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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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2 章
元之蕎沒將自己的猜測說出來，而梁樺看她的時候，元之蕎主避開了眼神。看見元之蕎這樣，梁樺的手指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她不甘心，再次看向了元之蕎，“之蕎？”
“媽媽，”元之蕎極其隱晦地嘆了口氣，“別瞎想。”
梁樺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好像這樣，她就不會洩氣，她稍稍點了點頭，表示答應，然後強打起精神，安排幾個孩子休息。
元之蕎喝了藥又開始犯困，所以只在吃東西時，元知荷才叫醒她。
雨又開始下，只是這次，太陽出來了。
雨水像毫無盡頭般，越來越大，甚至有了雷電的趨勢。人們開始紛紛躲藏，孫長明有些擔憂地看向基地信號塔，並讓衛兵再次去檢查設備，看有沒有接收到上級分部的消息。
雨下了一天，直到下午才漸漸歇下勢頭。
洪水再次漫了上來，與山頂平臺的垂直距離不過七、八米，梁樺有些憂心，食物雖然還有很多，但水壺裏的水再怎麽省也只剩下一半了。人能幾天不吃飯，但卻不能幾天不喝水，若水位再漲，她們還能躲去哪兒呢？
梁樺有些空洞地看著帳篷外面，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了流動的黃色沙漠，綠色和灰綠色的山丘矗立其中，雨絲成了霧，風攪動起渾濁的黃沙，而簇生在山丘上的他們，像是即將被風沙拔起根須的枯植。
傍晚時分，帳篷外發生了一起沖突，一對夫妻試圖搶奪別人的食物和水，而這對夫妻，正是住在竹屋的老熟人。夫妻倆被身邊人阻止了，而他們見搶不到，竟沖上去打翻了別人的水和食物。
被搶的是一對姐妹，姐姐見兩人省吃儉用的救命糧沒了，登時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去，直接對著妻子糾打，而周圍餓了一天的人，見有人開頭搶糧，便也有樣學樣。
沖突升級，場面瞬間變得混亂起來。
被搶的首當其沖是有帳篷的人，元之蕎這裏自然也被光顧了，不過她們有基地護衛兵，故而那些人還沒鬧出動靜就被拿下了，元之蕎完全沒用上急救包裏的防身小刀。
隨後新軍出面威懾，沖突很快消解，再次回歸安靜。
但安靜並不等於平靜。
無人再有動作，但卻依舊警惕。肚餓的在觀察，有食的在牢護。說不清的低氣壓流動在所有人之間，時間仿若粘滯了，每一秒都走得拖沓黏糊起來。
夜幕降臨，黑暗裏一雙雙眼睛在等，等待著對方放棄，等待著對方松懈，等待著雨停，也等待著顯露歸家的路。
元之蕎逐漸開始退燒，精神也好多了，於是將鋁箔毯讓給了母親，然而梁樺心中有事，聽了一夜的沈悶雷聲，直至天色泛白。
第二天清晨，雨終於停了。
梁樺面無血色，眼袋沈重，元知茂腳步虛浮，時不時揉著肚子，只有元知荷打著呵欠，給元之蕎熱了最後一包退燒藥。
元之蕎出帳篷後發現周圍更擠了，空氣中彌散著一股的五谷輪回的氣味，原來水位再次上漲，與平臺的垂直距離不足一米，只要伸長腿，就能踢進水裏。人們擔心水會再次漫上來，於是紛紛往裏擠，像是被迫收緊的圈。
元之蕎看向天空，陽光透出雲層，雖看不見太陽的輪廓，但那清灰的朦朧後確實藏著一個熾陽。
小春哥哥這時找了過來，他的嘴唇幹燥起皮，聲音也有些啞，像是銹住的機器，每說一句話都會卡一下，“之蕎、梁嬸，孫老師讓我問你們，等水位下去後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基地，組裏有救援艇，可以分批帶你們過去。”
梁樺的雙手交握，骨節泛白，她猶豫了一下，“小春同志，我想……我們還是先回家，畢竟我丈夫會回來……”
“好，”小春點點頭，“那我去回覆孫老師。”
元之蕎適時拉住小春的手腕，“小春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她要去找基地長，竹屋已經被毀，但基地的房子卻是磚墻建造，大概率會在洪水中幸存。若是基地方便，她想求基地長暫住一時，等她們有了新去處，會馬上離開。
而且一直找不到元善的話，她還想求基地長幫忙。
水流逐漸和緩，水位也降了下去，能看見水裏的東西在浮浮沈沈。雨停後，大家都紛紛出來，有那膽大的站在邊緣，盯著水裏的漂浮物，若是見到品相不錯的，會當即折下木枝，將其勾過來。
這個活動似乎變成了樂趣，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進來。有人在水裏撈到了燈罩，有人在水裏撿到了精致的針線盒，而竹屋的夫妻倆，自然也帶著妹妹擠到一邊，眼神精光地掃視著水裏的物件。
男人看見了不遠處的金屬反光，看不出是什麽，但他下意識覺得是個好東西，於是冒險讓老婆拉著自己，他游下去撿。
洩洪時的水，表面看著平靜，但內裏暗流湧動，貿然下水很有可能遇到危險。男人自是毫不意外地被水流扯了進去，不過幸好妻子和妹妹及時拔拉，他只不過被淹了幾秒，就成功地被拖拽了上來。
“哥！拿到了嗎？什麽好東西？”
男人拼命地咳嗽，在地上惡狠狠吐了一口水，像是要吐掉喝進肚裏的水，以及呸掉嘴裏的沙子。女人去給男人找水漱口，而妹妹見男人不回應，幹脆自己搶過了金屬盒子。她匆匆打開，見裏面空空如也，僅有一兩顆化掉大半的糖。
她忽地把東西塞回男人手裏，“我還以為是首飾盒，沒想到是垃圾。”
男人看著鐵盒，同樣懊惱，“呸，白嗆水了。”
水退到三分之二時，洪水看起來已經和靜止的湖面沒有區別了。孫長明等人擡出小艇，這種救生橡皮救生艇非常小，最多只能坐三人，小春帶著偵察兵先一步前往基地，等小艇再回來時，上面只剩了一個偵察兵。
“水位退了，可以準備回去了。”
聽到消息的人逐漸收拾東西，元之蕎觀察到，洪水的消退速度變得更快了，再過一會，人們都可以勉強沿山走回去了。
元之蕎拜托偵察兵搭送梁樺和元知茂，元知茂似乎也生病了，而梁樺的腿腳不方便走路，偵察兵答應了。
二人先一步回到了竹屋，他們住的這間完全被毀，旁邊的那間還剩下了一半，但那一半也沒法住人，梁樺想在這裏守著，順便看看自己埋到地裏的錢還在不在。
梁樺慢慢地走向一地狼藉的竹屋，突然，她聽見了元善的聲音。
“樺兒？”
梁樺忙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可是她並沒有看見像元善的人，“是我幻聽嗎？知茂，你有沒有聽見爸爸的聲音？”
元知茂現在肚子不舒服，沒有留意周邊的聲音，梁樺提過之後，這才看向周圍。
“樺兒！”
元善又叫了一聲，但梁樺還是沒看見人，元知茂看著斜方，向他們笨拙跑來的男人，語氣試探，“媽媽，那好像是爸爸。”
梁樺往元知茂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臉頰黢黑，身上衣服皺皺巴巴宛若剛出缸的鹹菜，頭發黏糊糊的男人向他們跑了過來。“老公？”梁樺疑惑，隨後眼裏是震驚，“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有沒有受傷？”
元善的頭飛快地搖了搖，想要過來牽住梁樺，又見還有兒子在，這才止住了舉動。梁樺不嫌棄元善，急忙抱住了他，問他發生了什麽。
原來元善回來時，恰好是山洪爆發的起始前。他走回在家的坡上，看見錢家那邊火光一閃，然後巨大的黑影就砸了下來。錢家尖叫疊起，元善擔心那邊有人受傷，自己好歹是醫生，可能會幫上忙，於是立刻就往錢家趕去了。去到後元善看見錢母被砸中半邊身子，失去了意識。
錢珍珠見元善來了，忽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讓元善離開。
隨後山洪爆發，並因雷電擊倒竹叢，水流開始往錢家這邊過來。
為了安全，元善背起錢母帶著錢家人先往山上去了，並且順利找到了可以避雨的地方。只是他上了山才發現山洪如此厲害，不僅在飛速擴大，還在逐漸變道。元善這時想回家去找老婆和孩子，已經來不及了，便想要用呼叫機聯系家裏人，但他卻絕望地發現，呼叫機早在救人時掉了。
失聯的兩天裏，錢母過世，錢老爺腳滑摔下山坡最後被水沖走，元善沒能拉住錢老爺，只能一身泥地回了山頂。錢家這邊只剩女人和孩子，他也不能就這樣將其留在山裏，所以就一直等到雨停水洩。
元善比梁樺還要憔悴，一個愛潔的人成了泥人，這般變化才讓梁樺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元善。
找到人，梁樺終於放下了心。許是由悲到喜的波動太大，梁樺腦袋有些暈，她捂住有些下墜的肚子，“老公，你去看錢還在不在，之蕎給我們找了新住處，在孫老師那，”她閉了閉眼，像在緩解不適，頓了好一會，這才接著說：“把能用的撿一撿，我們待會就過去。”
元知茂扶著梁樺坐下，此時的他也很不舒服，但他選擇忍著，不想在這時給父母添麻煩。
家中沒剩幾件完整的物件，但幸好，埋在土裏的錢還在。
泥土被洪水沖走大半，露出裏面的陶罐，陶罐傾斜著，裏面全是渾濁的水。若不是下方擋了一塊殘留的屋頂，松動的陶罐怕是早就被洪水沖走了。
元善蜷了蜷手指，不想觸碰這罐臟水，但見自己滿是泥水印的長袍，還是狠下了心，快速將手伸進陶罐，掏出了用布系好的金塊和首飾。元善隨便抖了抖，把水甩掉，將其放進被壓歪的竹簍裏，然後又隨便撿了一些看起來比較幹凈的東西，提著竹簍回到梁樺身邊。
梁樺看向元善，元善沒說話，只點點頭。
夫妻之間的默契讓她一下子就知道了錢還在，並且已拿回。梁樺徹底放松，這一輕松，疲憊就越發地冒了出來。
元之蕎與元知荷這時也回來了，水已經穩定降到成年人的膝蓋處，這時再乘船已經不太方便了，因為小艇隨時會撞到水裏的東西。
而水位降下後，淹死在水裏的牲畜也漸漸浮了起來，不僅能看見雞、鴨、牛、鼠，偶爾還能看見人，每到這時元知荷都會緊緊地閉上雙眼，一動也不敢動，等到元之蕎說已經走遠，她才敢慢慢睜開眼睛。
元家人準備去基地，錢珍珠突然找了上來。
她簡單地整理了儀容，看著元善的目光充滿依賴和嬌柔，梁樺一眼就發現了不對，要不是之前她聽了元善的解釋，如今怕是要氣得肚子疼了。元之蕎和元善一樣，看著這樣的錢珍珠，雖然感覺奇怪，但又不知具體哪裏奇怪。
“元大夫，你要去哪裏？你不管我……嗯……我們了嗎？”
梁樺皺起眉，看向元善，而元之蕎也皺起了同款眉毛。
元善：“錢姑娘，你們的病癥我都已經看過了，如今我手邊沒藥，你可以按著我給的方子去城裏配藥，或者另尋名醫……”
“不是，”錢珍珠脈脈地看著元善，又看了一眼梁樺，“元大夫，現在我哥哥在局子，家裏也沒個可以主事的男人，我想請你給我娘辦喪事……”
“錢小姐，”梁樺用了更加疏遠的詞來稱呼錢珍珠，她有些惱了，“我家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要我老公來負責你家喪儀？”
“姐姐，是這樣的……”錢珍珠想解釋，而元之蕎這時終於反應了過來，錢家這是想撬她家的墻角呢。元之蕎不知元善與梁樺說過的前情，直接打斷，“你爺爺錢老爺呢？”
錢珍珠轉頭，看向突然插話的元之蕎，語氣悲傷，“爺爺……他落水了。”
元之蕎：“死了？”
錢珍珠怔了一下，咬住下唇，似是難以啟齒，“生死不明。”
元之蕎面上更加不滿，“不明的話還不去找？錢姐姐，萬一人還泡在水裏活著呢？就算不幸了，你作為錢家子孫好歹也要把錢老爺帶回家安葬吧？就準備這樣，讓人在外面晾著？”
元之蕎咄咄地輸出，直接把元家人都看楞了，而元善覺卻得很有道理，又補了一句，“錢姑娘快去吧，你現在是錢家的話事人，後面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們也是，所以就先走了。”
錢珍珠臉上難堪，只得訥訥應是。
元家人再次上路前往基地，還沒走幾步，元知茂就突然倒了下去，重重摔在泥土裏。元知荷被嚇到了，連忙扶起人，“知茂出了好多汗，可他卻在發冷顫，”她焦心地抹去元知茂臉上的汗和泥，“還有些燙，怎麽辦呀爸爸？”
元善也顧不上自己的臟手，同樣摸向元知茂，然後探了一下他的脈象，“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元善放在膝蓋上的手用力蜷起，眉宇之間升起不安，“知茂現在的癥狀和脈象，都與瘧疾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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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媽媽，”元之蕎極其隱晦地嘆了口氣，“別瞎想。”
梁樺的雙唇抿成一條直線，好像這樣，她就不會洩氣，她稍稍點了點頭，表示答應，然後強打起精神，安排幾個孩子休息。
元之蕎喝了藥又開始犯困，所以只在吃東西時，元知荷才叫醒她。
雨又開始下，只是這次，太陽出來了。
雨水像毫無盡頭般，越來越大，甚至有了雷電的趨勢。人們開始紛紛躲藏，孫長明有些擔憂地看向基地信號塔，並讓衛兵再次去檢查設備，看有沒有接收到上級分部的消息。
雨下了一天，直到下午才漸漸歇下勢頭。
洪水再次漫了上來，與山頂平臺的垂直距離不過七、八米，梁樺有些憂心，食物雖然還有很多，但水壺裏的水再怎麽省也只剩下一半了。人能幾天不吃飯，但卻不能幾天不喝水，若水位再漲，她們還能躲去哪兒呢？
梁樺有些空洞地看著帳篷外面，在陽光的照耀下，整個世界仿佛變成了流動的黃色沙漠，綠色和灰綠色的山丘矗立其中，雨絲成了霧，風攪動起渾濁的黃沙，而簇生在山丘上的他們，像是即將被風沙拔起根須的枯植。
傍晚時分，帳篷外發生了一起沖突，一對夫妻試圖搶奪別人的食物和水，而這對夫妻，正是住在竹屋的老熟人。夫妻倆被身邊人阻止了，而他們見搶不到，竟沖上去打翻了別人的水和食物。
被搶的是一對姐妹，姐姐見兩人省吃儉用的救命糧沒了，登時不管不顧地沖了上去，直接對著妻子糾打，而周圍餓了一天的人，見有人開頭搶糧，便也有樣學樣。
沖突升級，場面瞬間變得混亂起來。
被搶的首當其沖是有帳篷的人，元之蕎這裏自然也被光顧了，不過她們有基地護衛兵，故而那些人還沒鬧出動靜就被拿下了，元之蕎完全沒用上急救包裏的防身小刀。
隨後新軍出面威懾，沖突很快消解，再次回歸安靜。
但安靜並不等於平靜。
無人再有動作，但卻依舊警惕。肚餓的在觀察，有食的在牢護。說不清的低氣壓流動在所有人之間，時間仿若粘滯了，每一秒都走得拖沓黏糊起來。
夜幕降臨，黑暗裏一雙雙眼睛在等，等待著對方放棄，等待著對方松懈，等待著雨停，也等待著顯露歸家的路。
元之蕎逐漸開始退燒，精神也好多了，於是將鋁箔毯讓給了母親，然而梁樺心中有事，聽了一夜的沈悶雷聲，直至天色泛白。
第二天清晨，雨終於停了。
梁樺面無血色，眼袋沈重，元知茂腳步虛浮，時不時揉著肚子，只有元知荷打著呵欠，給元之蕎熱了最後一包退燒藥。
元之蕎出帳篷後發現周圍更擠了，空氣中彌散著一股的五谷輪回的氣味，原來水位再次上漲，與平臺的垂直距離不足一米，只要伸長腿，就能踢進水裏。人們擔心水會再次漫上來，於是紛紛往裏擠，像是被迫收緊的圈。
元之蕎看向天空，陽光透出雲層，雖看不見太陽的輪廓，但那清灰的朦朧後確實藏著一個熾陽。
小春哥哥這時找了過來，他的嘴唇幹燥起皮，聲音也有些啞，像是銹住的機器，每說一句話都會卡一下，“之蕎、梁嬸，孫老師讓我問你們，等水位下去後要不要跟我們一起回基地，組裏有救援艇，可以分批帶你們過去。”
梁樺的雙手交握，骨節泛白，她猶豫了一下，“小春同志，我想……我們還是先回家，畢竟我丈夫會回來……”
“好，”小春點點頭，“那我去回覆孫老師。”
元之蕎適時拉住小春的手腕，“小春哥哥，我和你一起去。”她要去找基地長，竹屋已經被毀，但基地的房子卻是磚墻建造，大概率會在洪水中幸存。若是基地方便，她想求基地長暫住一時，等她們有了新去處，會馬上離開。
而且一直找不到元善的話，她還想求基地長幫忙。
水流逐漸和緩，水位也降了下去，能看見水裏的東西在浮浮沈沈。雨停後，大家都紛紛出來，有那膽大的站在邊緣，盯著水裏的漂浮物，若是見到品相不錯的，會當即折下木枝，將其勾過來。
這個活動似乎變成了樂趣，越來越多的人加入了進來。有人在水裏撈到了燈罩，有人在水裏撿到了精致的針線盒，而竹屋的夫妻倆，自然也帶著妹妹擠到一邊，眼神精光地掃視著水裏的物件。
男人看見了不遠處的金屬反光，看不出是什麽，但他下意識覺得是個好東西，於是冒險讓老婆拉著自己，他游下去撿。
洩洪時的水，表面看著平靜，但內裏暗流湧動，貿然下水很有可能遇到危險。男人自是毫不意外地被水流扯了進去，不過幸好妻子和妹妹及時拔拉，他只不過被淹了幾秒，就成功地被拖拽了上來。
“哥！拿到了嗎？什麽好東西？”
男人拼命地咳嗽，在地上惡狠狠吐了一口水，像是要吐掉喝進肚裏的水，以及呸掉嘴裏的沙子。女人去給男人找水漱口，而妹妹見男人不回應，幹脆自己搶過了金屬盒子。她匆匆打開，見裏面空空如也，僅有一兩顆化掉大半的糖。
她忽地把東西塞回男人手裏，“我還以為是首飾盒，沒想到是垃圾。”
男人看著鐵盒，同樣懊惱，“呸，白嗆水了。”
水退到三分之二時，洪水看起來已經和靜止的湖面沒有區別了。孫長明等人擡出小艇，這種救生橡皮救生艇非常小，最多只能坐三人，小春帶著偵察兵先一步前往基地，等小艇再回來時，上面只剩了一個偵察兵。
“水位退了，可以準備回去了。”
聽到消息的人逐漸收拾東西，元之蕎觀察到，洪水的消退速度變得更快了，再過一會，人們都可以勉強沿山走回去了。
元之蕎拜托偵察兵搭送梁樺和元知茂，元知茂似乎也生病了，而梁樺的腿腳不方便走路，偵察兵答應了。
二人先一步回到了竹屋，他們住的這間完全被毀，旁邊的那間還剩下了一半，但那一半也沒法住人，梁樺想在這裏守著，順便看看自己埋到地裏的錢還在不在。
梁樺慢慢地走向一地狼藉的竹屋，突然，她聽見了元善的聲音。
“樺兒？”
梁樺忙往聲音的方向看去，可是她並沒有看見像元善的人，“是我幻聽嗎？知茂，你有沒有聽見爸爸的聲音？”
元知茂現在肚子不舒服，沒有留意周邊的聲音，梁樺提過之後，這才看向周圍。
“樺兒！”
元善又叫了一聲，但梁樺還是沒看見人，元知茂看著斜方，向他們笨拙跑來的男人，語氣試探，“媽媽，那好像是爸爸。”
梁樺往元知茂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見一個臉頰黢黑，身上衣服皺皺巴巴宛若剛出缸的鹹菜，頭發黏糊糊的男人向他們跑了過來。“老公？”梁樺疑惑，隨後眼裏是震驚，“你怎麽變成這樣了？有沒有受傷？”
元善的頭飛快地搖了搖，想要過來牽住梁樺，又見還有兒子在，這才止住了舉動。梁樺不嫌棄元善，急忙抱住了他，問他發生了什麽。
原來元善回來時，恰好是山洪爆發的起始前。他走回在家的坡上，看見錢家那邊火光一閃，然後巨大的黑影就砸了下來。錢家尖叫疊起，元善擔心那邊有人受傷，自己好歹是醫生，可能會幫上忙，於是立刻就往錢家趕去了。去到後元善看見錢母被砸中半邊身子，失去了意識。
錢珍珠見元善來了，忽地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不讓元善離開。
隨後山洪爆發，並因雷電擊倒竹叢，水流開始往錢家這邊過來。
為了安全，元善背起錢母帶著錢家人先往山上去了，並且順利找到了可以避雨的地方。只是他上了山才發現山洪如此厲害，不僅在飛速擴大，還在逐漸變道。元善這時想回家去找老婆和孩子，已經來不及了，便想要用呼叫機聯系家裏人，但他卻絕望地發現，呼叫機早在救人時掉了。
失聯的兩天裏，錢母過世，錢老爺腳滑摔下山坡最後被水沖走，元善沒能拉住錢老爺，只能一身泥地回了山頂。錢家這邊只剩女人和孩子，他也不能就這樣將其留在山裏，所以就一直等到雨停水洩。
元善比梁樺還要憔悴，一個愛潔的人成了泥人，這般變化才讓梁樺沒能第一時間認出元善。
找到人，梁樺終於放下了心。許是由悲到喜的波動太大，梁樺腦袋有些暈，她捂住有些下墜的肚子，“老公，你去看錢還在不在，之蕎給我們找了新住處，在孫老師那，”她閉了閉眼，像在緩解不適，頓了好一會，這才接著說：“把能用的撿一撿，我們待會就過去。”
元知茂扶著梁樺坐下，此時的他也很不舒服，但他選擇忍著，不想在這時給父母添麻煩。
家中沒剩幾件完整的物件，但幸好，埋在土裏的錢還在。
泥土被洪水沖走大半，露出裏面的陶罐，陶罐傾斜著，裏面全是渾濁的水。若不是下方擋了一塊殘留的屋頂，松動的陶罐怕是早就被洪水沖走了。
元善蜷了蜷手指，不想觸碰這罐臟水，但見自己滿是泥水印的長袍，還是狠下了心，快速將手伸進陶罐，掏出了用布系好的金塊和首飾。元善隨便抖了抖，把水甩掉，將其放進被壓歪的竹簍裏，然後又隨便撿了一些看起來比較幹凈的東西，提著竹簍回到梁樺身邊。
梁樺看向元善，元善沒說話，只點點頭。
夫妻之間的默契讓她一下子就知道了錢還在，並且已拿回。梁樺徹底放松，這一輕松，疲憊就越發地冒了出來。
元之蕎與元知荷這時也回來了，水已經穩定降到成年人的膝蓋處，這時再乘船已經不太方便了，因為小艇隨時會撞到水裏的東西。
而水位降下後，淹死在水裏的牲畜也漸漸浮了起來，不僅能看見雞、鴨、牛、鼠，偶爾還能看見人，每到這時元知荷都會緊緊地閉上雙眼，一動也不敢動，等到元之蕎說已經走遠，她才敢慢慢睜開眼睛。
元家人準備去基地，錢珍珠突然找了上來。
她簡單地整理了儀容，看著元善的目光充滿依賴和嬌柔，梁樺一眼就發現了不對，要不是之前她聽了元善的解釋，如今怕是要氣得肚子疼了。元之蕎和元善一樣，看著這樣的錢珍珠，雖然感覺奇怪，但又不知具體哪裏奇怪。
“元大夫，你要去哪裏？你不管我……嗯……我們了嗎？”
梁樺皺起眉，看向元善，而元之蕎也皺起了同款眉毛。
元善：“錢姑娘，你們的病癥我都已經看過了，如今我手邊沒藥，你可以按著我給的方子去城裏配藥，或者另尋名醫……”
“不是，”錢珍珠脈脈地看著元善，又看了一眼梁樺，“元大夫，現在我哥哥在局子，家裏也沒個可以主事的男人，我想請你給我娘辦喪事……”
“錢小姐，”梁樺用了更加疏遠的詞來稱呼錢珍珠，她有些惱了，“我家與你非親非故，為何要我老公來負責你家喪儀？”
“姐姐，是這樣的……”錢珍珠想解釋，而元之蕎這時終於反應了過來，錢家這是想撬她家的墻角呢。元之蕎不知元善與梁樺說過的前情，直接打斷，“你爺爺錢老爺呢？”
錢珍珠轉頭，看向突然插話的元之蕎，語氣悲傷，“爺爺……他落水了。”
元之蕎：“死了？”
錢珍珠怔了一下，咬住下唇，似是難以啟齒，“生死不明。”
元之蕎面上更加不滿，“不明的話還不去找？錢姐姐，萬一人還泡在水裏活著呢？就算不幸了，你作為錢家子孫好歹也要把錢老爺帶回家安葬吧？就準備這樣，讓人在外面晾著？”
元之蕎咄咄地輸出，直接把元家人都看楞了，而元善覺卻得很有道理，又補了一句，“錢姑娘快去吧，你現在是錢家的話事人，後面還有很多事情要處理，我們也是，所以就先走了。”
錢珍珠臉上難堪，只得訥訥應是。
元家人再次上路前往基地，還沒走幾步，元知茂就突然倒了下去，重重摔在泥土裏。元知荷被嚇到了，連忙扶起人，“知茂出了好多汗，可他卻在發冷顫，”她焦心地抹去元知茂臉上的汗和泥，“還有些燙，怎麽辦呀爸爸？”
元善也顧不上自己的臟手，同樣摸向元知茂，然後探了一下他的脈象，“大災之後必有大疫，”元善放在膝蓋上的手用力蜷起，眉宇之間升起不安，“知茂現在的癥狀和脈象，都與瘧疾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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