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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孕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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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孕婦

“你這個從哪來的?”

“幸男, 你犯大錯了!”

“事情已經發生了,等店長回來吧。”

“……幸男,你知道你自己做了什麽嗎?”

冷淡的聲音在耳邊收束, 幸男猛地睜開眼, 從榻榻米上翻身坐起, 古樸的長廊外,小雨淅淅瀝瀝,水滴沿著屋檐的凹槽滴滴落下, 在泥土中蓄出一灘水池。

幸男深深喘了幾口氣, 擡手用手臂用力擦了擦臉, 等到擦到半路才驚覺臉上的冷汗擦不完, 一擡頭, 原來是屋頂漏了雨。

外頭的冷風沿著木門的縫隙將屋內本就不多的溫暖奪走,身下的被褥因為許久不見陽光滿是潮味,房間的角落裏還能看見不少發黴的綠點,想來這個屋子已經荒廢多年, 無人造訪。

這裏是禪院家某個廢棄的角落, 曾經的他因為手腳不利落而被氣惱的管事劃傷手臂的時候, 是他的姐姐悄悄把他帶到這裏,為他包紮傷口。

事到如今,他竟然又回到了這裏。

不如說, 他也沒有地方可以去了。

幸男又擡手擦了擦臉, 倔強地起身翻到一邊, 蹲下身子抓起被褥的邊緣, 想要用力將它挪到避風的角落, 卻怎麽都使不上勁。

迷迷糊糊又喘了會兒氣,幸男無意中扭頭, 從一旁廢棄的櫃子玻璃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瘦小的男孩臉上,正泛著不正常的紅暈。

幸男一驚,連忙摸了摸自己的臉,但很快又自暴自棄地甩開手,倒在冰涼的榻榻米上,閉上雙眼一動不動了。

發燒了……

意識到這一點的一剎那,幸男覺得喉嚨的幹涸仿佛火一般燒了起來,每呼吸一下那團火就會燒得更旺盛。

小時候生病的時候,他也是在這個屋子裏。

大家族的底層生物不配擁有更多的生活空間,而這只會讓資源的爭奪變得更加激烈和殘酷,從小相依為命的姐弟不敢相信任何人,連生病都不敢隨意聲張,唯恐又被其他人抓住了話柄。

但姐姐總能拿到藥。

幸男不知道她是怎麽做到的,每次問起來她總是閉口不言,問急了也只會說說碰巧撿到這樣騙小孩的話。

那藥難吃的要死,苦了吧唧的,幸男一點也不想回憶起來。

但他越來越難受了。

呼出來的氣體滾燙得像巖漿,身體卻像墜入了冰湖,幸男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卻於事無補。

外頭的雨還在下,好像永遠不會停了。

朦朧間,噩夢又再次卷土重來。

“唉,說你什麽好。”

“店長早就說過了,為什麽你就是不聽話?!”

“蠢貨。”

“禪院家不需要你這樣無用的人!”

幸男眉頭緊皺,冷汗淋漓。

為什麽所有人都在指責他?為什麽會發生這種事?

他並不想要害人啊!

“幸男。”

溫婉的女聲宛如流水一般輕盈,卻似冰冷的尖刀,驟然穿透所有虛幻回響,破開重重迷霧,刺入耳畔。

恍惚間,那天似乎也是個雨天。

身著破爛和服的少女站在雨幕前,擡頭望著他,神情似是悲憫,又是不舍。

“你要走嗎?”

“當然!”幸男聽見自己的聲音大喊,“姐姐,你也跟我一起走吧!外頭怎麽都比這裏好,他們不會管的!”

撫子搖了搖頭。

“我不能走。”她說道。

“以後,我們不要再見了。”

哢哧一聲,似乎是年久失修的木門被風吹動發出的聲音,聲音理應不大,幸男睜開眼,轉過腦袋,卻看見木門只是輕輕松動了一些,門鎖依舊結實。

昏暗的天花板在視野中愈發模糊,倒是水滴落在榻榻米上的聲音越來越清晰。

狠狠地閉了閉眼,幸男知道現在已經不會有人給他餵藥了。

姐姐不在,店裏的大家……也不要他了。

眩暈的大腦忽然在這時閃過一個畫面,幸男迷迷糊糊地坐起身子,在求生欲的引領下,爬到廢棄的櫃子旁,艱難地打開了底下的第二個抽屜。

裏頭放著一盒藥品,已經臨期。

直接將藥丸強硬吞下,幸男忍著苦與喉嚨的幹涸,委屈地皺著張臉,緩緩擡頭看向屋外。

他想喝水……

第二天,雨過天晴。

京都百年老字號甜品鋪一大早剛開門,就迎來了自己忠實的客戶。

“喲,五條少爺又來啦。”老板哈哈一笑,“這段日子不愛宅家了?”

說起來,附近的人是最近才知道五條家的大少爺原來是喜歡吃甜食的。

他們這些普通人家,雖然從小生活在京都,但跟中央的那幾個年歲悠久的名門望族可一點關系都沒有,只有偶爾經過那一片古宅群時,會驚嘆一句有錢人家的生活,甚至連羨慕的心都無法生出。

畢竟根本不在一個世界,又何來關聯?

直到一個月前,面前這位漂亮得令人難以置信的大少爺闖入了這裏。

“今天想吃什麽呢?”老板自信滿滿,“都是新鮮熱乎的,還有最新口味哦!”

五條悟在店前雙手抱胸,陷入苦惱。

老板:“你一個人吃的話兩份就足夠了。”

五條悟眉梢一挑,伸出五個手指。

老板:“好喲!打包五份最新口味的喜久福!要小心牙齒哦,小少爺。”

告別笑瞇瞇的甜品店老板,五條悟抱著喜久福,高興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天才少爺打通了「蒼」的副本終於獲得了自由外出的權利,這幾天連游戲都不打了,天天甜食探店。

但是京都畢竟也大不到哪去,這段時間他已經把這裏所有的甜品店都摸透了,周圍除了剛剛的店也沒有新品推出……果然今天去遠一點的地方吧。

這麽想著的五條悟當即轉身朝向另一條略微陌生的道路,但剛一擡腳,又卻迅速縮了回去。

五條悟面無表情地打開五分之一的包裝盒,抓起其中一個喜久福塞進嘴裏嚼嚼嚼。

六眼分析,兩公裏外,是禪院家。

五條家和禪院家不對付在咒術界是眾所周知的事情。

畢竟老祖宗曾經你死我活,對頭又是個死倔榮耀的封建頑固勢力,政治場上天天爭鋒相對的,關系能好起來才怪呢。

五條悟估摸這個時候要是走過去被發現,打估計是打不起來,口頭上的你來我往卻大概也是免不了了。

他倒也不是不理解這種沒火也要丟火玩的行為,對此也沒帶怕的,只是他還要忙著探店呢,哪來的閑工夫跟一堆古董爭執誰是天下第一。

結果有人自己撞了上來。

剛轉過身就發現面前趴著個小鬼的五條悟淡定地把嘴裏的喜久福咽下去,蹲下身子,戳了戳那人的腦袋。

“餵~還活著嗎~”

灌了一瓶水下去,成功啟用覆活卷。

幸男被嗆醒的時候覺得自己下一秒又要接著歸西了。

“咳咳咳……誰?”剛剛勉強退燒的身體,說話時還氣若游絲。

“哦?你也玩這個游戲啊?”

路邊的階梯旁,五條悟把幸男丟在地上,自己拿著他掉出來的游戲機哐哐研究。

“這關都打不過?”五條悟不屑,直接上手,“菜雞啊。”

幸男:“……”

幸男:“你是誰?”

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來,幸男用袖子把臉上的水擦幹凈,扭頭看見了一旁放著的空水瓶。

五條悟沒回答他的問題,叼著喜久福專註打副本,不時吐槽:“你的角色練得太爛了。”

“……”

士可殺不可辱!

男人啊!就算頂著剛退燒的身體,也要誓死捍衛榮耀!

“你也太強了吧!”

三分鐘後,眼睜睜看著五條悟零傷通關的幸男轉眼把榮耀踢到了一邊。

一敗塗地。

幸男又倒了回去。

“哼。”五條悟得意地仰起頭,擡腳踢了踢幸男,把游戲機伸了過去,“快起來。”

幸男:“沒力氣。”

對病患要求不要太高。

五條悟:“你怎麽把自己也練得那麽爛。”

彎腰扶人那是不可能的,他還要吃喜久福呢。

感覺一股力量將自己騰空而起,幸男大吃一驚,“你你你你……”你是咒術師?!

晃晃手指把幸男放旁邊擺好,五條悟把游戲機塞進他手裏,“果然是小鬼。”

“我不是小鬼。”

“那你就是矮冬瓜。”

“!我還會長的!”

“真的嗎?你多少歲?”

“十四!”

“我十一。”

“哈!我比你大!”

“但我比你高。”

“……”

“矮冬瓜。”

對身高的怨念瞬間被游戲機裏打爆的游戲覆蓋。

“好厲害!”幸男不敢相信自己只是昏迷睜開眼,就看見了這個場面,“你打了多久?”

“沒多久。”五條悟塞喜久福,見幸男好奇,也往他嘴裏塞了一個,“說到底這個游戲本來也不用多長時間吧。”

打了三百遍都沒有打通的幸男沈默嚼喜久福。

五條悟瞥了眼幸男,篤定道:“你是禪院家的人。”

那行動軌跡,估計是從後門跑出來的。

“不算。我不是禪院家的。”幸男說完眸光一暗,“我沒有家了。”

“哦……”五條悟端倪了幸男一陣,摸了摸下巴,半晌道,“不太像啊。”

璀璨的蒼天之瞳宛若上好的藍寶石,旋轉間流光溢彩,仿佛洋娃娃上鑲嵌的眼睛,沒有情緒卻又仿佛看透了所有情緒。

被這雙眼睛註視,幸男下意識地顫了一下,撇開眼,“這種東西又不是能看得出來的。”

“沒見過看不出來的。”五條悟理所當然道,“你不是沒家了,你是自己跑出來的吧。”

幸男忽然感到頭皮發麻,下意識地往一旁挪了挪,“你的眼睛怎麽這麽嚇人。”

簡直就像是激光槍一樣。

五條悟:“像不像激光槍?星球大戰那種。”

大晚上的會發光!

幸男一楞,心想他怎麽跟我想的一樣,迅速又激動了起來。

這個年紀的男孩哪有什麽註意力,不一會兒,話題就拐個沒邊了。

“……下次我把我的游戲機帶來給你看。”五條悟把最後一只喜久福吃下,嫌棄道,“你的裝備配置簡直亂七八糟。”

被慘烈吐槽的幸男抱著游戲機黯然神傷,所幸大佬心善,拍了拍他的肩膀。

五條悟淡然地指了指自己:“沒事,我帶你。”

收了小弟,那就得把人送回家了。

小病號臉還紅著呢。

“所以你家在哪?”五條悟跳下階梯。

幸男卻搖頭道:“我做了錯事,回不去了。”

五條悟:“哪種錯事?”

聽完解釋,五條悟覺得幸男真是沒事找事,頗有禪院家的風範。

“果然被寵壞了啊。”

“你才被寵壞了呢!”

“這還不是?”五條悟驚訝,“他們甚至都沒有關你禁閉耶。”

他吃了太多糖都會被關禁閉!

“而且你的錯誤不是被彌補了嘛。”五條悟興致缺缺道,“你家大人要是不想要你了,才不會幫你扛事呢。”

“直接把你丟出去不就好了?”

幸男一楞,忽然有種茅塞頓開的感覺。

“……你說的,是真的?”

五條悟歪歪頭,“不然呢?你是笨蛋嗎?”

“話說你是禪院家的怎麽會不知道?”五條悟說著反而奇怪起來,“你們那邊的人不是一犯錯就會被打得遍體鱗傷嗎?我看骨頭都斷了。”

他稍微往那一湊就知道了。

隔著個墻壁六眼完全可以覆蓋。

沒想到幸男卻嚇了一跳,“也沒有吧。”

五條悟若有所思。

“算了,你不想回家也行。”五條悟擺擺手,“那我先走了,改天聊。”

眼見著五條悟的身影快消失在街尾,幸男迷糊的大腦剛把剛剛的對話消化,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你叫什麽名字!”

“五條悟。”

“我叫幸男!”幸男喊了一聲沒力氣了,“下次我會把角色練好的。”

幸男以為五條悟沒聽見,但卻看到五條悟在拐入轉角前跟他擺了擺手。

幸男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知道了。

幸男便又高興起來。

這算是……交到朋友了嗎?

男孩第一個反應是要快點把這個好消息告訴孤兒院的大家。

身體似乎又要燒起來了,幸男不再猶豫,扶著墻壁站了起來。

不知道店長還有沒有在生氣……一邊往新幹線走去,幸男一邊在心裏忐忑不安。

上次店長突然暈倒,把他嚇了一跳,雖然這之後大家用他拿回來的紅珠子救了急,讓店長最後順利蘇醒,但當時家裏兵荒馬亂的場景還是讓他惶恐不已。

他不知道店長怎麽會在和甚爾一起離開後回來就暈了過去,但他知道一切都是因為他的錯。

以後再也不惹店長生氣了……幸男暗下決心。

正在這時,他的耳邊突然飄過一陣對話聲,斷斷續續的並不清晰,但其中的幾個關鍵詞還是驟然吸引了他的註意力。

“……大人……順利……甚爾……”

甚爾?幸男猛地擡頭往前看去,發現說話的正是剛剛從他身邊經過的兩個人。

站在右邊的孕婦顯然是兩人中的主導者,面色冷淡地聽著另一個男人陪笑說些什麽,非常奇怪的是,她的額頭上好像還有一條縫。

眼見著兩人就要離開,幸男想都沒想,連忙跟了上去。

靠得近了,有些話也聽清楚了。

“……可惜的是,那醫生不知為何還是沒死成,應該是甚爾找人幫她解決了一部分問題。”

“負隅頑抗罷了。上次那只黑貓還不是讓他們著了道。”那孕婦不屑道,“算了,消停一陣吧,第一要務還是隱藏好自己。”

“我們只要做把刀磨利的石頭就行了,開了刃的刀自然會切碎我們想要的,那是他的命運。”

“至於那個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的刀鞘……總會死的。”

“是。”

幸男迷蒙間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麽,頓時瞪大了眼睛。

什,什麽意思?他們是在說甚爾的事?是在開玩笑嗎?對吧,應該是開玩笑,什麽死不死的估計是瞎說的,禪院甚爾怎麽可能會死?

話說回來他們是誰啊,怎麽會知道甚爾的事?

從未經歷過這些的幸男突然害怕起來,轉身想要離開,卻又聽到了接下來的話。

“那我們具體什麽時候動手?”

“……先把這邊的小蟲子解決了吧。”

話音剛落,幸男只覺得眼前一黑,周圍的景色瞬間變化,等他再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被人掐著脖子,高高地舉在了半空之中。

人來人往的聲音在耳畔消失,四周昏暗,竟不知何時已到了一個不知名小巷內。

幸男面色漲紅,拼盡全力想要掰開脖子上的手,卻無能為力,頓時恐慌地劇烈掙紮起來。

“放……救命……”他努力睜開眼,恐懼的淚水漸漸迷糊了他的視野,氣管裏的空氣越來越少,意識逐漸遠離。

發,發生了什麽?

好痛苦。

“哎呀。”低沈婉轉的聲音從面前響起,幸男模糊的視野裏卻只有那條醜陋的縫合線,“還是個孩子呢。”

幸男嘴唇發紫。

狹窄的巷子裏,聲音四處回響。

“給你個機會。”孕婦悠哉悠哉地說道,“你認識甚爾吧。”

“到底是誰幫甚爾救了那個醫生……你知道嗎?”

幸男猛地一滯,表情似乎是想到了什麽。

孕婦欣慰地點頭,明明身材笨重,但行動卻毫無顧忌,頗為詭異,“乖孩子。你知道。”

幸男反應過來,連連搖頭,淚水浸濕了他整張臉。

“說了就饒你一命。”

“唔唔唔……”

“是嗎?”孕婦一臉失望地垂下眼簾。

“可惜。”

大手毫不猶豫地使力,一聲清脆的斷裂聲,在小巷子中異常響亮。

蒼白的小手無力地垂下,游戲機掉落地面,摔碎了屏幕。

上頭還有剛剛刷新的通關記錄,歡快的小人在其中蹦蹦跳跳。

京都禪院家,行走在石路間的撫子似有所感,猛地回頭。

“怎麽了撫子?”

“……不,沒什麽。”

“呵,在想你的弟弟嗎?”

“那有什麽好想的。”撫子麻木的臉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不過是個叛徒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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