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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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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奏

“季縣令無需多禮, 請坐。”吳知恩掃了一眼季澤,隨意開口。

“給客人上茶。”他吩咐侍女道。

“是。”一旁的侍女輕聲回答後,行禮告退。

“季縣令有什麽事來找本官?”吳知恩低頭淺飲一口茶水, 一副悠閑自得的樣子。

“多謝大人。”季澤落座後,開門見山道:“吳大人, 下官此行是為陸和縣未來的發展一事而來。”

“哦?”吳知恩聞言挑了挑眉,語氣有些譏諷:“若本官記得不錯, 陸和縣此次得了兩萬兩賑濟銀吧,賑濟糧也有一萬石。怎麽, 難道不夠你們縣用到今年十月底?”

季澤接過侍女遞上來的茶盞,沒打算喝,只輕輕放在一旁桌上。

他神情自若地回道:“自然不是。不瞞大人, 下官來縣城任職之前,就在京城糧秣官處得了一種農作物,非常適合在庭延府種植。”

“本官知道, 是叫馬鈴薯對吧?”吳知恩表情依舊冷淡, “聽聞陸和縣正在大量種植, 不過,這跟你說的事有什麽關系?”

話剛落, 他隨即又加強了語氣道:“季縣令做好自己的本職公務即可,可別說要在庭延府推行什麽改革。本官管轄的這小小府城,可經不起什麽大風大浪。”

感受到吳知恩明顯不耐煩,以及對自己的強烈抵觸,季澤也冷淡下來, “吳大人多慮了, 下官只是想要修建一條陸和縣通往庭延府的水泥道路,與外界互通有無而已。”

吳知恩聞言大笑, 他拍了拍手,很是誇張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狀元郎,聖上即位以來第一位六元及第的大才子!很有抱負!”

季澤嘴角微勾,別有他意道:“不如知府大人,輕輕松松便能拿出上萬石糧食接濟百姓,下官慚愧,只能從別的地方想法子。”

吳知恩表情微頓,嘆息一聲,“祖上蔭庇罷了,本官也只是看不得百姓忍饑挨餓受苦,這才使出渾身解數湊出了一些糧食。”

說著,他轉移話題,直言不諱道:

“季縣令所提修水泥路一事恐怕不行。你雖考慮長遠,但還是太過年輕,將事情想得簡單了些。

陸和縣距離庭延府可不近,要修路得要多少花銷季縣令算過嗎?陸和縣修了水泥路,那其他縣有樣學樣要不要修?朝廷才剛發下二十萬兩白銀作為庭延府的賑濟款,還能再給你撥第二次款?”

吳知恩一連串問題砸下來,就是三個字,不同意。

季澤不願與對方再虛與委蛇,起身作揖,一臉冷然,“大人,朝廷撥不撥款是朝廷的事,下官已經將請求修路的折子遞了上來,還請大人務必代為轉達!”

若不是必須要經過知府同意,他早撂下冷臉走人了。

吳知恩臉色一暗,聲音微沈,“怎麽,季縣令是非要本官同意不可?呵,我若不同意,你又待如何?越級上報?”

一個失了勢的七品小官,叫他狀元是看在聖上和陳大人的面子上,還真以為自己能翻天了。

季澤面色鎮定,“若知府大人有權代替聖上做主,不修這條路,那麽下官也無話可說。”

“你——”吳知恩頓時被氣得胡子都抖動三分,“好,本官立馬就上折子,將你的想法好好稟告給聖上。”

看對方咬牙切齒的樣子,季澤心裏舒坦了。

“下官告退。”

反正自己上任以來所有錢糧用處,百姓均一清二楚,任他在皇上那裏說出花來,也無法抹黑自己。

只是季澤心裏疑惑,自己也沒得罪過吳知府,為何他對自己如此抵觸?

而且這事做好了,庭延府的難題能直接解決一大半,不也是他的政績?

季澤覺得很是蹊蹺。

想到對方也參與過十二縣令貪汙大案的初次審問;在關鍵時刻慷慨解囊的萬石糧食;與徐海的緊密聯系;以及當時十二縣令中僅有陸和縣的李時活了下來,而“證據”也是恰巧在陸和縣被發現……

他打聽過,這吳知府在百姓心中一直是“大善人”的人設,靠捐糧散財獲得朝廷提拔。那麽,以他的人設應該是自己掏腰包,趕緊將活攬下來才對。

吳府。

吳知恩在季澤走後,憤怒地摔了兩套茶具。堂堂四品大員竟被一個七品縣令要挾,他越想越氣不過,徑直去了書房。

在大周朝地方知府是沒有權利上奏折的,但庭延府特殊,有聖上允準,因此可以直接上奏。

吳知恩當即就寫了一份彈劾季澤的折子,說他狂妄自大,且目中無人,甚至以陳大人弟子的身份,來威脅自己。

對方一到陸和縣就揚言要改革,可百姓們剛經過暴亂,就又要被地方官強征去修路,何其殘忍!

縣城不久前才砍了貪官,又來一個行事這般輕狂的縣令,這讓百姓們怎麽想朝廷,萬一再引起民憤怎麽辦?如今的庭延府,已經承受不起第二次這樣的動蕩了。還請皇上一定要為百姓們做主啊!

這份彈劾奏折寫得相當嚴重,知府節制縣令的手段本就是拜表彈劾。

上峰彈劾下屬,大多數都會成功,更何況吳知恩雖然隱瞞了百姓們的現狀,但季澤在當下嚴峻的環境下還想要修路也是事實。

馬鈴薯還未曾得到推廣,產量也沒有得到驗證,吳知恩完全可以推說自己不知情。

而且他若沒有幾分把握,也不敢去彈劾挑釁一個六元及第的狀元,甚至是聖上的師弟。究其原因還是因為吳知恩背後有人站臺。

他要在對方處於低谷的時候,添上一把火,讓聖上徹底厭棄他。

……

京城,金鑾大殿上。

永旭帝手中拿著一道折子,正是河西省庭延府知府吳知恩上的奏折。

看完後,他將其扔在一邊,隨意問道:“關於庭延府吳知府彈劾陸和縣縣令一事,諸位愛卿有何看法?”

“回皇上,臣以為此前流民暴動一案,並沒有讓季大人吸取到教訓。其做事依舊我行我素,且此番急功近利的表現,的確很容易出岔子。吳知府所言倒是不錯,以免引起民憤,造成沖突,朝廷須以安撫人心為主。”崔侍郎上前一步道。

袁禹巖卻道:“崔大人可是覺得朝廷對庭延府做的還不夠好?可這錢給了,糧也給了,難道還不足以安撫民心?”

永旭帝擡眼看向崔望,聲音深沈,“愛卿便是這般以為?”

崔望面色一白,趕緊解釋,“皇上,臣不是這個意思。臣的本意是指季縣令不應該強征百姓去修路。”

工部尚書文岳辛也站出來,語氣肅然道:“皇上,臣認為應當給予重罰!陸和縣正是百廢待興之時,百姓無以為繼,只能常年依靠朝廷救濟來度日。在這種艱難時刻,地方官不想著如何恢覆民生,卻還罔顧民願,強征勞力,當撤職懲辦,以儆效尤!”

以其為首的一派官員,均躬身作揖,齊齊發聲:“撤職懲辦,以儆效尤!”

黃首輔也義正言辭道:“還請皇上為百姓做主!”

永旭帝把玩著手中扳指,看著眼前一邊倒的局面,笑得意味深長。

葉次輔偶然擡頭,發現皇上的笑容有些讓人心驚膽顫,頓時便覺得黃首輔等人,今日怕是要栽跟頭了。

此事一看就有貓膩,季澤是何許人也?

為了百姓甘願做孤臣的人,怎麽可能做這種事。

皇上不發話,大殿上落針可聞。

黃首輔感覺t不妙,難道吳知恩那廝還敢瞎報不成?

就在大家冷汗連連,快要支撐不住的時候,李中南出聲道:“請皇上明鑒,依臣之見,強征百姓修路一事並不符合季縣令的行事風格。他若想要修路,定然有其他緣由。”

黃首輔硬著頭皮道:“若真如李尚書所言,吳知府豈不是犯了欺君之罪?”

永旭帝見黃忠言突然轉變了話鋒,似有倒戈之意,暗罵老狐貍一只。

他冷下臉,沈聲開口道:“若非虞機營傳信,季澤在陸和縣種植馬鈴薯,此作物畝產數十石,能挽救我大周數萬萬正在忍饑挨餓的百姓性命,朕就真信了這折子上的胡言亂語!”

“你們一個個官拜首輔,尚書,在不明真相的情況下,竟不分青紅皂白,勢要置人於死地!”

一眾官員剎那間面色刷白,一個個猛地跪在地上,大呼道:“請皇上恕罪!”

“皇上恕罪!”

“哼!季澤到底是礙了諸位愛卿誰的眼?”永旭帝冷聲道,他眼中的怒火猶如暴風雨般猛烈,威嚴瞬間籠罩了整個金鑾大殿。

龍顏大怒,皇帝的這一句質問,讓所有人連告罪的話語都不敢喊出。

“季愛卿在遠赴陸和縣任職之前,還在京城糧秣官處尋找適宜河西省氣候與土地的農作物,可見其思慮之遠,準備之周全。而諸位當時在做什麽?不想著查案斷案,救民於水火,而是在想方設法地將責任歸咎於他人之身!”

永旭帝憤怒的目光掃過跪伏在地上的官員,令人不寒而栗,“你們太讓朕失望了,今日所有進言季愛卿撤職懲辦的相關人等,全部罰俸一年。再有下次,聽人挑唆胡亂進言的,一律押入大理寺地牢,朕要親自審問個明白!”

“謝皇上開恩!”眾人小心翼翼磕頭謝罪。

黃首輔顫抖著擡手,擦拭額角,皇上今日說的話比以往每一次都多,可見是真生氣了。

吳知恩那個蠢貨,竟然敢隱瞞消息,還差點害死自己。果然,商人就是商人,再怎麽包裝成讀書人,也改變不了其愚蠢的本性。要不是庭延府還有一些尾巴沒斷幹凈,他恨不得立馬弄死這個蠢貨。

他以為憑借他一人之言就能將季澤查辦了嗎?

黃忠言眼睛微瞇,此人可是輕易殺不死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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