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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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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勝

段衍銘沒有還在世上的親人,官場上唯一要好的朋友也死了,下葬那天就只有錢齊川;段衍銘生前那麽受人敬仰,死後卻沒有一個人來看他,真是可笑。

錢齊川跪在段衍銘的靈位前,神色灰暗,花相景走了進來,放了些水果在供臺上。

“他走了,不會回來了。”

花相景沒說話,站在錢齊川旁邊看著段衍銘的靈位;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與死,死而不可覆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錢齊川眼眶通紅,淚已經流幹了,“我從未想過要害他,並且也想過如何將他平安帶到南杜,可他偏不肯,北辛到底有什麽好的?”

花相景蹲下道:“你有你的志向,他也有他的,當你們兩個的志向相沖突,他為了你,也為了他堅守了多年的志向,只能這麽做;若我是他,也會。”

花相景身上的葡萄味香得膩人,錢齊川第一次覺得花相景身上的味道有些難聞,也許並不難聞,只是錢齊川想再一次聞到獨屬段衍銘身上的書卷氣息。

“我若不跟你去南杜,是不是他就不會死了?”

“有可能,不過事已至此,沒有回頭路。但你若也真一直跟隨北辛,我定會殺你。”

錢齊川閉上眼,原來就只有他一個人的想法是動蕩,他沒有完成段衍銘對他的期望,他有愧於段衍銘;那麽好的人兒為了他而將自己當成愛人的踏板,他再次睜開眼時,眼白泛起血絲,他哭不出來了。

“阿朵,我想他了。”

錢齊川臉上浮出一個痛苦的笑來,“每年這個時候他都會送我幾壺他親自釀的酒,他身子弱,又怕冷,每年都會將酒從雪挖出來,一雙手要捂好半天才捂熱;我跟他說讓下人去挖就是了,可他不放心下人的手腳,仍是自己去的。兩年前他還是一頭黑發,很漂亮,可那時我心頭想的都些什麽,當他沒氣的那一刻我才懂了少時你對我說的那些話。”

花相景也垂下眼簾,燭光映在臉上,白裏透紅,五官硬朗,美得張揚;錢齊川看著那張臉,笑了,少時真的喜歡這張臉嗎?忽然一個太監帶著一群人走了進來。

“聖上禦旨。”

錢齊川去看花相景,那處地方早就沒人了,他對著太監跪下。

“奉天承運,皇帝召曰:尚書令病逝,故尚書令缺,於是命故尚書仆射錢齊川補之,遷一品尚書令,除紫帶,卿此。”

錢齊川接了旨,那是段衍銘用命為他換的,拿著聖旨的手猶如千斤重,不住的顫抖;等人走後,花相景不知又從哪兒走出來,掃了一眼聖旨,錢齊川仍跪著,花相景嘆了口氣後將他拉起來。

“逝者節哀,這事我也不能幫你,只有你自己能幫自己走出來。”

錢齊川擡眼看向花相景,而後又垂下眼,“恐怕我永遠也走不出來了,我也不可能愛上別的什麽人;取自花叢懶回顧,半緣修道半緣君。”

花相景能理解,如果杜燕霄死了,他也會這樣,說不定還更嚴重,他看了看外頭,不早了,他會被發現的。

最後拍了拍錢齊川的肩,“我告辭了,你……早些休息。”

他不知該怎麽說,讓錢齊川不傷心?人家的愛人死了,能不傷心嗎?還是算了,只有錢齊川自己能安慰自己。

他回到浣芳宮,吳萍蓮卻不在,定是去哪兒玩兒了,坐了會兒,一封信傳來,是杜燕霄的,上頭說南杜準備下個用攻上鄴城;他知道,這一仗要打完了,他終於能見到他的阿霄的了。

他又寫了封信給錢齊川,南杜只有他和杜燕霄知道錢齊川也是南杜的,若一打過來,以尚書令的身份是定會被砍頭的;先讓錢齊川找好藏身之處,後來他再公開這事。至於阿婷,他想去問一問;金簪殿內,阿婷坐在鏡前畫著眉,今晚辛開帝又翻她的牌子。

“你打算怎麽辦?”

阿婷畫了半天,眉毛都不對稱,有些煩,放下螺紫黛回答道:“如今你已有愛人,我不便跟著你,人世間的事太亂,我想歸隱山田,不問紅塵。”

花相景拿起螺紫黛,輕輕的幫她畫著,只是沒有說話,阿婷聞著他身上的味道,十年前那個白衣少年溫柔的笑容又浮現在眼前。

少年時從花下走過,便被花迷住了人間,絕色驚鴻一瞥,攜滿天星辰而來,贈我一簾清夢;有花的陪伴,我不再是一個人了。夢醒時分,大霧彌漫,霧裏尋花,越過千山萬水,卻怎麽也找不到那朵花了。

花相景幫她畫好眉後,又點了些胭脂塗在她的臉頰上,她擡眼看著他,花相景那張毫無瑕疵的臉近在咫尺,年少時這張臉的主人屬於她,她怎就那麽不知足?

次日,宮裏傳出消息,皇後被人刺殺了,素和哲在穆芷冬身上發現幾道爪痕,招招致命,也沒有任何線索;皇後突然被刺殺,著實蹊蹺,但辛開帝不管也就沒人在意。

一天前,錢齊川在段衍銘靈位前跪著,門外突然有馬車的聲音,從裏面出來了一個滿臉皺紋但氣質不凡的女子,她走到錢齊川旁邊看著錢齊川滿是憔悴的臉。

“錢大人與段大人感情真是深。”

錢齊川仍跪著,臉上毫無表情,“皇後娘娘若只是來看笑話的,那就請回。”

穆芷冬雖然不悅,但礙於有事求他,沒擺出架子;讓周圍的人都退一下,隨後也慢慢跪下,錢齊川仍是沒理她。

“本宮就知弟弟是在這兒,特地來看望。”

“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穆芷冬的手哢哢作響,忍著心中的火氣,“弟弟這說的哪裏話?姐姐知段衍銘死後你不好受,特地來看你。”

“免了,皇後娘娘的心意,臣心領了。不過臣沒有那個膽子與皇後娘娘稱兄道弟。”

錢齊川說罷便站了起來,點了三柱香後朝段衍銘的靈位拜了拜,“阿銘,你在下面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錢齊川擡腿要走,穆芷冬一下子站起來叫住他,“錢齊川!就看在你娘的面上求你救救我,賀樓笙笙明兒要殺我。”

“我娘的面上?我娘?哼哼,你有什麽資格提起她?你只不過是我娘收養的一個宮女,若沒有我娘,你能有今天?若沒了我娘,皇帝都沒今天。哎,你昌盛的時候來排擠我,落寞的又來求我;我從來沒把你當姐姐,你也不是我姐姐。”

“齊川我錯了,求求你,求求你救我。”

穆芷冬往日鳳儀萬千的樣子全然不在,跪在錢齊川面前,“齊川,救我。”

錢齊川大步繞過她,“別把阿銘的地兒弄臟了。”

“錢齊川!”

錢齊川當沒聽見,徑直走出了門。穆芷冬死後,辛開帝本想讓人去搜查兇手,但有錢齊川攔著,查也查不出來,最終放棄。

阿婷向辛開帝請求回蜀地省親,這樣一來便可以借機逃離北辛,阿婷也走了,花相景也準備著南杜來後怎麽跑。

一個月後,南杜打進了鄴城,辛開帝帶著花相景、錢齊川和幾個太監宮女從密道跑出了皇城;花相景前天才寫信告訴杜燕霄辛開帝逃亡的路線,讓杜燕霄帶著些辛信來守著。

他抱著芳傾規,左手臂被辛開帝抓著,還要時時註意後面的吳萍蓮和錢齊川;進了林子不知多久了,還不見杜燕霄的人影,這天煞的,杜燕霄該不會迷路了吧?

林子的盡頭忽的出現一排人,不止一排人,杜燕霄騎著馬站在隊伍的最前頭,手上拿著一把劍;花相景許久沒見到他了,四年前杜燕霄臉上還有少年人的稚氣,如今稚氣褪去,顯現出來的是穩重成熟。

“賀樓瑋,別來無恙。”

辛開帝擡頭看著面前的少年人,哼笑道:“杜燕霄呀,杜燕霄,你還是像以前那樣天真,你以為就憑你便可以殺了朕?你還是年輕了點兒。”

一道寒光一閃而過,辛開帝的已知手臂落地,還在滲血的手上有一根琴弦;花相景收回琴弦,陰森的看著辛開帝。

辛開帝捂住流血的手臂,一臉痛苦的看向花相景,“愛妃你……”

花相景脫下華麗的女裝,露出的是玄色的男裝,換了男聲,“呀,好可憐,你到現在都還不知道我是男人;陛下呀,你二兒子說的很正確,我是花相景,是你侄子杜燕霄的人。”

辛開帝一臉驚恐,轉而又看向錢齊川,“錢愛卿,救朕。”

錢齊川沒表情,站到杜燕霄那方,“陛下,你可別忘了,你害死了段衍銘。”

“好歹我也算是你哥。”

“到現在你才想起,我原來還是你弟弟呀。”

杜燕霄一揮手,幾個人上前將辛開帝給捆住了,任由辛開帝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花相景將頭發重新束好,走在隊伍最後;杜燕霄騎馬走在他旁邊,誰也沒先開口。

“你倆不認得了?”

吳萍蓮在中間摻和著,錢齊川也很好奇,但不敢說什麽;雖然這一行人都是杜燕霄的親信,但他倆的關系暫時不能公開,便只裝作普通上下級;有四年不見,此時愛的人就在面前,再怎麽克制得住的人也受不了。

花相景偷偷的將手放在杜燕霄的大腿上,杜燕霄打了一個激靈,伸手去掰開他的手,他翻手握住了杜燕霄的手,輕輕的抹挲著。

“今晚等著我。”

花相景極小聲的說著,杜燕霄聽得臉頰發燙,想把手抽回來;花相景豈會讓他抽回去,一用力將杜燕霄拉得俯下了身,瞬時迅速含住了他的唇,又趁他不註意,將舌抵進他的口腔內,親了好一會兒才放開他。

杜燕霄許久沒與花相景親熱了,這會兒整張臉頰都燙了起來,他剜了花相景一眼,便捂著臉騎馬到隊伍前頭去了,他那一瞪沒有威脅感,反倒是像在撒嬌,好可愛,花相景看著他的背影舔了舔唇。

“小王爺,您這是怎麽了?被他打了?”

杜燕霄的臉很紅,他捂著都能看到,眼眸低垂看著很嬌羞;沈亮沒有見過他這樣,又問了一遍,仍是沒有回答。

這時花相景走了過來,慢慢舔著自己的指尖,媚眼如絲,勾魂射魄,杜燕霄的臉更紅了;沈亮再怎麽不明事理,現在也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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