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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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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8 章

出事前一周。

扮作紅發法國女人的元之蕎來到常去的咖啡店,卻見門口巷外多了一老叔賣貨。貨板子由木頭制成,板面縫釘著一掌寬的麻布口袋,整整齊齊,有深有淺。每個口袋都裝滿貨品,下層較深的口袋則束著一捆一捆的報紙。

貨架斜靠在墻邊,老叔坐在矮凳上,有一搭沒一搭地吆喝:“香煙、報刊、香水、發蠟……畫片和磁帶咯。”

元之蕎進門的動作一頓,這老叔報單的順序,恰好是白鴿的暗號之一。她走向貨攤,先用法文詢問了孩童喜歡的畫片,然後順帶問起煙。

她說的也是白鴿暗號,但元之蕎不太確定這個暗號還有沒有用,畢竟暗號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新,而她離開白鴿在幾個月之前,如今暗號極有可能改變。

元之蕎說完,見老叔擺手說聽不懂,於是她又換回了“蹩腳”的國語。

老叔勉強聽懂了元之蕎的口音,但她的暗號明顯對不上,且發色和五官都是洋人,便懷疑元之蕎說的只是偶然,老叔就沒給接下來的暗號,只給了元之蕎畫片與香煙。

元之蕎接過畫片和香煙,發現均不是暗號,又看了一眼老叔,試探性地問價格:“兩樣,多少錢?”

老叔據實回答:“十五塊五角。”

元之蕎放下東西,兩次都不是暗號,也許老叔的吆喝只是偶然,元之蕎面上露出興致缺缺的表情,預備離開:“沒有更新的?”

這話讓老叔心間一驚,頓時又看了一下元之蕎,他不甚明晰的眼球轉動半圈,終是沒有下決心,最近找白鴿的洋人太多了,萬一這人也是洋人的探子……

元之蕎見對方無話,事不過三,三次都沒對上,這老叔應該不是白鴿的線人,剛想直接離開,卻習慣性地在結尾說了最後一句暗語:“有沒有二十九塊的哈德門?”

問煙是元之蕎任職白鴿時的暗規,當然,這個規則現在也在用。

當判斷不了對面到底是不是接頭人時,白鴿組員可以故意說高價格。哈德門最高定價二十八法鈔,聽到二十九的價格時,良心的商販會糾正,黑心的商販會順著賣,而只有攜帶特定信息的白鴿,才會轉而推銷別的香煙,若該白鴿什麽也不知道,則會說自己並沒有哈德門香煙。

老叔聽見元之蕎的問話,像是銹住了般,盯著元之蕎那雙湛藍色的假虹膜,心中不斷拉扯糾結。

元之蕎站在原地,也靜靜地看著老叔,對視幾秒,她確定了對方不是線人,於是轉身離開,往咖啡店走去。

“等等……等等,這位小姐……女士等等……”老叔趕在元之蕎開門前追了上來,手上還提攜著一個深綠色的布袋子。

元之蕎轉身,看向老叔。

老叔有些緊張地動了動手,下意識地攥緊布袋:“這位,這位女士……我這沒有哈德門,你要不要看看三十二塊的仙女牌香煙?”

元之蕎眉間一凝,三打頭價格的女士香煙,暗號正是指代“烏麥”,這老叔手上有她的消息。她神情未變,可剛才老叔的動靜已經引來了周邊人的註視,於是元之蕎點了點頭,示意老叔回去看著攤子:“仙女香煙也可以,你還有沒有打火機賣?”

老叔順著元之蕎的視線看回攤子,這才意識到剛才自己著急了,於是連連點頭:“有的,女士跟我回去拿吧。”

兩人走回了攤子,元之蕎沒問一共多少錢,而是直接從手包中拿出整鈔與硬幣零錢,加上小費一起,恰好是白鴿的回應數字暗號,然後將錢遞了過去:“一共這麽多,先生看看對不對。”

老叔接過錢,認真數了數,確定硬幣數量和錢數都沒問題,這才把打火機先交到元之蕎手中,然後去翻那綠色的布包,從裏面拿出唯一一盒仙女牌香煙:“女士拿好,謝謝惠顧。”

元之蕎沒有立刻查看香煙,而是接過就走:“不客氣,生意興隆。”

元之蕎離開後並未再進咖啡店,而是擔心附近有人觀察,於是叫了一輛黃包車,報了一個較遠的地點,“師傅,”她依舊用著別人聽不太懂的國語,指了指車棚,“太曬,要遮陽。”

“欸好的,女士您坐好,我幫您把它拉下來。”

等車夫開始跑,元之蕎這才拿出香煙盒,開始觀察。

盒子是鐵做的,包裝上畫著一個戴絲巾穿洋裙的時髦女人。之所以叫仙女,因為這個牌子的香煙不僅在造型上與男士香煙不同,還添加了花香。

煙身纖細凝長,狀若玉色長筷,更適配於女士偏瘦的指骨,點燃時玫瑰香氣濃厚,讓人呵氣如玫,更仿佛置身於花叢的仙女。

外觀沒問題,元之蕎打開煙盒,發現裏面共十只香煙,她一一看去,見一只煙身褶皺,形狀也比其他香煙更粗一些。

她挑出這只,煙頭的煙絲明顯松散,於是輕輕撥去,發現裏面夾的不是煙絲,而是一卷紙。

元之蕎仔細地撕開煙卷,掰開紙張。紙上的內容來自丹城白鴿,而丹城,正是南洲前往蒲城時必經的一個城市。

元之蕎看完紙上內容,馬上喊住車夫:“師傅,改道,去聖格列高街的康華公司。”

“啊?哦好的,”黃包車夫停下腳步,來不及擦面上的汗,有些艱難地轉過彎,“女士您坐穩,這就回租界。”

重新出發後,元之蕎點燃打火機,迅速燒掉了紙張,並且又點了一只香煙作為掩飾。

她不會抽煙,香煙就這麽停在指間。棚邊的風忽起忽落,橙紅的煙頭忽明忽暗,宛若一根信香,正裊裊地升起不成型的煙塵。

焚香祭酒,求神拜佛之人皆有祈念,盼看不見的神明能主導現實,實現他們心中所願。

元之蕎靜靜地看了一會,忽然手一松,香煙落到黃包車的腳踏上。

煙頭暗光依舊,即使沒了風的鼓動,它也能燃燒不止,元之蕎扯動嘴角,漆亮的皮鞋毫不猶豫地碾了上去。

若真為神明,就不會只滿足內心所欲而肆意操控現實。

煙頭在腳下熄滅,元之蕎把煙盒重新裝好,提前準備好了車錢與小費,剛下車便大步走進會客廳,卸下裝扮,快速通知其他白榆:“實驗室和所有白榆的東西現在開始秘密轉移;馬上通知元家和白鴿進行避險;盡快聯系潛伏於66號的兩名白榆;剩下的人檢查康華賬目以及表面營生,盡量梳理得幹凈些,不要讓人查出破綻。”

“是,組長。”

元之蕎交代完,立刻又去工作室敲電報。既然劇情已經開始針對她,那她也得給劇情送些糟心事了。

元之蕎再次聯絡還在第一師的軍醫白榆,讓其想辦法撮合張修正和白茉莉,順帶還提了一嘴元知茂,給了白榆能讓元知茂去當助攻的點子。

對不起了哥哥,你失去的雖然是愛情,但我失去的可能是性命啊,只能先犧牲你的幸福了。

畢竟我向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

*

“副處長,接到一條暗報。”下屬把來自宿城66號的消息上報狄昇,狄昇接過報告,起初面上還不在意,可剛看了兩行,他的眼神就越看越亮,一把抓住下屬的衣領,有些興奮地揪到自己面前:“這上面說的都是真的?”

“我、我……不知。”下屬脖子後仰,想要掙脫卻又不敢,只好就這樣回話。

“去找,”狄昇推開下屬,雙手拿起報告,又看了一遍,語調又快又急,“全部人手,都給我按照這上面的內容去找,不管有幾條符合,只要有一條相符的疑似人員,全都給我抓來。”

“是。”

*

楊黛已經懷孕,最近難受得厲害,只好將四組都交給了李成負責。交通員過來看望,順便把一些雜事告訴楊黛。

“找到元部長了嗎?”楊黛扶著肚子坐正,因為惡心反胃,她沒有多少精力。

“李組長說過的幾家咖啡店,今天都派去了線人蹲守。只是他們都沒見過元部長,元部長也不知道能不能發現線人,所以……”交通員把資料放到桌面,有些擔心。

“她能的,”楊黛拿過資料,眼中沒有一絲懷疑,“只要派去線人,部長見了,定能得到我們傳遞的消息,”楊黛剛剛說完,肚子卻隱有痙攣,她不得不放下資料,做了兩個深呼吸,低頭望向圓凸的孕肚,“其實……我現在擔心的是李成。”

交通員嘆了一口氣,眼中忿忿:“要我說,就是咱們沒有足夠的武力,所以烏麥同志做出電子幹擾,才會引起所有人的覬覦。要是對方來一個,咱們打趴下一個,打到最後,還有誰敢害我們?科長也就不會因為天-8的事情,專門被蘇國叫走了。”

“這些都是後話了,”楊黛恢覆了過來,“當務之急,應在科長回來之前,盡量穩住局勢。”

*

出事前五天。

“賣報賣報,烏麥獨家真實報道……”

“又是烏麥,”飲冰室中的食客興致缺缺,畢竟烏麥的消息都連登大半個月了,“這花樣子都快寫完了吧?”

戴帽子的報童聽了不服,把版面揚在食客面前:“先生,這次可不一樣,這次蒲城日報刊登了烏麥從小到大的一切信息,絕對真實可信!”

食客快速瞄了幾眼,沒捕捉到什麽勁爆的詞,心想果真是沒東西可寫了,所以都往務實的方向寫了。

“賣報賣報,烏麥任職白鴿組長的詳細內情,盡在萬海日報!”又一報童吆喝著跑過,原本還在不服氣的戴帽報童聽到,剛想追趕,就被食客一把拉住:“誒,你不是說獨家嗎?剛才那萬海日報說有白鴿組長,我看你這蒲城日報也寫了,不會是一份稿子,供兩家報社吧?”

戴帽報童剛想說話,遠處又傳來了別家報童的聲音:“賣報賣報,金武報獨家報道,烏麥真名‘元知蕎’,出生中藥世家……”

食客長嘶一聲,瞪大了眼睛看向戴帽報童:“你們都說是獨家,怎麽這一看,你們三家報紙賣點都一樣啊?到底是不是獨家?”

戴帽報童有些慪火,皺眉看向食客:“先生,您到底買不買報?今天的報紙,別說三家了,全蒲城十三家報社的報道內容都是差不多的。您這樣耽擱下去,我這蒲城日報就要賣不出去了!”

“哎,”一旁的男人聽到,立刻對報童招了招手,“既然內容都一樣,我要一份,”男人付了錢,眼中有些興味,迫不及待地展開報紙,“能夠做到所有報社內容都差不多,看來這次烏麥的消息,一定是真的。”

食客聽到男人的話,倏然明悟,急忙也要了一份:“小孩別走啊,我也要一份。”

類似的報紙在半天內迅速走遍了蒲城,而鐘以墨知道後,火速將每一家報社的報紙都買了回來,他看著所述文字均八九不離十的內容,心神俱震。

遭了,她有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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