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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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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

話音未滅,他猛覺後背一涼,迅速扭轉身形,只見幾道狠厲幽綠的光在眼前閃過,力道分毫不留情,只差毫厘便能劃開焰熙安的喉頸。他後退一步穩住下身,擡眼一看,頓感眼前空氣都仿佛被撕成兩半,裂縫裏是撲面而來的壓抑窒息感。

待他站定,才看清了出手者的方位。對方白衣藍眼,一縷輕紗遮住面容,手持一把多刃的白色武器,前彎後直,像爪又像牙,方才面前被撕碎的空氣想必就是它的傑作。

“是你?”焰熙安驚詫開口,聲音卻低沈至極。

“……你認得出我?!我不是已經……”那女子驚叫。

“你這把傾城烈爪,我莫不敢忘。”焰熙安臉上難得的褪去了所有的笑意,冰冷得有如萬丈冰窟。

他毫不猶豫地擡手拔下墨簪,射出去就成了萬陣釵雨。白衣女子便如驚蛇入草,瞬間身似無影,上下翻飛躲避,遠遠看去和金釵糾纏作一團。

釵雨由密轉疏,白色衣裙落地,除了面紗被席卷而去,毫發無傷。

她涼涼地勾起唇角,語調仍尖:“什麽月魔,我還以為有多叱咤風雲,也不過如此。”

焰熙安一楞,隨即不帶語氣地道:“你認錯人了。”

“怎麽可能?!你說了我就會信嗎?”女子不屑道,“這整座鎏金城,有誰身上濁氣比你更重?不是你是誰?”

焰熙安垂眸一笑,聽她提到“鎏金城”三字忽而想到什麽,心裏一驚,道:“你怎麽進來的?”

“重要嗎?反正我已經進來了。”她舔了舔方才因躲釵而淩亂貼在頰邊的棕發,“你想殺我,我當然要自保。”

雖不知她是怎麽知道自己要殺她,但此話一出,焰熙安眼神愈發陰冷,罕見地彎出令人生寒的笑,道:“那你可別連死在誰手上都弄不清楚。”

氣壓驟然降至極低,兩邊利器都躍躍欲試,又一輪搏鬥一觸即發。

“敢不問自來,在我的地盤傷人,誰給你的膽子?”

清亮音從天邊來,焰熙安還未來得及回頭看,藍衣已颯然飄落到他身側。

白衣女子望著來人,皺眉不解。

月燼辰定睛看了她一眼,先是微怔,緊接著詭笑一聲:“真是得來全不費功夫啊。”

“妃命。”

“……你是什麽人?!”妃命被他宛若能穿心刺骨的聲音震懼到,氣急發問。

“月燼辰,要你命的人。”

“……你才是月魔?!可是明明他……”妃命瞪大藍瞳,擡手就指向焰熙安,嘴裏驚訝得說不出話。

月燼辰眼眸一凜,額間冰紋驟現,冰魄自腰間飛出,藍衣在空中一轉便想直取妃命頭顱。妃命亦不愧為當年為首女將,反應極快,傾城烈爪調轉方向呼嘯而上,不偏不倚擋住了月燼辰迎面而來不容置疑的殺意。旋即兩人便光影交錯,“鐺鐺鐺”的刃器交碰聲響徹鎏金原本熟睡靜謐的夜空。

真正的月魔可並非浪得虛名。未過三勢,冰魄就將傾城烈爪壓制得節節敗退,那把多刃兇物開始一道一道地示弱,或裂開,或轉反,讓緊握它在手的妃命明顯嗅到了越來越重的危險氣息、越來越緊迫的千鈞一發。

而此時焰熙安站在一旁,竟看得微微出神。

月夜時分月魔殺欲更盛。他腦海裏瞬間迸出這句話。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月燼辰在夜裏出手,力量宛如石破天驚,鷙狠狼戾,去而不返。只是……

只是他明明可以像在仙京時一樣,輕而易舉便可信手隔空虐殺幾十上百人,不沾一血一塵。如今卻堅定不移地執著冰魄,親身上前以血肉相搏。

——要用這把劍親手殺了她。

焰熙安心中一動。

忽而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心思急轉幾輪,一時沒有動作。

一邊是沒齒難忘的血仇,一邊是暗藏殺機的魔頭。究竟是先該對哪邊出手?

又或許是袖手旁觀,只等漁翁黃雀之利?

……可有的人可以借刀殺之,有的人他卻只想手刃為快。

決定已下,他緩緩拔簪,等待再發之機。

未曾想妃命自知馬上不敵,猛然退後一步,傾城烈爪竟決絕地調轉方向,逼向焰熙安。他微訝一瞬,下意識的反應是迎上去,卻又心念陡轉,擡腳騰空而起,堪堪偏過那烈爪。

傾城烈爪唯一還完好的一刃便如銳劍斬絲,剛剛好削斷焰熙安散落黑發中揚起的一縷。

那縷長發在勁力周旋的空氣裏顯得孤立無援,飄然盤旋了幾圈便落在地上,悄無聲息。

下一秒冰魄疾馳而來,傾城烈爪再無頑抗之力,當啷墜地,又垂頭喪氣地逃回妃命手中。

應是絕佳斬殺之機,那人卻先一步掠到他面前,低頭看了看落於地上霜間的一處黑,皺了皺眉,不高興道:“你都不會躲嗎?”

焰熙安輕蹙了蹙眉,扯出一個微笑:“無礙。”

就在這兩句話之間,妃命低罵一聲,瞅準時機轉身淩空躍出城主府的外墻,融入夜色中消失不見。

焰熙安臉色一變,迅速轉頭想對旁邊人道一聲“我去追”,字還未出口,月燼辰已不見人影,空氣中只剩冰魄留下的肅殺氣息。

他思考一瞬,回頭叫道:“歸寧!”

焰歸寧從室內出來,眼神微動,對焰熙安少有的激越語調感到一絲詫異。

“幫我守著城裏。多謝。”

妃命來勢洶洶,不知道究竟是如何進入的鎏金城。雖報仇心切,但毋庸置疑他要先確保鏡夭和城裏的安危。

焰歸寧抿了抿嘴,點頭以示知道。

他亦不再作滯留,運力而起,騰飛而去。

天清朗朗,夜風嘯嘯。焰熙安直追至城外幽林間,終在一片曠地中央尋到了那抹藍影。

“你怎麽跟來了?”月燼辰半驚半疑地回頭。

焰熙安不答他的話,只問道:“人呢?”

月燼辰冷笑一聲:“膽子小,躲起來了。”

沈吟片刻,焰熙安對空出聲:“將軍有野心暗殺,卻沒膽量迎敵嗎?”聲調不高,卻字字鏗鏘,落地聞音。

月燼辰猛然轉過頭,驚愕地看著他。

“……你叫我什麽”妃命尖厲女聲忽然響起,聲道駁雜交錯,辨不明來處,似從天上、樹上、林中、地下四面八方湧來,回音陣陣。

焰熙安難得的嗤笑一聲:“這天上地下,仙境人間,何人何處不聞將軍圍獵鎏金的巾幗事跡?”他頓了頓,變換語調:“銀臨前仙君可真是識人不凡。”

“……”

月燼辰神色覆雜,盯著他一動不動。

“呸,要打就打,提那個狗東西做什麽?!”她突然破口大罵,“什麽狗屁將軍,老娘當年只不過是被那道貌岸然的狗男人窩囊廢給騙了,當了他的殺人刀咬人狗!老娘見色起意,一時昏頭而已,別再在我面前提那塊雕朽的木,挖屎的勺!”

“……”

“……”

這番話罵得酣暢淋漓,激烈粗鄙的言辭間夾雜著幾個頗雅用詞,甚至還不知不覺連帶她自己一起罵了,怪誕至極。林中二人聽完,下眼皮都不自禁地抽了抽。

雖不知仙君究竟對她做了什麽惹得她如此敏感暴戾,但眼下還是以能把她引出來殺之為重。於是焰熙安假情假意道:“抱歉,在下無意冒犯。閣下究竟為何如此慷慨義憤,不妨出來仔細與我們聊聊?也好讓世人都知曉事情的真相,免得閣下含屈不白。”話語裏滿滿安撫之意。

曠地周圍盡是高大蔥郁的古樹,樹冠層層疊疊,遮天蔽月,一時之間林中道路徑向不明,寂靜幽然。

長久的沈默後,妃命再度開口,似是在極力平覆:“沒什麽好說的。我識人不明,為人所用,自認倒黴。”

“……”焰熙安突然不知該如何接話。

“哼,”無人應她,她又自顧自地開口:“你們說我膽小?”

“是啊,我是膽小。膽小到私自隱瞞嶺主,替仙京做事。膽小到一邊接受仙京那群人的冷言冷語,一邊還要強壓下私憤私怨帶領他們攻打鎏金。膽小到失手真殺了幾個鎏金人,違背了他的意願,還要心甘情願地回去向他領罰。”

焰熙安胸腔突然一震,嗡鳴作響:“你說什麽?”

“你說什麽?”

一模一樣的四個字,幾乎同時從月燼辰的胸中而出,聲音似隱隱發顫。

”哈哈哈哈哈哈——!”她忽然放聲大笑,“的確是膽小至極!”

“說什麽為我好,讓我回萬芻嶺,向嶺主請賞,為萬芻除掉了仙京護座和鎏金護法兩大患。根本就是不想承認我對他的感情!根本就是不想承認我是為了他才這麽做!他根本就是怕仙京左護座那個獨斷專橫的賤女人!”她語氣激動,罵罵咧咧,卻也如泣如訴。

“是,我是愛他。那又怎麽樣?老娘可從來沒要求過他也來愛我!利用我可以,反正是一個伸手一個伸臉的事,但憑什麽要由他來編排這份利用的初衷!老娘愛被誰利用被誰利用,從來都是光明正大,昭告天下!他憑什麽?!”

月燼辰緊皺眉頭聽著,唇角擡起一個嘲諷的笑:“好一招借刀殺人,好歹給銀臨留了點慘淡的面子。百年之後,攻城的惡名說不定就能徹頭徹尾地算到日魔頭上了。”

“……卸磨殺驢,兔死狗烹。”

焰熙安沒再出聲,蹙眉思索,腦海裏突然浮現前仙君死之前在他耳邊留的最後一句話。

“不就是個破仙京嗎,不就是有個男人嗎?老娘還不惜得待了!”妃命高聲道。

林間沈默須臾,葉落可聞。

“說這麽多,你還是得死。”月燼辰突然冷冰冰道。

“……真是見了鬼了。”妃命罵聲又起,“一下子來兩個!紫魁那個賤女人,明知道我分不清東南西北,還非要跟我說北北北!我哪知道哪個是北!這個賤女人……”

“……”

“忘了告訴你們了,”她話鋒一轉,“膽小,是白貍的天性。”

隨即伴隨一聲低笑,她幽幽道:“愛捕獵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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