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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一更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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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9章 一更半

在被白衣人的技能命中的那一刻, 葉爭流的感覺十分的幽微奇妙。

仿佛一個籠子從天而降那樣,一種明明無形無質,卻可以被卡主本人清晰感知到的存在, 正欲倒扣在她的卡冊上。

然而, 每一張卡牌散發出的力量都並不一樣。

捕捉不同的鳥兒時, 要用到不同的誘餌。

捉黃鸝要下細網、抓野雞得用泥彈、想要逮到喜鵲或者麻雀, 那就最好用備好了小蟲的鳥夾子……

一張根據“獨卡、先天、攻擊類、器物類、刀”量身定制的密網,顯然捉不住葉爭流的卡牌。

特別是, 為了能夠一次性捕撈成功,那張大網甚至圈定了技能的使用方法。

因此,這一網捕撈下去,得到的結果只能是徒勞無功罷了。

只是, 作為卡冊原本的主人,在與並不合身的“細網”擦肩而過的的瞬間,葉爭流的感覺裏卻多了一種說不出的東西。

就像是捕捉不到、一閃而逝的靈感,也像是鞋底那顆怎麽倒也倒不出的小石頭。

那一瞬間,葉爭流接觸到的感受十分別扭, 就好像她的卡牌並不是……

並不是什麽?

葉爭流微微楞了一下,但那靈感卻已經從指縫裏溜走。

回過神來時, 沈飛明就已經站在吞天樓裏, 臉上保留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

葉爭流咳了一下, 隱晦地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隨即友善地撤回了“何以解憂唯有杜康”的技能。

謝天謝地, 葉爭流在進入後門之前, 考慮到沈飛明已經擊敗面具人的可能,所以特意準備了殺傷性不大的控制技能。

曹操卡的二技能,怎麽想都就比二蘇兄弟の連擊、柳宗元卡之絕鳥術, 還有大炮開兮你瞅什麽瞅之類的殺傷性技能好得多。

不然的話……本就混亂的場面,恐怕又要多上一分的迷茫和誤傷。

沈飛明緩過神來,若有所思地笑了一聲。

“小阿妹,原來是你啊。”

他們兩人在這裏友善地敘了半個回合的舊,樓上的白衣人卻臉色覆雜。

他眼看著自己煮熟的鴨子長翅膀飛了,眼中跳動的神色別提有多麽糾結。

對於像個蘑菇一樣,猛然從地底冒出來的葉爭流,白衣人只有一個問題。

“竟敢擅闖吞天樓,你是什麽人,從哪裏來的,來意為何!”

葉爭流非常無辜地攤了攤手,很不見外地朝著沈飛明的方向指了一下。

“他小阿妹,從後門進來的,看你搞偷襲,見義勇為而已——大哥不用太感激我,痛打落水狗是每個英勇公民應盡的責任。”

後半句話,葉爭流是對著沈飛明說的。

沈飛明微笑著點頭,顯然是認下了這個“他小阿妹”的身份。

反正之前的見證人都已經被他斃於刀下,而樓中若是有其他記錄……沒關系,一會兒就不會有了。

白衣人臉色幾番變化,連藏在寬袍大袖裏的手指都在微微抖動。

這種馬上就能收網,卻被一個貿然闖入的楞頭青直接打斷的感覺,無異於發現天價彩票正好今日過期、吭哧吭哧拎回來一個二十斤大西瓜,室友上來就挖走了所有瓜心、以及在價格最高的時候入了滿倉股票,第二天就一片慘綠直接跌停,都是可以讓人犯心臟病的事情。

沈飛明再次拔出自己的刀。

不知道是有意還是無意,這一回他選擇的拔刀地點,竟然是從自己的耳朵眼裏。

葉爭流眼睜睜地看著,自己剛剛認下的便宜大哥,擺出了一個《西游記》觀眾相當熟悉的姿勢。他的舉止令自己變得像是一個不長毛的孫悟空。

是的,沈飛明從自己的耳朵眼裏,拎出了一把金光交織,宛如錦鯉半透明的魚尾在陽光下合攏曲線一般,美麗得不容人錯開眼睛的刀。

沈飛明很是正經地叮囑葉爭流:“小阿妹,信我就把眼睛閉上。”

交代完這一句,沈飛明又切換了個調笑的腔調,沖著樓上的白衣人說道:“至於你,就是把眼睛閉上也沒用了。”

“……”

下一刻,即使隔著兩片緊閉的眼皮,葉爭流也能感覺到,自己面前猛然綻開了極其熾烈的光芒。

她停頓了一下,還是單手擡起,把手掌捂在自己的眼皮上。

單憑人類的肉眼,顯然絕不足以承受這樣的光線。

除非是近距離觀看了一場閃。光。彈表演,或者被一個太陽迎面直接糊在臉上,不然一般人恐怕很難想象,世上竟然還能有這種可以被稱為殺傷力的明亮。

就連站在樓底下,只是被光芒一帶而過的葉爭流都覺得閃眼睛,那麽直面沈飛明刀鋒的白衣人,此刻的感受就可想而知。

他身上接二連三綻放出的防禦性光芒,在沈飛明的刀光之中黯淡猶如螢火。然而沈飛明卻奇異地“咦”了一聲。

“原來先前我說錯了。”沈飛明搖了搖頭:“比起你來,那個面具人還算不得把狗皮膏藥貼了一身……冤枉他了。”

不同的卡牌連續在白衣人身上各個部位亮起,卻都被沈飛明的刀摧枯拉朽般生生豁開。

當最後一枚防禦卡牌也窮盡了保護之力以後,刀光上聚集的那顆飛揚的太陽,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白衣人的臉上。

葉爭流一直緊閉雙眼,只能從他們交戰的聲響中分析出,沈飛明占盡上風。

到最後,白衣人一聲劇烈的慘叫,便是他留給這個世界的最後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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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飛明示意葉爭流睜開眼睛的時候,二樓的拐角處便只剩下一攤焦炭似的物體。

吞天樓裏,甚至連一絲蛋白質被烤焦的惡心肉味也沒有。

葉爭流知道,在極度的光照和熱量之下,氣體化的無數小分子甚至來不及擴散,就會被直接反應完畢。

沈飛明倒是言笑如常。

他已經散去那把憑空拔出的長刀,在松散的衣襟之下,胸口還帶著一道電光灼出的新鮮鞭傷。

依舊是懶洋洋的步子和飛一般的速度,沈飛明站在葉爭流面前,很是和氣地打了個招呼。

“好短不見,小阿妹別來無恙。”

葉爭流嗯了一聲,順手掀開了自己的鬥篷。

看她這個毫無戒備之心,就這麽把自己臉孔袒露在吞天樓中的動作,沈飛明下意識擡起手來,想替葉爭流把臉孔蓋上。

然而下一秒鐘,他就頗為驚訝地飛舞起五官,誇張地倒退了一步,“謔”了一聲。

“好家夥,小阿妹許短不見,美貌又精進了。”

不怪沈飛明反應驚人,實在是葉爭流掩藏在鬥篷之下的面容超乎預期的過分。

將“挨揍果”的效果提純,煉成面具以後,物品呈現出的效果比挨揍果還要驚悚百倍。

葉爭流的皮膚已經變成綠巨人一樣的環保色,五官反而靛紫靛紫,像是剛剛在臉上拍了一個死孩子。

就是她親媽在此,可能也會懷疑這是一個外星過來的偷渡物種,更別提先前只和她有過一面之緣的沈飛明了。

在短暫的驚嚇過後,沈飛明對面具反而呈現出不小的興趣。

他頗為頻繁地看了葉爭流幾眼,這才問道:“小阿妹來樓裏做什麽,不會只是來幫我的吧?”

葉爭流如實相告:“我想去二樓看看。”

沈飛明:“……”

沈飛明揉揉額角,目光裏又升起了那股註視著離家出走的叛逆少女般的情感。

“先前不讓你看,你就趁我們打架溜進來看?”沈飛明很沒辦法地說道:“小阿妹,你這樣很危險的。”

葉爭流微微一笑——沈飛明當場一個哆嗦——她現在這張臉孔上的笑容效果可真是驚人。

葉爭流指了指二樓墻角的那堆灰燼:“事實證明我來對了。”

沈飛明也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他雖然外貌疏狂不羈,實則心思明透。葉爭流一說自己替他擋刀,沈飛明就猜到了這個白衣人的身份。

畢竟,在吞天樓的據點裏,總該有個負責剝卡牌的劊子手才是。

在這件事上,他很承葉爭流的情。

“上樓吧,小阿妹,先讓你看個夠。”沈飛明擡起下巴,沖著二樓樓梯的方向點了點。

“不過我們事先說好……這一趟只給你漲漲眼界,裏面的東西你可不能亂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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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樓售賣的貨物,果然和葉爭流想象中沒什麽區別。

這裏沒有貨架,只有數百張卡牌在特殊靈器的作用下懸浮在半空。

每張卡牌的下方都附著一張花簽,花簽正面標著價格,背面密密麻麻地落滿蠅頭小字,葉爭流隨手撈起一枚看了看,發現是關於卡牌技能的詳細介紹。

卡牌數目太多,而且還被翻得有些亂了,大概是剛才那兩人匆匆出戰,胡亂拿了有用的卡牌給自己貼上的緣故。

沈飛明的目光掃過在場所有卡牌,留下一點餘光,始終都不離分毫地盯在葉爭流身上。

葉爭流請教他:“我剛剛看你們戰鬥,他們衣服下的卡牌似乎只亮一次,這是怎麽回事?”

沈飛明懶洋洋地回答道:

“不屬於自己的卡牌納入卡冊,至少也要七天七夜的時間。他們見我打來匆忙應對,自然把那些卡都用成了一次性膏藥。”

說完,他像是玩笑般地看了葉爭流一眼:“怎麽,小阿妹,你也想貼一張?”

“我對這個沒興趣。”葉爭流矢口否認,“我只想知道……這裏有沒有什麽地方能查記錄?”

沈飛明楞了一下,隨即又笑得更真誠了些。

“巧了,小阿妹,咱們英雄所見略同。”

他不再拔刀,只是並起雙指,喃喃念道:“這個靈器布置的十分巧妙。唔,震、坎、離、艮……如果真有記錄,我猜會在……”

刀風自葉爭流耳邊兩寸遠的地方劃過,猶然揚起了她一縷頭發。

金紋杉木被沈飛明的刀氣劈開,一堵薄墻嘩啦啦地在兩人眼前坍塌,露出裏面分格安放的薄薄冊子。

沈飛明收回手,輕松笑道:“不知道機關所在,只好暴力破解了。”

不用他多說,葉爭流便已經上前幾步。她和沈飛明各找各的,沒一會兒,手邊就堆了一沓冊子。

讓葉爭流非常省事的是,每本冊子的題頭,都是用地名編的。

她很快就找到《楚國·滄海城》那一冊,快速翻開冊子,想要看看裏面有沒有記載著猴猴的卡牌去向。

然而……

葉爭流的笑容慢慢變得微妙起來。

真有趣。

她沒有在這本冊子上找到猴猴。

她找到了她自己。

【懸賞:滄海城·葉爭流

身份:滄海城主解鳳惜第九百八十一徒

卡牌:先天·人物卡·杜牧

委托人:破軍】

再看時間落款,赫然便是葉爭流跟隨解鳳惜,前往梁國參加婚禮喜宴之前。

葉爭流幾乎可以想象到,慕搖光之前是怎麽在這個據點委托了自己的卡牌信息,然後再從夏國進入梁國,隨即通過韓峻去面見嫉妒。

大概是因為手動效率比較低的緣故,關於葉爭流的信息隔了這麽久都沒更新。

葉爭流捏著薄薄的冊子,對著自己那頁紙冷笑起來。

由於她現在的面孔比較驚悚,大概慕搖光看了這個充滿殺氣的笑容,都會在晚上嚇得直哭。

另一邊,沈飛明也已經拿到了自己需要的東西。

他按圖索驥,很快就從懸浮在空中的數百張卡牌裏確認了一張摘下。

那張四四方方的卡牌硌在他的掌心,沈飛明收起了臉上所有的謔笑之色,很是沈重地閉了閉眼。

沈飛明將那片卡牌隔著衣料,在自己的心口上沾了沾,低聲道:

“兄弟,是我遲來一步。你妻兒老母往後由我照看,大哥這就帶你回家。”

下一刻,他轉頭看向同樣站起的葉爭流,只是問道:“看完了?”

葉爭流點了點頭。

沈飛明對葉爭流伸出一只手:“過來。”

葉爭流站在原地,試探道:“這些卡牌,你打算……”

“靠著不義手段得來的卡牌,自然是要塵歸塵,土歸土。小阿妹,你往我這裏來些,我送它們下去陪原卡主,不要誤傷了你。”

這間小樓裏懸掛的任何一張卡片,都足以賣出一個令人咂舌的天價。

然而在葉爭流和沈飛明兩句交談裏,卻輕易成了可以拋卻的東西。

葉爭流朝沈飛明的方向走了幾步,被他一把拉了過去。

下一秒鐘,熊熊烈火隨著助長的刀氣從兩人腳底燃起。

火焰灼熱熾烈,吞噬掉漂浮在空中夢幻如星的數百張卡牌,也吞噬掉杉木後滿墻載著罪惡的記錄。火光之中,卡牌在化為一股股青煙之前,猶自閃爍著點點熒光。

葉爭流親眼看到,屬於滄海城的那卷薄冊,也在火舌的吞噬下化為灰燼。

沈飛明將葉爭流帶在手臂底下,於沖天的烈火中拔身而起。

安靜得近乎永眠的夜色裏,他大笑的語調往四面八方傳開,像是要喚醒這座沈睡的城。

“屠盡吞天樓者,是我雁山沈飛明!老鯊魚的走狗不必多怪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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