應答,目光仍舊落在那粉蓮上。

悄悄的腳步聲靠近,她又落入了一片陰涼裏,頭頂一把紙傘遮擋了些烈日。

陸思音看著那蓮花嘆了一聲才不舍說:“扶我回去吧。”

在轉過臉的時候鼻尖被熟悉的味道縈繞,眼前映入的是玄色衣衫,還有鉤帶上熟悉的囊袋。

已經有七個月的身子,她穿著寬大的月白色長衫,頭上一柄玉笄松散束著頭發,在屋子裏待了幾個月,皮膚又變白了一些,說話舉止間多了幾分慵懶。

言渚看見那雙清亮的眼睛在擡起的時候便多了幾分猶疑,從不可置信到驚喜顏色。

“等久了。”他捏著她清瘦的面龐說道,看她這樣子就知道這幾個月擔驚太多,歉疚地看著她。

“蓮花開了,”她笑著指著那朵半開的粉蓮,又搖了搖他的衣袖有些邀功的意思,而後靠到他懷裏,抱著他的腰身低聲喃喃,“你回來了。”

碧波輕漾,池中映出依偎著的身影,掩映在碧荷粉蓮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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