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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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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

“十六。”

“哥哥?”

他罕見地沒有回應,而是率性揮手遣退下人,待寢殿只餘他們二人時,才勾著楚添辛的衣帶,將他領回自己身邊。

楚添辛方才睡醒,尚未完全醒盹,被他這麽一帶,又怕力道大了扯著哥哥,腿一軟,坐在榻上,頭愈發蒙。

“哥哥?”

回應他的是摟上來的一雙玉臂:“再陪我躺會兒罷,好不好?”

“好呀,我陪哥哥躺會兒。”

他一下醒神,歡喜鉆進錦衾,爬到季庭泰身邊,與他緊緊相擁。

“睡吧哥哥~”

楚添辛一動不動,生怕驚醒了他,不能安睡,整個人乖順趴在季庭泰懷裏,嗅著季庭泰身上溫暖的香氣,舒服得打了個無聲的呵欠。

他也有些困了。

待他再次睜開眼睛,季庭泰已經醒了,挑一縷青絲繞在指尖,眸光如水。

“醒了?”

“嗯……”自懷中擡首,眼睛潤潤的,“哥哥。”

二人溫存一陣,季庭泰就推著他起。身體的疲累緩和過來,便有興致親自為他更衣束冠。

“坐好,亂動什麽。”

他輕聲嘟囔,語氣絲毫不見責備,主動攬過活計,收攏他的長發,拿著發梳一一梳理,戴好發冠。

而此時的楚添辛已經看呆了。

他們這般,好似尋常夫妻。

若是能娶到哥哥,就能光明正大讓哥哥給他梳頭了。

“你且去忙,我回府上看看。”

“哦……那哥哥早些回來。”他依依不舍,牽著手送至殿外,仔細披上大氅,攏攏掌心,“外頭冷,莫要傷寒,有事派人來報。”

“知道,你去罷。”

待到近午,楚添辛還不見季庭泰回,隨著心飛至興昭侯府。

“小楚哥哥!”

楚添辛笑著應聲:“小妹又長高了。”

季庭妍跳過來,湊在他身前,揚起期待又興奮的臉:“哥哥說我是公主了,真的嗎?”

“自然,你哥哥的話總不會有假,他才不騙人。”

“那我真的是公主啦!小楚哥哥真好!”

“我有什麽好?多虧季家哥哥幫忙,我才能好端端站在這裏,封你為公主。”楚添辛伸手,在她鼻尖一刮,“以後,你就是大臨最特別的公主。”

唯一一個駙馬入朝,子嗣隨婦的外姓公主。

“你哥哥呢?”

“這兒呢。”

他笑著來迎,不多虛禮,牽著楚添辛往裏走。

“怎麽突然來了?也不說一聲。”

“想你了,就來了。”楚添辛勾勾他的掌心,頑皮一笑,“朕哪裏離得開季卿?”

“油嘴。我晚上沒空陪你,你用了膳早些回去,明日我去宮裏看你。”

“……哦。”

其實他也有事來著。有臣子晚間設宴,求他賞臉,本來他不想去的,難得季庭泰那麽黏他……

宴上賓客皆來迎駕,楚添辛一眼便發現混在其中的季庭泰,驚喜萬分,笑逐顏開,緊趕著上前扶他:“季卿在此?快快請起。”

“是,謝陛下。”

見到哥哥,楚添辛心情大好,對周圍人更寬仁,宴席歡騰,舉杯把盞,好不快活。

君王高坐臺上,看似欣賞歌舞樂曲,享受做樂,實則心思早已不在此處,盤算著待會兒是否能將愛人拐回宮中,若不能,該如何挽留。

季庭泰坐在下首,時不時擡眼看看楚添辛,見他身邊圍著嬌香軟玉,一個個往他身邊靠,餵酒餵食,他竟全然受了。底下又有數不盡的美人獻歌獻舞,忽而一口氣悶著,略有不悅,悶下一口酒。

“興昭侯。”

“餘廷尉。”

餘烈舉杯邀道:“陛下親臨,眾賓歡宴,興昭侯何故獨自喝悶酒?”

“不敢,冬月嚴寒,舊疾略有覆發,勞廷尉垂問。”

“侯爺舊疾,始終未愈?”本欲邀他同飲的餘烈緩緩放下酒盞,仔細打量,眸中隱有擔憂,“陛下垂愛,何不請太醫一看?”

他的確聽說過季庭泰舊疾——當初落水一事,惱得他給季庭泰查了個幹凈。後經月荷謀逆,餘烈對季庭泰多少改觀,不再處處看不過眼。

“不妨事。謝廷尉關懷。”他淡然一笑,率先舉杯飲下。

“廷尉,來來來,臣下敬您。”

“聞卿客氣……”

“誒呀,興昭侯,快,給侯爺斟酒。”

“林大人有禮……”

二人皆是天子近臣,不少人上趕著巴結敬酒,各忙各的,轉頭觥籌交錯,好不熱鬧。

待季庭泰推了第三盞酒,方得閑片刻,擡眸看向上方的皇帝,卻見一女子坐在他身邊,嬌笑著餵酒,美目流轉,令人心醉。跟前另站一女子,面若桃花,身似拂柳,獻上一舞後,被侍女扶著坐在先帝胞弟淮王身邊。

“陛下看我這女兒可好?”

楚添辛懸著酒盞,手肘支在案上,斜倚著捶腿的美人,醉眼迷離地打量:“好極,不知將來何人有幸能娶到郡主。”

淮王朗聲大笑:“有陛下此言,小女婚事不愁矣。若您不肯賜婚,臣便賴上您啦,哈哈哈哈。”

“皇叔說笑,表妹婚事自是不愁。”

“借陛下吉言,請。”

“……”

待楚添辛躲過又一輪灌酒,再往下看卻不見了哥哥,不由心急。

“興昭侯何在?”

群臣面面相覷:“呃,臣等不知。”

“回陛下,侯爺方才說想隨處走走,臣已命人引至後園,陛下安心。”

“朕隨意走走,你們繼續。”

馬不停蹄趕到後園,放眼望去,紅梅簇擁,晃花了眼。

季庭泰正坐在一處石凳,望著月下一支梅花出神。

去年此時,十六踏雪歸來,為他折了一支梅花。白雪映紅梅,晶瑩剔透,熱烈美好。

他想念十六的梅花了。

“哥哥怎麽出來了?是否酒醉?哪裏不舒服?”

季庭泰避開他。

“沒有,我自己走走,你回宴上吧。”

“那怎麽成?我如何放心?”楚添辛牽著他的手,滿臉擔憂,“宴上的人,有哪個哥哥不喜歡?若有,我回去就遣其歸鄉,不給哥哥礙眼。亦或是方才,十六有哪句話說的不合哥哥心意?”

“……”

“哥哥,求你告訴我,無論什麽都好,只要你寬心,我願為你做一切事。”

面前愛人如此情深懇切,季庭泰便覺得是自己太過。念及席間眾人逢迎媚上,這個獻舞女,那個獻歌伎,個個都是拔尖出眾的美人閨秀,季庭泰又覺得自己悲苦。

“陛下後宮空蕩,確是該納新人。”

楚念黎的事一了,季庭泰就得到多人諒解,以為他確是忠貞之士,與楚添辛並無私情。加上楚添辛論功行賞卻沒有加封季庭泰,從前二人避嫌的事又被下面人細細品過一輪,驚覺原來是自己心胸狹隘,錯怪了二人。

現在,許多人又提起討好皇帝的意思,送美人便是最不會出錯的。

楚添辛聞言大喜。

原來竟是為這事不高興!哥哥竟這樣在乎他!

“哥哥吃醋了?”

心事被戳破,季庭泰面上微赧,不肯回答,轉身往園中走去。

楚添辛追上來。

“哥哥放心,他們給我我也不要,什麽美人都不如哥哥漂亮。”

然而許多是喝多了酒,心中憑生兩分委屈,季庭泰竟微微紅了眼睛瞪著他:“比我漂亮你就留下了?日後不許你歇在我這!”

“哥哥哥哥,好哥哥,我錯了,我錯了,哥哥別生氣,十六不是那個意思。”楚添辛趕緊把人繞在身前,雙手環著他的腰不肯放人。

楚添辛心中暗惱:自己一時情急,竟管不住嘴,什麽渾話都往外說,難怪哥哥惱怒。

“哥哥信我,我若納了她們,哪怕看一眼,就教我爛了心肺,七竅流血,不得超生!”

“誒!”掌心溫熱,捂著他的嘴,“胡說什麽?這也是能亂說的?”

夜風過林,寒津津的,醉意消散,陡然清醒,意識到二人此刻舉止親密,季庭泰深覺不妥,心虛放下捂著他的手,撇過臉不再說話。

楚添辛抱著他,軟語溫存,柔聲哄勸:“哥哥別傷心了,他們給什麽我都不稀罕,十六只愛哥哥,我只要哥哥。”

“……我乏了。”他實在心悶,又煩又委屈,酸澀苦楚。

遲遲找不到解藥,他與楚添辛是過一日少一日,他恨不能掛在楚添辛腰帶上,這會兒卻有人要分開他們,分走他的十六!

“好~我們回宮。”

設宴的臣子追出來,滿頭大汗。

“陛下恕罪,臣下如何觸怒龍顏,求陛下明示。”

楚添辛笑笑,把季庭泰摟得更緊了。

隔著車簾,臣子只聽見一句“無妨,興昭侯酒醉不適,朕陪他回去,你們且樂你們的 ”。

聽出楚添辛心情不錯,確實沒有怪罪之意,臣子也放下心,恭恭敬敬叩首跪送。

“只是……”

“?!”

含笑的聲音帶上認真,似在警告:“往後進獻,不許獻女人。”

“……啊?”

“男人也不行。”

臣子仍楞在原地,禦駕卻已行遠。

他懵然回到宴席,舞休歌罷,一群人趕緊圍著詢問。

“皇上怎麽了?”

他將楚添辛的話原封不動覆述。

“依大人所言,難道是興昭侯心有不快,故而……”

那臣子說完,就聽聞虢訥訥道。

“可,可皇上與興昭侯不是……不是清白的麽?”

宴上倏然鴉雀無聲,只有餘烈冷哼:“只怕並不清白吧。”

對季庭泰的好感瞬間消散幾分。

當日之事,分明就是楚添辛故意偏袒季庭泰!雖說季庭泰確實立有大功,可當日行刺,明顯就是未與楚添辛商議就自行決斷!

“呃……啊,哈哈哈哈,來來來,廷尉,喝酒喝酒,快,滿上。”

季庭泰回了芙露殿,兀自更衣後就和著一身酒氣上榻入眠。

“我讓他們煮了解酒湯,哥哥用下再睡。”

“不喝。”他翻身朝裏不理會。

楚添辛愈發開心,語調放軟,輕輕柔柔,哄孩子似的:“哥哥~乖嘛,喝了舒服些,不然要頭痛了。”

見他不說話,楚添辛權做默認,強硬又溫柔地扶起他:“我餵哥哥,來,慢些。”

就著楚添辛的手喝完,季庭泰垂眸不語。等楚添辛也用過醒酒湯,更衣再來見他,想鬧他的手止在了故意挑他下頜擡起頭的一剎。

哥哥在哭。

他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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