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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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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7章

沈飛明要是這麽說, 茹娘就明白了。

她已經明白,為何這個男人一開始的出場,會那樣瑞氣千條、金光萬丈, 散發著閃閃的財氣光芒。

當初, 在葉爭流告知茹娘, 她已經請托了一個朋友前來保護她時, 茹娘心裏對於“雁山沈飛明”的概念,尚且只是一個模糊的輪廓。

葉爭流采取了最簡潔、最直白的描述方式。

她對茹娘說, 滿街男人她隨便看,裏面胸最大的那個就是沈飛明。

茹娘:“……”

一開始聽到這個描述的時候,茹娘還以為葉爭流是在開玩笑。

直到七日前的上午,樓中侍女忽然前來請示茹娘, 說是樓下有一位郎君不肯離開,執意要點樓主您的花牌,不知是不是來找茬的。

茹娘聞言,當即高梳發髻、曼整妝容,撫一撫手腕上三四只細細的白玉手鐲, 聽它們輕撞出一串泠泠聲響,又撥動了自己腰間懸掛的一串葡萄石榴銀紋香囊。

還沒有走下二樓的拐角, 茹娘就已經聽到下面傳來的動靜。

那個前來找茬的男人, 倒出乎意料地有著一把好嗓子, 聞聲如同清風朗月, 聽起來一點不像是會主動難為手無縛雞之力的姑娘們的那種人。

他似乎挾著幾頁紙張似的東西, 將其拍在了桌案上。

“玉人難求, 三千兩不夠,也是理所應當。我便再添三千兩,不知可否能求見一面茹娘姑娘?”

樓中姑娘皆是訥訥不語, 不敢替茹娘應聲。那男子便又是一笑:“好,那我就再加——”

數目尚且未曾報出,就先被茹娘一口打斷。

她慵步踱下樓去,佳人未至,柔聲先揚:“還請客官稍安勿躁,您要茹娘相陪,茹娘這便來了。”

在現身之前,茹娘心裏已經做好了數種準備:自己一不出名,二沒有過人美色,他卻寧可花費六千兩銀,也要見自己一面,恐怕來者不善,是敵非友。

但在見了這個男人以後……

說來慚愧,茹娘心裏當時確實只剩下一個念頭:好大!真的好大!怎麽會這麽大!

那兩片麥色的胸肌寬厚飽滿,肌肉緊實,線條流暢,幾乎在入眼的瞬間,便令旁人呼吸一窒。

若是有人敢伸出手去,在那段胸膛上按壓一下,除了溫暖緊實的皮膚觸感,也必定能夠摸出大塊肌肉特有的彈手之感。

直到此時,茹娘才明白過來,原來葉爭流那句“胸特別大”並非一種調侃的說法,而是完全的寫實。

既然如此,那他上門點了茹娘的名字,就不是為了前來尋仇,而是要找一個能夠留下的借口,以便日後對茹娘施行保護了。

既然有銀票,不賺白不賺。茹娘款款而來,對著沈飛明熟練地應和了幾聲笑語,又腰肢一轉,柔媚地請他上樓細談。

頂著一片“這客官出手好生大方”和“樓主今日艷福真是不淺”的目光,茹娘親自將沈飛明引入自己位於頂樓的寢居。

那時她對沈飛明的為人尚不了解——沈飛明雖然是葉爭流的朋友,可她卻也只是葉爭流的下屬。何況茹娘經年沈浮紅塵俗世,難免對世上男人冷眼相看。

尋常男人來了芳華城,不會升起神女之思的,只怕一百個裏面也沒有一個。

在茹娘的預判之中,沈飛明也不會成為那個唯一的例外。最多就是看在葉爭流的面子上,這個男人願意繃住;或者他以為這種事沒有什麽,所以壓根不必收斂而已。

但無論沈飛明如何做想,茹娘總要好好招待對方。

有沒有真正招待並不要緊,只要讓對方覺得自己被好好招待,這便成了。

茹娘垂下眼簾,再次撫了撫手上玎珰作響的一串白玉細鐲,用梔子、忍冬、桂花給香爐裏合了一捧馥雅微甜的開蘭香。

再擡起頭來時,她還不等說話,就先為沈飛明的表現震了一下。

——原來這男人不知何從時起,已經規規矩矩地把兩片衣襟攏好,原本大敞著的健碩胸肌,如今全被衣料覆蓋。

沈飛明正襟危坐,把自己包得就剩一段脖頸露在外面。要是有不知情的人來了,可能會覺得他才比較像那個被拐騙進花樓的良家少女……哦不,婦。

茹娘:“……”

茹娘見過的怪人多了,因此只是溫柔一笑,也不上前去近沈飛明的身。

她替沈飛明端來酒壺杯盞,得了此人一聲道謝。緊跟著,茹娘又柔聲問道:“有酒無樂,也是掃興。不如我拿來琵琶,為您彈奏一曲如何?”

沈飛明聽了,當即興致勃勃地攔下茹娘。

“阿妹別這樣。又喝你的酒,又要你唱歌,未免太不好意思了。既然你請我喝酒,不如我唱歌給你聽吧。”

茹娘微微一楞,遲疑道:“不敢當您一聲‘阿妹’。”

沈飛明對葉爭流的稱呼是“小阿妹”,這個茹娘還是知道的。

沈飛明聽了這話也是一楞:“你不喜歡嗎,那我該怎麽稱呼你?”

他皺起眉頭仔細地想了想,終於一拍大腿:“要不然的話——我叫你‘老妹兒’?”

茹娘:“……”

茹娘百依百順,茹娘溫柔似水。

百依百順的茹娘很是艱難地回答道:“……您願意怎麽叫妾身,就怎麽叫吧。”

沈飛明哈哈一笑,倒沒幾乎重覆那個把茹娘雷得炸毛的稱呼。

他從桌上抽了根筷子,很有節奏地敲打起一只銀杯,扯開嗓子便唱了起來。

那歌聲慷慨激昂,直抵雲霄,好像是一百頭騾馬在同時嘶叫,又像是滿曠野裏跑丟了一千只肥羊,把趕羊的狗氣得嗚嗚狂吠一場。

茹娘聽著聽著,按在膝上的手指便不自覺地將布料抓成一團,眼中也漸漸失去了對生活的希望。

少息,沈飛明停下嚎啕大歌,喝了口酒潤了潤嗓子:“怎麽樣?”

茹娘溫柔似水,茹娘百依百順。

溫柔似水的茹娘強行克服肺腑間的窒息感,很是柔和地回答道:“您的歌聲,令我聽了三月不知肉味。”

“真的嗎?”沈飛明睜大眼睛,“是因為聽起來太像是在騸驢子嗎?”

茹娘:“……”

她發現跟這人不太能聊得下天去。

因為此人明顯心裏很有數,該知道的事情他根本都知道。

“我唱的這麽難聽,還以為茹娘姑娘你會罵我兩句呢。”

沈飛明笑了一下,親自倒酒給茹娘滿上一盞,做足了賠罪樣子。

沈飛明放下酒壺,站起身來,對茹娘抱拳一禮:“在下雁山沈飛明,這些日子裏,要打擾賢主人了。”

他的態度一下就變得如此端正——原來之前的那句“老妹兒”,還有那一曲驚心動魄的高歌,都只是為了讓茹娘能夠放下心防的小小玩笑而已。

茹娘眨眨眼睛,心中略有明悟:“您……太客氣了。”

沈飛明端起酒盞一飲而盡,微薄的酒意浮上他的面孔,也恰到好處地掩過了那一抹意味深長:“沒有,是姑娘對我比較客氣。”

————————————

芳華城中,但凡有人提到沈飛明,首先想起的必然是他的胸肌、他的找茬、他每天臨窗而坐,酒不離口,喝得醉醺醺的樣子。

只有茹娘知道,每一次的深夜到午時,沈飛明守在她的房中時,從來都規規矩矩端坐在屏風另一側。

此人每夜抱鞘而眠,衣衫整齊,身上不帶令人厭惡或懼怕的酒氣,連茹娘特意備好的酒壺杯盞也全都成為擺設。

他來到芳華城已經數日。

這些天裏,茹娘從來沒聽過沈飛明對女人們說一句過分的話,做一件過分的事。甚至連一個過分的眼神,他都不曾朝那些鶯鶯燕燕身上瞟一回。

除了太愛開玩笑和太愛喝酒,沈飛明的品德已經遠超過茹娘所見的任何一位正人君子。

茹娘有些懷疑,萬一事變,沈飛明這樣磊落的好人,究竟能否下得去手。

“不。”沈飛明糾正了茹娘的刻板印象,“我其實會對女人動手的。”

瘋狂神殿的高層全部都是女人,如果沈飛明對女人下不去手的話,葉爭流也不會請沈飛明來保護茹娘了。

沈飛明單手支頜,姿態松散,語氣卻很穩重:“大家各行其是,該動手時就動手,沒什麽好含糊——你看沈某生得如此倜儻瀟灑,又練得一副好胸肌,可難道會有姑娘為了這個,特意在打我的時候下手輕一點嗎?”

茹娘再次陷入一種詭異的沈默。

她發現了,自從認識沈飛明以後,她沈默的次數就越發之多,幾乎要超過前半生的總和。

平平吸了一口氣,茹娘堅強地改換了話題:“說起動手……我能感覺到,她們的懷疑日益加深,即使我以香氣驅逐,三五日內又會卷土重來。我想,她們大概等不了太久了。”

沈飛明保證道:“我會全力護衛姑娘,但還是盡量拖一拖。”

昨日他們兩人使用特殊靈器,跟葉爭流遠程即時對話。

葉爭流便提到過,她剛剛把寒劍宮上千弟子收於麾下,如今正好把這些人調往芳華城,將瘋狂之神的據點盡數拔了。

以卡牌對抗卡牌,用超能力壓制超能力,這才是這個世界的主流奧義。

葉爭流手裏雖然沒有大量的卡者或者劍者戰鬥力,但不妨礙她從寒劍宮“借”來一批啊。

茹娘點頭,而後沈靜了片刻。

她其實有許多種的憂慮,往日只默默地藏在心裏。但身後這個男人,他既不是上司,也不是客人,脾性豁達又穩重,言辭豪氣而剛健,似乎什麽樣的事情,都可以對他一說。

“我一直盼著大人能夠拔除芳華城。”茹娘背對著沈飛明,柔柔說道,“只是我近來一直在想,等大人將芳華城收入囊中以後,這滿城的女人,要怎麽安頓呢?”

發放遣散費讓她們回家嗎?還是把她們帶走,分發給手下各自嫁了?亦或是充入宮中府宅作為歌姬……將幾千宮女分散收容在行宮之中,似乎也是應有的排場。

茹娘從來沒有拿這個問題去問過葉爭流和葉爭流派來的手下,不想讓自己顯得在抱怨,或者是有意令葉爭流為難。

但沈飛明,他既不是葉爭流的幕僚,也不是能做決定的人。

所以茹娘跟他說這些話,好像就是對著一個空口袋傾吐心事,只要說完便輕松了一般。

不過嘛,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沈飛明還真知道。

“據說會把女人們都集中起來,先上一陣的課,學會一到兩門手藝。然後小阿妹似乎打算在這裏辦個工廠,再開一片藥材種植基地……好像還有婦嬰游方女醫班、赤腳大夫三年班什麽的。”

茹娘猛然回頭看他。

沈飛明無奈一笑,對著茹娘攤平了手:“我那小阿妹倒是深谙一事不煩二主的道理——容我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吧,在下雁山沈飛明,芳華城未來的授課先生之一,主教科目是……女子防身術。”

這一天,茹娘明白了一個道理。

——高昂的報銷額度,總是有其緣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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