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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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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我想要談論的宗教犯罪並不是我們所熟知的那種恐怖組織襲擊, 911之類的。它們的特征是關註公眾影響,與種族或者經濟矛盾聯系在一起,兇手常常在襲擊的同時殺死自己……這並不意味著我要把這種類型排除在課堂之外, 只是我們需要換一種角度。”

佩斯利雙手撐在講臺上, 平靜地註視著學生們:“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 路德教。他們追求因信稱義, 比起對教會的忠誠更加關註自身的原則。換個說法就是將信仰私人化, 每個人都有解釋聖經的自由權力。再激進一點,我們會發現一種叫做‘希萊主義’的思想, 簡單來說就是, 如果你堅定地認為上帝是一條鯊魚,每次你游泳的時候祂都會在水底下保護你, 那祂就是一條鯊魚。*”

佩斯利註意到某個方向傳來了一陣詭異的視線。她努力忽略掉那種不自在的感覺:“那麽, 如果現在有一個人, 相信自己腦中有一個造物主, 正在要求他殺死十二個人類並剝下他們的頭皮——這和我們所說的私人化信仰有什麽區別?”

提姆·德雷克迅速回答:“這是非理性行為的外在表現形式, 通常伴隨著個體的大腦病變, 不能被視作根本犯罪動機。”

“謝謝。這是個合理的解釋。”

佩斯利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那股古怪的視線就是從這個方向傳過來的。提姆本人還有所收斂,坐在他旁邊的那個陌生男人則格外誇張,他正在用一種混合著愧疚、激動、痛心疾首等種種覆雜情緒的眼神盯著自己,仿佛不是在聽課,而是在看《泰坦尼克號》最後男主角緩緩消失在海面上的那段情節。

佩斯利抽空思考了一會兒, 感覺自己的課堂應該沒有那麽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她裝作不經意地移開視線:“這是個很簡單的邏輯鏈條:法律以及正常社會拒絕相信會存在需要頭皮作為貢品的造物主, 但嫌犯本人卻堅持這一說法, 並要求無罪辯護。檢方要做的就是將其思想和行為進行科學合理的解釋。這時候他們就需要我們的調查報告。讓我們從頭開始——你接到了一起報案, 有人在晨跑的山上發現了一具沒有頭皮的屍體,旁邊還灑落著幾根燒光的蠟燭。你需要做什麽?”

沈浸在《泰坦尼克號》裏的男人積極踴躍地舉起手, 恨不得蹦到桌子上跳舞。佩斯利等了一會兒,發現沒人回答(大家都禮貌且體貼地看著那個把手舉到天花板上的家夥),只能微笑著看向他:“先生,你不需要舉手——也不要站起來……站著也沒關系。直接把想說的話說出來就行。”

“拉起警戒線,召集法醫,確認死者身份,在等待屍檢的過程中搜尋四周,判斷是否是第一案發現場,並尋找作案工具。”

“哇……非常專業。”佩斯利點頭,“很標準的流程——你是警察嗎?”

“天吶!你怎麽知道!”對方一臉激動地捂住胸口,“我就是警察!兇案組的!”

佩斯利覺得他崇拜的目光有點過分火熱了。她禮貌地笑了笑:“我隨口猜的……”

“猜得太準了!”

“總之——這是個很不錯的開始。盡管我之前已經暗示過宗教犯罪,這位警察先生還是以非常客觀的態度開始了調查,從受害者身上找線索。我們在每一次案件的開頭都是全然無知的狀態,這時候刑偵調查要放在主觀判斷前面,咱們學的那些知識暫時還派不上用場……”

被誇獎的警察先生傻笑著坐了回去。

“我們順著這個思路繼續。死者是當地的一名流浪漢,屍檢結果和地上的血跡表明這裏就是第一案發現場。你將屍體旁邊的蠟燭帶回去檢驗,發現只是很容易就能買到的白蠟燭。你沒有發現作案工具,只知道死者的頭皮是用手術刀割下來的,手法並不熟練。另外,在頭皮被割下時,他還活著。”

一個後排的學生提問:“他真正的死因是什麽?”

佩斯利眨眨眼睛:“那天晚上很冷,而且他流了很多血。”

“這說明兇手的目的不是殺人,而是割下頭皮。”德雷克輕輕蹙眉,“他是怎麽被兇手制服的?”

“帶著這個問題,你去查看了屍檢報告,發現受害者呼吸道內殘留著一定劑量的□□,除此之外身上沒有外傷。”

“這說明單獨作案的可能性很大,而且兇手應該並不強壯。”

“不錯。我們已經開始嫌疑人畫像的第一筆了。”

“……有點不對勁。”那個警察突然小聲說道,“屍體身上沒有外傷?”

佩斯利笑著看他:“是這樣。”

“他被一個人扔在山上,還在不停流血,一個晚上過去,應該會把山林裏的食肉動物吸引過來,這裏又是第一案發現場……會不會還有我們沒發現的東西?”

“如果有的話,你應該很擔心現場會被破壞。”佩斯利用手指輕輕敲著講臺,“於是你馬不停蹄地趕了回去,又把那地方仔細搜索了一遍,但是什麽也沒有發現——只有人類活動的痕跡,卻沒有動物,也沒有什麽驅趕野獸的裝置……雖然這裏有一條晨跑用的山路,但周圍的生態環境還是很不錯的,深山裏還出現過棕熊的目擊報告,但那些動物似乎對新鮮的人肉不感興趣。這是為什麽呢?”

“……”

“我來告訴你們為什麽!”佩斯利突然張開手臂,狂熱地看著整間教室,“因為這是我獻給祂的祭品,世俗的動物是不敢染指的!這就是神跡啊……難道這還不足以證明我的行為是正當且神聖的嗎?神將自己的世界展示給你們,你們卻覺得超出了自己的認知,如此愚鈍者無法得到救贖!”

佩斯利亢奮的聲音在教室裏回響。隨後,她放下手,隱隱捂住胸口,喘了口氣:“——嫌犯這樣說道。當然,目前我們不知道那人是怎麽想的,但這個疑點卻成為了為自己辯護的理由——要繼續追查下去嗎?”

“……不。”警察先生堅定地搖頭,“更有價值的線索還有很多,現在不能鉆死胡同。我們要找的是犯罪事實。”

佩斯利差點就要再誇讚一回對方的專業性了,但為了不讓他重新陷入那種莫名其妙的偶像崇拜中,佩斯利只能克制地朝他點點頭:“那我們繼續。你的調查緊鑼密鼓地進行著,三天後,另一具屍體在一個廢棄谷倉裏出現了,和之前的情況一模一樣。你意識到這是一起連環案件——如果頭痛的話可以上報聯邦調查局,BAU小組會飛過來替你頭痛的。”

另一個學生笑著問道:“博士,由你來負責BAU小組的部分嗎?”

“你確定這麽早就請外援?”佩斯利故作驚訝,“不再努力一把了?”

“人多力量大,畢竟我們的終極目的是減少受害者人數嘛。”

佩斯利笑得很開心:“我好喜歡你這句話,史密斯先生。但這是模擬情景,所以傲慢的FBI拒絕了你的邀請,或許間接導致了更多受害者,他們之後會因此後悔不疊的——現在只有我們了。”

“但我們可以框定受害者範圍了。”德雷克冷靜地接話。

“沒錯——都是男性,一個白人一個黑人,年齡分別為三十六與四十二歲,單身,經濟情況很糟糕,但身體條件良好……”佩斯利突然壓低聲音,“他們都是基督徒,曾去過同一所教堂,但過去都不怎麽光彩。”

“神父!”警察大聲說道,“神父有嫌疑,他們會聽信徒的禱告,從中能夠了解許多人的過去。”

佩斯利輕輕鼓掌:“如果早知道今天會有專業人士,我就不透露那麽多信息了。”

警察先生笑得牙齦都露了出來。他長著一張好看的臉,哪怕笑成傻子也贏得了許多學生的關註,大家仿佛都被他喜氣洋洋的情緒感染了。佩斯利笑瞇瞇地看著這一切,不緊不慢的說道:“三位神父。都不太強壯,而且為社區服務了很多年,深受眾人的愛戴——該選哪一個?”

“挨個問話,調查他們的背景。”

“他們表現得很正常,什麽問題也沒有。唯一值得註意的是,其中一名神父曾在年輕時因為故意傷人在監獄裏蹲了七年。”

“他的經歷和兩名受害者差不多,嫌疑最大。”

“你鎖定了目標。就在二次提審的當天,你剛坐在審訊室裏,同事就走了進來,附在你耳邊小聲說道——‘我們剛剛發現了第三具屍體’。”

“……”

“新鮮的屍體,六個小時前死亡。”佩斯利嘆了口氣,“作案手法一模一樣,但那時候你的嫌疑人還留在你眼皮子底下……這是怎麽回事?”

沒人回答。佩斯利手肘撐著講臺,安靜地等了一會兒。學生們有的愁眉苦臉,有的若有所思。提姆一直盯著她看,眉頭始終緊皺。他看了眼時間,似乎心不在焉地等著下課。又過了幾分鐘,他身旁的警察舉手:“我可以瞎猜嗎?”

“當然可以——我們可以采用一個體面點的說法:頭腦風暴。”

“我不覺得我抓錯了人,現在的線索很清楚。那還有一種可能性就是,外面還有一個嫌犯。”

“同夥?”

“他們都是單獨作案,而且第三起案件發生的時間很巧妙……我更傾向於他們之間是追隨與被追隨的關系。”

佩斯利再次露出欣慰的微笑:“直到現在,警察先生,你終於帶著我們回到了這堂課程的主題——宗教犯罪,它是具有傳播性的。”她在半空中做了一個播撒種子的動作,“就好像把一個人病態的精神傳染給另一個人。如果我堅信我的神是存在的,為什麽不能把剝頭皮的神聖任務交接給其他信徒呢?只要我能說服他們入教。

“被拋棄在荒郊野嶺的屍體,過了十幾個小時都沒有野獸光顧——這就是我傳教的有力證據。”佩斯利慢慢閉上眼睛,“神跡,警察也無法解釋的東西。當我們發現案件和教堂密切相關時,就要警惕起來……有的時候,信仰這種東西比汽車方向盤更容易操縱。”

“……那該怎麽辦?”一個學生有些困惑,“我們要怎麽解釋那個‘神跡’?剛才不是說,調查下去會進死胡同嗎?”

“是啊,我們怎麽解釋?”佩斯利的呼吸變得非常緩慢,“——如果解釋不了的話,就不解釋。”

“為什麽?”

“因為你必須明白一個重要的問題。”她看著她的學生們,“就連我們自己,也沒什麽堅定的信仰。我們關註的是犯罪,是心理疾病,不是宗教的合理性。或許我們走到最後會發現,自己所做的不是用正義擊敗邪惡,而是用自我的信仰壓倒另一種信仰。我們沒辦法控制別人,只能控制自己。就像我說的,宗教犯罪具有傳播性——你能確保自己不會被傳染嗎?你願意相信自己生活在一個純粹的唯物世界,或者純粹的基督徒世界嗎?”

一位學生突然想到了什麽:“哥譚就有一個新興宗教!”

佩斯利沒能預料到話題轉變,不由得楞了一下。

“我相信,我生活在蝙蝠俠的世界。”這個年輕的男孩一臉堅定,“祂已經在紐約現身了。”

教主本人楞楞地看著他。

德雷克虛弱地反駁道:“那個應該是投影……”

“祂還在教堂前留了字,懲罰了很多犯罪者!”

“或許是其他義警幹的……”

“不可能,只有他。”新鮮出爐的蝙蝠俠信徒態度十分堅定,“如果世界上一定有一個造物主的話,我願意相信祂是蝙蝠俠——祂以前救過我的命。這就是我的希萊主義。”

佩斯利欲言又止地看著對方。她的“不要信什麽亂七八糟的邪-教”系列講座似乎在最開始就遭遇了滑鐵盧——因為她把自己的邪-教運作得太成功了。

就在她試圖再說點什麽時,下課鈴聲響了起來。於是佩斯利只能茫然地看著學生們一邊激烈地討論“蝙蝠俠到底是不是上帝”,一邊收拾東西離開。提姆·德雷克迅速從座位上來到她面前,身後跟著那位警察。

“博士,讓我們送你去醫院吧。”提姆擔憂地看著她,“我剛才看到你一直在忍痛……你受傷了。”

佩斯利依然沈浸在困惑中,連反應都慢了半拍:“啊……沒關系,不嚴重。”

“我覺得很嚴重。”不知名的警察先生再次露出那種莫名其妙的愧疚眼神,“你剛剛都站不穩了。”

佩斯利感激地笑了笑,試圖開個玩笑安撫他們:“真的沒關系,我又不是被蝙蝠俠打了,沒到去醫院的程度呢。”

可惜事與願違——這兩個人好像更愧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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