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16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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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4章 164
海什木只是在說實話。
比起身邊跟了一群因為從沙塵暴中幸存所以活像是難民的同行人, 不如讓他們收拾收拾自己，幹幹凈凈的也避免了之前留下的傷口擴散糜爛。
閑聊時海什木更多的是在和賽索斯扯須彌見聞，賽索斯春秋筆法瞞住了他們緘默之殿成員的身份，將他們化作了自營的沙漠商隊。
不過海什木和賽諾在他們自己的世界就接觸過緘默之殿這些人, 現在也就是看破不說破的狀態。
至於他們自己……
呃, 賽諾說真話反而會被當做誇大其詞, 他便含糊其辭地說自己之前一直在其他地方生活。
海什木的說法倒很客觀：“有朋友為我受了重傷，我來這裏幫他找恢覆的辦法。”
他這麽說的時候賽索斯他們都看向賽諾，但賽諾看起來很不以為然的樣子：“那家夥本來就想拋棄那具身體了，你才不欠他什麽。”
帕爾能甩掉樹王的身份, 徹底掙紮出自己的命運，這是他得償所願，而不是犧牲。
賽諾自己也是類似的情況，若不走這一條路，他永遠也無法真正回歸自己的世界。
海什木和他們仍是雙贏。
不過也只有海什木會覺得他是獲利更多的那個, 與他同謀的人總會覺得自己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事實上在海什木眼裏, 誰都不可能真正地被他偏愛。
真讓人火大。
海什木瞥他一眼：“少說廢話，我不可能讓你和他一直保持現在的樣子。”
他頓了頓：“我不可能讓他一直保持現在的樣子。”
賽諾：“……”
開什麽玩笑, 為什麽忽然把他去掉了？
他瞪著海什木：“他可以是, 我不可以！”
海什木嘖了一聲：“我在誇你狀態比他好, 你不覺得你現在能取暖能吃能睡很有用嗎。”
“……後面的能吃能睡完全是多餘的, 而且取暖？”賽諾冷笑，“不如太陽。”
是動詞。
也是一語雙關。
畢竟赤王就被稱為太陽神。
可惜這個笑話只對海什木起到了降溫作用，賽索斯隊伍的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字面意思。
賽索斯笑道：“需要取暖的時候都是太陽下山的時候了，那時候太陽可幫不到我們, 唯有我們自己升起篝火，搭建帳篷, 依偎取暖，才能度過低溫的夜晚。”
他的同伴也點頭附和：“馱獸類的生物，能在沙漠中長時間生存，入夜時我們喜歡圍坐在它們身邊取暖，所以賽諾可別小看你的取暖效果了。”
賽諾：“……”誰問你們了。
他哼了一聲：“就你們聰明。”
他繞了一圈和緘默之殿的人拉開距離，雖然表現得是懶得理會其他人的模樣，但賽索斯他們臉上的笑意卻不由得擴大了。
和這兩人相處，很愉快。
因為海什木和賽諾，不像某些雨林人喜歡自作聰明，也不像某些沙漠人狂躁好戰，他們身上帶著學者的風雅，也帶著武者的從容，好像將須彌兩個區域的優點融於一體。
這是很難得的。
因為雨林和沙漠如今的環境，註定了他們在一方生長，會對另一方不由自主投以有色眼光，能深入接觸兩個地域的人很少，緘默之殿勉強能算，但他們接觸最多的是惡意；海什木和賽諾不一樣，他們接觸過善，也接觸過惡，看法相當客觀。
他們看起來比他們的外表和聲音成熟多了。
但細看又能看出一些年輕人的意氣。
真奇妙。
賽索斯如此想著，而他身邊的同伴同樣對海什木和賽諾評價良好，原因也更為簡單粗暴一些：沙漠中物資珍貴，但一人一狼很慷慨地將水囊和肉餅分享，和慷慨的人相處起來，自然很舒服。
看上去像是兩個大少爺出來游歷，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們這麽想著，直到海什木帶著他們在一處綠洲停下。
這也是緘默之殿的隊伍會偶爾途徑的綠洲，本以為海什木和賽諾在此暫時紮住營地，但海什木在湖邊駐足，手微微擡起。
嗯？
包括賽索斯在內的那些人睜大了眼睛。
這種熟悉的感覺……難不成這裏藏著和緘默之殿類似的建築？
空氣中泛起波紋，清風拂過清淺湖面，一條魚躍出水面，迸濺的漣漪仿佛靜止的景色一下子活了起來，那一瞬間，蔽日的樹木舒展開枝條，帕蒂沙蘭鋪開了淡紫的花海，他們聽到鳥語花香，他們看到滿目蔥蘢。
松鼠在樹梢輕嗅，蝴蝶在花尖翩翩。
那盤旋的食腐赤鷲收攏羽翼落地，本是象征死亡與災難的禍物，此時卻鮮亮漂亮得像是太陽的寵兒，與湖泊邊駐足，對他們歪頭歪腦。
猶如沙漠中綠洲花園拔地而起，讓人震驚到失語。
“把能帶的都帶上吧，這裏我應該是不會回來了。”海什木說道。
他的聲音換回了眾人的意識，賽索斯本能扭頭要開口，卻在下一秒又睜大了眼睛，他聽到賽諾說：“知道了。”
那磁性的聲音在路上已聽過數次，但當聲音真正匹配上應有的面容，陌生到仿佛初見，又覺得他本該是如此模樣。
“原來賽諾長大是這樣啊……”身側有人情不自禁感嘆。
“好像見到了赫曼努比斯大人……”有人喃喃自語。
“不愧是跋靈選中的繼承人，就算在雨林裏長大也有真正的黃金風範……嗯？”
眾人猛然驚醒。
等等，他們眼前的賽諾可不是從緘默之殿出去的大風紀官，這家夥原來不止是和大風紀官同名嗎！
而且剛才還不是胡狼形態嗎！
賽諾在應下海什木的話之後就很快沒了蹤影，海什木轉身時將緘默之殿的反應盡收眼底。
“海什木……”賽索斯看著海什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的來歷？”
就像是緘默之殿不會隨隨便便讓外人進入古籍的保存地，這裏像是沙漠中另一位神明的秘密花園，更不可能隨便認識了誰就帶人來此參觀。
“哦？你們還有沒告訴我們的來歷？”海什木的語氣在此時稍顯欠揍，但賽索斯在同伴們的註視下，仍將緘默之殿的存在告知，並且詢問這處綠洲藏著哪位神明的意志——看起來是海什木一手促成了神跡，但他應該只是解除了此地的封印。
“這裏是夢境，我算是這裏的主人。”
海什木的回答被自動翻譯為：花神的守夢人。
畢竟沙漠與夢境權柄有關的神明就是娜布，目前的草神雖然同樣具有夢境的權能，但她的信徒可不會隱居於如此偏僻的沙漠。
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麽海什木和賽諾身上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也可以解釋他們身為須彌人卻不像是雨林和沙漠的任何一方。
賽索斯他們看到來時的路徑被綠茵模糊，這裏自成世界，如夢如幻的一切也確實不像現實能存在的樣子，而夢中賽諾恢覆成自己認可的人類模樣，也是理所當然。
賽諾那張臉和大風紀官相似，但更為成熟年長，他們能相似到被人錯認，但又能被人輕易區分。
賽索斯懷疑兩個賽諾是雙生子，他們的父母遺棄了他們，但他們都有自己的奇遇，一個被緘默之殿帶走，又被帶去雨林；一個始終留在沙漠，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譜寫自己的人生。
至於為什麽一大一小……
嗯，可能是緘默之殿繼承跋靈的孩子都會被影響體質，外貌往往會維持在少年形態，大風紀官如此，賽索斯也如此，他們的真實年齡可比看上去大多了。
所以按正常人類的生長周期，大風紀官是能長成胡狼賽諾那樣的成人模樣。
由於賽諾的特殊性，賽索斯也提及了大風紀官的事情，並且隱晦地詢問了胡狼賽諾的身世，想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海什木說：“他們確實聯系密切，見面會發生很有趣的事情吧——但是否見面，還是要讓賽諾自己做主。”
賽索斯失笑，海什木不掩飾自己看熱鬧的心態，但他一直很尊重胡狼賽諾的選擇，他們互坑互刺但也相處融洽，這種損友的模式真讓人羨慕。
不知道大風紀官賽諾如果一直留在緘默之殿的話，會不會也保持著這樣有趣的關系，畢竟賽索斯在緘默之殿裏不缺陪伴，但同齡人的玩伴確實是幾乎沒有，尤其是他作為跋靈的繼承者，在緘默之殿的身份還很特殊，即使有同齡人其實也不能和他真正玩到一塊去。
想想還是有些遺憾的。
閑談之間，海什木將他們引到樹蔭下坐下，光是坐在這裏呼吸都覺得身體在花草的影響下變得更好，而海什木還架起了簡易的爐竈，幫他們熬了針對身體的湯藥。
良藥苦口，但是送了他們糖。
海什木聽到了哽咽聲。
他填柴火的動作一頓，擡眼看去，然後看到一個猛男落淚：“嗚嗚嗚嗚我妻子餵我喝藥的時候都沒這麽周到體貼！”
海什木：“……”
賽索斯哭笑不得：“海什木，別在意，只是我們平日裏糙慣了，很少有享受精細生活的機會，所以被你照顧時才會覺得受寵若驚。”
“哦，不算照顧。”海什木說道，“我對你們也有所想求，能借用緘默之殿的藏書室嗎？”
對面的人的動作仿佛被按下靜止鍵，有幾人甚至想將碗直接丟掉。
若代價如此，他們可喝不起這昂貴的藥湯……
“是征詢意見，並非強買強賣。”海什木並不意外他們的態度，神色冷靜地補充，“我需要找到讓賽諾在現實生活中變回人形的辦法，而你們收藏的古書，若只收藏而不傳承，封於高塔，不過是廢紙一張。”
他盯著他們：“總不可能你們守著赤王的文明，卻也只是守著吧？”
緘默之殿的眾人：“……”
他們本能看向在他們之中堪為主心骨的賽索斯，而賽索斯在略微思索過後，回答海什木：“我可以將你們帶回緘默之殿，由殿主來決定是否答應你們的要求，但即使他答應，你們也需要通過考驗方能叩問藏書室的門扉。”
“這是自然。”海什木說道，“另外，無論你們答不答應，我都會提供我擁有的知識，比如如何在沙漠之中開墾綠洲。我還可以贈送你們種植和馴獸的方法，這樣在沙漠之中就可以自給自足；你們也可以帶走這裏的花草和種子。”
賽索斯微怔。
他的同伴也睜大了眼睛。
“我不會回來了，這裏帶不走的東西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海什木說道，“請隨意取用。”
他現在就讓他們帶走的意思是，無論緘默之殿是否答應他們，他承諾贈予的禮物都不會收回。
而這些禮物對於緘默之殿的人彌足珍貴，海什木的誠意又非常充沛，他也考慮到緘默之殿的難處，願意接受緘默之殿的考核。
但，賽索斯完全想不通海什木這麽做的理由。
值得嗎？
犧牲這一切去換一個讓同伴變回原樣的機會，機會可以再找，可這犧牲的一切不可挽回……
賽諾回來的時候，敏銳意識到氣氛的微妙，他皺眉掃過賽索斯等人，神色不愉：“怎麽了？他們讓你不高興了？”
“哦，沒有，我在跟他們商量是否能借用緘默之殿的藏書。”
“那看起來他們不是特別樂意。”賽諾瞥了一眼賽索斯等人，“你要藏書幹什麽？我可不覺得那裏面的古書有什麽用處。”
這家夥說話真難聽……
緘默之殿的人瞪著賽諾。
沒有人想聽到自己盡力守護的珍寶被說成是廢紙。
海什木只是覺得他們對待藏書的態度不對，從未質疑藏書的價值；但賽諾這個家夥也太過傲慢，竟然把緘默之殿存在的意義都貶低得一文不值。
太傲慢了。
對比之下海什木是何等的周到體貼，簡直太討喜了。
“緘默之殿是赫曼努比斯的緘默之殿，不是赤王的，何況我們熟知的赤王的情報，也不是赤王的所有。”海什木伸手拽住了賽諾披散的白發，“幫你換一個身體很容易，但很難找到像是現在這一具契合靈魂的身體了，不如學習下赫曼努比斯在動物和人類形態中轉化的經驗吧。”
“我可不想當半狼。”賽諾一臉冷漠在海什木身邊坐下。
“怎麽，你還想當新郎？”
“那也不是不可以。”賽諾矜持擡起下巴，搭起了手，“你要是不介意狼頭人身，我也可以暫時維持那樣的模樣。”
暫時是盡力了！
畢竟賽諾有時候真的覺得赫曼努比斯的樣子很奇怪！
緘默之殿的人本該氣惱賽諾點評他們信仰的赫曼努比斯大人的神聖形貌，但在海什木和賽諾的對話中意識到什麽的他們不免驚愕放大瞳孔。
等等，這兩個人？
“原來如此。”賽索斯覺得自己想通了什麽，“難怪你要這麽做……”
雖然神明不會要求信徒不染七情六欲，但海什木應該是神官一類的身份，這種人必須專心侍奉神明，在海什木和賽諾在一起之後，夢境空間拒絕了海什木，海什木也願意在徹底斷掉自己和這裏的聯系之前，拿出所有去換賽諾恢覆成人的機會。
值得讚頌的愛情。
但是對神明的一種背叛。
賽索斯不好評價什麽，但從緘默之殿的角度而言，他們不會有任何損失，甚至會獲利頗多。
所以他回答海什木：“請跟我們去緘默之殿吧，我們的神明會給予你們考驗，唯有真正得到認可的賢者之輩，才能打開那扇門。
他其實並不覺得這兩人能通過赫曼努比斯的考驗，但是，緘默之殿並不介意跟他們交換一個機會。
若是試煉失敗，藏書室繼續封存，但緘默之殿會用他們自己的手段帶出兩人需要的書籍，給他們暫時借閱。
……
緘默之殿的殿主巴穆恩接見了他們，也同意為他們召開試煉的儀式，他們守衛在祭臺外側旁觀，卻沒想到試煉成功的速度得比他們想象的最快失敗還要迅速。
簡直堪稱閃電的過關速度……
接受試煉的只有海什木一人，他回答了至賢的三個問題，也依次解決了三波洶湧的魔物，他停在藏書室面前，將手搭在了最中央像是太陽眼睛的圖案上面。
藏書室向他敞開。
而赫曼努比斯的虛影在門後浮現，狼首人身的神明身著大祭司的黃金飾鏈，於高空投下悲憫眾生的目光。
“你就是……”
他的目光本集中於海什木身上，卻在下一秒察覺到什麽，猛然扭頭看向了一個方向。
通體玄墨的狼靜坐於梁柱的陰影區域，冷漠地看著這個方向。
赫曼努比斯：“……”
赫曼努比斯：“王，你之前說胡狼看起來很蠢果然是假的，你竟然這麽喜歡我的動物形態嗎。”
都喜歡到要變成這樣了哎！
賽諾：“……”
他呲出尖牙：“閉嘴，赫曼努比斯，開你的門去。”
在緘默之殿就該有緘默之殿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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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什木只是在說實話。
比起身邊跟了一群因為從沙塵暴中幸存所以活像是難民的同行人, 不如讓他們收拾收拾自己，幹幹凈凈的也避免了之前留下的傷口擴散糜爛。
閑聊時海什木更多的是在和賽索斯扯須彌見聞，賽索斯春秋筆法瞞住了他們緘默之殿成員的身份，將他們化作了自營的沙漠商隊。
不過海什木和賽諾在他們自己的世界就接觸過緘默之殿這些人, 現在也就是看破不說破的狀態。
至於他們自己……
呃, 賽諾說真話反而會被當做誇大其詞, 他便含糊其辭地說自己之前一直在其他地方生活。
海什木的說法倒很客觀：“有朋友為我受了重傷，我來這裏幫他找恢覆的辦法。”
他這麽說的時候賽索斯他們都看向賽諾，但賽諾看起來很不以為然的樣子：“那家夥本來就想拋棄那具身體了，你才不欠他什麽。”
帕爾能甩掉樹王的身份, 徹底掙紮出自己的命運，這是他得償所願，而不是犧牲。
賽諾自己也是類似的情況，若不走這一條路，他永遠也無法真正回歸自己的世界。
海什木和他們仍是雙贏。
不過也只有海什木會覺得他是獲利更多的那個, 與他同謀的人總會覺得自己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事實上在海什木眼裏, 誰都不可能真正地被他偏愛。
真讓人火大。
海什木瞥他一眼：“少說廢話，我不可能讓你和他一直保持現在的樣子。”
他頓了頓：“我不可能讓他一直保持現在的樣子。”
賽諾：“……”
開什麽玩笑, 為什麽忽然把他去掉了？
他瞪著海什木：“他可以是, 我不可以！”
海什木嘖了一聲：“我在誇你狀態比他好, 你不覺得你現在能取暖能吃能睡很有用嗎。”
“……後面的能吃能睡完全是多餘的, 而且取暖？”賽諾冷笑，“不如太陽。”
是動詞。
也是一語雙關。
畢竟赤王就被稱為太陽神。
可惜這個笑話只對海什木起到了降溫作用，賽索斯隊伍的人都以為這不過是字面意思。
賽索斯笑道：“需要取暖的時候都是太陽下山的時候了，那時候太陽可幫不到我們, 唯有我們自己升起篝火，搭建帳篷, 依偎取暖，才能度過低溫的夜晚。”
他的同伴也點頭附和：“馱獸類的生物，能在沙漠中長時間生存，入夜時我們喜歡圍坐在它們身邊取暖，所以賽諾可別小看你的取暖效果了。”
賽諾：“……”誰問你們了。
他哼了一聲：“就你們聰明。”
他繞了一圈和緘默之殿的人拉開距離，雖然表現得是懶得理會其他人的模樣，但賽索斯他們臉上的笑意卻不由得擴大了。
和這兩人相處，很愉快。
因為海什木和賽諾，不像某些雨林人喜歡自作聰明，也不像某些沙漠人狂躁好戰，他們身上帶著學者的風雅，也帶著武者的從容，好像將須彌兩個區域的優點融於一體。
這是很難得的。
因為雨林和沙漠如今的環境，註定了他們在一方生長，會對另一方不由自主投以有色眼光，能深入接觸兩個地域的人很少，緘默之殿勉強能算，但他們接觸最多的是惡意；海什木和賽諾不一樣，他們接觸過善，也接觸過惡，看法相當客觀。
他們看起來比他們的外表和聲音成熟多了。
但細看又能看出一些年輕人的意氣。
真奇妙。
賽索斯如此想著，而他身邊的同伴同樣對海什木和賽諾評價良好，原因也更為簡單粗暴一些：沙漠中物資珍貴，但一人一狼很慷慨地將水囊和肉餅分享，和慷慨的人相處起來，自然很舒服。
看上去像是兩個大少爺出來游歷，遇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他們這麽想著，直到海什木帶著他們在一處綠洲停下。
這也是緘默之殿的隊伍會偶爾途徑的綠洲，本以為海什木和賽諾在此暫時紮住營地，但海什木在湖邊駐足，手微微擡起。
嗯？
包括賽索斯在內的那些人睜大了眼睛。
這種熟悉的感覺……難不成這裏藏著和緘默之殿類似的建築？
空氣中泛起波紋，清風拂過清淺湖面，一條魚躍出水面，迸濺的漣漪仿佛靜止的景色一下子活了起來，那一瞬間，蔽日的樹木舒展開枝條，帕蒂沙蘭鋪開了淡紫的花海，他們聽到鳥語花香，他們看到滿目蔥蘢。
松鼠在樹梢輕嗅，蝴蝶在花尖翩翩。
那盤旋的食腐赤鷲收攏羽翼落地，本是象征死亡與災難的禍物，此時卻鮮亮漂亮得像是太陽的寵兒，與湖泊邊駐足，對他們歪頭歪腦。
猶如沙漠中綠洲花園拔地而起，讓人震驚到失語。
“把能帶的都帶上吧，這裏我應該是不會回來了。”海什木說道。
他的聲音換回了眾人的意識，賽索斯本能扭頭要開口，卻在下一秒又睜大了眼睛，他聽到賽諾說：“知道了。”
那磁性的聲音在路上已聽過數次，但當聲音真正匹配上應有的面容，陌生到仿佛初見，又覺得他本該是如此模樣。
“原來賽諾長大是這樣啊……”身側有人情不自禁感嘆。
“好像見到了赫曼努比斯大人……”有人喃喃自語。
“不愧是跋靈選中的繼承人，就算在雨林裏長大也有真正的黃金風範……嗯？”
眾人猛然驚醒。
等等，他們眼前的賽諾可不是從緘默之殿出去的大風紀官，這家夥原來不止是和大風紀官同名嗎！
而且剛才還不是胡狼形態嗎！
賽諾在應下海什木的話之後就很快沒了蹤影，海什木轉身時將緘默之殿的反應盡收眼底。
“海什木……”賽索斯看著海什木，“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們的來歷？”
就像是緘默之殿不會隨隨便便讓外人進入古籍的保存地，這裏像是沙漠中另一位神明的秘密花園，更不可能隨便認識了誰就帶人來此參觀。
“哦？你們還有沒告訴我們的來歷？”海什木的語氣在此時稍顯欠揍，但賽索斯在同伴們的註視下，仍將緘默之殿的存在告知，並且詢問這處綠洲藏著哪位神明的意志——看起來是海什木一手促成了神跡，但他應該只是解除了此地的封印。
“這裏是夢境，我算是這裏的主人。”
海什木的回答被自動翻譯為：花神的守夢人。
畢竟沙漠與夢境權柄有關的神明就是娜布，目前的草神雖然同樣具有夢境的權能，但她的信徒可不會隱居於如此偏僻的沙漠。
似乎可以解釋為什麽海什木和賽諾身上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氣質，也可以解釋他們身為須彌人卻不像是雨林和沙漠的任何一方。
賽索斯他們看到來時的路徑被綠茵模糊，這裏自成世界，如夢如幻的一切也確實不像現實能存在的樣子，而夢中賽諾恢覆成自己認可的人類模樣，也是理所當然。
賽諾那張臉和大風紀官相似，但更為成熟年長，他們能相似到被人錯認，但又能被人輕易區分。
賽索斯懷疑兩個賽諾是雙生子，他們的父母遺棄了他們，但他們都有自己的奇遇，一個被緘默之殿帶走，又被帶去雨林；一個始終留在沙漠，在不為人知的地方譜寫自己的人生。
至於為什麽一大一小……
嗯，可能是緘默之殿繼承跋靈的孩子都會被影響體質，外貌往往會維持在少年形態，大風紀官如此，賽索斯也如此，他們的真實年齡可比看上去大多了。
所以按正常人類的生長周期，大風紀官是能長成胡狼賽諾那樣的成人模樣。
由於賽諾的特殊性，賽索斯也提及了大風紀官的事情，並且隱晦地詢問了胡狼賽諾的身世，想確定自己的猜測是否正確。
海什木說：“他們確實聯系密切，見面會發生很有趣的事情吧——但是否見面，還是要讓賽諾自己做主。”
賽索斯失笑，海什木不掩飾自己看熱鬧的心態，但他一直很尊重胡狼賽諾的選擇，他們互坑互刺但也相處融洽，這種損友的模式真讓人羨慕。
不知道大風紀官賽諾如果一直留在緘默之殿的話，會不會也保持著這樣有趣的關系，畢竟賽索斯在緘默之殿裏不缺陪伴，但同齡人的玩伴確實是幾乎沒有，尤其是他作為跋靈的繼承者，在緘默之殿的身份還很特殊，即使有同齡人其實也不能和他真正玩到一塊去。
想想還是有些遺憾的。
閑談之間，海什木將他們引到樹蔭下坐下，光是坐在這裏呼吸都覺得身體在花草的影響下變得更好，而海什木還架起了簡易的爐竈，幫他們熬了針對身體的湯藥。
良藥苦口，但是送了他們糖。
海什木聽到了哽咽聲。
他填柴火的動作一頓，擡眼看去，然後看到一個猛男落淚：“嗚嗚嗚嗚我妻子餵我喝藥的時候都沒這麽周到體貼！”
海什木：“……”
賽索斯哭笑不得：“海什木，別在意，只是我們平日裏糙慣了，很少有享受精細生活的機會，所以被你照顧時才會覺得受寵若驚。”
“哦，不算照顧。”海什木說道，“我對你們也有所想求，能借用緘默之殿的藏書室嗎？”
對面的人的動作仿佛被按下靜止鍵，有幾人甚至想將碗直接丟掉。
若代價如此，他們可喝不起這昂貴的藥湯……
“是征詢意見，並非強買強賣。”海什木並不意外他們的態度，神色冷靜地補充，“我需要找到讓賽諾在現實生活中變回人形的辦法，而你們收藏的古書，若只收藏而不傳承，封於高塔，不過是廢紙一張。”
他盯著他們：“總不可能你們守著赤王的文明，卻也只是守著吧？”
緘默之殿的眾人：“……”
他們本能看向在他們之中堪為主心骨的賽索斯，而賽索斯在略微思索過後，回答海什木：“我可以將你們帶回緘默之殿，由殿主來決定是否答應你們的要求，但即使他答應，你們也需要通過考驗方能叩問藏書室的門扉。”
“這是自然。”海什木說道，“另外，無論你們答不答應，我都會提供我擁有的知識，比如如何在沙漠之中開墾綠洲。我還可以贈送你們種植和馴獸的方法，這樣在沙漠之中就可以自給自足；你們也可以帶走這裏的花草和種子。”
賽索斯微怔。
他的同伴也睜大了眼睛。
“我不會回來了，這裏帶不走的東西對我來說已經沒用了。”海什木說道，“請隨意取用。”
他現在就讓他們帶走的意思是，無論緘默之殿是否答應他們，他承諾贈予的禮物都不會收回。
而這些禮物對於緘默之殿的人彌足珍貴，海什木的誠意又非常充沛，他也考慮到緘默之殿的難處，願意接受緘默之殿的考核。
但，賽索斯完全想不通海什木這麽做的理由。
值得嗎？
犧牲這一切去換一個讓同伴變回原樣的機會，機會可以再找，可這犧牲的一切不可挽回……
賽諾回來的時候，敏銳意識到氣氛的微妙，他皺眉掃過賽索斯等人，神色不愉：“怎麽了？他們讓你不高興了？”
“哦，沒有，我在跟他們商量是否能借用緘默之殿的藏書。”
“那看起來他們不是特別樂意。”賽諾瞥了一眼賽索斯等人，“你要藏書幹什麽？我可不覺得那裏面的古書有什麽用處。”
這家夥說話真難聽……
緘默之殿的人瞪著賽諾。
沒有人想聽到自己盡力守護的珍寶被說成是廢紙。
海什木只是覺得他們對待藏書的態度不對，從未質疑藏書的價值；但賽諾這個家夥也太過傲慢，竟然把緘默之殿存在的意義都貶低得一文不值。
太傲慢了。
對比之下海什木是何等的周到體貼，簡直太討喜了。
“緘默之殿是赫曼努比斯的緘默之殿，不是赤王的，何況我們熟知的赤王的情報，也不是赤王的所有。”海什木伸手拽住了賽諾披散的白發，“幫你換一個身體很容易，但很難找到像是現在這一具契合靈魂的身體了，不如學習下赫曼努比斯在動物和人類形態中轉化的經驗吧。”
“我可不想當半狼。”賽諾一臉冷漠在海什木身邊坐下。
“怎麽，你還想當新郎？”
“那也不是不可以。”賽諾矜持擡起下巴，搭起了手，“你要是不介意狼頭人身，我也可以暫時維持那樣的模樣。”
暫時是盡力了！
畢竟賽諾有時候真的覺得赫曼努比斯的樣子很奇怪！
緘默之殿的人本該氣惱賽諾點評他們信仰的赫曼努比斯大人的神聖形貌，但在海什木和賽諾的對話中意識到什麽的他們不免驚愕放大瞳孔。
等等，這兩個人？
“原來如此。”賽索斯覺得自己想通了什麽，“難怪你要這麽做……”
雖然神明不會要求信徒不染七情六欲，但海什木應該是神官一類的身份，這種人必須專心侍奉神明，在海什木和賽諾在一起之後，夢境空間拒絕了海什木，海什木也願意在徹底斷掉自己和這裏的聯系之前，拿出所有去換賽諾恢覆成人的機會。
值得讚頌的愛情。
但是對神明的一種背叛。
賽索斯不好評價什麽，但從緘默之殿的角度而言，他們不會有任何損失，甚至會獲利頗多。
所以他回答海什木：“請跟我們去緘默之殿吧，我們的神明會給予你們考驗，唯有真正得到認可的賢者之輩，才能打開那扇門。
他其實並不覺得這兩人能通過赫曼努比斯的考驗，但是，緘默之殿並不介意跟他們交換一個機會。
若是試煉失敗，藏書室繼續封存，但緘默之殿會用他們自己的手段帶出兩人需要的書籍，給他們暫時借閱。
……
緘默之殿的殿主巴穆恩接見了他們，也同意為他們召開試煉的儀式，他們守衛在祭臺外側旁觀，卻沒想到試煉成功的速度得比他們想象的最快失敗還要迅速。
簡直堪稱閃電的過關速度……
接受試煉的只有海什木一人，他回答了至賢的三個問題，也依次解決了三波洶湧的魔物，他停在藏書室面前，將手搭在了最中央像是太陽眼睛的圖案上面。
藏書室向他敞開。
而赫曼努比斯的虛影在門後浮現，狼首人身的神明身著大祭司的黃金飾鏈，於高空投下悲憫眾生的目光。
“你就是……”
他的目光本集中於海什木身上，卻在下一秒察覺到什麽，猛然扭頭看向了一個方向。
通體玄墨的狼靜坐於梁柱的陰影區域，冷漠地看著這個方向。
赫曼努比斯：“……”
赫曼努比斯：“王，你之前說胡狼看起來很蠢果然是假的，你竟然這麽喜歡我的動物形態嗎。”
都喜歡到要變成這樣了哎！
賽諾：“……”
他呲出尖牙：“閉嘴，赫曼努比斯，開你的門去。”
在緘默之殿就該有緘默之殿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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