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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海馬體(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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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海馬體(15)

陸懷玉的臉太有欺騙性,給人一種不會說謊的錯覺,反正赫爾曼是相信了。

幾個警員上前去控制住了赫爾曼,陸懷玉才放下槍,他的皮膚本就白,在溫度極低的戶外跑了這麽久,居然變得慘白,加上他冷淡的表情,簡直就像雪地裏的閻羅。

“栽在這裏我認了。”赫爾曼被帶上警車,回頭看向陸懷玉,“我不是輸給你們,是輸給了運氣,”

陸懷玉根本沒聽他在說什麽,跟頻道裏的同事說:“找到沒有?”

“還沒有,隊長,範圍太大了。”那邊的人在喘氣,“痕跡都被雪覆蓋住了,我們也不知道赫爾曼的光驅車在森林裏行駛的路徑,在我們跟丟的這段時間裏,能通過光驅車的幹道就有八條。”

陸懷玉的聲音聽起來很鎮定:“默認狀態下自動駕駛會選擇最短的那條,你們把能岔進這條路的幹道沿途搜一遍。”

陸懷玉點開地圖,飛快地掃視著:“就只有兩條,你們一隊分兩批,分別從上往下和從下往上搜,袁嘉林身上連著設備,他們沒有時間走遠,極有可能就在路邊五米範圍內。”

警員答是,帶著檢測設備繼續沿路搜尋。

這時候赫爾曼又說道:“你這做法真讓人捉摸不透,我居然沒看出來你是否真的在意我們這位殿下,不過看你這麽積極尋找,我可以告訴你一個線索。”

“說。”

“我也有個條件要談。”這是赫爾曼手中最後的籌碼。

“什麽條件。”

赫爾曼不緊不慢地說,“告訴我你們是怎麽找到這裏的。”

“傑琳娜。”陸懷玉盯著赫爾曼,“你有什麽線索?”

“忙什麽,我還沒問完。”赫爾曼說,“她怎麽會告訴你們?”

“剩下的我同事會給你答疑,你有什麽線索,現在說。”

赫爾曼哼笑了一聲,“人都死透了,也不急這一時半會,還不如先讓我做個明白鬼。”

陸懷玉緊拽著拳頭,不想再和赫爾曼浪費時間,拉開另一輛車的車門就要上去。

“來的路上有個大坑,應該是以前捕獵用的,我把他扔下去了。”赫爾曼聲音如同地獄裏的魔鬼,“現在雪都有小灌木叢高了,你還去做什麽,不去的話,墓地錢都給你省了。”

聽完這段話之後,陸懷玉的耳朵像失聰了一樣,赫爾曼的笑聲,同事的交流聲,全部都聽不見,這些聲音好像都隨著大雪飄去,落去不知道在哪的遠方。

他遵循著肌肉記憶上了車,點火,啟動,一氣呵成。

血腥味好像飄散在空氣中,陸懷玉沒發現他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速度也即將突破儀表盤。

拐到赫爾曼的光驅車經過的岔路上,陸懷玉拿出了地形檢測器,利用它找出空心的地方。

檢測器透過雪層插入地面,幾分鐘後反饋出了信息,陸懷玉排除了兩個地方,往最有可能的那個地方而去。

車停穩之後,陸懷玉翻了半天,也找不到能挖雪的工具,他直接沖了出去,對照著標點徒手開始往下挖。

這種情況下,他還不忘把坐標匯報給同事。

陸懷玉邊挖邊呼叫著支援,值得慶幸的是,坑不是很深,很快就被他拋出了一個洞。

同事們很快趕來,饒是見過大場面,也覺得這一幕觸目驚心。

陸懷玉像個雪人一樣,全身雪白,刨出來的雪卻是紅色的。

這個雪人唯有手是殷紅的。

挖雪的動作好像成為了他的本能,陸懷玉不斷重覆著這個動作,就像一個不知溫度的機器人。

警員們上前把他拉開,卻被陸懷玉毫不猶豫地推開,他們勸道:“隊長,飛行員很快就帶著雪鏟回來了,你現在著急也已經無濟於事。”

陸懷玉耳朵裏響起嗡嗡的耳鳴聲,滿腦子都是“無濟於事”,這四個字哐當一下砸下來,把陸懷玉的魂魄砸走,成了一具行屍走肉。

他不知道是騙自己還是騙同事,“不可能。”

“你聽我們的,先回車裏休息,包紮一下傷口,給身體回回溫。”

陸懷玉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原來剛剛的血腥味不是錯覺。

雙拳不敵四手,警員們很快把他拉開,陸懷玉掙紮著:“放開我!”

這多麽年以來,他們還是第一次看見陸懷玉情緒失控,也是多年執行命令的本能作祟,被這麽一吼,警員們竟真的放開了陸懷玉。

警員們正欲再勸,恍然看見陸懷玉堪比雪色的臉,不小心對上視線又發現陸懷玉的眼角竟有冰珠,一瞬間竟什麽也說不出來。

與陸懷玉的手形成鮮明的是他的嘴唇,已經失去了血色,這雪像是下得停不下來,陸懷玉才停下來不過幾十秒,就好像又給地面覆蓋了一層。

在陸懷玉再次往坑裏去之前,直升機終於把雪鏟送了過來,它們從空中落下,給雪地砸了一個小窟窿。

陸懷玉拿起雪鏟快速地挖,旁邊的雪越摞越高,他感覺好像過了一個世紀,才終於看見袁嘉林的衣角。

他穿的是陸懷玉出差之前給他買的衣服。

最先露出來的是袁嘉林的手,陸懷玉以此判斷袁嘉林頭在的方向,他放下鏟子輕柔地刨開旁邊的積雪,逐漸看清了袁嘉林的清雋的五官。

他顫抖著去試了一下袁嘉林的鼻息,前兩秒,什麽也沒感受到。

陸懷玉寧願相信自己的手失去了知覺,他眼睛通紅,不死心地沒有把食指撤開。

突然,就好像是錯覺一樣,陸懷玉的手指感受到了氣息。

地獄到天堂,只是一口微弱氣息的距離。

陸懷玉心臟方才重新回到胸腔裏,他小心翼翼地拔掉袁嘉林腦袋上的探頭,提取進程被中斷,原來這個機器是因為溫度太低而停止運行了。

他們繼續把袁嘉林的身體邊上的雪清理了,陸懷玉撈起袁嘉林的背把人抱在懷裏,這一瞬間,陸懷玉所有的情緒好像海嘯一樣,洶湧地朝他而來,被他強壓下來的恐懼,悲痛,通通都成倍的反噬了回來。

還好…

“隊長,你先把人放開,不要抱這麽緊!”

“把人抱到醫療艙去,快!”

陸懷玉覺得手腳好像無力,軟得都快抱不住袁嘉林,其他警員們很輕易就把袁嘉林從陸懷玉懷中轉移出去。

陸懷玉本能的想要挽留,他站了起來,才發現自己的手腳是真的無力,突然,所有的聲音慢慢消失,陸懷玉只來得及聽到:“隊長!隊長暈倒了!”

袁嘉林,是生在帝國的皇子,本該備受寵愛,卻因為林家的私心,無辜的他被牽扯進了上一代的愛恨裏。

他的出生是個錯誤,這個名字也成了最大的諷刺。

皇宮神秘的地下室,不為人知的研究,永遠黑白的裝潢,選修毫無就業前景的心理…

在學習心理的時候,他知道醫者不自醫嗎?

他拯救了無數心理有問題的來訪者,卻無法拯救自己。

陸懷玉想起在講臺上侃侃而談的袁教授,他每年的評分都很高,學生對他的評價是,溫柔,有親和力,是一位能融入學生的教授。

從表面上看,袁嘉林都是一位再完美不過的人,所有人都能和他搭上一兩句話,可很少會頻繁出現別人的以後的生活中。

他就像易散的彩雲,一碰就碎。

隨著他們離開,熱鬧的山峰又恢覆了平靜,持續了一天的雪慢慢減小,回到川流區的時候,很多人出門正在打雪仗。

有幾個安靜的孩子在堆雪人,因為找不到胡蘿蔔而焦頭爛額,急得在雪地裏轉圈圈,有孩子給自己挖了個秘密基地,躲在那裏。

陸懷玉在醫院醒來,睜開眼首先看見的是白花花的天花板,病房裏恒溫系統的溫度開得很高,陸懷玉額頭上有細微的汗珠。

他的姐姐陸懷寶趴在病床上,似乎還沒醒。

陸懷玉自己按了鈴,很快護士過來了。

陸懷玉輕聲說:“和我一起送來的病人呢?”

“暫時脫離生命危險了,現在在重癥監護室。”護士給陸懷玉測了個溫度,“一切正常,你明天就能出院了。”

“現在能去探視嗎?”陸懷玉問。

“你是病人家屬?”護士看了他一眼。

“…還不是。”

護士了然,“你是他男朋友。”

陸懷玉點頭。

“可以啊,下午3點。”知道了他們的關系,護士說得更多了,“你男朋友最主要的不是失溫問題,而是大腦問題,他的海馬體受到了損傷,基因序列有些紊亂,這種情況十分罕見,這方面的研究員本來就少,我們醫院還進去了一個。”

進去的那個陸懷玉知道,是艾伯特。

“聽說這種手術還在試驗階段,你也知道樺樹集團的設備不能再用了,你男朋友能不能堅持到那時候很難說,你要提前做好心理準備。”護士說。

“多謝,我知道了。”

護士心想,這人心態真好,要是其他人聽到這種消息早就崩潰了。

陸懷玉心不在焉地看著智能機上的時間,連陸懷寶什麽時候醒的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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