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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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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元大夫,我是李然,事情不好了!”

李然在門外不敢喊得太大聲,只急促地敲了幾下門,便沒了聲響,元善聽見,以為發生了什麽,急忙放下早餐前去開門。等元善看見李然還好端端地等在門口,這才松了一口氣。

他往李然的身後張望一瞬,見周邊沒有奇怪的人,便趕緊讓李然進來,然後迅速地關上了門。

元善看向李然,“小然,怎麽了?”

李然帶著瓜皮小帽,忽地將帽子取了下來,喘著粗氣。他換掉了昨日的襯衫背帶褲,穿著一身藍灰色的衣服,比起報童,如今更像大戶人家雇傭的長工。李然用袖口用力抹掉頭上豆大的汗珠,他的頭發因帽子變得亂糟糟的,整個腦門都在冒著熱氣。

元善見了,對著餐桌的方向喊了一聲,“知荷,快去幫客人倒杯水來。”

元知荷還在吃包子,聽見元善的聲音就要放下碗碟,前去倒水,元之蕎先一步從餐桌上滑了下來,說道:“姐姐我去吧。”

她拿起玻璃茶杯,往裏面裝了半杯溫水,走向客廳。

還未走到李然跟前,就聽李然開口了,“元大夫,今天一早我就去最大的報社蹲守了,問了同伴,發現經常與我們搶報的那幾人,就有兩個人沒來,還有我們自己這邊,也有一個朋友沒到。”

“後來我又去了其他報社,發現都有這樣的情況。”李然說完,快速接過了元之蕎給他遞上的水,一飲而盡,然後抹掉因喝得太急而漏到下巴的水,繼續說:“我數了一下,應該差不多十個人沒來,我怕中間有人生病,就去了幾個相熟的朋友家,看看他們是不是有別的事才沒來。”

“結果……”李然跑得泛紅的臉上流露出一絲驚恐與悲傷,“結果他們的家人說,他們從昨晚就沒回來過了……只怕……是遇到和我一樣的事了。”

元善嘆了口氣,安慰式地拍拍李然瘦弱的肩膀,見他杯中水空,便示意元之蕎再給他倒一杯,元之蕎有些不滿地看了一眼元善,“爸爸,為什麽你不去倒水呢?”這個家裏,誰都幹活,除了他這個父親。

元善略有些尷尬地看了一眼李然,見李然還沈浸在悲傷的情緒中,沒有註意到元之蕎的話,便再次催促了一遍,元之蕎取下李然的杯子,繼續不滿地看了一眼元善,轉身離開了。

李然回過了神,語調有些低落,“元大夫,那些探子……為什麽要抓走那麽多的人?”

“為了知道更詳盡的城中布局吧。”

元善看向外面,視線似乎能穿透門板,看見外面的景象。

賣報這個活計並不輕松,每天天不亮就要等在報社門口。因熱銷的報紙刊印數量有限,他們只能靠搶。

搶到報紙後要趕在別人前面跑完全城,如此才能盡快賣完手中報紙,回報社拿錢。賣完了這家得跑向那家,賣完了一份才能拿到下一份,以此往覆。每賣一趟報紙,不過能拿幾個銅子,賺不了多少錢,所以報童多是窮苦人家的孩子。這樣的人家,即使孩子丟了找上巡捕房,巡捕房的人也不會多麽上心,更別提和上級打報告了。

可以說利用報童,是探子們風險最小、回報最高的選擇。

“還有一個可能是為了防止錯漏,”元之蕎這次裝了滿滿的一杯水,她盯著杯面,小心地端握著走了過來,補充道:“只有一個人,敵軍就難以確定這人給出的情報是真是假,只有人越多,得到的信息越重合,他們才能確定真偽,從而確定下一步行動。”

元善聽了,頓感時間緊迫,他看向李然,“小然,謝謝你今天冒風險給我們帶來這個消息,我們準備離開陵城了,你要跟著一起嗎?”

李然飛快點頭,語氣裏充滿了感激,“我爹媽沒了,就只剩下一個妹妹,元大夫不僅好心上門給我妹妹看病,如今還帶我們出城,我真的,”他突然有些哽咽起來,“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麽樣報答元大夫這份恩情。”

李然說完又要鞠躬磕頭,元善急忙攔住,“說什麽恩情,我本來就是大夫,看病醫治就是我的職責,別難過,過了這關,好日子都在後頭呢,”他寬慰著李然,轉頭看了一下鐘表,“回去記得收拾東西,我們最快後天上路,坐船去山俞,等離開的前一天,我會去你家通知你。”

李然又連連點頭,與元善告別後,他再次跑著消失在了人群中。

元善換上外袍,急匆匆地吃完早餐,招了一輛黃包車出門,而梁樺則是吩咐幫嫂去買面粉,回來好做饢餅,並讓她去看看有誰家賣臘肉幹貨,若是有魚幹,也可多買些回來。

幫嫂出門後,梁樺就開始清點家中現有銀錢了。山俞貧窮,就算是過去暫住,他們這一家五口也不能長時間擠在一間屋子裏,肯定是要重新辦家產的。還有元善說,若是打仗的時間長,他便在那邊行醫賺錢,那將來勢必還要再租借一間屋子作為醫館。錢財方面,她得多準備一些,才不至於到時捉襟見肘。

梁樺看著妝匣裏的首飾,有些可惜地摸了摸,這些不重要的首飾,還是都拿去變賣了吧。

而此時此刻被迫呆在家中的三個孩子,一個腦袋正緊挨著另一個腦袋,三人並排趴在窗戶邊上,百無聊賴地看著外面。

春末夏初,街上漸漸有了賣紙鳶的商販,每當有孩子們路過,定會纏著父母,想要一只金魚或者飛鷹,然後帶到向天江邊玩耍。

時間才過去幾天,那些因龍祭而起的喪事仿佛正在逐漸遠去,熱鬧與喧囂覆蓋了誦經與哭嚎,整座陵城好似一如既往,永遠如此安逸祥和。

一天的時間很快過去,落日熔金,元善披著疲憊歸來,他到家時,梁樺和幫嫂還在做餅,而元知荷與元知茂也在幫忙,元之蕎則幫著將晾涼的餅包好,以待上路。

“回來啦?”聽見腳步聲的梁樺從廚房探頭,看見了正在脫外跑的元善,她轉頭看向餐廳的掛鐘,不禁震驚感嘆,“都這個時間了?”梁樺急忙放下手中的面團,告訴幫嫂趕緊收拾一下,要做晚飯了。

她解下身上的圍裙,走了出去,“我忘了時間,現在還沒開始做飯,晚飯估計要等一會了,你若是餓了,我們做了好多餅,有的還是熱的,你可以先墊墊……”

“不用,我現在也不餓,”元善聲音有些倦怠,他拍了拍自己的長袍,像是要拍掉從外面帶回家的塵土,與梁樺說起了今天的事,“我已經發過電報給表哥了,只是電報收發室離表哥住的村子有些遠,他得到消息最快也是兩天後,我們可能來不及收到他的回覆了。”

梁樺點點頭,只要表哥收到消息就好,不至於他們突然上門,驚擾到了人家。

元善說完,又說起了船的事情,因兒子知茂與鐘墨同學有著關系,元善還是決定去問一下鐘家。他買了見面禮上鐘家公館,恰好鐘慶國那時還未出門,元善便主動提起了來意。

鐘慶國自然願意讓元家上船,但可惜的是,他們的目的地並不一致。元家要去山俞,而鐘家卻要去浦城。

浦城也是被舊軍閥管控的區域,但那與陵城不同的是,浦城擁有各個國家的武裝勢力,他們完全分割了浦城,只留了一小塊地給舊軍閥,並且表面上讓舊軍閥“代理治轄”。整個浦城形成了一種相對穩定和諧的局面,鐘慶國選擇去那,一是因為堂兄在浦城,且堂兄混的還不錯,二是因為科萊麗父親的朋友也在浦城,並且這位朋友在租界的地位頗高。

聽見這話,元善有些可惜,他們在浦城舉目無親,是不可能與鐘家同行了。

元善向鐘慶國告辭,隨後去了碼頭看船票。

或許是禍不單行,元善發現最近三天都沒有前往山俞的航次,他想了想,只好去找元安。後面的事情可以想象,元安並不相信元善所說的敵軍襲城,也並不願意帶著元善一家上船,還嘲諷了元善,讓他好好給自己看一看病,是不是腦子忙壞了。

元善從元安家離開,想著既然已經開始通知,那便暫時放下船的事情,叫了一輛黃包車,去尋元珍。

元珍的狀態比元安更加不好,她像棵枯死的木樁,雙眼空洞地坐著,耳邊是她婆婆孫老婦的不斷斥罵。孫老婦一口一個毒婦,罵元珍害死了她的兒子,就連生下的孩子也不帶把,白白斷送了他們老孫家的香火。

元善看見元珍罵不還嘴,打不還手,當即氣得就與孫老婦理論起來,孫老婦說不過元善,一下就動起手來打元善。元善氣極,立即表示要接元珍回家,絕不在這裏受孫老婦的磋磨。

聽到這句話,元珍終於有了反應,她直白地表示自己要留在這裏給丈夫守靈,不會跟著元善離開。元善見勸不動,便當著孫老婦的面,將避難的事情簡單地提了一下,然離開去下一家通知了。

等元善走完所有的親友,太陽已經開始西落了。他伴著落日的餘暉,叫了今日最後一輛黃包車。

元善這邊不太順利,梁樺這邊倒是逐漸上手,她主動說著今日的進程,並表示自己給娘家的家書已經寫好,讓元善明日給她寄出去。

“我與幫嫂說過了,她說陵城還有孫子孫女,家人也不願離開,若是敵軍真的攻上來了,他們可以躲去鄉下老家,所以就不跟著我們一起走了。”梁樺給元善倒了杯茶,將他的外袍收進臟衣簍裏,繼續道:“好在幫嫂說可以幫我們看房子。”

“你看,不然我們在離開前把鑰匙給她,屆時幫嫂能偶爾進屋打掃,如此,等我們回來,也不用再大費周章地清掃一遍。”

“好,”元善同意了,他看向廚房,“幹糧準備得怎麽樣了?”

“快了,今晚就能全部做完。”

“那今晚我去收拾藥材與書籍,你有空就把剩下的物什……”元善話還未說完,就聽見外面忽然而起的嘈雜聲,他疑惑地看向緊閉著的大門,問道:“外面怎麽了?”

梁樺也側耳去聽,只聽好像有許多人叫嚷著,像是在驚呼著什麽,除此之外,還有越來越近的嗡鳴聲。

像是轟炸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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